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豫海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微笑道:“两位老相公,老古,老江,我看这事还是得好好说道说道!”
四个人都是一愣。明眼人都看得出,张文芳假意辞号,实际上是想借总号的挽留来平息手下众人的不满,哪里是真打算辞号了?大相公五厘的身股,主动辞号就分文没有了,傻子才会干!四人面面相觑之际,卢豫海站起来,踱步道:“津号出了事,众位伙计相公不服,这只是冰山一角。如不出我所料,各地分号都在观望,看总号如何处置京号、津号和保号……常言道‘秋后算账’,十几处分号都等着这个‘秋后’呢!如果总号真的去信挽留了老张,等于是既往不咎,京号、保号的大相公势必会如法炮制,到时候就不是一个老张辞号了,而是铺天盖地的辞号信件!那还做个球的生意!你们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苗象天道:“二爷看得远,象天深感不及!不过去年请示的时候,老张在信上说得明白,他对此事深感疑虑,请总号慎重裁断。这些去年的往来信札上都有,随时可以去查。至于总号决策失误,罪不在他。”
卢豫海耐心道:“我也知道此事罪不在他。但你想过没有,总号对老张一旦表了态,无论是复信挽留也好,准他辞号也好,事情只是开了个头!这个头一开,再想收可就收不住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大哥豫川的错……挽留了老张,就等于向各地分号暗示,总号对此事不再追究,如此一来难免会背上赏罚不公的罪名,这样如何还能统领各地分号?而准了老张辞号,无异于表示总号即将大开杀戒,按罪论罚,各地分号在这件事上多少都有些过错,岂不是弄得人心惶惶?……总号的状况刚刚有起色,各地分号也是刚度过危机,所谓新栽树木不可摇其根,久病之人不可劳其心,总号不能小瞧了津号这件事,稍有不慎就是自乱阵脚,给旁人可乘之机!”
这番见解真是举一反三,从普普通通的人事任免上,居然看到了整个钧兴堂的大局。细细考量起来,若真是就此复信挽留了张文芳,其他分号闻风而动,不是平地里惹出一场波澜吗?看来卢豫海是铁了心要保他大哥,继续对此事不置可否了。张文芳无非是个驻外的大相公,真是动了他,肯定要牵连到卢豫川,那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总号如今死里逃生已是万幸,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如此一来,无论是老相公杨建凡、苗象天,还是大相公古文乐、江效宇,都钦佩无比。杨建凡沉默良久,道:“二爷说的极是!敢问这是大东家的意思吗?”
卢豫海笑道:“此事不需烦请我爹裁断了。我自己就做得了主!给津号的回信上,只字不用提老张辞号的事。我派人把老张的原信送回去,只跟他口传六个字:‘知道了,好好干!’”
苗象天还是有些担忧,便道:“总号对此事不置可否,各地分号一旦知道了,难免会有所猜疑啊!人心不稳是经商大忌,请二爷三思!”
卢豫海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笑道:“这就有劳两位老相公了!你们俩联名给各地分号去信,就讲一个意思,勉励他们继续好好做事,别的什么都不要想。马上不是八月十五了吗?驻外分号的相公伙计家里,每家送银子十两!把这件事也告诉他们!嘿嘿,得了银子,看他娘的人心还稳不稳!”
古文乐是总号账房大相公,有名的“神垕第一铁公鸡”,最不爱听的就是让他出银子。他一直专注地听着,并没有Сhā话,蓦地听见卢豫海又要慷慨解囊,当下便道:“回二爷,这银子我出不了!一十六处分号,驻外的相公伙计快二百号人了,这就是两千两啊!一个寻常伙计每年的薪水也只是七八两银子,哪有过个中秋节就送十两的?那春节、端午呢?没个十两也下不来!老古我没地方出这银子!二爷见谅!”
在座的人知道古文乐哭起穷来谁也招架不住,便都笑了起来。卢豫海喷儿笑道:“老古,我问你,账上真的连两千两都出不起了吗?”古文乐拗着头固执道:“不是出不起,是找不到出钱的地方!账房每笔花销有预算,有客厅里信步出来,朝他一拱手,笑道:“杨叔一向可好?豫川等您好久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