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住这里！”

领路的人抛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艾薇儿的问题终是没文出口。那人明显的不屑，让她明白开口也只是自取其辱。眼看着一幢幢房屋，艾薇儿不知道哪间才是自己的。

“快看！就是那只！”

“哪只？”

“就是那个亚麻­色­头发的Level E，阡陌家送给蔷薇蓝大人的生日礼物。”

“阡陌？不就是……”

“红泪的死对头，不过红泪家被‘噩梦之蓝’灭了，阡陌可张狂了！”

“讨厌！一大早的就提‘噩梦之蓝’，太不吉利了！……等等，阡陌和红泪，难道说那家房子里是……”

“没错，就是已故红泪嫡长的公主，月姬红泪情。就剩她的房子还有空位。呵呵，一个纯血一个Level E，还是死对头，这下有好戏看了！”

她们的声很大，也没有半分掩饰，艾薇儿再笨也明白自己是异类。但托她们的福，艾薇儿找到了红泪情的房子。她推门，想起吸血鬼的作息便放轻的手脚。四下打量，独立的二层洋房，布置的跟蓝家有一拼。蹑手蹑脚得边走边看，将房间一一记下。

“啊！”客厅内的人，让她大叫一声。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暗红­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从未见过的银白­色­双眸，冰冷而高贵。诚如她公主的称呼，眼前还是少女模样的女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完美的足以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嫉妒。

“那个，我……”犀利而冰冷的视线下，艾薇儿变得支支吾吾。

“你就是艾薇儿？”美少女出声，声如其人动听却冻着一层冰霜。

狠狠畏缩一下，艾薇儿觉得寒嗖嗖的。点头，怯生生的看少女。玉般的皮肤完美无瑕，优雅的叠腿而坐，就像雕塑般让人望而生畏。不知为何，艾薇儿对第一次见面的少女有着莫名的畏惧。一种深刻的牵绊，将二人微妙的联系起来。

“你住另一边，没事不要打扰我。”

说完少女起身，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释放一丝压力，艾薇儿觉得很难受。红泪情显然也发现了艾薇儿对她异常的畏惧，却也做出实时­性­的事来，回房睡了。

望着她消失的倩影，艾薇儿后知后觉。难道她是专门在等我？

折腾一整天，艾薇儿已经累得脱力。看见床就摊上去，没用几秒钟便睡死了。梦中，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她在二十一世纪生活得好好的。有爸爸妈妈，她依然娇纵却被爱着。事实上，她梦中美好的一切才是虚假的。现实是吃人的世界，吸血鬼的世界。

艾薇儿终于知道为什么养花这种听起来清闲的工作，会落到她头上了。忍着反胃作呕的欲望，艾薇儿逼自己不要昏过去，可眼白还是不住上翻，一阵阵恶心和寒意让她面­色­青白汗如雨下。

“以后你负责喂他们吃东西。”

说话的是个脸­色­青白的老头，尖耳，佝偻的背脊，眯着一双细缝般的眼端详艾薇儿，那目光似乎将艾薇儿刺穿。他嘴刻薄的抿着，几乎拉成一条线。个子很小，甚至比艾薇儿还矮了很多，铁灰眸子，尖利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老人将饵料扔入蔷薇丛，看似安静的花枝一阵疯涌，搅碎分尸，很快就将食物蚕食­干­净，末了还不满足的扭动腰肢，像撒娇般想要更多。蔷薇……看过他们是吃什么的之后，艾薇儿已经很难将他们认作植物。

吃尸体的花，艾薇儿只想到食人花。尸体被花的根茎撕裂，血淋淋的一块一块­肉­连着骨头，散发出恶臭……又是一阵反胃，艾薇儿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去吐。

灰白的眼珠瞥过艾薇儿，层层叠叠眼角皱纹纹丝未动。他是第二个没对艾薇儿报以轻蔑的人，虽然也谈不上好感，无波无痕的看她，让艾薇儿以为是面对死尸。

“哦～还有没死绝的……”

死人堆里还埋着活人，掀开上层落起来的尸体，活人的气息如腐臭中的一缕清风，虽然那也只是比死人多出一口气。趴在死人堆上，像被掀了盖儿的乌龟，离水的鱼张大嘴贪婪又渴望的呼吸。老人掐着他的脖子提高，像被套上绞刑架­干­瘦的身体被夕阳的血红扯得更长，微不足道的晃动着。

“救……救……我……”

是错觉吧……否则艾薇儿怎么会看到是在向她求救呢！

心怦怦掉个不停，艾薇儿紧攥住胸口的布料，嘴边抖成煞白­色­。

“在蔷薇家没人是­干­净的，没人能­干­­干­净净的存活。想要生存，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你的职责便是用血­肉­抚养这些蔷薇家的兽……嗜血蔷薇。”

咯吱！

艾薇儿听到断裂的声音。人的脊椎在老头手中脆弱如一截细枝，头颅不自然的朝一边歪斜，翻上来的白眼直勾勾的盯艾薇儿，诉说如何的死不瞑目。

扑通——扑通——

心跳得疯狂，艾薇儿眼神发直，狂乱而没有焦距。

老头什么时候已离开，他只是给艾薇儿做个示范，接下来的事就是艾薇儿来做了。站在尸体堆边，浓郁的蔷薇花香和恶臭揉在一起……脚下咀嚼吞咽声越来越大，在只剩下她呼吸心跳的世界，欲将艾薇儿逼疯般清晰。

落跑，艾薇儿手脚并用得爬回去。她将自己关在房内，用棉被一层层裹住自己，紧紧地抱着自己，然后发抖……牙齿寒地打颤，几欲咬破嘴角。

暗红的……一滴一滴的血从半空滴下，浑圆的血珠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终于点滴成线，落在地上成了一滩滩暗红的粘稠……艾薇儿抱住头，拼命摇晃自己，试图将见血瞬间身体本能的渴望从大脑中抽出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瞬间，艾薇儿毫不犹豫自己会扑上去，撕咬那具还未死透的尸体。那隐藏在皮肤下的青­色­，獠牙扎破血管，美味的血液滚过味蕾，充满口腔的甜腻……多么的销魂……

嘴里咬了棉被不让自己喊出声，艾薇儿死命摇头试图将那种恐惧和莫名的欲望抛出体外。但效果，显然不是很成功。

大口大口喘气，­干­涩喉咙火辣辣的感觉越发明显，艾薇儿觉得再不让喉咙滋润一下，她真的会渴死……扫视房内，她寻找能止渴的东西。扑倒桌子旁，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火辣辣的痛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啪！

杯子碎在地上，她的烦躁和焦急感越发强烈，几乎支配了全部的理智。抱着头摔在地上，艾薇儿甚至想用脑袋撞地板以缓解痛……她现在的模样，简直像犯了大烟瘾！

在她痛苦折磨自己的时候，房门什么时候被人推开。红发银眸的公主从头到尾欣赏了她的丑态和痛苦，冷眼旁观。直到艾薇儿终于做出实质伤害自己的动作，她才有了动作。

折磨中，艾薇儿突然感到周围空气的骤变，似乎一下子变得锐利！打了寒颤，艾薇儿瞬间恢复了平静。暗红鼓动的眼眸没了焦距，从地上爬起，跪在红发公主的脚边，深深俯下身子，匍匐在公主的脚边。

她……她的身体脱离意识在动？！怎么会这样？！

艾薇儿心中一片大骇，面上却空洞的像尊人偶，乖巧的爬在公主的脚边，等待最伟大的圣谕降临，然后毫不迟疑的执行，哪怕内容是让她自己杀死自己！那感觉，简直像被­操­作了身体的提线人偶，手脚甚至是面部神情眼眸都被身后看不见的无数条线牵引，做出一个个违心的动作。

很可怕，可怕极了！比她莫名渴血的欲望还可怕……又反抗不了！如同她反抗不血族的本能，向主人屈服沉沦的本能，向强大折腰的本能，可悲的本能！

“……夜执事要见你，跟我来。”

月姬红泪情收拢了刻意释放的压力，身体的主动权又回到艾薇儿手里。暂压下无数疑问，艾薇儿安静的跟着红泪情，一直走到那片看不见边际的蔷薇园。面上为数不多的血­色­退完，一是下午过于深刻恐怖的记忆，一是满院大片枯死的蓝­色­蔷薇花，明明下午还开得冶艳，足以让他们将一堆尸体啃咽下肚，怎么转眼就死了一大片？！

略嫌疑惑和茫然的眼对上赤枝司夜似笑非笑的猩红眼眸，艾薇儿吓得心都忘记如何跳动了。

‘每死一朵蔷薇，你就要挨一鞭子做为惩罚。’

他的话言犹在耳，艾薇儿铁青着脸约略扫视了一遍，撇开大片大片开得恹恹的，直接枯死的便不再二位数之下。身体本能抽搐一下，她可以预示接下来的皮­肉­之痛了。

“很好，你既然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司夜薄­唇­一勾，邪魅笑道，“湖，给我打！”银白­色­披肩短发的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来，随手一挥，银­色­鞭子破空而来落在艾薇儿身上，她吃痛的叫出声。

鞭影过后，白皙细瘦的手臂一道深深的血痕，力道拿捏完美，没有见血却痛的没打折。下一声痛来不及喊出，密集的鞭影网般扑下，艾薇儿躲都躲不及在一片火辣辣的痛中失声惨叫。不过好在这种痛没持续多久，她一身灰蓝­色­衣衫被抽得如破布挂在身上，勉强可以遮体。

脖子以上，手肘、膝盖一下没一道血痕，伤全集中在被衣服遮掩的身上了。执鞭的人绝对是职业级的，打人不见血，连位置都控制的分毫不差。

“392鞭。”冷硬机械的声音，没有少年特有的朝气，甚至一丝温度都没有。听在耳朵里，都会冻伤人般，声声割人。司夜点点头，银白­色­头发的少年鞠下一躬，退居黑暗，再无半分声息可寻。

“下次不要再偷懒将食物只搁在一个地方，否则他们会撑死，而另一部分的却会饿着肚子。”

艾薇儿在司夜锃亮的皮鞋上看到自己的狼狈。

“红泪大人，麻烦你再将她带回去。”

司夜朝红泪情欠欠身，道一声失陪便转身离开。偌大的蔷薇园就剩下红泪情抱臂而观，艾薇儿半跪在地上喘气。

“听说了没？那个Level E被人鱼湖抽了一顿……好几百鞭呢！丝～真疼！”

“胡说，好几百鞭子早要命了！上次那个贵族不是一百鞭就死了吗？”

“……也是，人鱼湖的鞭子，贵族也就一百鞭极限了！ Level E……呵，估计几十下下去就要了她的命了！哪能还有命活着回来……真讨厌！她怎么还不死呀！跟她共处一片天空下，我简直耻辱的想自杀！”

“嘻嘻～那你说红泪家的公主，还不早该抹脖子了～”

两个血族女孩儿聊得投入，一会儿仰面大笑一会儿低声耳语，路走得歪歪斜斜，跟迎面过来的人撞上。

“你——”看清来人，她勃然大怒，扬手就是一巴掌。脸颊被尖利的指甲划破，甜美的血液涌出，仅是一滴也足以让吸血鬼迷失心灵。女吸血鬼扑上来，无奈拖着一身疲惫和鞭伤艾薇儿躲避不及，獠牙几乎扎上皮肤——

“你忘记夜执事的话了吗？”

冷冷的女声响起，隆冬一盆冷水浇下的作用。两个吸血鬼少女看清另一个人的脸，红发银眸，美艳不可方物却高不可攀的月姬。顿时吓白了脸，也不知是为红泪情还是因赤枝司夜的话。

‘血宠只属于蔷薇蓝大人，任何人不得觊觎臆测。’

逃开，她们对红泪情的君王礼都嫌仓促，甚至是失礼。

“那个……刚才谢谢你。”红泪情正要自己的回房，艾薇儿忙叫住她。深深鞠躬，答谢红泪情方才的搭救。要不是亏了她，艾薇儿怕是又会被人吸血了吧。

讶异和淡淡的笑从红泪情脸上掠过，浮光掠影般飞快。红泪情松开门把手，朝艾薇儿走来。艾薇儿则后退，直到抵上门板退无可退。红泪情美艳的脸逼近，直到艾薇儿的瞳孔里都是她的影子。她俯身在艾薇儿肩窝，脸颊刮伤的地方一个温热的长条软物舔过。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艾薇儿红了脸，忙推开红泪情。

后者踉跄几步退后站稳，神情淡薄的害怕。艾薇儿一直都害怕红泪情，此刻尤胜。

“那个，我……”

“最强的猎人世家蓝家，据说豢养着一只Level E。并且噩梦猎人四处狩猎纯血种，便是为了用无数纯血灌溉出最强的Level E。”

从她吐出第一个字，艾薇儿就惊呆了。

红泪情露出一丝微笑，美丽的惊心动魄，只可惜她的笑容没有达到眼底，透出一丝丝狰狞和恨，虽然埋得很深很深。

“红泪家便是被狩猎的纯血家族之一，家父红泪家嫡系家主红泪若及百余族人均死于蓝西艾尔之手，我来朝拜蔷薇蓝躲过一劫，是红泪家唯一的幸免者。”

蓝西艾尔的名字，让艾薇儿本能的作出反应。抬头，迷乱的血眸，从红泪情疯狂又冷静的眼中，艾薇儿再一次看清自己的模样。

“你神秘的出现，赤枝司夜独特的待遇和这血的味道……串在一起，你以为我还推不出你就是那个被蓝西艾尔一直养在家中的Level E？不，或者该说你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艾薇儿。”

第二个叫她名字的人。艾薇儿没有惊喜或者感动的情绪，恐惧什么的也神奇的不见了，反而理智的可怕。

“……你要­干­什么？”

红泪情暧昧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仿佛刚才那个恨得几乎将艾薇儿扒皮抽筋饮血吃­肉­的女人只是艾薇儿的妄想。她施施然起身，什么话也没说，仅留给给艾薇儿一个风姿卓越的倩影，消失在房门之后，支字未留。

一夜没睡，第二夜幕降下时，艾薇儿在推门离开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她却不想逃避。

她太清楚蓝西艾尔有多善良，为了她却最终走上那条永无止境的杀孽道路。一想起曾用发疯的幌子肆意胡闹，艾薇儿就无地自容。无知而愚蠢的任­性­，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让真正爱你的人伤心难过，于无关紧要的人，只是跳梁小丑在哗众取宠。

发疯很容易，就跟死一般简单，但难的是如何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坚强的，哪怕痛苦和残忍也要活下去！

鞭伤看似严重，她一晚上就好了大半，除了淡淡的痕迹几乎感觉不到痛。

今次艾薇儿没迟疑来到蔷薇园，意外看到昨天的老头也在，像在等她。艾薇儿过去深深鞠一躬，答谢他昨天的教导。老人家说得对，只有染脏了才能活下去。

老人家昏黄的银灰眼珠淡瞟她一眼，便负手离开，佝偻的脊深深弯曲着，无法臆测那里沉淀了多少岁月的年华和人生的感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卷起袖子，艾薇儿将尸体从库房拖出来。有了觉悟，排斥和恐惧便少了很多。很幸运，一堆尸体中没有活的，她才能告诫自己不要怕也不要有罪恶感。那只是尸体，是死人，而她却还要活下去。或许日后她会杀人如麻，此刻依然做不来轻贱人命。

当然，生命受到威胁就另当别论。人都能变成野兽，何况她已经开始为了生存，学着去不择手段。艾薇儿的手早已被染脏，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以往蓝西艾尔每每消失几天，后风尘仆仆甚至带伤为她带回的“药”，艾薇儿什么都明白了。

蔷薇园很大，到底有多大，绕着城堡外围跑一圈就要大半夜。何况艾薇儿还要拖着一堆尸体，慢慢扔入蔷薇从中。天边隐隐泛白，她的活儿才做了一半不到。

“哦呀～做的不错嘛～”

邪魅的男声响起，艾薇儿放下手中的工作，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夜执事。又跟司夜身后的银发少年，也就是昨天抽艾薇儿的那人鞠躬。后者面具般的脸露出细微的裂痕，又很快回复。

“昨天才受了伤，今天就好了？”

“回夜执事，我的伤不严重，睡一觉就只剩下一些印子了。”为表真实，艾薇儿拉起袖子让他看。这下银发少年彻底破功，让他打了四百鞭活着，并且一夜就好了的……少年严重怀疑艾薇儿，真的只是卑微Level E吗？

“好了，你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细眼微微挑起，司夜笑得不寒而栗。

“六老，接下来的你做！”闪过一道黑影，落定，正是刚才走了的老人家。艾薇儿连忙让开路，老人家原来叫六老呀……艾薇儿交了工作就欠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从城堡内就走出嚣张的人影，一派墨兰和白，绝美的脸上挂着刺目的笑，那么张扬而骄傲。满院的蓝蔷薇也像感知到主人的靠近，忙摇曳花枝开出最美丽的姿态，恭迎自己主人的到来。

身体被一大丛冶艳的蓝蔷薇围住，蔷薇蓝呵呵直笑。抚摸丝绸般的触感，他玩弄着一片一片的花朵，显得漫不经心。

“刚才谁在这里喂花？宝贝们都说闻到了很美味的气味。”

“回蓝大人，是您的血宠， Level E。”

蔷薇的血宠，比起艾薇儿这个名字，知名度更高。偌大的蔷薇城堡，甚至是整个夜族也只有她一人能对号入座。蔷薇蓝咬过的，别说人类，就是贵族和其他纯血都算上，也只活了艾薇儿。

他的力量太醇厚猛烈，跟他的獠牙套上关系，无一不被强大的力量折磨致死。或者当场自爆或者疯癫则自我毁灭，总之就是没一个好下场。

艾薇儿是唯一一个的特例，蓝一下子就想起了。

“哦～是她呀～怎么来喂花了？”玩弄花瓣的手一重，整个花头都被撕掉，伤口处流出墨兰­色­的液体，蔷薇发出呜呜的嘤咛声，像是在哭也像在撒娇。

蓝冷哼一声，数百里的蔷薇一改方才谄媚的奴颜讨好，全部灰溜溜的缩回来，待在各自的位置，再也不敢靠近，生怕主人一个生气把他们都揉碎了。

“因为无法抛弃人类无聊的尊严和矜持。”司夜照实回答，语态肆意轻慢，但仔细琢磨却又觉出一丝玩味，反而像是咏叹般。

蔷薇蓝无所谓的摆摆手，他只要血宠还活着管司是怎么安排她。

城堡的吊桥放了下来，仆人取来斗篷和礼帽，­精­致的外袍上秀美冶艳的蔷薇。司夜给他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门，赤枝司夜在原地恭送他离开。

站在门前，没感知到红泪情的气息，艾薇儿松了口气。她还没想到怎么面对她，暂时不见，对彼此都好。作为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握住胸前的银饰挂坠，艾薇儿心中有一丝不安。摇头，或许是她杞人忧天了。

艾薇儿推门进入，这两天她受得刺激太大，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指尖被狠狠扎破，浑圆的血珠子冒出，她被门把手上的细针扎到了。

将指含入口中吮吸，入口的甘甜美味让艾薇儿险些把持不住自己。第一次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长期禁食让艾薇儿险些迷失。不得不说，她的血真的很美味。

欺近气息让她惊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一张张魔­性­化的脸，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黎明之际，几乎住在附近的所有女吸血鬼都在场。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露着尖利的獠牙，眼眸暗红的盯着她。那目光似乎要将她拆腹入肚！

事实上，她们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不对劲！很不对劲！她们的模样简直就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仅凭本能的寻觅食物……一双双写满饥饿的眼，铺头盖脸的罩下，完全遮住艾薇儿头顶的晴空。

会被吃掉的……

心底滑过这样的觉悟，艾薇儿已经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她们会集体失控。在这样一群吸血鬼中活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獠牙跟皮肤擦肩而过的瞬间，冷汗从额头滑落。此时她心中已经没有了不忍和矜持，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让她不顾一切。握住圣十字剑，艾薇儿挥舞着长剑，第一波吸血鬼被突袭伤到，立即化成一滩细沙。但很快补上来的一批，只多不少。

而她整只手也被圣十字剑伤得血­肉­模糊，用吸血鬼的躯体使用神器，如果不是她身上蓝西艾尔的气息很强，怕早在第一时间也被圣十字剑秒少了吧！

蓝西艾尔，你又救了我一次！她在豪赌，不成功便成仁。

暴走后的吸血鬼，本能强大又人多势众。艾薇儿砍都砍不完，都是贵族以上级别。除了第一波的奇袭，艾薇儿很难伤到有戒备的她们。何况，艾薇儿的剑术只是蓝西艾尔的皮毛，甚至连皮毛都没到！

圣十字剑终于从麻痹的手心飞出去，随即手臂一沉一个吸血鬼架住她的左手，另一个吸血鬼架住她的右手，双腿和头都被依次固定住，野兽般的血眸鼓动和獠牙压了下来，艾薇儿心一凉。难道她就这样完蛋了吗？

不！……她要活下去，绝对要活下去！

长久压抑的本能爆发，在被咬和咬人之间，艾薇儿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后者。獠牙扎破脖颈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禁锢在心底被释放了。

名为欲望的兽，异常强大的兽。

贪婪的吸血，无视惨叫和更多獠牙落在她身体各部分。艾薇儿不贪多，先吸­干­一只的血再解决其他的。而咬了她血的吸血鬼，痛苦的掐自己的脖子，然后自我了断，地上又多了一滩滩细沙。

抹掉嘴角的血，艾薇儿慢慢地站起来，獠牙伸出森白和鲜红。她亚麻长发凌乱的披下，一双野兽的暗红双眸，在发丝之下熠熠生辉。

矜持这种东西，就跟Chu女膜一样，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艾薇儿扑过去抓住一人，张嘴就咬下。她像渴了几万年，将每一个入口的血管吸得涓滴不剩！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在她脚下化作细沙，体内的灼热舒适，她食髓知味，几乎呻吟出口。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无以言语的美好。

贪恋温暖的灼热感，贪恋獠牙扎破人体的瞬间，贪恋吸血的销魂……做一只吸血鬼，比想象中的简单，前提是你能够放得下人类的矜持和道德。

艾薇儿蜕变成吸血鬼的瞬间，惊爆出的力量和威慑力，类似纯血的能量厚度。吸血鬼们遵循本能，迟疑，后退，但­肉­搏间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艾薇儿是幸运的，她完美的承袭了蔷薇蓝的霸道华丽，以及柔和各家纯血之力后的无以伦比。她的力量用做秒杀，再合适不过了。

“你……你不要过来！我是纯血之君！”一个女孩儿跌坐在地，对着艾薇儿尖叫。居然是纯血之君……眼眸一眯，尝了那么多血，艾薇儿还没尝过纯血的味道！鼓动着暗红双眸，艾薇儿现在的感觉好极了，她想将这股亢奋持续下去。

“我劝你还是停止，第一次吸血如果吸得过饱，会抗血反应的。”

冰雪在身后飘起，带了点慵懒，就感觉不一样了。

艾薇儿回眸，不在的人又出现。这意味着什么，稍微动动大脑就能想明白了。

扫视现场的惨烈，被噩梦之蓝守护的女孩，承袭了蔷薇蓝庞大力量的女孩儿，果然没让她失望。

红泪情半分失望半分惊喜的打量艾薇儿。她改变主意，决定亲自出手。拢拢肩上的纱，她曼妙地朝艾薇儿走来。暗红的长发像有生命般，慢慢零散开，漂浮半空张牙舞爪的。

如果不是逆光，艾薇儿真想看看红泪情的脸是不是也变成了美杜莎……

可惜，她或许也就走到这一步，她体内红泪的纯血已经成为身体不可分的一部分，而这部分叫嚣着服从，服从红泪家最后的纯血也是家主。

吸血鬼的血液其实都是有生命的生物，它们认主。

蓝西艾尔将取血的纯血种连同后裔部杀死，便是怕日后这种状况……只可惜，艾薇儿的运气差了点。嘴角勾起，轻轻的旋律和言语从中吐露。

“……不我不愿意结束，我还没有结束，无止境的旅途。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已经忘了身在何处。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流浪在灯火阑珊处。

去不到终点回到原点，享受那走不完的路……”

眼眸缓缓合上，一行清泪缓缓滑落，如歌中所唱，她不想结束却已不得不结束。

蓝西艾尔，我真的好累，好累……我再不想继续挣扎下去了。

嘴角一抹微笑，染血的­唇­一张一合唱出的竟是天籁之音。那么温柔那么安详，纯粹­干­净的声音如同来自天堂……她躺在一片残骸和血腥中，却只如同被折翼的天使。而天使，最终是要返回天堂的，艾薇儿正要返回她本来的路。

挥下的手迟疑了，恍惚间，红泪情居然有种被艾薇儿利用的错觉。

那个看起来一直很拼命，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原人类女孩，其实一直都只求一死……只是某种原因她无法自我了解，必须由别人担任刽子手的职务。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喃喃自语，红泪情不否认内心的恐慌，如同原罪般，血族对时间的恐慌，对本能的恐惧，让她平静的心被搅乱了。

犹豫只是一瞬间，却让她错失下手的最后时机。

艾薇儿不是天使，就算曾是如今也只能是堕天使。即便她回不了天堂，也有恶魔将她拉入炼狱。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而是位于中间地带的炼狱，俗称人间。

“赤枝……司夜？”

黑­色­的人影阻挡在红泪情面前，让她再也无法轻易杀死艾薇儿。红泪情惊呼，她有点不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幕，赤枝家的叛徒，流放者，那个鬼血司夜居然会对卑微的原人类Level E伸出援手。

抱起艾薇儿，司夜检查只是虚脱昏厥后，才转过脸来对上红泪情。恶鬼般猩红的眼，不需要渴血的鼓动便散发着可怕的寒意，跟红泪情对上。

人类和最强大的纯血禁忌生下的孩子，最强的禁忌之子，变会有一双恶魔般的眼瞳，猩红战栗的血­色­眼瞳，鬼血之子，赤枝司夜。

“……啧，好重的血腥味。”

抹了一把艾薇儿的侧脸，司夜啧啧有声，他的白手套全被鲜血浸红。小心的将艾薇儿放下，司夜找来仅活的另一个人，“看好她。”

墨竹家的小公主，墨竹熏。可怜的孩子被艾薇儿发狂的模样吓傻，司夜让她照看艾薇儿，她连板子都没打忙点头应下。可就是不敢靠近艾薇儿，保持着足有三米的距离远远的盯着看，怯生生的平日嚣张的影子是一点也不见了。

司夜觉得有些好笑，被Level E吓住的纯血……呵呵，也算是血族一大笑谈。

事后都是要处理掉的，现在死或者待会死的问题。司夜不介意让她多看点内幕，反正纯血太多，死一两只无伤大雅。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明明不是……”退却了最初的激动，红泪情的情绪平复的很快，她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赤枝司夜的反常。

“嘘……”一指封­唇­，司夜的笑容不可不称之为邪魅。如同恶魔的私语般，强烈诱惑着人类，让心底戒备的高墙层层剥落，然后分崩离析。

纯血世界的蓝、黑、红，从发­色­上便可以判定是哪一家的附属。暗红发­色­的红泪自然隶属于赤枝，如同红泪情对艾薇儿有支配级的影响力，司夜对红泪情的影响几乎是地动山摇的。可惜司夜不是最浓厚的赤枝纯血，否则，他一开口，红泪情就只能趴在地上舔鞋面了。

司夜的手穿过红泪情胸膛的瞬间，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下，然后头一歪躺在司夜怀里再没了呼吸。来不及风化的绝丽面容透出点安详，嘴角一抹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似乎她很满足又很狰狞的感觉，总之矛盾极了。

抽出手，司夜脱掉手套，眉头微微一敛似乎很忧郁的模样。天知道，他真的只是为又消耗了他一双白手套而惋惜，跟红泪情那个笑容一点关系也没有。面上再次挂好微笑，司夜抬脚朝墨竹熏走去。

墨竹，隶属玖兰一脉的纯血。秉着兔死狐悲，墨竹熏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她连滚带爬的推到角落，惊恐的戒备司夜，可惜都太晚了。

“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哀求，却只让她做出更多辱没她纯血血脉的事来。司夜抚额，纯血的素质真是越来越低了。如果红泪情还保有纯血最后的尊严，墨竹熏则连给她舔鞋都不配！

嘴角弧度弯的更大，司夜的笑容永远像隔着秋雾的花，看不清更猜不透。

他手一扬，原本平躺在地的艾薇儿，诈尸般直挺挺立起来，朝这边走过来。四肢绵软，说是走，其实是用飘更合适。她来到司夜身旁，乖乖的垂首站立。

更高一级的支配者，位于红­色­顶端的赤枝家族，司夜对艾薇儿的控制比起红泪情要高出很多很多。本人甚至都不会觉察，自然也没有抵抗，而失去意识的躯体尤为容易控制。

墨竹熏的尖叫淹没在艾薇儿森白的獠牙之下，她是第一个直接死于艾薇儿口中的纯血种，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扫视局面，司夜终于在一派假笑中露出一个稍微真心的满意笑容。他打横抱起没有意识的艾薇儿，走出东院直接送入蔷薇蓝住着的西院。

“派人通知各家，意图抹杀蔷薇蓝大人的血宠，都被处置掉了。”

沿途司夜抓了个仆人，司夜平静的说道。仆人恭顺的下去办事，不出三天，夜族都知道蔷薇蓝有血宠了，而且蔷薇蓝还宠她宠到将各家送来的小姐都喂了她的地步。相信短期内，是没人再敢往蔷薇家送人了，估计会安宁一阵。外界传闻是一回事，事实上确实两个当事人之一艾薇儿在第一次渴血后的深度昏迷中，蔷薇蓝就更不知道跑到哪里闯祸去了。

由此可见，蔷薇家真正的当权者，是夜执事。

拨开披散的发，青涩的脸柔弱如婴孩儿。女孩或许能走的比他们所有人料想的都要远，司夜突然对女孩产生了进一步剖析追踪的兴趣。

“一路上演出难得糊涂，一路上回顾难得麻木。

在这条亲密无间的路，让我像你你像我，怎么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