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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若虚-蛊毒 > 第2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1)

第2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1)

烂漫景秀之季,成都万柳坊内,家家户户栽种的垂柳都生出了蓬勃绿意,恰逢着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时令,院内的垂柳和院外的垂柳彼此纠缠,织出一件软绵绵的网衣,有马蹄声儿敲碎了晨光,一行数人行到一户人家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着青衣的年轻后生,打量着来人,却都是一水儿的军甲装束,腰间还悬着宝刀,似是军中人,他心中不免惶惧,问道:“找谁?”

领头的军官递过去一方名刺,声如洪钟地说:“请程先生过府看病。”

后生接过名刺,怯怯地跑进了院子,不过一会儿,匆匆回来,说道:“先生说了,今日不看病。”

军官怔住,“为甚?”

“这是先生的规矩。”

“麻烦你给程先生再通报一声,我家将军诚心邀先生过府,一为望闻问切,二为聊表仰慕之情。”军官耐心地说。

后生摇晃着头,“那不成,先生说了,今日不仅不看病,府门也不出。”

“这又是什么讲究?”

“这是先生的规矩。”后生重复道。

军官的耐­性­被磨损掉了,把眼一瞪,“什么破规矩,看病还挑日子,若是人家身患重疾,拖不得日子了,他也用规矩推挡出去么,满城传闻什么杏林大家,都是狗屁!”

后生被军官雷霆的骂声吓住了,哆嗦了一下,他硬着头皮,终于把那最后的底限话说了出来:“先生说了,若是寻常人家急症,他一准出诊,可今日将军之主一则非重疾,二则先生不好和兵家来往,恕难从命!”

军官忽的懂了,这压根不是什么择日看病的规矩,明明是择人交往的规矩,他待要再嚷几句,那扇门已合并了,他的火翻出来,一脚踢在门上,撞得那门嗡嗡乱响,门上还踢出一个凹陷。

“鸟!”

他吐了一口浓痰,本想率部下杀将进去,将那眼皮子翻天的傲岸先生一绳子捆了,摔去马背上,若那先生反抗,照脸甩一马鞭子,甭提多痛快呢!可转念想到上头派自己来递名刺,是为以礼相请,若是动起粗,岂不忤逆了上峰意思,只好忍下这窝囊气,先回去复命才是要紧。

一行人退出万柳坊,穿堂风把马蹄声揉碎了,一片片飘进那院墙内,飘进柳树下伫立的男子的耳中,他翻动着手里名刺,听得那后生喋喋:“太野蛮了,太不讲礼了,差点踢坏大门!”

他淡淡地说:“明天把门换了。”

后生不解主人的意思,主人将手里的名刺忽然扔掉,吩咐道:“将换下的门,和这个,一并烧了。”

他背着手,沿着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往后院走去,面前迎接他的,是一片繁荣似锦的花海,而那片名刺孤零零的躺在柳树下,上边“张飞”两个字被踩成了大花脸。

名刺的主人张飞听完回话,来不及发火,先自打了一个喷嚏,下僚们说张将军的伤风越来越严重了,大家伙赶快去找大夫,张飞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他说,屁的伤风,老子是想家了!

那时,荆州军刚刚攻克了成都,城头和公门的旗帜换了新的,虽然都是“刘”字旗,可旗帜象征的意义却完全不一样。不过意气风发的荆州人进入锦官城,忽然发现成都人并不那么稀罕他们,从公门显贵到市坊小民都对他们不冷不热,甚或是反感,当面或者与有寒暄,背后什么脏话狠话都编排出来,更有甚者,说荆州人是来成都要饭的,成都人的剩饭就是喂狗,也不会赏给这帮不讲道义夺人土地的荆州人!

整个益州都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豪强之家面上虚以委蛇,背地里使绊子耍暗拳的数不胜数,公门中人或怠工或拖沓事务或不与共事,甚或辞官以为示威,就是请个大夫看病,居然也被拒之门外,这种挫败感太强烈,许多荆州人都捱不住了,有些官吏正在谋划调离益州,宁愿被派去荆州乡间每日两腿泥地晒日头,也不愿在益州受气。

张飞是真的伤风很严重,可他也真的是想家了,不是想念涿郡,而是想念荆州,这个时候才感觉荆州的一切都是好的,荆州的女人温软如蜜糖,荆州的男人雄壮如山峰,荆州的酒醇美,滋味儿绵长持久,荆州的米饭香甜爽口,颗粒清楚,仿佛出水的珍珠,便是长江在荆州的怀抱里也变得阔大宽厚,没有益州这般湍急险恶。

他便一挥手,“鸟的益州大家,缺了他,老子还治不好伤风么?”

说着狠话,已是七八个喷嚏打出来,鼻涕唾沫横流,下僚忙慌着要去给他请大夫煎药,他骂道不看病不吃药会死么,我还就不信了,我现在要去找大哥喝酒,喝他个不醉不归,这病一准儿好得快!

他说到做到,策马就赶往左将军府,一路上喷嚏连番,当初有通医道的下僚说他是水土不服,并非寻常伤风,他便坚信益州和他八字不合,和刘备说过想回荆州,被刘备劈脸骂了个血流满面,他虽是战场上的万人敌,可面对刘备,却始终是提不起胆气,从此再不敢提回荆州,逢人就说益州真好,好得我都生病了。

到了左将军府,可惜刘备不在,底下人说主公在凤凰楼宴请益州耆老,张飞的心登时凉了一大半,一般这种应酬场面刘备都不带他去,怕他灌多了黄汤闹出荒唐事,可这样一来,和大哥把盏酌酒共叙心事就不可能了,他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他便问,主公找谁作陪?

底下回答,扬武将军。

军师呢?

没去,在府里呢。

张飞兴奋起来,寻不着酒友,寻着个知心弟弟也是好的,他一溜烟奔到西苑,人还没到,嗓门已准备着发音,奈何因为伤风,咽喉冒着烟,大嗓门无用武之地,恨得他心里都在冒血。

才到门边,便听见屋里说话的声儿,约莫是诸葛亮和马谡,可惜声音很低,比不过自己的锣鼓嗓门,半个字也听不真切,怪不得刘备常说欲要商量机密事,诸葛亮是最佳人选,他不仅口风紧,便是密勿之时也能把所有窃听都隔绝开去。

这时打门里走出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抱着满怀的文书,见着一个擤鼻子擤到满脸通红的张飞,惊道:“哎唷,是张将军!”

屋里耳风偏好,声音不疾不徐地送出来:“益德来了么?”

张飞像耗子似的跳了进去,行走带起了大风,让屋里的光线也暗沉下去,案上的文卷翻了个个,像是被他的惊世出场吓住了。

白衣羽扇的男子安坐在案后,看着风风火火的张飞便笑起来,笑容极好看,像映着月光的一池湖水,总让人想溺死在里面。

“益德的伤风还没好么?”

张飞提起这茬就憋闷,他闷闷地打个喷嚏,“死不了。”

“吃药了么?”

“没,捱捱就好了。”

“病不能捱,小病捱成大病,良药苦口,却能诊病。”

“我不想吃药,我想喝酒,偏大哥又不在,没个人对酌。”

“伤风不宜饮酒,若是益德暂无良方,我这里有一剂,益德不妨一试。”

“煎药好麻烦。”张飞满心思是香醇的美酒,那比良药有疗效。

“无妨,若是不嫌弃,可在此处煎。”

不待张飞允可,他往外边呼了一声修远,顷刻,那年轻人回转,他便吩咐为张将军煎药,年轻人问药方呢,他说,问夫人要。

吩咐完毕,便又和气地问道:“益德是有事寻我?”

“没有,我就是来寻你说说话。”

“哦,请稍等,我这里还有三五公事,待处分完毕,必与将军叙话。”

他扭过身体,却和还等着的马谡交代公事,这一交代就似掉进无底洞,从此竟没有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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