散花海峡
从宫町往东一里半便是鸣海,随后再走二里三十町即可到达池鲤鲋。池鲤鲋附近有一座桥“境桥”,从此
桥为界,东海道就经尾张进入三河境内。
现在,在境桥的旁边,立着一块奇怪的木板。行人在不明究竟的情况下也许会凑上前去瞧个热闹。不过待
看清之后,都感到浑身发冷,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退而避之。
这是一块很大的船板,上面到处是白蚁咬过的痕迹。在这块破旧却又坚实的木板上,自上而下悬挂着一片
红黑相间的物体。刚开始,人们或许会问一句“什么东西?”,难以判断那到底是什么。很快,当人们闻到木
板上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并发觉那竟然是一具人形的时候,诧异和恐怖就可想而知了。
春日的阳光日渐西斜,有四个旅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块木板,不禁停住了脚步。这一行人
中有三名武士,一个女人,其中两名都戴着苎麻屑制成的头巾。
“......”
“......”
和其他经过的行人不同,他们面容凝重,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默望了很久,便动手把木板拆下,由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的武士背着,沿着街道向河边走去。路上,那个女
子采了许多鲜花。
到达河岸之后,木板被缓缓浸入水中,女子把鲜花铺在上面。随后,众人默默的目送着木板流向远方。
自古以来,日本就有沿河放灯,祈送冥福的传统。不过刚才的这个放灯仪式,实在有些恐怖。
“刑部,我们会为你报仇的。南无阿弥陀佛——”
从苎麻屑制成的头巾中,传来一声沉痛的哀掉。
“不过,刑部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看着渐漂渐远的木板,倒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是船上的木板,说明刑部是在船中被杀的——看来,敌方实力确实不可小窥。”
“并且,敌人故意做成这个样子,分明在向我们发出挑战!”戴苎麻屑头巾的一个分析道。
这时,另一个戴头巾的武士则不动声色地说:
“伊贺的家伙们,现在应该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呐。”
年轻的武士回过头,警惕地巡视了周围——从外表看,他就是甲贺弦之介。不过,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双
目居然炯炯有神。他不是明明遭到了七夜盲秘药的袭击,双目失明了吗?现在离药效解除的时间,应该还有四
天四夜。
当甲贺弦之介锐如利刃的目光到处巡视时,草丛深处的两个身影急忙爬到了地上。虽然两人逃过了弦之介
的视线,不过那一瞬间,还是感到心惊肉跳。
由于没有发现异常,弦之介一行返回了大路。
“还好,我方总算赶在敌人的前头。”
低声说话的是药师寺天膳。
“那,天膳大人,今后如何行动?”
抬头提问的,则是朱娟。
“敌人有四人,我方虽然也有四人,不过其中两人都已失明——”
“不必着急,此处离骏府还有四十里地。我们可以慢慢收拾他们。而且,朱绢,敌人当中有一个瞎子,名
叫室贺豹马。”
两人都还不知道在关町,甲贺弦之介已经被莹火的偷袭弄瞎了双眼。不过,刚才两人不是亲眼目睹了弦之
介安然无恙的样子吗?
“也就是说,那个戴着苎麻屑制成的头巾的人......”
“没错。另外一个应该是如月左卫门。总之,先把那个瞎子豹马除掉再说。今天晚上,他们肯定要在某处
歇脚。不是池鲤鲋,就是在往前一些的冈崎。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先把豹马除掉。不过,我担心胧大
人......”
按照天膳的吩咐,失明的胧和筑摩小四郎已经住进了池鲤鲋附近的旅店。
“现在,他是我们最大的拖累,所以,还是不要告诉她我们发现弦之介一行的事情。今天晚上,你的任务
就是负责和胧大人呆在一起。”
“那天膳大人呢?”
“我带着小四郎,跟踪弦之介一行。小四郎的身体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我和他伺机行动。”
“不会有事吧?”
听到这里,药师寺天膳转身盯着朱绢,像女人一样温柔地笑了。
“你担心我吗?”
“不,我是问小四郎大人他......”
回答的同时,朱绢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有些泛红。离开伊贺以来,朱绢一路上照料受伤的小四郎,不知不觉
中对小四郎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情。
“朱绢,这可不是旅行,而是你死我活的决斗之行。别太多情了。”
“是!”
“不过,自从走出锷隐谷,就连平时熟悉的人,也显得不一样了。”
药师寺天膳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也好,朱绢,等把甲贺忍者杀光之后,就让我们为两组新人祝福吧。”
昏冥流亡
果然不出药师寺天膳所料,甲贺一行没有在池鲤鲋停留,而是直接朝着冈崎前进。不过,此时太阳已经完全
落山了。
池鲤鲋东部有一个叫做驹场的地方。从前,那附近有一条延伸的河流,形如蜘蛛的八条触手,河上相应有八
座桥梁,因此被人称为“八桥”。八桥是一处风景名胜,以燕子花著称,传说著名诗人在原业平曾经游览这里
咏出“身着唐衣暖,路遥被思妻”的名句。不过到了此时,河流已经消失,变成了茫茫的原野。
之所以叫做驹场,是因为每年的四月二十五到五月五日,这里是全国有名的马市。马市期间,四五百匹骏马
加上各地的伯乐和马商云集于此,马匹的嘶鸣,还有买卖的高声交谈以及漫天的沙尘,好不热闹。不过,待一
行人抵达此处时,马市刚刚结束。道路两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原野的尽头,一轮丝线般细长的新月才初
生。
甲贺四人正急匆匆的赶路,忽闻得头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声,是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啊,那是!”
甲贺弦之介抬头一望,不由得叫出声来。
天空中飞来一羽黑鹰。弦之介当然忘不了,这正是那只衔着甲贺伊贺决斗布状,从土岐岭飞来的老鹰。而且
现在鹰爪下面所抓着的东西,也和那时一样,正是那份写着家康命令和双方名字的卷轴!
“怎么了?”
室贺豹马透过苎麻屑头巾向众人问道。双目失明的豹马,看不见半空中的情形。
“是那只鹰,还带着卷轴——”
话音未落,弦之介就追着向东方远去的老鹰,跑了出去。随后,阳炎也追了上去。原野传来卷轴掠过草丛,
在风中招展的响声。
“啊!等等——”
豹马急忙阻止,可是为时已晚——另一个戴着苎麻屑头巾的武士则一言不发,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豹
马则立在旁边,两人都寂然无声。
草丛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悄然无声地靠近,从脸型来看,此人正是药师寺天膳。他的动作非常
谨慎,对眼前两个戴着苎麻屑头巾的人充满了戒备。
刚才,天膳利用老鹰和卷轴为诱饵,希望把豹马以外的三人都骗开。没想到,敌人只有两个人上了当。对天
膳来说,剩下两个人,就有些不好对付了。好在天膳最害怕的甲贺弦之介已经被引到了远处,剩下的应该是室
贺豹马和如月左卫门——听声音,站着的那个人就是豹马,一声不响的坐在石头上的则应该是左卫门了。
这时,坐着的苎麻屑头巾突然抬起头说道:
“来者是药师寺天膳吧?”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天膳不禁愕然。借着依稀的月光,他看清楚头巾下面的那张脸,不禁大叫起来:
“甲贺弦之介!原来你也变瞎了!”
一瞬间,天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方才被老鹰骗走的甲贺弦之介,竟是如月左卫门假扮的!虽然天膳知道
左卫门可以扮成任何人的外貌,就连声音也学的惟妙惟肖,但他也不会想到左卫门居然会装扮成己方弦之介的
样子。其目的,显然是为了掩盖弦之介已经失明的真相。这么说来,弦之介怎么会双目失明呢?明白了,一定
是莹火和蓑念鬼偷袭成功,七夜盲的秘药已经发挥了效力。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天膳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不光是为弦之介可怕的双眼已经失明而笑,更是在笑他自己,笑他
自己的苦心,笑他自己的苦心惨淡。
“怎么,两个都是瞎子啊?如此一来,这境桥的风景岂不显得多余了吗?呵,真是可惜啊,让我白白为你们
担惊受怕了。”
“霞刑部的尸体,我看见了。做的好,多谢了!”
“那你就再看看这招吧!”
如银针闪过,天膳挥起手中的利刃,朝眼前的苎麻屑头巾劈去。室贺豹马的眼睛好像根本没有失明,他迅速
的后退二三步,避开了刀锋。不过头巾已经被竖着劈成两截,露出他那张学者般的脸。豹马依旧双目紧闭,没
有拔刀,完全呈现出一副不做任何抵抗的姿态。这,反而让天膳更感到脊背发凉。
“甲贺弦之介!”
天膳下意识的提高了嗓音:
“本来,我不想杀你,打算等到把你甲贺一党全部除掉,让你亲眼目睹我和胧大人的婚礼后,再取你的狗命
不过,世事难料啊,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双目失明,那就让我送你上西天吧!”
“那太可惜了。”
失明的弦之介依旧坐在石头上。听完天膳的话,他不禁莞尔。
“我无法看到你的婚礼,那是因为——你将先我而死!”
“什么?!”
“这一点,我看的很清楚。不单是我,还有豹马。”
天膳手中本来想要挥向弦之介的长刀,不知为何突然朝着室贺豹马挥了过去。
从裂成两片的头巾之间室贺豹马对住天山睁开了失明的双眼——从那双眼中,暴发出赤烈如火的金色光芒。
“啊!豹马,你......”
天膳持刀的手腕突然奇异的扭曲了,长刀反而朝着自己的身体劈来。扭曲的,不仅是手腕,天膳整个脸部肌
肉都因恐怖惊愕而聚到一处。刹那间,利刃已由肩头直劈了下去,同时喷出一道长长的血沫斜线。天膳摇摇晃
晃的横退了五六步,身子一歪,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豹马的眼睛再次闭上。
弦之介稳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草丛如波浪般分开,阳炎和甲贺弦之介——准确的说,是扮成弦之介的如
月左卫门——从远处赶回二人身边,神色中带着紧张。
“哎呀,二位平安无事就好!”
阳炎长出了一口气,左卫门也明显轻松了不少。
“刚才,老鹰故意带着我们绕圈,在草原上跑了很长的路。我和阳炎发觉不对,这才急匆匆地往回赶,不过
谢天谢地,没发生什么异常——”
如月左卫门刚说完,突然瞥见流淌在路上的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豹马这才微笑着对二人说道:
“药师寺天膳来过了。”
“什么?然后呢?”
“我把他杀了。尸体应该就躺在那边的草丛里。”
如月左卫门当下循着血迹向草丛深处奔去,阳炎也正要跟着追过去,忽听闻弦之介说:
“阳炎,老鹰捉住了吗?”
“那只鹰是受某个人的操纵,那个人好像就躲在草丛中——”
“我问你老鹰捉住了吗?”
阳炎清楚地看见弦之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她直觉地感到,弦之介心里所关心的,还是胧的情况。到了
这个时候,弦之介大人的心里依旧惦记着胧,她也看出了弦之介心中的不安:为什么老鹰不在胧的身边?胧发
生了什么事?
“让它跑了。”
尽管弦之介很快恢复了常态,阳炎那牡丹般艳美的脸上仍然闪过一丝杀气:
“左卫门大人向老鹰投出匕首,迫使老鹰仍下了卷轴。等我们找到卷轴时,老鹰早已不知去向。不过,很明
显的是,伊贺一族,眼下正藏在原野的某处。”
弦之介当然看不到阳炎脸上的变化,他咳嗽了一下,对阳炎说:
“什么,拿到名册了?快给我看。”
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又改口道:
“快!念给我听。”
阳炎展开卷轴,借着朦胧的月光读了起来。
“刑部大人的名字被划掉了。”
“恩。”
“伊贺族——哦,除了蓑念鬼和莹火的名字,雨夜阵五郎也抹上了血痕——”
“是么,雨夜阵五郎也死了?看来,这是刑部那家伙干的。”
“甲贺方面还剩四人,伊贺方面也是——四人。”
“不然,已成三个人。”
如月左卫门纠正了阳炎的说法。他在已经停止呼吸的天膳脖子上,又横着Сhā进了一把匕首。
“弦之介大人,我们和锷隐谷的决斗,似乎已经胜利在望了。”
“还不能这样乐观。”
弦之介的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神色。
“不过,这个叫药师寺天膳的人,乃是伊贺一族中,最令人恐惧的家伙。虽然也是忍者,不过此人的心术,
却意外的残忍恶毒——此人既已毙命,则伊贺剩下的三人当中,有两个都是女人。虽然筑摩小四郎和她们同行
不过在阿幻宅邸的时候,他已遭到弦之介大人的重创,直到现在仍未能睁开双眼——”
说到这里,如月左卫门似乎想到了什么,把天膳恶血淋淋的尸体夹在腋下,起身站住。
“阳炎、弦之介大人,还有豹马,你们三人先一起到冈崎去。”
“左卫门大人呢?”
“我借这个死人有点事。”
左卫门微微一笑。
“剩下的敌人,也就是我适才说的三人。即使他们想有什么动作,又能如何?胧的破幻之瞳虽然厉害,但豹
马的眼睛也不弱,况且,豹马天生失明,看不到胧大人的眼睛!这样想来,如果以胧大人为对手的话,豹马比
弦之介大人更有优势!只是,那朱绢的血雾,大家还得小心应付才是。”
听了这番话,阳炎也露出了笑容,心中甚至涌生了胜券在握的激动。她拉住忧心忡忡的甲贺弦之介的衣袖:
“我们走吧,弦之介大人!”
目送着三人在月下远去的身影,如月左卫门转过身,背起天膳的尸体,向着草丛深处走去。
过去流经八桥的水脉,至今仍隐藏在驹场原野的附近。刚才,左卫门就发觉这附近有浅濑所发出的潺潺的水
声。他现在正是去寻找水源。
找到一条小溪后,他把肩上的死尸置下,从岸边拾起一些泥土,和着溪水一丝不苟的捏了起来。很快,这里
又将上演如月左卫门那神秘的易容仪式——
无明拂晓
“喂——喂——”
这月明星稀的原野上,远远地传来一阵呼喊。听到这喊声,正在街道上行路的阳炎、弦之介和豹马都不由得
停住了脚步。
“是个男子的声音。”
“不是左卫门!”
喊声传过草丛,越来越近。
“喂——天膳大人——”
三人凝然的站在路上,只不过对面浮现出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月光下,近身的人影显得十分妖异,首先,他的肩头立住一只大鸟;其次,此人手里,提着款一米多长的大
镰刀;第三,他的颈部以上,除了鼻口之外,全部用白布缠得严严实实。
此人正是筑摩小四郎。刚才,他正躲在草丛中,操纵空中的老鹰,将甲贺一行中的两人骗到远处。根据天膳
的命令,这是为了除掉室贺豹马-筑摩小四郎是天膳从小到大的忍者,他当然完全服从天膳的指示,并且相信
天膳定会获胜而归。至于他自己,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决心。只不过,他虽然已经双目失明,但仍然能操纵忍术
“旋风镰鼬”,所以他对自己依有着相当大的自信,就算要死,也要等灭掉一名敌人再死!
幸或不幸,刚才他并没被左卫门和阳炎发现。等到老鹰飞回到自己肩上,他才发现老鹰脚上的卷轴不见了,
看来敌人在把卷轴拿到手以后,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那天膳大人的处境,岂不是相当危险?
由于担心天膳的安危,小四郎最终离开了便于藏身的草丛。他也很清楚,甲贺一行人还没有走出驹场原野,
但他已管不了这些。不论天膳除掉了豹马,还是已经被豹马杀掉,小四郎出于一种责任感和复仇的欲念,觉得
必须挺身而出,哪怕只能杀掉一名甲贺忍者——正是这拼死一战的决心,具有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原野里,传来小四郎悲痛的呼喊:
“你在哪里啊,天膳大人——”
突然,他肩上的老鹰挥舞着翅膀腾空而起,此时他离在路边的甲贺三人,只剩十米远。再看阳炎,正准备将
手中折好的一根樱花树枝朝他仍过去——
“甲贺忍者!”
小四郎一声怒吼,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啪的一声,甲贺弦之介头上的苎麻屑头巾裂成了几片,碎屑四处飞散。
“危险!”
还没等阳炎说完,她刚折好的樱花树枝,已在小四郎旋风真空的作用下,飞上了天。三人只好在道路两侧的
草丛中伏身躲住。
通过强烈的呼吸在空中形成旋风般的真空——筑摩小四郎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失去忍术的能力。早在伊贺
一族袭击卍谷的时候,从头部炸裂如石榴般的甲贺众身上,人们就了解了其威力有多么恐怖。
阳炎并没有束手待毙,她站起身,借着草丛的掩护,等着小四郎拿着大镰刀走近自己。阳炎从小四郎的姿势
以及他满头满脸的白布上,看出小四郎已目不能视。
她拔出怀中的短剑,正要冲上去,老鹰从两人之间掠过。
“在这边!”
小四郎一声大喊,手中的大镰刀如流星一般,顺势旋了过来,阳炎只得飞身闪开。由于用力过猛,她仰面朝
天倒在地上,戴在头上的草穗在处碰小四郎发出的真空后,“啪”地绽裂开来。
老鹰在三人的头上盘旋,发出巨大的展翅声。顺着声音的指引,小四郎不断的发出旋风镰鼬,空气中不断响
起“啪啪”的爆响。弦之介三人则在草丛中翻来滚去,躲避真空流的袭击。甲贺的三名精锐,居然被一个双目
失明,并且身负重伤的伊贺忍者逼到这个地步,也是狼狈至极!
“阳炎——保护弦之介大人!”
阳炎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弦之介,突然听到室贺豹马的命令。她抬起头,只见豹马起身来到路上,正朝自己挥
手。豹马在示意她带着弦之介伺机离开,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长刀。
老鹰没有放过护送着弦之介后退的阳炎,它在两人的头上使劲扇着翅膀。听着翅膀的扇动声,筑摩小四郎正
想紧追过去,突然传来身后豹马低沉的声音:
“伊贺猿!住手!”
小四郎回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室贺豹马!”
话音未落,豹马已经俯身逼近小四郎。同时,他头上的空气,也已被旋风镰鼬所撕裂。
眼前这二人皆为盲者。尽管如此,忍者间决斗的残酷性,也不比平常的战斗有丝毫减弱。好在豹马的失明是
天生的,其行动自然比因伤至残的小四郎要准确敏捷得多。小四郎虽然接住了豹马挥发出的第一刀,用的却是
镰刀柄,而不是刀刃。
木制的刀柄,被锋利的长刀斩为两段。纤毫之差,小四郎便会被这刀片如切梨般的劈成两半。但是,他幸运
的躲开了。
豹马还想追上去,突然听闻到小四郎嘴里的响动。那恐怖的鸣响在空中传出的一瞬间,豹马已经没有避让的
机会。
“看我,小四郎!”
豹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呐喊,只见他睁开的双眸中,又发出那如同金色火焰般的闪光。
但是,此刻室贺豹马的心里,或许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当初和左卫门分别时,不管他是否想到筑摩小四
郎的伏击,但直到现在和筑摩小四郎展开正面较量之后,他才意识到一件重大敌情——那就是,小四郎也已经
双目失明。
那天和弦之介离开伊贺时,由于豹马看不到小四郎的受伤情况,导致了此刻的误算。不过无论如何,如月左
卫门所言,如果豹马的对手是胧的话,胧的双目已经失明,那么能够睁眼发出死光的豹马,当然比完全不能睁
开的弦之介更有优势。反过来,筑摩小四郎被白布包住了双眼,所以他反而能够避开死光的威力。虽然豹马要
小四郎看着自己的双眼,其实他是根本看不到的。如果小四郎的眼睛没有受伤的话,那么,他在阿幻宅邸败给
弦之介那一幕无疑会再次重演。正因为小四郎现在已经失去了视力,豹马的猫眼自然也就失去了任何力量——
自己的重伤,反而变成了九死一生的武器。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忍者的决斗中,充满着斗转星移,反败为胜的
变数。
只听空气猛烈的爆炸声,室贺豹马的头部瞬间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肉石榴。不过,由于豹马手中的长刀Сhā进了
土里,所以他已经气绝,身体却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猛女奸谋
室贺豹马的行为,毫无疑问是为了救出弦之介和阳炎,既是迫不得已,也是出于他的本能。但是,他乃卍谷
的军师。在甲贺,是地位相当重要的人物。与此相比,筑摩小四郎不过是药师寺天膳手下一名小侍从,也就是
所谓的“足轻”。
如果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么将领死在杂兵手里,在古代的战争中也不少见。但豹马的阵亡无疑是甲贺的一
大损失——
也许,筑摩小四郎并未因此喜出望外,他脸上缠满的白布秘密的隐藏着任何表情。他只不过是提着手中的大
镰刀,像一只寻找猎物的猛禽,继续在路上蹒跚前行。
这时,自远处莫明的飘来一阵女人的声音。
“小四郎,小四郎大人!”
伴随着呼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小四郎大人。”
“朱绢大人?”
筑摩小四郎听出走近自己的竟是朱绢,不禁愕然。因为朱绢现在应该和胧在一起,停宿在池鲤鲋附近的旅社
才对——不过,虽然听到朱绢急促的喘息,但在离他还有四五步的位置,却又不再近前了。
“啊,站在那的人市是?”
“那家伙吗,哦可怕,居然站着死了。那是甲贺的忍者室贺豹马。”
“啊,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池鲤鲋的旅舍,发生了何事情?胧大人她怎么没有过来?”
“糟了,小四郎大人......我们遭到了甲贺如月左卫门的袭击,胧大人,胧大人她被杀了!”
“什么,胧大人被杀了!”
筑摩小四郎犹如五雷轰顶。
“胧大人被如月左卫门骗了,惨遭不测——”
小四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很长时间,都因为极度战栗和恐怖而无法说出一句话。良久,才如同大梦
初醒般站起来。
“照这样说的话,天膳大人恐怕也已经......我也一直觉得蹊跷。天膳大人说他去除掉室贺豹马,可是刚才
豹马却被我杀了......难道说,如月左卫门那个家伙,运用他的易形之术,装扮成死去的天膳大人,去了池鲤
鲋的旅舍,啊呀,左卫门,看我现在就去杀了你!......”
“可是小四郎大人,胧大人一旦被杀,伊贺就已经跟输了一样......”
“不,没有输。伊贺怎么能够输给甲贺!朱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当胧大人被杀的时候,在干什么?难道
你眼看着胧大人被杀,然后一个人逃出来不成?”
筑摩小四郎浑身上下因为苦闷而颤抖,他抬起头对着朱绢,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不要说了!你应该和胧大人死在一起!”
“小四郎大人,您杀了我吧!”
第一次,朱绢第一次投入了小四郎的怀抱。小四郎感觉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撕裂,肌肤都祼露在外边,那
身体充满了温暖,连同她的声音似乎也变了:
“杀吧......杀吧!”
小四郎感到朱绢炙热的呼吸越来越近。
他第一次感觉女人的气息竟是如此的甜美,这个精悍的年轻忍者的大脑,此时渐渐在这异样的迷昏中失去了
意识。
“杀了我吧,请杀了我吧!”
女人一边低声的发出悲鸣,一边收紧手腕和胴体,如蛇一般缠住了小四郎的身体。
“小四郎大人,我喜欢你。我们一起死吧......”
在锷隐谷,小四郎一直把朱绢看作自己的姐姐,一位总是脸色苍白,阴郁冷淡,令人敬而远之的美丽姐姐。
而现在,这个女人竟然浑身发热,紧紧地靠在自己的怀中。不过,小四郎也没有太过惊讶。自从离开锷隐谷,
朱绢对自己突然变的温柔起来,声音也亲切了许多,让小四郎的心中,也莫名的升出一种情愫。
小四郎已经知道,就在那天乘船时,天膳对胧做出了非常无力的举动。而在锷隐谷,这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虽然事后天膳对他说,那样做只是要引出甲贺忍者,但小四郎直觉的感到,那只不过是天膳的借口。离开锷隐
谷,踏上这条腥风血雨的旅途之后,为什么大家都变得如此疯狂起来了?
现在,胧大人已经死了,即使自己去了骏府,又能如何?不如就在这里,和朱绢一起死了算了——要不,两
个人一起逃,逃到某个地方去?小四郎的心中,突然闪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朱绢!”
小四郎用力地抱紧怀中的朱绢。现在,两人就横躺在流满室贺豹马鲜血的路上。小四郎似乎已经被死亡的氛
香所迷醉。不,更确切地说,是如同杏花一般的,女人的体香——
“小四郎,死吧!”
小四郎已经麻痹的心灵深处,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呃,那并不是朱绢的声音——当小四郎发觉到这一点时
他的生命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
这个凶暴无比的伊贺年轻忍者,终于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停止了心跳。
女人平静地站了起来,面孔在依稀的月光下,异常凄艳——这个女子正是阳炎。
其实自贴近小四郎时,阳炎一直在用自己的声音和他交谈。而之所以没有发觉,是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被阳炎
的气息所麻痹。而那一开始,站在阳炎身后,模仿朱绢声音说话的人,现在依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静静地
看着小四郎死去。
借着新月的微光,依稀可见那张如能剧假面一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从这张脸来看,此人毫无疑问是药师
寺天膳,不过他刚才又发出着女人的声音——这个能够将朱绢的声音模仿的惟妙惟肖的人,不说也能够猜出是
谁了。
他瞪大眼睛,盯着依然保持站资的室贺豹马,切齿长叹:
“豹马,如果你知道小四郎是这样一个人......”
这时,两人的耳边再次响起猛禽扇动翅膀的声音。抬头一望,刚才因为失去目标而在夜空中盘旋的老鹰,在
空中划过了不规则的圆圈后,突然转成直线,向西面飞去。
“对了,刚才小四郎说了,胧现在还在池鲤鲋附近的旅社里呢。”
当甲贺弦之介慢慢地从身后走近的时候,天膳——应该说是装扮成天膳的如月左卫门,对弦之介说道。接着
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卷轴,蘸着地上流淌着的室贺豹马的血,在卷轴上抹了三条红道。
“药师寺天膳和筑摩小四郎已死......豹马阵亡......”
甲贺弦之介紧闭双眼,用阴郁的声音说道:
“敌我双方,还有五人——”
第十一回 忍者不死鸟
不死之身
一场世间罕有的决斗结束之后,驹场原野只剩下潇潇的风声,甲贺一行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中——苍白的
新月,形如镰刀,将银色的月光洒满落在草原上。
不过——仔细聆听的话,会发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异样的响动。也许,还称不上是响动,因为即使你
一直睁大眼睛,也很难看清。但是,如果你暂时闭上双目,隔上一段时间再睁开的话,你就会为那里所发生的
变化,感到心惊肉跳。其恐怖的情形,换作普通人的话,说不定最初的一瞥,都足以让他失魂落魄。
草丛的深处,溪流旁边,躺着药师寺天膳的尸体。就在数十分钟之前,室贺豹马使用破邪返瞳,让天膳的利
刃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之后,如月左卫门又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横穿了天膳的颈部。
尸体本身并没有动。满脸的泥土,在新月的照耀下泛出诡异的光辉,让尸体泛白的双目,反而显得暗淡无光
只是——尸体颈部和肩上的刀伤,正在发生变化。
所有的外伤,即使凶器是锋利的薄刃,伤口在皮肤牵引力的作用下,都会如同红色的柳叶般形成裂口。伤口
上流出的血,一般也会凝固——现在,天膳的伤口上面的凝血,却在逐渐地溶解。苍白的月光下,虽然看不太
真切,不过如果是白天,借着充足的日光,就可以发现伤口的表面,呈现出浑浊的黄赤色。
这个现象说明,血管当中渗出的白血球、淋巴球和纤维素,正在将伤口表面的凝血融化。不过,这种通过分
泌物进行的创口自愈现象,一般会发生在活人身上!
草丛中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野鼠,跳到天膳的胸上,正准备舔血,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下子跳回到
水中。之后,草丛中似乎升腾起一股妖气,让月光也显得暗淡了许多。
月色如同长满了锈迹的青铜,一羽鸟影在空中掠过。
老鹰直线似的飞落,停在伫立在路旁的人影肩上。那是已经死亡的室贺豹马的尸体,只不过没有倒下,就像
一尊仁王的立像。
从西边,有两个人影正在朝这里走近。她们发现了老鹰下面那奇怪的尸体。
“这是谁?”
其中一人刚一开口,又发现伏在地上的另一具尸体。
“啊,小四郎大人!”
人影发出一声痛彻肺腑地悲鸣。
朱绢和胧赶来了。说话的是朱绢,戴着侍女斗笠没有出声的,便是胧。两人原本停宿在池鲤鲋附近的客栈,
药师寺天膳则带着筑摩小四郎和老鹰一起,去驹场原野伏击甲贺一行。结果,只剩老鹰飞了回来,那样子仿佛
是催促二人,赶去驹场原野——于是朱绢和胧匆匆离开客栈,在老鹰的引导下,来到了这里。不过,今夜天膳
和小四郎狙击甲贺忍者的事情,天膳只对朱绢说过,胧其实一无所知。只是在赶往草原的途中,朱绢才把天膳
的作战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胧。
“小四郎大人。小四郎大人!”
朱绢泣不成声。本来忍术相争,作为忍者的习性,就算是自己的父母、孩子阵亡,也不应该有半句怨言。然
而这个时候,朱绢却悲痛的哭了。就算是胧,也是第一次听到朱绢作为一个女人,发出如此悲痛的呜咽。
在朱绢的心灵深处,已经对小四郎产生了爱慕之情。这是朱绢的初恋。现在,她抱着小四郎的尸体,由于内
心的悲痛,已经忘记了自己忍者的身份。
“没有伤口!连伤口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朱绢才从悲痛中缓过劲来。她发觉小四郎的死非常奇怪,感觉脊背一阵发冷。敌人到底是甲
贺的忍者——她意识到这一点后抬起了头。
“是你杀死了小四郎大人?”
室贺豹马的头部已经炸裂像只破碎的石榴。朱绢当然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一具死尸而已。不过,她
依然拔出了佩剑。
“朱绢!”
这是胧的声音。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谁在那里?”
“甲贺的忍者——不过已经死了。或许是和小四郎大人战斗的时候,同归于尽的人。”
“是、是谁?”
“此人的头部已经被小四郎大人击碎,看不出来是谁。不是如月左卫门,就是室贺豹马,或者是甲贺弦之介
——”
“啊、弦之介大人......”
“啊,不对不对。此人长发披肩,应该是那个叫做室贺豹马的男人。”
一边说着,朱绢一边举起佩剑,朝着豹马的胸口狠狠地Сhā了进去。豹马的尸体终于倒在了地上。
“朱绢!”
胧察觉到朱绢异常举动,大声地阻止她:
“不要在做这些天怒人怨的事了。那天在境桥的时候,天膳对霞刑部尸体的做法,我已经非常不赞成。就算
是敌人——况且,也是和筑摩小四郎同归于尽的敌人,这样的做法,我想就是小四郎,也会觉得是一种羞辱。”
“忍者的战斗,是不需要慈悲的。胧大人,胧大人你对甲贺,依然——”
朱绢注视胧的目光中,一瞬间闪过一丝憎恨。然而失明的胧看不到这些,她依旧用忧郁的声音回答道:
“不然。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说完西簌,她用失明的双眼朝四下望了望,问朱绢:
“天膳呢?”
“不知道。既然这里有一名甲贺忍者已经身亡,说不定,天膳大人是去追击剩下的三人了——”
“会不会,天膳也已经和对方一起战死了?”
听胧这么一问,朱绢不由得神经质的笑了:
如果这个时候天膳就在两人附近的话,伴随着朱绢的冷笑,两人一定可以感觉到他的双眼充满了杀气。
仁慈流流
月朗星稀。——药师寺天膳的身体继续发生着变化。
窸窸窣窣,蠕动的分泌物中间,正在产生一种病理学上称为肉芽的组织。换句话说,现在,天膳尸体中的肌
肉组织正处于旺盛的生长状态。即使是微小的刀伤,普通人的治愈过程也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但天膳的伤口
却在数十分钟之内,不治而愈。况且,天膳现在,完全还是一个死人。
......
不过,侧耳细听的话,就可以发现,天膳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正在传来脉动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很
清晰。
啊,不死的忍者!不论是一个忍者的秘术是如何惊天动地,如果他得知了天膳拥有不死之身,一定也会哑然
失色。
不错,这就是药师寺天膳能够和阿幻一起,回忆四五十年之前天正伊贺之乱的理由,他嘲笑甲贺卍谷那棵一
百七八年树龄大桦树的原因,在关宿的丛林中被地虫十兵卫吹枪穿透心脏,在桑名海上被霞刑部绞杀,依然能
够再现人间的秘密。更进一步说,这也正是天膳断言“甲贺必败、伊贺一定会赢”时,他那自负的根源。
只不过,现在天膳还无法行动。他的双目苍白,死死地盯着头顶的新月。月光落在他的身体,落在身体的伤
口上,新的肌肉组织发出薄绢一般的光泽,正在愈合......
刮过原野的风,似乎独独避开了天膳的所在。草丛也恐惧的俯下头,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一种声音,一种鬼
哭狼嚎的声音,在蔓延——
这是从天膳的喉咙里边发出的喘鸣。接着,那双一直没有闭上的眼睑,也开始噼嗒、噼嗒地转动了起来....
奉胧之命,朱绢在道路旁边的草丛中,掘出了一个浅坑。使用工具,就是小四郎的大镰刀。
“小四郎大人......小四郎大人!”
一边掘土,朱绢一边啜泣。
胧的双眼掩盖在侍女斗笠的下面。她静静地听着朱绢的哭声。尽管没有说话,她的内心,是不是也在呼唤着
“弦之介大人”呢?让她魂牵梦系的,不是己方的药师寺天膳,而是敌人甲贺弦之介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这灵魂的呼唤,是否通过群山的回音传到了弦之介那里。至于甲贺弦之介,现在正挽着如
月左卫门和阳炎的手腕,而后两人的脸上,都是杀气腾腾。
他们三人,现在就等在草原某处,等着伏击走近的胧和朱绢。对于左卫门和阳炎来说,这场战斗似乎已经取
的了胜利。特别是左卫门——现在,他的外表已经变成了药师寺天膳的模样。只要以天膳的形象出现在胧和朱
绢的面前,那么杀掉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再仔细一想,左卫门的脸上又现出了苦笑。他想起了胧的忍术,破幻之瞳。如果他现身在胧的面
前,自己的易形术立即就会失去效果——这个时候,左卫门还不知道胧的双目已经失明。
然而,就算自己的忍术被胧识破,又能如何。要知道,对手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这样想着,左卫门再次想要
冲上去的时候,他的耳边又传来胧斥责朱绢的声音:“不可以羞辱甲贺的死者”。凝结在左卫门目光中的杀气
忽然动摇了。之后,他们又听见了胧的询问,“天膳会不会也已经死了”,以及朱绢诡异的笑声,“天膳大人
吗?呵,呵,呵......”
朱绢的话,难道只是出于伊贺族人对于天膳的信任?这样解释当然没错,但他们仍然感到朱绢的话中另有含
义,而且这含义足以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天膳确实已经死了吗?”
阳炎低声的问道。
“确实。”
左卫门肯定的点了点头。突然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月光下原野的彼方,
“难道那家伙——好吧,那就暂时留下那两个女人的性命,等我去确认了天膳的尸体,再回来解决她们。”
左卫门正要跃出草丛,弦之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左卫门!”
如月左卫门一回头,和弦之介四目相望。弦之介依旧双目紧闭,那是一张宛如雕像一般,充满苦恼的脸——
自从刚才左卫门和阳炎决定在这里伏击胧,他就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就在不久以前,一行人离开卍谷的时
候,对于如何处置胧的问题,这个年轻的首领也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一族人担心不已。
如月左卫门用愤怒的眼光瞪了弦之介一眼:
“你想阻止我杀胧吗?”
“不是。”
弦之介悄悄地摇了摇头。
“东面有人来了——不止一个。深夜里,这是谁的队伍?”
朱绢终于在地上挖好了一个浅|茓,她和胧把筑摩小四郎的尸体埋好以后,才注意到弦之介所说的那支队伍,
不过此时离她们已经只剩下五十米的距离。
“什么人?”
对面首先传来一声高喊,然后有四五个人影冲了过来。朱绢刚想转身潜伏起来,突然又停住了。她想起了双
目失明的胧。
跑近两人跟前的,是清一色的武士。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道路中室贺豹马的尸体,立即警惕的围住了手持大镰
刀站在一旁的朱绢。
“啊,有人!”
“诸位,千万不可大意!”
随着几声呐喊,很快又有七八名武士赶了过来。
朱绢回过神,立刻反身跑回到胧的前面。她用身体把胧保护在自己背后,对着拔刀相向的武士低声说道:
“我们是奉大御所大人旨意,前往骏府。尔等是何方人士,报上名来。”
“什么,大御所大人?”
武士中间一阵骚动,似乎对朱绢的话感到相当吃惊。其中一人走上前道:
“看你们女子二人,因为何事,要奉旨前往骏府?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伊贺锷隐谷的忍者。”
这时,从武士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伊贺锷隐谷?难道你们是——”
听声音,这好像是一个颇有身份的女人声音。只见从武士身后的驾笼中,走下一个女性。
“难道,你们就是按照服部半藏的命令,和甲贺一族决一死战的伊贺忍者?”
女人的话语,显得相当激动。朱绢一边答应,一边谨慎的反问:“那您是——”
“将军家御世子竹千代大人的|乳母阿福。”
对方以威严的声音报出姓名,然后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说道:
“你们二人,是否就是胧和朱绢?”
胧和朱绢一下子惊呆了。为什么将军家御世子的|乳母,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果然就是你们。你们的名字——伊贺阿幻充满自豪所写下的十人名——我是不会忘记的。你们二人,是为
了竹千代大人而特意选出的忍者。哦,眼前这个男子的尸体,这又是谁?”
“那是甲贺卍谷的忍者,名叫室贺豹马。”
“喔,是甲贺的忍者。他们也出动了!那么,其他卍谷族人呢?”
“现在,应该还剩下三人——”
“那么,他们现在何处?”
“或者已经前往骏府,或者,还隐藏在这原野附近——”
阿福突然吃了一惊似的,回头对众武士说道:
“听见没有?大家小心!”
立刻有四五名武士草丛中散开,剩下的武士则把阿福簇拥在中央。不过,人数一共也就二十人内外。
阿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那,除了你们两女子,还有八名伊贺的忍者在哪里?”
“都已经死了......”
胧和朱绢凝然的回答。
即使夜色浓重,阿福的脸上也明显的露出恐惧的神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前往骏府
一直没有说话的胧,这时平静地问道:
“您说,我们是为了竹千代大人而特意选出的忍者。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就和甲贺展开战斗了吗?”
阿福用恐惧的目光望着这两个伊贺的女子。然后,郑重的把这场忍术大秘争的前因后果,以及德川家继承人
的重要性,向两人作了说明。
——阿福日后又名春日局。在大道寺友山的“落穗集”中,有这么一段“因今日不见春日局踪迹,众老中询
问留守的家人,说是最近春日局曾经委托女中三人,办理箱根关所的通关手续,所以,估计她是去参拜伊势神
宫。于是众老中推测,春日局一定是为了竹千代大人,而求神祈愿去了。而后人所谓的“春日局参拜伊势神宫
之旅”,写的就是这件事情。事实上,关于阿福离开骏府,秘密前往西面旅行一事——当然,说是为了去伊势
拜神,祈愿竹千代的胜利——虽然已经在相关的人员中传开,但被国千代派得知此事,依然是后来的事情,所
以称之为秘行,并没有错——阿福的出行,表面上以参拜伊势神宫的名义,其实就是为了打探甲贺和伊贺之间
的斗争情况。
当然,大御所德川家康早就严令竹千代和国千代派,对于甲贺和伊贺的生死决斗,绝对不准出手相助。两派
也都发誓表示同意。
不过,阿福终归是女性。她决不能容忍失去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权。这场决斗,对于她来说,不是一场戏,也
不能单单口头表示一下声援。如果竹千代派失败,她不仅将失去所有的权力,而且等待她的下场,也只有死路
一条——这一点,从日后成为骏河大纳言中长的国千代的悲惨命运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说起来,为
了竹千代的前途,也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哪怕是使用权谋诡术,阿福也是在所不辞。所以阿福被称为“女怪”
也是这个原因。据说,她在成为稻叶佐渡守的后妻时,丈夫曾经秘密的取妾并装出一副不介意的样子。结果在
某次丈夫离家期间,她突然刺杀了该妾,并独自乘着驾笼离家出走。换言之,阿福早已有过违反规则的前科。
总而言之,阿福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这次离开骏府,也算是出乎意外的顺利。
“胧和朱绢,你们两人能否和我一行前往骏府?请一定答应我的要求。”
至少不能让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再遭到不测。保护两人迅速赶回骏府,然后暗中运筹,对方甲贺一族——
这就是阿福目前的想法。
虽然了解了这场忍者的决斗,将决定德川家的命运,但胧的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动。刚才,她一直保持沉
默,甚至可以说,在她心中,对此有着无限的怨恨。但是,她最终没有拒绝阿福的要求。
“好,我们去。”
胧这么做,不是因为怕死。此时,胧想起了弦之介在挑战书中的话:余并不好战。也不知道此战的目的何在
因此,余将即刻起程赶赴骏府,询问大御所和服部大人之心意。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决斗的目的。但是她暗自
下定决心,要亲自拜见大御所德川家康和服部半藏,告诉他们,自己愿意以死,来换取他们重新封禁这场惨烈
的战斗。
“胧大人,甲贺族怎么办——”
朱绢大声问道。
还没等胧回答,阿福先开口答道:
“对甲贺忍者,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但是,我也不能让你们牺牲。”
朱绢没有再说话。她自己也并不怕死。只是,她想到了胧的现状。现在胧双目失明,对于自己来说,也不过
是个累赘。——对,不如把胧大人安全的送到骏府,然后自己再独自出战,一定要把杀死小四郎的敌人碎尸万
段!
老鹰起飞了。阿福的队伍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向着东面,匆匆地出发了。
——等到阿福一行消失在原野的尽头之后,甲贺弦之介、如月左卫门和阳炎才从草丛中站起来。刚才,担任
警戒的武士,都没有发现甲贺的忍者,居然就潜伏在自己的身边。
“原来如此。”
弦之介的声音有些沉痛。他已经明白,这场战斗不到分出胜负,断然没有终止的可能。
“原来是为了决定德川家的继承人。有意思!”
如月左卫门露出会心的笑容。
于是三人也结成行列,匆匆地赶往骏府。正所谓千虑一失,由于意外的了解到忍术决斗的真正目的,加上事
态突变给众人带来的兴奋,他们忘记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那就是——药师寺天膳的生死。
月落了。整个原野陷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诺大的草原,居然连一丝风也没有。
虽然如此,某一处的草丛里,却发出了蟋蟋嗦嗦的响动。接着,
“啊啊!”
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哈欠声,仿佛是恶魔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无边的黑暗,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药师寺天膳醒了。他扭了几下脖子,俯身向岸边走去。一会,从河边传来了洗脸的水声。药师寺天膳一边洗
一边抚摸自己的脖颈和肩部。药师寺天膳的伤处没有经过任何的医护措施,但是居然已经完全复原,只剩下了
一点点浅红的血痣。这是奇迹吗?药师寺天膳居然从死亡中苏醒了过来!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死而复生的现象,说奇怪虽然奇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也并非天方夜谭。比
如螃蟹的前肢,以及蜥蜴的尾巴,都可以看到生物的再生现象。再比如,蚯蚓如果被一刀两段,反而会变成两
条新的蚯蚓,水螅一但被切成多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可以长成一只新的水螅。——凡是下等动物,几乎都具有
令高等生物望尘莫及的再生能力。当然,人类身体的一部分,也具有再生的能力。比如表皮、毛发、子宮、肠
粘膜和血球等就是如此,特别是在人的胎儿时期,尤其明显。
难道说,药师寺天膳具有堪与下等动物匹敌的、顽强的生命力?还是他身体内部,依然保持着胎儿的组织结
构?总之,从他刚才的死而复生来看,就算是完全不具备再生能力的心筋和神经细胞,在药师寺天膳的身上也
可以不治而愈。
借着黎明的微光,可以看到从药师寺天膳那张平板而缺乏变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他迈开步子
向着东方走了出去——
诱骗朱绢
由于阿福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保密的,时间紧迫,所以才会连夜赶往池鲤鲋,现在遇到了伊贺的忍者,阿福决
定即刻返回,当夜就在冈崎宿泊。
冈崎是德川家的祖城,不管阿福一行是如何保密,总归是竹千代的|乳母,城主本多礼后不知是从哪里得到了
消息,看得出发出了警戒的信号,在阿福一行歇脚的旅社附近,暗中布置了相当的人手。
次日,阿福一行继续往东出发。众人分乘三艘船艇,随行的武士都充满了警惕。一路上,时不时可以看见通
风报信的老鹰,在空中盘旋。总之,从当时的情形来看,阿福的这次秘密出行,也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
——行程八里之后,一行于傍晚时分停宿吉田。众人刚刚在旅社安顿好,就有一个男子,飘然来到旅社门外
七八名站岗的武士的面前。
“喂,你去哪里——”
男子并没有理睬武士的问话,一声不坑的想要走进旅社。
“站住!”
“这里今夜有贵人住宿。到别处去!”
“——贵人?”
夕阳下,男子抬头望着停在旅社屋顶的老鹰,表情颇为惊异。
“贵人是谁,与你无关!”
“赶快离开这里!”
一名武士想将其赶走,刚用手去推,却听伴随着一声异样的响声,自己的手反而被对方折断了。
男子忽然笑了。此人束着长发,面色苍白,长着一张平板而缺乏变化的脸。或许是由于此人看上去年纪并不
大,而且异常的镇定,所以众武士并没有产生特别的警惕。没想到现在伙伴的手臂,被来人像施了魔法一样,
瞬间麻痹。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那典雅的容貌,和发紫的嘴唇中,竟然浮现出一种另类的野性和
妖气。
“啊,这个人是!”
“小心!”
三人手持长刀,从左右包围了男子。然而对手就像一只蝙蝠一样,从空隙中闪身而过,让三人都扑了空。只
见他化手为刀,如同闪电般朝三人一挥,三人的肘关节已经脱臼。
“不好了,有匪徒闯入!快来人!”
其中一个武士跌跌撞撞的跑回旅社,紧接着更多的武士持刀从里面冲了出来。
“啊,天膳大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喊道。原来是朱绢手握一把大镰刀,也和武士一起杀了出来。
“搞错了,这不是敌人!这是伊贺的忍者!”
朱绢曾经告诉过随行的武士,也许会有一个伊贺的忍者,名叫药师寺天膳的男人,会在骏府的途中出现——
也许没有说的十分清楚,不过就算武士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万万不会想到,药师寺天膳会以这种旁若无人
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总之众武士听到了朱绢的解释,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他们放下手中的利刃
大声说道:
“什么?是自己人?”
“既然如此,请到里面来。”
天膳根本没有理会这群武士:
“朱绢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老鹰落在这家旅店的屋顶上,推测你们就住宿在这里,但这些武士是?”
“这些武士,是将军家御世子竹千代大人的|乳母,阿福大人的侍从。”
听了朱绢的话,药师寺天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异,他继续问朱绢:
“朱绢,胧大人呢?”
“平安无事。天膳大人,你还是赶快去参见一下阿福大人。与其让我来说明其中原委,不如让阿福大人给你
讲,可能更明白。”
“讲什么?形势紧急,一刻也不能耽搁!”
“啊,出什么事情了吗?”
“甲贺的阳炎,现在正在夕暮桥的旁边。就是吉田东面的那座桥。详细情况,路上再向你说明。现在除了你
没有人能够对付,赶快跟我来!”
“阳炎?”
朱绢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苍白的杀气。这时有两三名武士,也走上前来问道:
“什么?甲贺的忍者就在附近吗?”
“甲贺的忍者,还是交给我们来对付吧。”
天膳的视线扫了他们一眼——众人正慌慌张张,忙于处理肘关节已经脱臼的同伴。——冰冷的脸上现出一丝
苦笑: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是甲贺的忍者,决不是你们能够降伏的。而且,以伊贺一族的名誉,这次的敌
人,也断不能交给你们处理。”
朱绢听到这里,不禁脸色大变。
“朱绢,阳炎就是那个杀死小四郎的女人。去不去?”
朱绢犹如被电击一样,凝视着天膳,大声回应道:
“我去!”
她进而转身对旅社门前的武士说:
“剩下的事,就拜托诸位了。请转告胧大人,就说药师寺天膳已经回来,因有大事,朱绢和天膳一起,外出
杀敌去了。”
说完,朱绢就跟随天膳走了出去。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一路小跑,还没等众武士醒过神来,两人的身影
已经消失在黄昏的彼方。
——那以后,时间过去了不到三十分钟。只见从西面,又有一个男子飘然而来。他抬起头,对着旅社屋顶看
了好一会,在被一名武士发现之后,以略带惊奇的口吻开口说道:
“那只停在屋顶的老鹰,很像鄙人熟知的友人的东西。难道说,他们也住在这个地方——”
一边说,此人一边走进旅社。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名武士,有勇气前拦住此人。因为这个人,就是刚
刚消失在东方的药师寺天膳。
血染夕暮桥
“小四郎大人是怎么被阳炎杀死的?”
“朱绢,驹场原野的时候,你也看见小四郎尸体了吧?”
“看见了。和甲贺室贺豹马的尸体在一起。我以为两人经过激战,同归于尽。”
“杀死豹马的,确实是小四郎,却不是豹马。而是阳炎——那个女人,一旦被男人抱在怀中,呼吸就会变成
令人死亡的毒药。你也发现了吧,小四郎的身体上,根本没有伤痕。对于男人来说,阳炎是一个恐怖的女人。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借助你的力量。”
“愿下犬马之劳。那,阳炎在哪里?”
“刚才我在驹场原野,一路追踪弦之介和如月左卫门,不慎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就来到这附近搜索,忽然在
吉田西口发现了阳炎。经过吉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停在屋顶的老鹰,推测你和胧大人住在那里,但是为了跟
踪阳炎,暂时没有去见你二人。之后,我跟着阳炎来到东面的夕暮桥,发现她等在那里,毫无疑问是在等候和
弦之介、左卫门会合。弦之介和如月左卫门由我来对付,惟独击倒阳炎,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才赶忙回来叫
你。”
途中,天膳把事情经过对朱绢作了说明。
“不过,刚才的那些武士是谁?是将军家的武士?”
“那是御世子竹千代大人的|乳母阿福一行。天膳大人,你知道吗,这一次服部半藏大人之所以解除伊贺和甲
贺的不战之约,竟然是为了解决竹千代大人和弟君国千代大人之间的继承问题。——听说,由于德川家难以决
定由谁继承大将军,只好让伊贺代表竹千代大人,甲贺代表国千代大人,进行十名忍者的生死决斗,哪一方胜
出的人多,那一方就将继承将军大人的基业。据阿福大人讲,她为了祈求神灵,保佑竹千代大人,前往伊势神
宫参拜,结果在驹场原野,偶遇到了我和胧大人。然后她说,不能让你们死,要用自己的力量除掉甲贺的忍者
——”
朱绢不安地看着天膳,她发现天膳的脸上突然布满了隐云。
“天膳大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不行!”
从天膳的口中,断然地说出这么一句。
“如果借助他人之手,即使赢了甲贺,又算什么?如果此事传开,大家都知道了锷隐的忍者敌不过卍谷一族
依靠别人的帮助才战胜了敌人,那岂不是葬送了我伊贺忍术的盛名?这样一来,也许竹千代派会获得胜利。但
是这是竹千代派的胜利,而不是我伊贺的胜利。就是竹千代自己,取得了胜利,当上了将军,他同样不会认为
这场胜利,是依靠我伊贺取得。何况,本来竹千代也好,国千代也好,不论哪派继承德川家的基业,都和我伊
贺无关。锷隐的忍者,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卍谷的忍者消灭干净。甲贺弦之介说,他想要询问大御所和服
部大人的心意,或许也是为了了解其中的内幕。但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愚蠢的家伙!”
天膳的声音中,充满了嘲笑。
“朱绢,和甲贺一族决一死战,将其全部歼灭,不正是我们伊贺忍者生存的意义吗?难道,你不想亲手杀死
那个叫阳炎的女人吗?”
“对!没错。我必须用我自己的手——我要亲手将阳炎碎尸万段,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哎,我差点犯了大
错!”
朱绢后悔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天膳大人,我现在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只是,双目失明的胧大人她——”
听到这句话,天膳忽然停住了脚步。
“胧大人怎么了?”
“啊,也没什么。只是,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把双目失明的胧大人安全地送到骏府去,所以才......所以才和阿福大人同行的。”
天膳的声音平缓了下来,但是目光中却发出异样的凶光。
朱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继续问道:
“天膳大人,还没有到夕暮桥吗?”
“快到了,就在那里......啊,太好了!阳炎还在——”
只见远处的桥边,隐约倒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两人悄声无息地接近,等这个女人发现两人的时候,天膳已
经出现在桥头的一侧。
“阳炎,弦之介还没有到吗?”
“是天膳和朱绢吗?”
阳炎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弦之介在哪里?”
“我等的不是弦之介,而是你们二人。”
“什么?”
只见天膳连着几步推到一旁,朱绢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同时,她的左腕也从衣袖中缩了回来,身上的棉服垂
了下来,露出了上半身的肌肤,在苍茫的薄暮中,反射出玲珑的光芒。朱绢的右手,则握着小四郎留下的大镰
刀。在凶器的衬托下,她那优雅的面容,显得更加凄惨和妖艳。
现在,伊贺和甲贺两个女忍者,展开了面对面的决战。
“阳炎,我要为筑摩小四郎报仇!”
“呵,呵,别说大话,来吧——”
阳炎一个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大镰刀,转身像蝴蝶一般地跃起,手中的佩剑如同闪电,一下斩断了朱绢空
出来的衣袖。朱绢也借机往后一退,说是迟那是快的一刹那,——从她雪白的肌肤中,喷射出一张血雾所形成
的大网。
“啊!”
阳炎以手捂面,屈身退到夕暮桥上的栏杆旁边。她的身体,被朱绢的梦幻血界所形成的血雾,喷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