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缩在人群里的傅彝,她向他一步又一步地逼近,脸上是生寒的笑。
一杆长枪刺透了她的脊梁,她停了一下,她微微地喘息着,她用一只手把住刺出胸口的长枪一头,另一只手把住另一头,发力一荡,那持枪的小将竟然被她荡飞了出去。
她往前冲了一截,所有人都揣着恐惧退了一步,傅彝想逃,可两条腿像软了一样,竟然迈不动步子,她便逼近了他,用一只手卡住了傅彝的脖子。
“求,求你…”傅彝流着浑浊的泪。
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他脸上,“你要金蚕花么,我给你!”
她把全身的力气都灌在手上,她要掐死他,母亲,父亲,鹿惊风,你把他们的命还给我,还给我!
血手指像铁丝卡进了傅彝血肉里,傅彝呕着舌头,满脸涨得通红,他要挣脱开高示其,他要求生,可他挣脱不了这死亡的力量。
高示其终于松开了手,傅彝倒了下去,他挣扎着,他想要哀求,可是毒性冲入了喉咙,他说不出话,只能啊啊地叫着,他哀哀地哭着,他用头撞地,用牙齿咬自己的手,咬得满口的血。
魏兵们都吓得散开很远,没有一个敢去接触这个野兽一样的傅彝。
慢慢的,傅彝的挣扎小了,他蠕动着,像条茅厕的蛆虫,呕出了一堆污垢,再也不动弹了。
高示其看着傅彝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寒彻骨髓的笑。
她把刺入胸口的长枪一点点退出去,每一寸的退离,血都奔涌多一点,长枪当啷掉落,她也摔倒了,她用一只手撑起自己,另一只手费力地去捡那杆长枪,指尖碰了碰,又无力滑落。
丞相,我不能陪你一块儿再上战场了,不能和你玩樗蒲了,不能给你说笑话,不能守在门口等你处理政务,不能赖着让你请喝酒,不能偷偷地凝视你,偷偷地想念你,偷偷地在心里把你藏了十七年。
她终于拖动了长枪,她摇晃着身体,沉重的晕眩仿佛一层层幕布罩住了她,血也许要流干了吧,她竟然扶着长枪站了起来,她问一个胆战心惊的魏国小兵,“南边在哪儿?”
那小兵哆嗦嗦地指了一指,“在那,那边。”
她朝着小兵指的方向转了过去,她把脸贴着冰凉的枪杆,一朵金色的花从她的眉目间开出来。
南边,她心里的汉朝在那儿,她心里的国家在那儿,她心里的他在那儿,一直都在那儿,从来没有离开。
保护好丞相,因为有丞相在,汉朝不会亡。
所以先帝,我做到了最后,我没有违背我的承诺。
可是丞相,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永诀了。
风雨吹开了她脸上的血泪,无数朵金灿灿的花绽放出来,仿佛一尊金身雕塑。
汉军退兵了,退兵的前夕,诸葛亮收到了成都飞马传来的急报,说蛊毒教首领阿古蛮授首,急报缓缓地落在案头,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而这一切都源于高示其那次精心策划的逃跑,随着记录逃犯案情卷宗一同送入成都的还有高示其的信,那信里写了一段非常古怪的话,说一只叫费费的猫和一只叫细辛的兔子是朋友,费费和细辛闹别扭,把细辛赶去了边荒之地,细辛很伤心,认为费费没良心,因此怀恨在心,托了一只叫阿奸的老鼠给另一只叫古怪的老鼠带信,让他给费费饭里下毒,阿奸Сhā着两片翎毛,急匆匆地赶去见古怪,马上就要把费费害死咯。这封莫名其妙的信让所有看过的人都不知所云,但信传入费祎手里,他马上就看懂了,转手又交给了董允。
董允立即彻查,高示其闹事那日有几个驿兵经过葭萌关,走的哪条路线,到成都会在哪一日,并于当夜秘密遣出五百虎贲侍卫,并遣人急招罗甸国王济火入朝擒杀阿古蛮,三日后,给阿古蛮带来北边消息的信使出现在成都郊外五十里的一座村落,阿古蛮很警惕,整整一日都没有现身,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才出现。
当他刚露个面,埋伏多时的虎贲侍卫冲了出来,阿古蛮相当机警,当即与众蛊毒教子弟分散逃离,可阻拦住阿古蛮退路的竟然是济火率领的罗甸兵,济火根本不容和他单打独斗,成排的羽箭飞射而出,直将他射成了筛子。
蛊毒教首领阿古蛮被射死的消息当天就宣诏天下,告示帖满了整个国家,一直帖到了汉中。
也就在诸葛亮退兵的第三日,隐藏在汉中的蛊毒教也覆灭了,高示其从魏营偷出来的蛊毒教传信附记帮了大忙,姜维遣心腹带着附记伪装成北边来使,去和汉中蛊毒教接头,顺藤摸瓜,直摸出了隐藏在李严身边的奸细,由留守汉中的督粮官岑述一举擒拿。
还在算计下一次只运三天粮草的李严听说自己身边居然藏着奸细,吓得魂魄俱飞,又听说诸葛亮因为粮草不济退兵了,现在正在考虑是跑路呢,还是叩头认错。但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即将等待他的命运是和如今坐拥八座的生活彻底告别。
盛嚣一时的蛊毒教终于覆灭了,朝廷把从阿古蛮那儿搜出来的山神指环,郑重交给济火,从此山神河神合二为一,济火成为真正的神祗代言人。
当诸葛亮正在准备退兵时,北边的司马懿忽然送了一封信过来,信里是满满的冷嘲热讽,他说诸葛亮你真厉害呢,居然派个女人来当奸细,你们蜀国的人都死绝了么。
诸葛亮很快回了一封信,他说我大汉子民,人人心存国家,别说是女人,便是三岁小孩也有忠义之气,你曹魏成日吹嘘自己是大国之风,可你们寻得到这样的奇女子么?
司马懿看了信,脸很发烫,他觉得自己被诸葛亮看扁了,本来他正在琢磨将奸细曝尸,挂在旗杆上,好好羞一羞诸葛亮,但是诸葛亮的回信让他瞬间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