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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若虚-蛊毒 > 第4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3)

第4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3)

这算是承诺么?程莘想起父亲说过,人不要轻易许诺,许诺了便要一生一世遵守,她便相信这是一个承诺,千金一诺,无价之诺,他年繁华往事付流水,她也如此坚信。

余晖匆匆落下来,染了一身血­色­,晚风过路,又把那血­色­吹散了。

程辅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遭遇这样别扭的场景,当那辆华盖马车堪堪停在府门,车上走下来了他的女儿,门口司阍的眼眶登时宽了三倍,摸爬滚打跑进内院,大呼着了不得了,莘女郎回来了!

程辅几乎是冲出了家门,面前除了安好无恙的女儿,直入眼帘的却是那个叫诸葛亮的男子,白衣羽扇,笑容如月光,映得周遭的景致都黯淡下去。他一生阅人无数,为各­色­人等诊过脉,看病如看世间百态,丑陋的、良善的、高尚的、卑劣的、富贵的、贫困的都在他的望闻问切中淋漓展露,世上的不平等也只有在疾病面前才变得平等起来,唯独疾病,让世俗的装裱都撕裂了,可这一刻,他却深深地感到诸葛亮太不简单了,这人身上有种直透人心的力量,摧枯拉朽,无往不前。

程辅二十岁出师,便在成都闯下赫赫名头,二十年来,上至豪门士族,下至里坊小民,经他手治好的治活的人数不胜数,他有时千金治一病,有时也分文不取,若是不投缘,千求万求也不出诊,只要他不答允,钱财也罢,权势也罢,威胁也罢,都不能让他点头,人说程辅是怪人,也有人说他风骨硬朗,可更多的人说程辅是神医,他只要出手,没有治不好的病。

程辅今年整四十三岁。

和意气风发亲民和蔼却城府深厚的诸葛亮相比,他显得孤傲严肃,甚或不近人情,诸葛亮第一眼就判断出来,程辅其实就是一个骨骼坚硬的文人。

诸葛亮和程辅的对立,就像政治家和文人的对立。

“谢谢。”程辅感激地说。

诸葛亮听得出程辅语气的诚恳,作为父亲,面对帮助自己找到女儿的恩人,心底的感激必定是真诚的。

“举手之劳。”诸葛亮平淡地说。

程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屋里叙话。”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一向警惕和公门打交道的程辅,居然请公门头领屋里叙话,而且还是他一贯厌恶的荆州人,他是道德感极强的文人,看不惯政治场合的蝇营狗苟,一并嫌上了和政治有任何瓜葛的人,可这并不妨碍他去感谢一个救护女儿的公门人。

个人的道德坚守和违反道德原则的实事求是可以并行不悖,这是程辅变通的处世之道。

此时,钩月初引,风声裂碎,院内起了灯,晚霞犹未褪,夜幕尚在墙外盘桓,却让灯光变得朦胧飘渺起来,诸葛亮跟着程辅穿廊而入,方踏入内庭,便意外地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花海中,从他的脚边延伸去望不到头的远方都是花的世界,芍药、蔷薇、海棠、梅花、水仙、茉莉、掬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许多花连名儿也叫不出,更神奇的是,尚有无数花未到时令竟也开出一片泼辣的恣意来,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独特的莳花术才换来这奇异盛景。

他心里惊奇不已,却听见程莘说:“都是我娘种的花呢,先生,好看么?”

“你娘么…好看。”诸葛亮喃喃。

“莘儿!”有焦急的女声从内院传来,照面也不曾打,便见一个女子冲了出来,一把搂住了程莘。

“娘!”程莘投进母亲怀里。

女人一叠声道:“可吓死娘了,你有没有受伤,有哪里不受用么?”

“我好的,都好的。”

女人打量着女儿,却看见女儿眉骨抹了药膏,那一抹浓黑骇住了她,惊道:“这是怎么了?”

“不痛呢。”程莘没所谓地说,她还轻轻用拇指掠了一下眉骨,以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程辅因对诸葛亮说:“这是贱内,”他停了一下,又对妻子介绍道:“是这位诸葛亮先生救了莘儿。”

程辅的妻子抬起头,流淌的光影划过她的脸,托出了清晰的轮廓,诸葛亮忽然心里一颤,程妻长得不像汉家女子,少了一些儿温婉女仪,但无疑她是美的,只是这种美有一种侵略­性­,棱角太过分明,像是轮廓间藏匿着寒冽之气,仿佛封存的古剑,不知哪个时刻便要出鞘。

这三十四年来,诸葛亮经历过太多惨酷的生死之变,见过各种死亡面孔,阅过无数生人纠葛,他有超凡常人的辨识力,任何细微改变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天生该去做政治家,察言观­色­的能力越强,经营仕途越是应付裕如,这一点上,诸葛亮是一等一的能力。

诸葛亮在女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很重的血腥味,这让他不寒而栗。

“多谢先生。”程妻温软地说,那低眉顺目的模样让诸葛亮以为刚才的感受是错觉,他也道自己想多了,款款地行了一礼。

程妻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和年过不惑的程辅相比,自然显得年轻,这对夫妻相差了十多岁,偏一个端方严肃不苟言笑,一个拿捏姿态乔作温婉,颇有些不搭调。

说话间,众人进到正堂,诸葛亮便把前事略说了一遍。

“不知程先生可知那恶贼底细?”

程辅摇头,“不知道,小女昨夜失了踪影,我夫妻二人焦虑万分,多方搜寻,却万万想不到是何人所为。”

这么说,在程莘失踪的那一刻,程辅夫妻就获悉了,可整整十二个时辰,他们居然沉住气只是“多方搜寻”,却始终没有想到报官,难道是程辅对公门太过芥蒂,宁愿让女儿陷入危境,也不肯破了自己的规矩么,诸葛亮心底的疑惑更大了。

“无妨,此事已由公门接手,务必要捉拿贼寇,断出真相。”诸葛亮缓缓道,倒有两分故意。

程妻忽地说:“那倒不用麻烦了。”

这回答一点不意外,诸葛亮不动声­色­,温和地说:“难道贤伉俪不欲知是何方贼寇作乱,不想讨个公道?”

程妻平淡地说:“女儿已经回来了,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这件事,那起贼寇劫掠小女,无非是为求财,他既逃脱,也就要挟不了我们,先生公门要人,每日处分公事,不遑暇日,不必为我等小民费心了。”

程妻的理由很牵强,但诸葛亮没有追问,他更不会因为程妻的无所谓而怠惰做事,只要是他经手的事,一定会查到底。

这当口,女僮捧了茶上来,程辅说道:“先生请,此乃益州名茶蒙顶茶,再加贱内独制的芳香蜜汁浸泡,其味非同一般!”

诸葛亮称了一声谢,捧了铜卮,轻轻呷了一口,顷刻便是满口余香,香味随着水液缓缓流入脏腑,那一身像被疏通了经脉,每个骨节变得轻灵起来,仿佛血­肉­骨髓都空了,只想要飞去天上,他也曾饮过蒙顶茶,却没想到世间竟还能有此种滋味,仿佛饮下的不是茶,而是凝聚百年的芳香。

“真好茶。”他由衷赞叹道。

“是好呢,是娘一手制的好茶,先生你喜欢么?”程莘喜滋滋地说。

诸葛亮对她笑笑,俄而又郑重道:“有一件事,想请程先生襄助。”

“何事?”

“昨夜为救程先生女儿,麾下几个小卒受了伤,蹊跷的是断不出伤处,更不知病灶,人命关天,莫可奈何,因听闻程先生擅治疑症,冒昧请程先生断一断,不知可肯出诊?”

程辅愣住,他是没想到诸葛亮除了送女儿回家,原来还想请他诊病,他早就梗着脾气拒绝了荆州新贵的结交之意,而今若不答允了,欠下的人情还不得,若答允了,又违背了自己的道德心,当真是左右为难。

他只好含糊问道:“只不知受伤诸人症状如何?”

“有温病之症,却不像温病。”

“表外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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