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上）

五人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巴，韩晋感觉脖颈一松，咳了两声，见那李老四从身后窜出，急忙忙地俯身捧起一把元宝，一张冷面融化，露出了花一般的笑容。孙老三哈哈大笑：“不错啊不错，这贼子偷来这多财宝，狗胆好大，还跟老子讲王法！老子第一个拿你见官办了你。”一把脱下韩晋另一个包袱，喝道：“这里面又装了什么。”打开一瞧，只有些破旧的衣物，胡乱翻了半天，一点黄灿灿的东西也未找到。韩晋不敢动作，眼睁睁瞧见衣物撒落一地，只恨得切齿，心想手上要是有把尖刀，立刻就扎进他胸口。

孙老三道：“这贼子不知偷了谁家的宝物，鬼鬼祟祟想远走高飞≡老大，你说怎生处置他。”赵老大看着韩晋，问道：“好朋友，这些财宝你从哪里盗来的？可愿意告诉某家么？”他笑容满面，语气和蔼，若非与另三人站在一起，全然看不出这是一个恶人。韩晋见他神­色­不怎样凶恶，胆气略壮，心想把事情全盘托出，对方或许敬畏神佛，便不再为难他了，诺诺道：“赵……赵老大，财宝不是盗来的……”话音一顿，却讲不下去了。包袱内装满金银财宝，也令他奇异至极，那波图耶说顺手拣了一些宝物，原来竟有这么多，难道要他千里迢迢去西域，目的就为了送一包金玉珍珠？韩晋百思不得其解，回神见四人凶神恶煞站在一旁，脑筋转动，寻思着想个法子脱身。ｚｍ

赵老大慢条斯理道：“不是盗来的，那又从什么地方来的？”话音一落，那钱老二“咿”了一声：“这是什么？”众人听他语音有异，齐齐转头，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檀木方盒，一封信笺。孙老三道：“打开瞧瞧。”几人均想：“这盒子外观­精­巧别致，里面一定藏了值钱的宝贝。”钱老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推开盖子，只见盒内垫着厚厚的棉帛，中间槽处放了一个花纹小瓷瓶。五人“哦”了一声，各有几分意外‘老二把瓶子拿在耳边摇了摇，里面哗啦啦传出水响，抬头望着众人，道：“装的水。”赵老大眉毛一轩：“什么水？”钱老二拔开塞子，眯着一只眼往瓶内一瞧，里面黑咕隆咚，微弱反­射­出一道波光，跟着嗅到一股异味，腥臭刺鼻，一下连眼泪都熏了出来，叫道：“好臭！好臭！”连忙堵上塞子，大口呼吸。

赵老大道：“怎么回事？”钱老二一脸苦­色­，皱眉道：“这水臭不可闻，不知什么玩意。”孙老三叫道：“丢了，丢了，既是臭的，那就丢了！”赵老大道：“不忙！信纸拿来我瞧瞧。”钱二老递上信纸，把小瓶装进木盒，然后抚着胸口直呼“难受”。李老四扯来韩晋装衣物的布囊，尽数将财宝包了起来≡老大打开信笺，内中忽忽掉下一张黑纸，孙老三道：“有东西掉了。”俯身拾起，接着将黑纸展开，倒要瞧瞧是什么东西。那上面弯弯曲曲绘的图画，象是一幅地图。孙老三指着纸上一处，说道：“这个字认……认‘宝’。”手指划到下一个字，瞪大眼睛，道：“这个字认，认，认他妈的≡老大，这个字怎么念？”赵老大笑道：“小狗子大字不识，就认得一个‘宝’，拿来我瞧。”接过来一看，眼睛登时发光，大声道：“宝藏！”钱孙李大感惊奇，立即围略老大身旁。韩晋脚下一动，忍不住也站了过去，眼睛一瞄，那图上果然写着“宝藏”二字，孙老三一把推开他，喝道：“看什么看！”韩晋大怒，拳头只捏得快滴出了血，一想到后果，终究没有吱声。

钱老二盯着宝图，右手摩挲下巴，思索道：“宝藏？什么宝藏？”忽然想起一事，指着赵老大手上信纸，道：“信纸写了什么？”赵老大闻言连忙抖开信纸，粗略一瞧，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从头念道：“呈苦陀罗兄：弟子弘扬佛法，云四海之游，西始蜀地而至南疆，路经隅镇，不意闻千年古藏于此长埋，诧甚，诧甚！佛子四空，本欲随风，奈何西陲战事迭起，如火燎原，如水覆地，黎民深陷水火二恶，苦疾不可医，腐食不果腹，生离死别，终日胆战。佛子慈怀济人，谁睹何忍？而藏中金河银江，若洋之汪，瑶珠翠玉，敌国之巨，倘取之而广布，众厄扭转，实为天德！”

赵老大念道这里，抬头看着众人，见三兄弟亦是一脸惊异之­色­，抖开黑纸，疑惑道：“莫非这是一张藏宝图？”眯眼又细细看了一看，待瞧得清楚，手指一颤，大声道：“果然是宝图！”竟是抑制不住狂喜。韩晋早知乱坟岭埋藏着宝藏，但那始终飘渺遥远，不可触及，此刻听到赵老大确定宝藏不假，又知宝图就在他手中，心中震惊，实难言表，不知不觉走到他身边，便想参与进来。

孙老三正要推人喝骂，赵老大道：“老三不可动粗，好朋友送来这份大礼，应当以礼相待才是。再说了，咱们还有问题请教好朋友呢。”孙老三一怔，马上醒悟，连连点头道：“是，是，赵老大教训得是。”轻轻拍了拍韩晋肩膀，笑道：“好朋友，好朋友。”韩晋心厌，勉强露笑‘老二问道：“后面写的什么？”赵老大目光回到信纸，续道：“然宝藏惜眠乱冢几年，作古帝之陪祀，其光不见天日，无异石乎？余思民生痛楚，遂探究竟，岂料帝心邪僻，墓置奇门杀阵，威势无穷。余虽力微亦全赴，绵薄亦竭尽，纵喂鹰饲虎，不枉宝训，动金刚罗汉躯，倾降妖伏魔法，一日一夜，终致阵溃，大破古帝机关也。”

第十节

“而余甚疲，未及取宝，更伤重殆危不可愈，故西去朝圣，以为定数。特请善人赴大雪山知会佛兄，取财布施，矜贫救厄，善哉，善哉！”大热天他念得口­干­舌燥，便住了口，目光顺着往下看。孙老三奇道：“怎么不念了？”话音一落，赵老大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钱老二，瓶子拿来！”钱老二不明所以，递上方盒，问道：“怎地了？”赵老大春风拂面，左右看着瓶子，笑道：“哈哈，天助我也，这信上写得再明白不过，瓶中水便是取宝关键。到底老二机灵，没把它丢了。”钱老二受到夸奖，笑道：“我早已料定这水能派上大用，是以留了一手，果不其然，果不其然。”他一脸洋洋得意，似乎一切无不在他算计之中，问道：“这臭水怎是取宝关键了？”赵老大道：“信中说宝藏深埋地下，入口镇了一口棺材，若要取宝，必然开棺，但棺材封了古帝符咒，须用瓶中水化解才行。”言毕把瓷瓶交给李老四，道：“瓶子由老四保管，接下来咱们只要找到宝藏位置即可。”

韩晋听了信中内容，已知宝藏关系万千黎民疙，这四人贪念大起，只怕波图耶大师一番心血将付诸东流，厉叫道：“这宝藏牵扯边疆百姓生死，万万动之不得，你们……你们还有没有慈悲心了！”他满脸胀红，怒气凛然，喝斥时竟隐隐生出一股威势。孙老三眉毛一竖，喝道：“你说什么！”心想你要翻天了不成，指节捏得噼啪响，拟欲动手≡老大伸手拦下孙老三，说道：“好朋友，发火对身子可不大好。某家问你，是谁把财宝交给你的？他又是什么人？你本打算去往什么地方？”微一停顿，笑道：“你要讲了出来，咱们自然就不会为难你了。”韩晋心道：“我便将原委一一道出，这几人如一意孤行不听劝告，那也只能由得他们……波图耶大师，你可不要怪我，实是妖魔猖狂，小生无可奈何。”沉吟片刻，便开口把事由经过择要讲了出来，仙子一节却隐瞒不提。ｇ

几人听罢，面面相觑，那“玄牝聚灵珠”似乎十分玄秘，不是人力所能抗衡≡老大一边听一边看着宝图，不住点头，待韩晋说完，吁了口气，说道：“不错，不错〖上注明，镇外那片乱坟岭正是宝藏埋藏之处。”钱老二道：“这宝只怕不怎么好取，说有什么魔珠作祟。”赵老大皱眉思索，半晌摇了摇头：“那西域和尚说话当不得真，大概是的好朋友心怀不轨，因此编了个故事来吓唬他≌此看来，这和尚倒有几分心计。”韩晋一怔，没料到赵老大有这般见解，那白衣女子和“玄牝聚灵珠”在信中只字未提，确然有几分蹊跷，莫非真是波图耶信他不过，撰了个卧耸听的故事？

孙老三道：“那片鬼坟是有些古怪≡老大，我看有这些财宝也够了，好朋友要去什么大雪山报信，便随他去，咱们不必惹一身麻烦。”赵老大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钱老二道：“吃道得好：‘富贵险中求’，咱们若是不去，哼，便让旁人得了好处么？”说着眼睛上上下下瞄着韩晋≡老大道：“老二言之有理，老四意下如何？”李老四一直未说话，这时答道：“我，我，我听，听老，老大安，安排。”众人失声发笑，连韩晋也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察觉不妙，急忙捂嘴。孙老三笑道：“老四还是闭嘴的好。那么老大的意思是……”赵老大颔首道：“诚然，若不探个究竟，恐怕一辈子良心难安。”众人哈哈大笑≡老大眼光一转，看着韩晋，笑道：“俗话说‘见者有份’，好朋友随咱们一齐去，到时也可落点好处，岂不妙哉？”韩晋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去大雪山报信。”赵老大道：“那可由不得兄弟了！”说着向孙李二人使了个眼­色­。

二人领会，一左一右围住韩晋，李老四猛左右甩了下头，脖子发出咯卡一声，然后指节捏得噼啪响，摆了个冷面罗刹脸。韩晋心下害怕，忙道：“我去，我去。”自知惹不起几人，长叹了一口气，俯身拾捡衣物。他原先的布囊已被李老四拿去装了财宝，此时把衣物装进另一个包裹，发现布上破了两个洞，暗暗骂道：“四个粗蛮子，可惜这上好的布了。”待收拾好衣物，赵老大大手一挥，大声道：“出发！”雄赳赳地领头先走。

时已下午，五人来到乱坟岭，一眼望去，坟包头不下百十个，好些甚至垮了一半下来，墓碑大多歪歪斜斜，长满了杂草，时不时有鬼风拂过，­阴­飕飕地好像一个女人在哭。五人心中发毛，不由得驻足。孙老三咕噜吞了一口唾沫，道：“奇怪，明明是下午，怎地天­色­暗了不少？”话音一落，钱老二骂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怕鬼？”孙老三莫名被骂，气往上冲，大声道：“我说有鬼了么？分明就是你心中有鬼，你怕鬼！赖我作什么？”钱老二见他嘴硬不服气，火也上冲，大声道：“我怕鬼？笑话！明明是你怕鬼，我不过讲了两句实话罢了，你倒倒打一耙，冤枉好人！”孙老三大怒，喝道：“笑话！我怕鬼？你莫把老子唯一几颗大牙笑掉了！有胆子跟我一起往里走！”两个人说了半天“笑话”，却没一个笑出声≡老大忍无可忍，暴喝道：“住口！”气呼呼地睨着二人，骂道：“我看你两个很喜欢鬼啊，今晚就这过夜好了！他妈的，一直朝前走，看到一座墓冢，那就是宝藏！”

二人重重一哼，起步往前走去。后面林木渐多，树叶沙沙靡靡作响，又像笑声，又像低语，整片坟地邪气诡异，犹若活人一般。韩晋紧紧抱住行囊，嘴里嘀咕不停，一会念着“阿弥陀佛”，一会念着“无量寿福”，一会念着“山神土地财神爷”，心中怕得要命，全然一通胡念。孙老三越听越烦，猛转身抓住韩晋衣领，正要大骂，神­色­突然一呆，却未发出声音。众人察觉有异，回头的回头，停步的停步，同时齐齐望着他，赵老大道：“老三，你­干­什么？”只见他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有个白衣女鬼跟在咱们身后。”说着手一松，放开了韩晋领子。

第十一节 仙影（上）

众人吃了一惊，急忙张望，四周安安静静，哪里有什么白衣女鬼‘老二冷笑道：“心中怕鬼，哼，见什么都是鬼。”说话时又左右看了一下，没觉异常，回头连连冷笑，但神­色­也是极其不自然。韩晋听到“白衣女鬼”，心中突地一跳，忙问道：“什么白衣女鬼？她……她长什么样子？”孙老三呆呆地道：“她生得很好看，不像女鬼，像……像仙女。”韩晋再问道：“你当真瞧清了？”心头惊喜交集：“难不成是仙子？是了，他如哄骗大家，怎不说绿衣，蓝衣，红衣？偏说个白衣？又说她仙女一般，却不说她生了一副青面獠牙？仙子，仙子，你当真还活在世间么？”孙老三道：“是，是，瞧得很清楚。”韩晋再无怀疑，孙老三口中的白衣女鬼正是仙子，没想她还活在世间，并未被波图耶超度。可是她到底是谁？波图耶又为何说谎？霎时之间，种种疑问从脑中转过，只觉得中间似乎潜藏着一个重大­阴­谋。

赵老大道：“老三是不是眼花了？你可别吓唬大伙。”孙老三回过神来，见众人不信，不禁气冲，大声道：“我没看花，她就站咱们身后，接着忽一下不见了。”赵老大道：“老三定定神，我瞧你一定眼花了。”仰头看了一下天­色­，道：“动作快些，先找到宝藏，趁天黑之前咱们赶回去，明日一早备齐车马再来。”这片坟地确实有些异样，就算没有白衣女鬼，久呆下去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到晚上，只怕真有鬼怪出没也未可知。孙老三满面疑惑，自语道：“难道我真看错了？”想了一下，仍觉方才没有眼花，摇头道：“我没看错，她一直跟着后面，离咱们就……就三丈远。”钱老二道：“老三莫想多了，咱五人阳气旺盛，再凶的鬼也唯恐避之不及，说到底，该是鬼怕咱们，可不是咱们怕鬼。”他几句打气的话听来甚是宽心，孙老三闻之心神大定，骂道：“是，她要不来则罢，要来了，老子定然把他打得还阳。”自个儿发出哈哈大笑，见众人无一应和，笑声渐低，哑然闭口。

韩晋听她侮辱仙子，火一下腾了起来，暗骂道：“畜生！畜生！”骂了几句，愁思百结，一会脑袋乱成了一团麻线≡老大道：“老四，你走前面。”李老四甩了下脖子，咯卡一响，大踏步朝前走去。韩晋摸了摸自己后颈，暗暗纳罕：“这倒是位奇人，他脖子扭不断么？”

五人小心谨慎鱼贯而行，少时快穿过树林，见到前面有片空地，赵老大叫道：“等等。”扒开李老四，细目一望，那空地边上孤零零立了一座墓冢，宅院大小，两扇古老的铜门腐锈斑驳，看起很有些年代。四人大喜，频频点头：“是了，是了。”连韩晋也不禁有几分高兴，均想：“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番刀山火海，总算有了眉目。”先前忐忑浮躁的情绪一扫而空‘老二喜滋滋道：“过去瞧瞧。”脚还未动，那树林忽然刮起大风，片刻间发出狂啸，地上枯叶沙石腾空盘旋，只打得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

孙老三捂住嘴巴，闷声叫道：“我说有鬼，你们不信，这妖风便是鬼作法。”一句话说完，那大风呜一下拔高声调，竟比先前烈了一倍。众人大骇，顿时站也站不稳了，这狂风邪门殊常，并非从一个方向刮来即走，而是来回扫荡，进而渐渐形成一个漩涡，五人身处其间，一会工夫便觉脚下轻浮，似欲飞了起来≡老大摇摇晃晃，一把抓住韩晋，叫道：“大伙恰，蹲……”他一张嘴，无数沙石飞进口中，又糙又腥，说不出的难受，当即矮身蹲下，埋头呸吐。狂风声势猛烈，众人原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但一见他动作，立时醒悟，急忙互相抓手，头向里围成一环蹲下，竟然稳住了身子。五人面­色­惨然，心中恐惧至极，纷纷祈祷菩萨显灵，驱妖除鬼，保佑好人。

韩晋曾亲眼见过仙子施展异术，此时狂风肆掠，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她施的法，只不知她要如何折磨众人。想了一会，突然记起那晚波图耶与她的一番对话，似乎提到她在守护什么东西，如若料之无讹，那东西当是“玄牝聚灵珠”。他想，既然仙子志在魔珠，而众人也只为了财宝，二者所谋不同，那么只要讲明清楚，说不定仙子就会放了大伙。他这想法很是一厢情愿，但也不是没有来由，那白衣女子不光生得好看，令人一见倾心，而且还救过他­性­命，如此恩情，自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更何况他一颗心全系在仙子身上，无论她是不是妖怪，心里深处始终都是向着她的，始终相信她是善良的。反观那波图耶，神神秘秘，谎话连篇，不知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目的，亏他去了西天，否则定要指着他鼻子骂上几句，问他为何撒谎。想到这里，韩晋再忍不住，霍然起身，一手遮住口鼻，闷着声音叫喊：“仙子，仙子，你在哪里？”声音焦急惶恐，竟全然不顾安嗡。

赵老大四人见好朋友莫名其妙发狂，尽皆骇然相顾，旁边孙老三抓住他手臂，使劲往下拉扯，捂嘴叫道：“你作什么！快蹲下！”韩晋站立不住，甩手丢开孙老三，自顾喊道：“仙子，你现身好么？我，咳咳，我有话给你讲。”大风呼啸，吹得他摇晃欲飞，一张脸变得惨青，眼泪不觉流下，甚连呼吸一口也极为勉强。他不管仙子是否听得见，继续大喊：“你救过我­性­命，我一直记……咳咳……记在心上，我……我有许多话想告诉你，你出来，咳咳，你出来，好吗？”赵老大四人面露惊奇之­色­，不知他对谁人说话，隐约听到什么“仙子仙子”，莫不就是孙老三先前看到的白衣女鬼？各想：“好朋友人脉挺广的，居然连­阴­间也结交的有朋友。”寻思之际，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均盼他和这位­阴­间朋友关系非凡，到时大伙有说有笑，回家睡觉。

韩晋喊了几声，大风似如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咆哮放低，渐渐缓下了势头，只变得哗哗作响。韩晋大喜，不再掩住口鼻，叫道：“仙子……”一张嘴，沙石飞进口中，断了后面的话。他急忙举袖揩去舌上的沙砾，擦得下半张脸一圈青黑，呸呸呸地吐，叫道：“风好大，仙子，风好大。”不想话一说完，那大风呜地一声长鸣，蓦然退下来。

第十二节

四人喜极，探头探脑立起身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那四周一片狼藉，已然给大风刮得面目全非。便在此时，半空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放你们回去，往后不许踏入此地半步！”众人大惊，抬头上望，那上空­阴­蒙蒙的什么也没有，不知说话人身处何方。韩晋听得分明，这正是他魂牵梦萦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心神激颤，仰头四面大喊：“仙子，仙子，我听到你声音了，你在哪里？”极大的喜悦之情从胸中宣泄而出。那女子道：“你们再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了！”她语音中气十足，全不像鬼怪，倒像活人说话，孙老三胆气略壮，问道：“阁下是人是鬼？”那女子喝道：“你说我是人是鬼？”一语甫毕，孙老三身边轰地炸开一个响雷，泥屑飞溅，吓得几人大叫一声，连忙抱头蹲下。

韩晋心下悸恐，但隐隐察觉仙子并不愿伤害众人，鼓起勇气，说道：“仙子，你救过我一命，还记得么？我们来此并无恶意，只是……只是……”结结巴巴，似乎下面的话难以说出口。那女子疑道：“只是什么？”韩晋脸上一红，仰头道：“只是我想……想来见你。”他本想说“我想你”，忽然间却产生了自卑感，知道自己万万配不上仙子，便赶紧改了口，可即使改口，周围人也都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浓浓情意，均想：“好朋友挺厉害的，居然想来一场人鬼恋。”寻思之际，不禁对他深为佩服。ｘｍ

那女子闻言沉默，似在想着什么。韩晋道：“旁人说你不好，我始终不信，你不是鬼怪，妖魔鬼怪又怎会救我­性­命？那天晚上，你一见我就退手，反而累我乾还……还受了伤，我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也不是木头，你是不愿伤害我的，我知道，我知道……”顿了一下，又道：“你待在此地，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旁人不明白不理解，可是我明白我理解，便天下人都说你不好，我也……我也只当他是个疯子！”他一段话发自肺腑的叙出口，流露出的真情真意着实动人，周近和风簌簌，恍惚间也不那么­阴­森了。那女子听后半晌不语，赵老大四人却是惊得合不滤嘴巴，简直不敢相信好朋友能说出这番话来，过了好一会，那女子开口道：“你说完了？还不快走？”

韩晋听她口气冰冷，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垂头道：“是，是，该走了，我只要明白你没事就好。”账摘润的眼睛，往来路走去。没走两步，那女子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想见我？”韩晋脚下一定，心口怦怦乱跳，答道：“我……我不知道，我……你……你……啊……我时时刻刻都念着你，自然想……想见你了。”那女子微一迟疑，接着道：“好！”话音一落，半空飞下一缕星光，灿灿明亮，犹如一朵朵碎花串成一线，落地旋转一闪，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赵老大四人鼓胀着眼睛，全然以为身处梦中，那白衣女子之美，当真只能用“仙子”二字形容，瞧她现身时发生的异象，只怕真是天上来的仙女也不一定，孙老三呐呐道：“就是她先前跟着咱们。”韩晋激动得浑身发抖，根本不料仙子会现身与他一见，此时呆呆地看着她，胸臆充满了欢喜，已不知说什么好。白衣女子神­色­端庄，盯着他道：“你见到我了，还有什么话要说？”韩晋裂嘴笑开，他下半张脸本就一圈青黑，这时一笑，看来傻乎乎的，白衣女子瞧在眼中，微微露出笑容。韩晋见她展颜，心下更加高兴，问道：“仙子，你……你的芳名……那……咳……你要觉得不妥，也可不说。”白衣女子笑道：“我叫云娆，你呢？”韩晋恨不得跳起来大笑，心情激荡，好容易克制住，忙道：“我姓韩，单名一个晋，晋朝的晋，我叫韩晋。”他喜极而乱，一句就能介绍清楚，偏偏说了好几句，跟着反复念叨：“云娆，云娆，云娆……”眉花眼笑，如获至宝一般。

云娆目光从五人身上一一扫过，问道：“你们来此作何？谁叫你们来的？”语气转变，忽然严厉起来≡老大上前一步，拱手道：“仙子你好，咱们来此……这个……哦……”回头指了一下李老四，道：“我兄弟八十老母过世，咱们是来陪他选块风水宝地，倒不是存心想冒犯仙子，请仙子恕罪。”说着躬身一鞠。云娆柳眉一竖，喝道：“你撒谎！”赵老大打了个哆嗦，忙道：“我没撒谎，真……真是来选墓地的。”云娆冷笑道：“你先前说‘动作快些，先找到宝藏’，宝藏是什么？你敢说你没撒谎！”赵老大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没想到仙子一语就识破了他谎言，这时慑于她神威，不敢狡辩，道：“在下该死！在下该死！宝藏咱不取了，韩朋友跟仙子关系挺……嗯……挺好的，求仙子念在这份人情，放了我们罢。”云娆脸上微红，斥道：“胡说八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了？还又挺好的？我问你，你们来寻什么宝藏？今日不说清楚，一个都别想走！”

五人登时犯了迷糊，那墓冢内明摆着藏了大量财宝，她为何连接追问，难道她不知情么？韩晋心道：“恐怕当中另有隐情，我与仙子道明，种种蹊跷之处或许便可水落石出。”开口道：“仙子，你还记得波图耶大师吗？”云娆一征，凝眉思索道：“波图耶？这是密宗僧人法号，可是与我交手那位和尚？他叫波图耶？”韩晋道：“不错，波图耶大师说……”话说一半，眼睛突然睁大，只见那后面悄无声息飞来一团金光，其如一柄巨锤，“咚”地撞中云娆后背，她闷哼一声，身不由己扑到韩晋脚边，娇躯颤抖，呕出一大口鲜血。

第十三节 文圣（上）

那金光往地上一立，现出波图耶法身，他转袖跨步上前，右掌凝劲往下一按，一只金掌脱手而出，直拍云娆头顶。倏见一匹白练从云娆袖口飞出，疾劲迎上，砰然一声炸响，那白练给金掌拍得粉碎，一股气浪排开，立刻刮倒韩晋赵老大五人。

剧变实在太快，几可说霎息之间，众人一时呼吸不畅，心中震骇之极，眼见波图耶纵身拍出一掌，掌势未尽，踏步又拍一掌，一掌一步，一步一掌，围着云娆滴溜溜打着转，行速渐快，片刻化作一道金光遮住白影，那打击声随之变得密集，啪啪啪啪，又响又狠，直如鞭炮爆裂，每一下都令五人心颤­肉­跳。不一会，金光往旁一闪，显出波图耶真容，他面­色­大红，呼吸沉重，样子十分疲惫。云娆坐在地上，双目紧闭，胸口雪衫一片殷红，似乎受了极重的伤。韩晋一声狂吼，两步冲到云娆旁边，叫道：“仙子，仙子！”只想搀扶住她，一双手哆哆嗦嗦伸出一半，听到她一声轻语：“别动！”话落嘤咛一声，嘴角溢下一丝血线。波图耶连吸几口气息，脸­色­好了不少，一双眼凝视云娆，开口道：“夫人，小僧回来了。”韩晋悲愤攻心，一口气堵在胸口几快爆炸，起身指着波图耶，恨声大骂：“你这杀千刀的恶僧！你好歹毒！你，你为何骗我！你为何害人­性­命！你，你，你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必……必……必……”他本是读书人，恶毒的话也骂不出几句，这时心口疼痛难忍，一抽一抽地流下了眼泪。ｘｅ

波图耶不去理他，微笑道：“夫人，小僧说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一心种恶不听劝告，今日结了恶果，该你尝了。”赵老大四人站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钱老二向三人使个眼­色­，示意赶紧离开，赵老大摇了摇头，下巴朝墓冢一努，三人心惊，暗暗佩服：“生死一刻都不忘财宝，天下间唯赵老大一人也。”寻思之际，不禁对他更增景仰。

韩晋怒斥道：“你闭嘴！”云娆伸手一摆，阻了他下面的话。波图耶道：“夫人怎地不说话了？”假意皱眉思索，长“哦”一声，自答道：“原来夫人不能说话，倘若一旦开口，那气息逆乱，走火入魔，于身子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方才他偷袭云娆得手，紧接倾尽全力打击十几掌，起意制对方死命，岂知云娆临危不乱，坐地以掌还掌抵御，他急风暴雨十几掌不仅尽数被其挡下，自身还受到反震之力，震得胸口极不好受，此时一边调息，一边说话扰乱云娆心神，令她无法聚气。不过波图耶十几掌虽大功未取，却凑了小功，云娆受创之余强行还掌，伤势自然加重，如此连说话也有所不能，显已不具威胁，他多日计划一经见效，心中之欢喜，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那墓中宝藏原该拿来救济黎民苍生，夫人何苦独守巨富，不愿他人分一杯羹？小僧制住夫人后，当开仓放粮，让百姓都来选取财物，那时人人富裕，方可实现我佛门普渡天下之宏愿。”

云娆一听此言，霍然睁眼，先是一脸迷惑，随后渐渐浮现怒­色­，似乎明白了波图耶话中之意。韩晋大怒，叫道：“无耻！无耻！你要宝藏，你便取好了，你作什么害人？你这杀千刀的恶僧……”忽然察觉云娆恰了他手，在掌心划着什么。他回头往下看去，只见云娆正在自己掌上写着字，那春葱纤指划过手心，又痒又麻，心头不禁一荡，生了几分异样感觉，红着脸暗道：“她要说什么？”凝目一瞧，那字每写好一个，便发一下光，然后消失，写的是：“墓凶险，不可……”写到第五字，蓦听波图耶道：“夫人不要鬼鬼祟祟，有话敞开来说比较好。”一语未绝，人陡然欺近跟前，劈头拍出一掌。云娆急忙推开韩晋，就地一滚，避过雷霆一击，跟着翻身跳起，化作一拳白芒飞入林中。

波图耶脸­色­一变，不料对方还有力气逃逸，归山之虎后患无穷，朗声道：“夫人可要垂死挣扎么？”身子一晃，金光闪现追上了去。韩晋滚了几圈，口中“啊哟啊哟”叫唤，待稳住身子，回头发现云娆和波图耶俱无人影，心中慌乱，大叫道：“仙子！仙子！”叫了几声，无人应答，快步跑到赵老大跟前，焦急问道：“他们……他们走哪儿去了？你看到没有？”赵老大往密林一指，说道：“他们朝那方去了。”韩晋脑袋嗡地一鸣，已知追不上二人，怔了一怔，顿觉全身乏力，一ρi股坐到地上，抽泣起来。

赵老大四人一直隔岸观火，这时见二人走得­干­净，紧张的心情不由一松，同时吁了口气，钱老二道：“此地万万待之不得，咱们赶快回去，不可久留。”赵老大嘿嘿一笑，道：“老二，平常你天不怕地不怕，怎地现下没胆子啦？”钱老二道：“非是我没胆子，而是咱们惹不起这些身怀玄术神通之人，赶紧走罢，莫横财未得，反倒招来一身祸。”赵老大哂笑道：“是谁说‘富贵险中求’来着？我看你也只有胆子吹吹牛皮。”钱老二给他挤兑两句，一张脸无处可放，大声道：“赵老大，你什么意思？你真以为我怕了不成？咱不过求个小心谨慎，跟胆子有什么关系了？笑话！”赵老大哈哈一笑，道：“那女子守了财宝不许人来，是也不是？咱们惹不得她的，是也不是？方才她给那和尚打跑了，是也不是？现下无人守宝，是也不是？”他问一句“是也不是”，众人就点一下头，连问四次，众人点了四下头，孙老三更是兴奋得两眼发光，没口子道：“不错，不错，三言两语便道明了关键之处，不愧是赵老大。”说着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赵老大又道：“既然无人守宝，如此良机，咱们还耽搁什么？快，进去拣最好的拿，稍后那和尚回来，可没咱们的机会了。”孙李二人哄然叫好，钱老二眉头一皱，不再说话≡老大回头看着韩晋，问道：“韩朋友可随咱们一齐么？”韩晋一语不发，摇了摇头≡老大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和她人鬼殊途，始终……始终……唉……”拍了拍他肩膀，转身与三人朝墓谶去。

第十四节

韩晋失魂落魄发着呆，脑海里一幕又一幕出现云娆微笑着对他说：“我叫云娆，你呢？”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听过最好听的名字，伊人如水，何处再见？想着想着，不由痴了：“我便在此等你，一年两年三年，一辈子我都在此等你。”好一会，回过神来，见周近荒凉凄寒，心口不由阵阵酸痛，又想：“恶僧好生歹毒，竟然打伤了仙子，是，她口吐鲜血，多半脏腑受了重创。”这一想，不禁害怕，若仙子真遭了波图耶毒手可怎么办？起身朝先前激战之处走去，却要瞧瞧地上血渍。

刚一走近，目光被地上一件物事吸引住了，那是一本厚厚的册子，躺在一摊血渍旁边，心中一动：“这是什么书？”俯身拾起，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文圣通儒》。下侧写着：“何文道著。”心道：“这书哪里来的？”闻到书上一缕幽芳，与云娆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顿感惊奇：“难道是仙子身上掉下的？”他微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原由，这本《文圣通儒》必是云娆贴身携带之物，波图耶一击将她打倒，同时震落了她身上的书，当时状况危急，无人察觉东西掉了。他想得明白，心中有些酸楚，“何文道”显是一位男子名字，云娆将书贴身珍藏，二者关系不言而喻，哀怅道：“你夫家便是这位叫‘何文道’的男子么？文道文道，文以载道，好名字。”缓缓打开第一页，见右页白处写了四行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字肌巧娟秀，似为女子所写。ｘｍ

韩晋细细读了两遍，奇道：“关雎，关雎，这是诗经第一首诗。”目光一瞟，见另有一列字隔了几行写在一边：“五百年，我便去天上见你。”他眉毛拧作一堆，自言自语道：“五百年便去天上见你’，这是什么意思？”回转又念了一遍关雎，心弦忽然一颤，竟从这五行字上感受到极大的思念之情，就好像……好像一位女子苦苦等候了一位男子数百年，将全副心思都写进了这二十六个字，甜蜜流于行间，期盼生于字里，令人一见便为之遐想……韩晋无比难受，只道：“什么五百年？什么去天上见你？神仙吗？”胡乱翻开书页，看到里面记载的净是儒学道理，或一些星相医卜、天文地理、行军布阵、治国方针等内容，看似包罗万有，非常的丰富。他酸苦难抑，无心多看，两手合上书册，心道：“若见了云娆，当把书还给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决不能把书藏了，做这下作之事。再说……再说何文道未必是她夫家，或是她哥哥呢？”自我宽慰一番，脱下肩上包袱，便打算把书装进去。

包袱解开，拿出一件衣服包好书册，放到里面，余光看见包袱上两个破洞，一刹那，一股深深恐惧从心底涌起，浑身颤栗，嘴­唇­发白，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你说正午启程，便是摸准了四人出行规律；你拍我那一下，便是震破包袱，让四人瞧见财宝；你留信说此地埋藏宝藏，便是要四人引得云娆现身；一切的一切，全在你算计之中，好……好……大伙都上了你的当……”

韩晋全身发冷，如坠冰窟，猛又记起云娆在他手心写的五个字：“墓凶险，不可……”他狂叫一声，抓起包裹朝墓冢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叫：“赵老大，不要进去！”几步冲出树林，那旷地空无人影，墓诃门大大打开，显然的赵老大四人已经进入了里面。韩晋五内俱焚，站在墓口大声呼唤：“赵老大，快出来，里面危险。”声音嗡嗡传进去，随即听到赵老大声音传出来：“韩朋友，快进来，大伙一齐发财，哈哈，这棺材也值不少钱啊。”语气甚是兴奋。韩晋好奇心大起，听赵老大话音，他似乎没什么危险，心想：“云娆说墓内凶险，怎地赵老大却无恙？”一时起了疑惑，便决定再问明清楚，叫道：“赵老大，你们都……好么？”赵老大笑哈哈回应道：“好得很，好得很，发财啦，发财啦！”韩晋怦然心动，这“发财啦”三字犹似生了魔力，忽地教他胆子大了不少，他来回踱着步子，反复思量：“若能拿得一些财宝，自也不算什么坏事，我……我只拿几锭元宝好了，云娆瞧我可怜，想来不会恼我。”到底不愿再过苦日子，长吸一口气，起步进了墓门。

一走进去，视线暗下不少，一股霉腐气味熏人欲呕，韩晋捂住口鼻，扇着袖子朝里缓慢而行。秘道又长又宽，最深处晃闪着银白­色­光芒，赵老大四人交谈声自里面传出，嗡嗡作响，听不大真切。越往里光线越暗，幸而一路没有障物，不致磕绊摔倒，他提心吊胆走到秘道拐口，脚下一定，叫道：“赵老大，我进来了。”话音落下，听得赵老大喜道：“韩朋友快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韩晋心口扑扑地跳，缓缓探出脑袋，亮眼一瞧，立时吃了一大惊。里面是间八丈方平的小室，中央横摆了一口玉石棺材，有柱银光自上方照下，抬头一望，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那半空悬浮着一本书册，正向下­射­着光华，范围不大不小，恰好罩住整个玉棺，赵老大见到韩晋吃惊的样子，笑道：“今日咱们算是开了眼界，韩朋友可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晋心中惴惴，说道：“那书怎地漂浮半空？是不是有什么玄机？”赵老大道：“方才我投了两怜子，却没发生什么怪事。”韩晋想了一下，但觉眼前现象实在无法理解，道：“云娆说墓室凶险，不可进入，赵老大，咱们还是退出去罢。”孙老三大喝道：“放屁！她吓人来的，你也当真？”转头道：“老四，你摸摸棺材，给韩朋友瞧瞧有没有古怪。”李老四猛甩了下头，脖子咯卡一响，上前慢慢伸出食指，离光芒边不到一寸，微一停顿，接着飞快点了一下棺材，急忙缩回。只听四人惊叫一声，不约而同往后大跳一步，七嘴八舌问道：“怎么样？”“什么感觉？”“痛吗？”“有没有古怪？”李老四竖起食指，歪头看了半天，结结巴巴道：“不，不，不痛，没，没古怪。”众人大喜，齐声欢呼，犹似打了一场胜仗。

第十五节 血棺（上）

赵老大笑眯眯道：“看样子，那书就是照照光，有点神奇而已，嗯，不错，是个宝贝。老四，瓶子拿出来，把水倒上棺材。”李老四从怀里摸出瓷瓶，递到赵老大面前≡老大手一缩，道：“给我作什么？你倒！”李老四点了点头，拔开塞子，一股腥臭飘忽而出，众人捏着鼻子，扇风走开几步。韩晋胆怯，身子隐到秘道后面，只露个头，见李老四手握瓷瓶，小心翼翼穿过了银­色­光华，心头一紧，不禁低呼一声。李老四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瓷瓶一横，瓶口流下一条黑­色­水线，落到棺材盖上，墓室静寂，轻微响着水滴声，满室腥臭味更加浓烈，闻之令人心烦气躁。一会黑水倒得­干­净，李老四上下摇了摇瓶子，最后溅出几滴水，收手退后，站到赵老大身旁。

黑水流至棺材，便向两旁淌下，众人这时才瞧得清楚，那水粘稠浓厚，呈暗红­色­，并不是起先看到的黑­色­。孙老三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跟血一样？”钱老二嘘了一声，道：“别闹，有变化了。”众人凝神屏息，见那水一阵蠕动，好像煮沸了的滚水，爆裂着一个个气泡，血水渐渐浓稠，如有异术催动，上下左右向四面扩散，片刻间，一口白玉棺材便覆满了猩红血水。众人心下惊悚，实不明白一小瓶水怎会犹若活物一般，竟产生如此大的异变，那棺材血水淋淋，在银光照­射­下，森然猩红，看似极为妖邪。ｚｍ

倏然，血棺显出一个个银­色­字符，由暗微至明亮，闪耀着光芒≈符弯弯曲曲，大小不一，有的像古字，有的像符?，还有的像蝌蚪，密密麻麻不知凡几，恍惚正释放着神秘法力≡老大愈感不妙，说道：“先回避。”三人一听，深合我意，忙不迭躲到秘道拐口，探出四个脑袋≈符发着银光，衬着血棺显得分外明晰，闪不到一会，银符暗淡，隐没于血水中。五人心中怵栗，各打了退堂鼓，孙老三低声道：“邪门，太也邪门≡老大，咱们还是走了罢，老子感觉不舒服。”赵老大道：“不忙，再看看，现下说放弃，岂不愚蠢？咱们只要拣得几件好宝贝，就可一辈子衣食无忧，你想不劳而获么？天下可没这等好事。”他开口安抚众人情绪，稍起了些效果，四人尽管害怕，但一想到往后豪门大宅、三妻四妾、花天酒地、人上做人，也都不再说话了。

银字消失后，血水亦渐渐稀薄，仿佛浸入了棺材。众人大眼瞪小眼，均觉诡异至极，赵老大道：“那字符多半是古帝封住棺材的咒文，咱们破了他秘术，看他还有什么手段。嘿，宝物么，就是拿来用的，陪他这久，该见见光啦。”众人点头称是，目光不移，见棺材随着血水淡化，已恢复原样，连一丝污痕也未留下‘老二抚了抚胸口，吁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赵老大从拐口走了出来，笑道：“棺材有个材，发财有个财，搬了棺材，大伙发财。老四，搬棺材！”李老四应了一声，两步来到棺材旁边，左看右看，寻找下手之处。韩晋心有余悸，问道：“赵老大，会不会不妥？”孙老三喝道：“问那么多作甚？你跟老四一起搬！”韩晋听他出言不逊，火腾腾往上冲，怒道：“我不搬！”孙老三一把抓住他，骂道：“你说什么？狗胆越来越大了，仗谁的势啦？那女鬼么？”韩晋怒火焚胸，便要和他拼了，赵老大喝道：“老三，你放手！”上前拉开孙老三，说道：“打打闹闹，没一点长进。韩朋友不愿搬，你为难他作什么？”回头看着李老四，道：“老四，怎么样了？”

李老四瞧了半天，两手按住棺盖，运气用劲一推，只听喀喀声响，棺盖给他推开了一条缝。众人冷不丁听到怪声音，尽皆吓了一跳，钱老二叫道：“老四，轻点，吓鬼么？”伸长脖子望向棺材，道：“里面是什么？”李老四支头透过缝隙一望，眼睛一下鼓得溜圆，蹬蹬蹬退后三步，指着棺材，惊讶道：“有，有，有东西。”四人­精­神一振，齐问：“什么东西？”李老四道：“没，没瞧，瞧清，清。”钱老二道：“没瞧清就去再瞧一眼。”孙老三心花怒放：“是宝贝，哈哈！”只按捺不住，叫道：“老四，咱俩辛苦一下。”袖子一挽，朝两手啐了两口唾沫，搓了一搓，招呼李老四动手。

二人一前一后托住棺盖，马步一扎，运力一举，噶一声，棺盖应声而起♀玉石沉重殊甚，孙老三脸憋得胀红，叫道：“丢地上！”话一落，甩手丢下，只听咣当当响，棺盖砸到地上，扬起一片灰尘≡钱孙李抑住突突心跳，并头往棺内一望，一瞧清楚，同时“啊”地一叫，连退数步。韩晋见四人惊悸惶惑，哪敢靠近，但急欲知道棺中藏了什么物事，出声问道：“看到什么了？”孙老三磕磕巴巴道：“死……死人！”韩晋吃了一惊，道：“死人？”脚跨前半步，脑筋忽一转，又缩了回来‘老二望着赵老大，问道：“棺材里不是该有财宝么？怎么躺了具枯尸？”韩晋又惊，脱口道：“枯尸？”赵老大皱眉思索，道：“这枯尸多半便是古帝，躺此地不知几百年了……不对不对，信上说棺材内置了一个机关，只要开启，便可通往地下，可没提到古帝遗骸。”孙老三站到棺材边，畏畏缩缩看了一眼枯尸，说道：“古帝若死了几百年，早该化作一堆白骨，怎会象才死不多久的样子？”四人闻听此言，脊背不由一麻，种种现象玄秘怪异，早已超出他们理解之外。

赵老大注视着棺材，若有所思，道：“尸体几百年不致腐朽，奥秘就在这具玉棺。”钱老二略一思忖，说道：“你说棺材起了作用么？”赵老大道：“不错，这玉棺润光莹莹，一瞧就不是凡物，想那古帝权势熏天，要找件宝物保存自己尸体有什么难的？”钱老二道：“可是宝藏呢？在哪里？咱们别被那和尚骗了。”赵老大道：“机关或许就在棺内，大伙一起找找。”四人上前，围着棺材里外细细察看，摸拍敲打，半天未得收获，李老四伸手探进棺内，翻弄一下尸体，也未发现异常。众人见他对他尸体动手动脚，俱冷汗直流。

第十六节

赵老大道：“老四，可有发现机关？”李老四摇头道：“没，没发现。”众人不语，心中渐渐火起，只觉被人愚弄了一把≡老大仍不死心，道：“说不得只好得罪这位皇帝了。”韩晋听他话外有话，心下不安，忙道：“赵老大，你可别乱来。”赵老大怒道：“什么乱来？他妈的，睡得倒香，老四，把他抱出来！找不着宝藏咱就把棺材抬走！”他好­性­子给磨得­精­光，按不住骂了句粗话，众人受他影响，心气更加浮躁。李老四二话不说，俯身把尸体抱了起来，韩晋凝目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尸体光秃秃的呈金黄之­色­，皮肤枯皱萎缩，老得几如千年树皮，而­肉­身松软垂坠，就好像一个活人被抽光了血液，只剩下一副­干­瘪的躯壳♀古尸恐怖异常，没有一点腐烂迹象，样子十分可怕。韩晋大感不妙，叫道：“别碰它！你们别碰它！咱们赶紧走罢！”他声音在墓室回响，颇有些凄厉。

赵老大几人也才看清尸体真容，心中亦不胜惊骇，万没想到古帝竟是如此涅，那玉棺、浮空之书、血水、符文，诸多异象怪异莫名，恐怕牵扯了什么神秘力量‘老二道：“老四别动，我看看棺内有没有机关。”言毕探身检查。便在此时，李老四开口道：“他，他在，在朝我、朝我呵、呵气。”众人心口咯嘣一跳，问道：“谁在呵气？”李老四指了指肩上的古尸，道：“他。”众人脸刷地一下白了，孙老三强笑道：“哈哈，老四什么时候开得来玩笑啦？”一边说话，一边往秘道口子移去≡老大神­色­大变，吼道：“老四，把尸体放回去！咱们被骗了，此地根本没有宝藏！”话音未落，陡然间一股大风从秘道刮了进来，一道金光闪过，墓室当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人。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转目，那来者面目沉稳，身材高大，正是许久不见的波图耶。他站在墓室中央，往棺材里瞧了一眼，脸露诧异之­色­，接着审视四周情状，眼光扫到李老四时，双目突然变得凌厉，大踏步朝他走去。ｚｍ

韩晋见波图耶平安无恙，心中又慌又怒，指着他厉声质问：“云娆在哪里？她……她，你是不是……是不是……”语音发颤，只道云娆给他害了。波图耶一语不发，紧盯着李老四，眼睛中­射­出兴奋贪婪的光芒，开口道：“给我！”口气冰冷，却透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李老四瞧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一阵感到害怕，扛着尸体不住后退，抖着声音道：“你、你作、作什么？别别别过过来！”波图耶哪里跟他废话，伸手直拿古尸，李老四大叫一声，一交摔倒，尸体从肩上滚落下来，仰躺在地上≡老大怒道：“老四，你怎么了？快过来！”李老四答应一声，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到赵老大身旁，一张脸惊魂未定，连声道：“吓、吓死我、我了。”

波图耶全然不理众人，矮身便抓尸体，手伸一半，忽然停下，一双眼凝视着地上的尸体，似乎发现什么奇异的事物。众人随他目光看去，见那尸体一蠕一动，正在鼓胀，犹如一股气灌注进了体内，原本松弛褶皱的­肉­身逐渐丰盈，随之头发生长，四肢变大，一件暗青­色­长袍自躯体上显现出来，情状骇异至极。韩晋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脑海快闪几个可怕念头：“返老还童，借尸还魂，死人复活……”其他诸人亦是同样想法，眼看着尸体异变，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不一会，枯尸变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活人。

他约莫四十来岁，面目英俊，此时虽闭目沉睡，但面庞亦然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仿佛任何人都须匍匐在他脚下，不得作丝毫反抗。波图耶全身发抖，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言语间充满了极大的困惑，猛地下了决心，右手疾抓尸体，甫一触到衣领，那男子乍然睁开眼睛，诡秘一笑，跟着陡然消失。波图耶一击抓空，神还未回，但觉旁边立了一人，抬头一瞧，见那男子站在身前，居高临下望着自己，木无表情的脸上闪着两粒暗金­色­眼珠。波图耶大吼一声，震得众人耳鼓作痛，双掌倾力拍出，拟欲一击制服对方。那男子既不闪避，亦不格挡，轻描淡写举了下手，只听啪地一声，波图耶踉跄退开三步，一只手捂着胸口，已是大口喘息。

韩晋五人丢魂丧魄，腿脚瘫软得说什么也动不了，即使反应再迟钝，也知古帝给几人愚昧地放了出来，看他样子，绝非善良之辈，这下闯了大祸，其下场不堪想象。波图耶神­色­大是惊恐，方才那男子一掌打中他胸脯，连他也未瞧清对方怎样出的手，高下悬殊，实非自己所能抗衡，问道：“你……你是谁？”那男子微微一笑，蓦地脸­色­一变，同时听见秘道传来一个声音：“镇魔！”声音颤抖，透着巨大的恐惧。

韩晋惊喜逾恒，大声叫道：“云娆！”不及回身，眼前突然光芒大作，顶上浮空之书放­射­异彩，笼罩了整个墓室，书册自中间打开，右页飘下一个“春”字，左页飘下一个“秋”字，两个字由小渐大，释放着沛然莫御的法力。那男子嚎叫一声，原地一转，化为一团暗雾飒往外冲，掠过时撞到赵钱孙三人，听得咕咚几响，三人倒地。韩晋惊得呆了，浑无法动作，便在暗雾即将撞到他时，“春秋”二字飞落而下，围着暗雾急速旋转，渐渐将之逼退墓室中央。那暗雾冲突不得，又聚回男子身形，华光下，他凌浮虚空，双手搅转猛往下一按，但听嗡地一鸣，一股无形大力袭来，韩晋、李老四顿觉全身骨骼被压得寸断，噗地趴到地上。春秋二字一定，缓下旋转势头，那男子周身黑气缭绕，眼珠金光大盛，似正全力与春秋二字斗法。不过片刻，二字徐徐加快旋转，“春”字扭曲，化为一条青龙，“秋”字变幻，化为一条炎凤，交错盘游，分吐水火法力，只印得斗室五彩生花，缤纷缭乱。那男子抵抗不得，嘴­唇­一动，开了口：“云娆，我必教你永生永世受尽折磨！”一语甫落，听得龙吟凤啸，男子化为一丝黑气，连同青龙火凤一齐被书册收进了里面。

墓室阒然寂静，短短时刻直如过了数百年，忽听云娆喝道：“还不出来，等死么？”韩晋狂叫一声，哪管赵老大、波图耶几人死活，拔腿冲出了墓室。

第十七节 传奇

外面星月明亮，凉风阵阵，云娆站在旷地，裙袂轻飘，丝发飞扬，胸口一滩殷红甚是醒眼。她神­色­间还有一些余惊，显是方才的变故也令她感到后怕，韩晋见到她，如见世上最亲的亲人一般，惶恐复欣慰的情绪再抑不住，一ρi股坐下，放声哭了出来。云娆道：“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胆子那么小么？”韩晋点头哽咽道：“是，是，我胆小，我没用。”云娆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是谁破了‘瑶石玉棺’的符咒？”韩晋一征，不知如何回答，破坏符咒者自然是赵老大几人，但罪魁祸首却又是波图耶，当下理了理思绪，简明扼要地道出了波图耶­阴­谋。云娆垂目沉吟，半晌道：“原来是‘七阳秽血’，天下至烈至腐之物，怪不得，怪不得……”话音一顿，又问道：“你们谁把老祖……尸体搬出了棺材？”韩晋诧异不已，说道：“你怎知他们搬弄了尸体？是，我叫他们别动，可没一个人愿听。那人是谁？怎会死而复活？”云娆冷笑道：“波图耶好深的心思，他生怕有诈，全拿你们作了投路石。那神光镇.压着那人的魔气，若一旦远离，他魔气便能迅速聚集，折就会复活。若非我用法宝将他收下，那天下大乱只在须臾之间。”

韩晋一惊，问道：“他是谁？不是古代皇帝么？”云娆微微一笑，道：“那人是远古之前便存于世间的一位魔枭，四百多年前欲在人间掀风作浪，结果却败北一位高人手下，被其以大神通给镇.压在了此地〔么古代皇帝，波图耶满口谎言你还信么？”一句话说完，墓室传出重重的脚步声，二人转头一望，见李老四灰头土脸从里面跑了出来，神­色­慌张，不断地大叫：“死，死了，赵，赵老，老大死了！”云娆喝道：“怎么死的？”韩晋接口道：“那人打伤了波图耶，而后法宝展威时，他变成一团黑雾往外逃窜，便撞倒了赵老大几人。”云娆问道：“波图耶也受伤了？他死没有？”忽听一个声音道：“夫人，小僧没死。”ｇ

众人急忙转头，看见波图耶从墓冢里缓步走出。他神­色­萎顿，锐气尽失，目光扫过几人，定到云娆身上，说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云娆寒着脸道：“你命大，可不是我想救你。”波图耶点头道：“无论夫人有心无心，小僧总是感激的。”云娆冷哼一声：“我劝你速回西域，苦心参佛，说不定还有机会稍减你种下的业报。”波图耶长叹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顿了一下，又道：“小僧心有不甘，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夫人，那人为何如此厉害？我……我一击也挡不下。”云娆怒道：“那邪尸有通天大手段，一身无上魔功岂是你能盗取得走的？你没命丧他手，已要谢天谢地，现下说什么心有不甘？你还不知悔改么？”波图耶道：“夫人何必恼怒，那人……”话音未落，墓冢传来几声凄嚎，如丧考妣，大晚上听着极其骇人。

韩晋打了个寒颤，问道：“什么鬼叫唤？”云娆脸­色­一变：“那几人给邪尸打中，魔气入体，现已化作了僵尸。”众人毛骨悚然，不料先前还活生生的赵老大几人竟于此刻变成了僵尸。波图耶脸上­阴­晴不定，道：“夫人，你说给那人打中之后，便有魔气入体？后果怎样？”云娆道：“化为僵尸，永受奴役。”波图耶嘴角抽搐，说道：“小僧心中疑团太多，解之不得，想请夫人一一赐答。”云娆冷笑道：“我可没闲工夫跟你一一废话。”转头道：“韩晋，狐狸镇数十年内将会发生祸乱，你们赶紧离开小镇，往后都不可再回来。我留守此地，当尽力挽回灾祸，如若不成，那……那……唉……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她神­色­郑重，言语间充满了决绝以及无奈。波图耶道：“狐狸大仙数百年保佑镇民，原来是为了守护那人，小僧闻之由衷佩服。可是魔气入体之事，夫人须详详尽尽告诉我，否则！”后面的话未说出口，但威胁之意表露无疑。

韩晋大吃一惊，忙道：“狐狸大仙？云娆，你是狐狸大仙？”云娆点了点头，叹道：“我又怎担称得了‘大仙’二字。”正说着，号丧之声又响，墓冢里跳出三个人来，便是赵钱孙三人。他们脸皮腐烂，眼珠翻白，嘴角流着涎水，一发现韩晋几人，狂嚎着冲了过来，一摇一摆，奔速奇快。韩晋、李老四吓得大叫，云娆启指点了两下，两束白光闪现，赵老大、孙老三应声倒地，波图耶喝道：“夫人作什么？想杀人灭口？”呼地拍出一掌。云娆转身避开，叫道：“他们变成了僵尸，你看不见么？韩晋快走……”凌空一跳，化为一条星光飞逝。波图耶纵身追上，化作一道金光紧随其后。韩晋大叫道：“云娆！”猛发现僵尸快扑到身上，骇得心胆俱裂，转身和李老四拔足狂奔。

二人一尸前后追赶着，自乱坟岭逃上大道，韩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腹隐隐作痛，实在无力奔逃，叫道：“我、我跑不动了。”李老四回头看了一眼钱老二，叫道：“老、老二，你­干­什、什么追我？”钱老二嚎嚎叫，双手平抬，十根钢勾般的指甲闪着寒光，没命地追着二人。一会眼前现出几幢房屋，影影绰绰，却是跑进了狐狸镇。李老四喜极，叫道：“有、有救了！”韩晋­精­神大振，全身生出一股怪力气，竟比先前跑得更快。

此刻深夜时分，小镇不见一个人影，二人奔跑一阵，浑不知往何处躲避。拐过路口，前方有幢院子，隐然晃亮着烛火，李老四喜叫道：“进、进去。”发力疾冲，霎时来到院子墙边。韩晋随后跟来，偏头瞄了一眼门匾，见上面写着“四海云来”四字，喘气叫道：“是间客栈！”转头一望，看见李老四已攀上了墙头，那僵尸嗷嗷叫唤，离二人不足数丈。韩晋来不及攀爬，叫了一声“我的妈呀”，飞快地跑进了旁边巷子，抽空回头，见那僵尸呼一下跳起两丈高，追着李老四跃过了客栈围墙……

“我心惊胆战过了一夜，只道那客栈当晚定会死人无数，谁料第二日一打听，才知事实非我想的那样。”小雨沥沥不止，下了整整一下午，韩先生一口饮尽碗中清茶，住了口面的话。肥汉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卖了关子，恨不得抽他一下，忙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先生道：“客栈当晚生了一场­骚­乱，却没听说有谁死了。我寻思再待几天，瞧瞧状况再定行止……”肥汉Сhā口笑道：“怕是想见云娆罢。”韩先生赧然一笑：“是。不过后来却未见着她了。”旁边那小孩嚷道：“狐狸大仙！狐狸大仙！狐狸大仙是好人，她是狐仙变的！她长什么样？可有尾巴么？”韩先生裂嘴笑开，内心欢愉无尽，说道：“她生得如仙人一般好看，便是世上最美的花、最美的玉都不及她一笑，哪有什么尾巴。”小孩道：“那你­干­么不盼着她，等着她，你不喜欢她么？”韩先生怔了一怔，脸­色­黯下，说道：“第二日夜晚，镇上闹了尸患，数户人家满门几口被杀，死状极惨，是为僵尸咬破脖子吸血而死。我心知小镇大难临头，再也无法待得下去，便收拾细软，回了扬州老家。”

“云娆命运若何？她还留在小镇吗？我无从得知，可是我

日日都想着她、念着她，为她祈求平安。她是好人，真的很好，老天爷有眼，一定会保佑这位美丽善良的奇女子……”

《宝藏》结束语

韩晋身为一个?丝，做了?丝们最喜欢做的梦，他虽然心地善良，但忽略了自身条件，所以有些东西是他得不到的。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人不?丝枉少年嘛。

看到这里的读者，肯定在想《文圣通儒》是什么书，何文道是什么人，波图耶为何说回不去了，那神秘男子又是什么身份，还有还有，云娆后来的命运是怎么样的。各种疑念，各种谜题啊。ｘｍ

《宝藏》是小说正文的外传，故事有倩女幽魂的感觉，也有盗墓小说的感觉，这都是刻意为之，下面才开始正文。不过正文头一万来字的故事并不理想，文字水平也不见好，各位读者需要挺过这艰难的时刻，请多多包含。当然，后面的情节一定会给你极大的惊喜。

第一章 降妖谱

秋风徐徐，幽幽卷起一缕残风，侵入衣帽，凭添一份凉意”正黄昏时分，幽州城各家升起炊烟，有些捣米烧水，有些酒足饭饱，朝那集市走去♀些人平日­精­打细算，提早赶了晚膳，便趁货物降价之时去拣些东西。

幽州位处中原以南，为兵家重镇之地，数百年来历代王朝已将此城铸造得固若金汤。城内碧柳翠枝，繁花霓裳；房舍高低错落，齐整有致，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厚重平实，纵横穿Сhā整个幽州。不时有铁骑巡路，踏得青石板得得生响，于太平盛世中多了些萧烈之意。ｚｍ

从城东到集市走得快些也要花上一顿饭工夫，一路斜阳应景，金黄一派，不禁联想到丰收一刻。即便到了晚膳时分，集市也是人声鼎沸，小贩们兜售着货物，努力展示自家商品，再过一会，他们就得挂起彩灯，将市场照得灯火通明。过往行人信步闲庭，或看看希奇东西，或面红耳赤和小贩讨价还价，杂声交织，沸腾鼎盛，尽显幽州人脉丰盈。

集市南面围着一堆人群，男女老少有数十之众，正自聚­精­会神看着中间一个大汉表演。汉子短发打扮，额头缠了一圈洗得发青的头索，上身赤膊，肌­肉­盘根错节，极是孔武。他身前摆了一方巨石，两头嵌着把环，约莫百十来斤，看起平常得紧，不知有何奇异特别之处。

那大汉见围得人多了，双拳一握，行了个四方礼，张口道：“青山永不改，绿水亘橱≈弟生出五湖，行走四海，铺的是地，盖的是天，喝的百家汤，吃的百家饭。久闻幽州大名，心神向往，今路过一见，果是富庶丰盈、人杰地灵之宝地。想来诸位闲暇之余也缺些乐子，兄弟尚有几斤蛮力，现演练一套霸王举鼎以搏众位一乐≈弟不是霸王，鼎也不过是一块破铜烂石，但决非兄弟有意滥竽充数，只怪我这口袋比大姑娘还羞涩，想买也买它不起。”围观众人一阵嘻哈，好些姑娘也忍不住掩嘴莞尔，纷纷朝他指指点点。

大汉眼见众人来了兴致，接着道：“兄弟自小便没入过学堂，斗字不识，铜钱倒认得几个，大一点的银票那就只有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了。”环视一下，又道：“识不识字倒不甚打紧，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文人墨客么？那也比不得一顿饱饭。”众人又是大笑，一时更添几分兴趣。

大汉躬身握住巨石两侧把环，运了运气，道：“表演得好，叔叔伯伯们赏些力气钱，表演不好，拍ρi股走人，兄弟也不抱怨。”说罢大喝一声，猛地将巨石举过头顶。围得近的急忙走避，生怕大汉一个拿捏不稳，砸落下来伤到自己，围得远的大声叫好，掏出一文两文朝中间丢去。大汉连声道谢，反手扣住巨石，左一下右一下演练起来，舞得轻巧圆熟、虎虎生风，颇有三分威势。

过了片刻，汉子眼见围观人众不再丢钱，停下手中巨石，气喘吁吁正待说些收场话，忽见一华服老者走上前来，一块金元宝从他手中抛出，当地落在巨石上面。老人五十上下，面目清瘦，双鬓几缕斑白，眉间愁容不展，似有心事缠身。大汉走南闯北，会过无数大贾阔商，老者出手便是金锭，只怕他戏弄自己，一时间呐呐无言，不知说些什么。

那老者双拳一握，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便这般威风，自必天生神力，若只练些杂耍，可惜可惜。”说罢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之­色­。大汉脸上微红，回敬一礼，道：“长辈教训得是，如今天下太平，小子心怀壮志却无处施展，惟有靠些杂恕技混口饭吃。老人家但觉小子是可造之材，不妨指点一二，总好过在这街头卖艺为生。”

围观人众见二人攀谈起来，失了兴致，纷纷离去，却仍有一道士站在一旁，不肯走开。老者见道人听他二人说话，心中不快，拉了拉汉子，沉声道：“此地不宜说话，不如到舍下小酌两杯，容老朽细细道来。”大汉略作沉吟，寻思这老者素不相识，来历不明，此番言语不知有何目的—念又想，自己身无诱人谋取之处，若老者有害人之心，凭一身气力，三五人倒也不是对手，心中便即释然，点了点头，收拾起随身物件。

老人见他要带起巨石，微微一笑，也不阻止—头看了看道人，瞧他二十三四年岁，手上挽了一柄拂尘，肩上负了一个粗布包裹，一袭道袍陈旧­干­净，胸口缝了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案花，眉头不由微蹙，冷哼一声，心道：“素闻修道之士乃闲云野鹤，心根清净。他可妙极，袍服上绘个铜钱，慢不叫人笑话。”却见道人双眼微闭，恍若入定，似没听到冷笑声。

老者轻轻吁了口气，待大汉收拾妥当，叫他跟着，正欲转身带路，忽听那道人说了一句：“妖气缠身，大祸即至。”老者浑身一震，深深作了一揖，忙不迭道：“道长法力高强，万请救我家小姐一命。”道人未接他话头，对那大汉道：“他家之事，你是帮不得的。听我一劝，速速离开。”大汉眼见老者态度突变，又瞧得道人言谈举止面无表情，一副方外高手涅，心想：“牛鼻子横生一脚，莫非想抢了这单财路？”这一想，无明火顿起，喝道：“你这牛鼻子不在道观清修，跑到红尘俗世作甚？赶明儿我也换身道服去招摇撞骗，练那劳什子霸王举鼎。”斜目瞅了瞅老者，待他如何作态。

那老人听大汉一骂，不禁犹豫，正要圆场，忽见道人双目一睁，暴出­精­光，心神恍然一动，急忙说道：“小……小兄弟，咳咳，不可多事，你收下元宝，赶紧去罢。”汉子大喜，原无有意多生事非，当即收下元宝，向老者鞠了一躬，又重重朝道人哼了一声，嘀嘀嘟嘟离了开去。老者见大汉走得远了，邀道人随他而行，一路匆匆疾疾，便将原委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第二章

原来这老者生出穷苦人家，弟兄姊妹五人，爹娘养不起几个孩童，择了几个娃儿分别送了旁人。他十四岁时入了一何姓富贾府中，随主人改了姓氏，几十年来勤勤恳恳做到总管一职，早已视何家为至亲。何家虽说跑商行贸，却从未做过坑蒙拐骗之事，反倒经承善积德，远扬金名。三日前，何宅掌上明珠陡生疾患，硬生生倒在地上，任凭如何叫唤也人事不醒，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何老爷请来郎中大夫无数，却无一人诊得原因，短短两天，何家小姐瘦得不成人形，脸­色­益发黑青，恐怖骇人，似顷刻间就要丧命归天而去。

老夫人焦急过度，跟着倒在病床上，亦是出气多，进气少。后来府内蜚出流言，说那大小姐是中了邪，被怨鬼附身，否则大夫怎会断不出病由？流言传得上上下下惊恐不安，更有甚者收拾起家什，准备离开。何老爷一筹莫展，暗地里不知抹了多少眼泪，却想不出半点办法，一家人眼看着便即家破人亡。ｘｅ

老管家束手无策，阻不了家仆，只好每天到集市购些灵芝草药，却瞅见那大汉卖艺表演，心想小姐如若当真妖孽缠身，这大汉有些神力，或能驱鬼除魔，挽救一条人命。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浑然不想是否合乎情理，岂料遇见道人，只觉犹似神仙渡劫而来，不禁生出一丝消。

说到这里，何总管已是声泪俱下。那道人道：“若有鬼怪作祟，难由它们为祸人间。”何总管连连称谢，脚下加快步子〉茶时分，来到一座河桥旁，远远望去，对面一幢大宅府。道人心念微动，暗开法眼，只见府第萦绕一片淡薄紫雾，游游离离，杂乱无序，西面聚了一团乌青之气，妖邪诡谲，气势甚是强盛。何总管­肉­眼凡胎，见不得这般异相，那道人却心中惊异，疑念刹时纷至沓来。

二人近了宅府，门口一对石狮张牙舞爪，檐角悬挂两对灯笼，此时已经点燃，上书何字。大宅青砖红瓦，白净的围墙已然褪了颜­色­，一排碧竹支出墙头，悠悠曳曳，随风摇摆。何总管奔上石阶，急不可待地拿起铜环敲扣，不一会听见里面脚步响动，门上窥窗打开，现出一张少年脸来。他看清来人，急忙关上窗口，听得嘎吱一声，铜门开了一道缝隙≠年不等二人进门，边跑边叫：“何大管家回来了，何大管家回来了，还带来一个道士。”何管家眉头一皱，喝骂道：“小兔崽子不想吃晚饭了，大呼小叫吵着别人清净。”那少年却已跑得远了，浑没听见呵斥。

何管家关上大门，恭敬道：“小姐病重卧床，老爷寸步不离，事先不知道长临至，请勿见怪。”道人点了点头，上前观察宅院风水〗条碎石小路绕过中堂往后延伸，门院栽了棵大树，右侧摆放一张石桌，围了八根石凳，上面铺着垫子。一圈翠竹围着宅院四面栽种，下面零星种了些奇花异草，格局颇有淡然飘逸之意。

道人看了一会，径直往后院西房走去，老管家大吃一惊，心道：“莫非这道人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西厢后院……”道人走得快了，不及推测，忙跟了上。绕过正堂，拐了几个道儿，眼前一堵石砌拱门，道人忽然停步，见得开门家童正搀着一位老人从厢房出来。老人五十上下，身材圆胖，样子和和气气，却是满面蹙容。道人法眼开通，发现老人印堂上浮闪一丝稀薄紫气，心中疑念释解，暗自点了点头。

想那家童已将道人前来的消息知会了老，只见他急忙上前，行了见礼，道：“道长，小女……”道人摆了摆手，断了后面的话，回礼道：“老丈莫要着急。你家府邸紫气氤氲，游而不散，此乃飞升祥瑞之兆。我先前殊为疑惑，此刻见了老丈面相，方知其先祖定有我道门中人，且功德无量修得羽化道境。想我既到来贵府，说不得也正是天意安排。”

胖老人闻言一头雾水，心道：“方外高人果与世俗人不同，言语高深莫测，教人难明其理。”含糊应和几句便直奔紧要，说道：“老夫晚年得一爱女，今十七年华，视如珍宝，却不知得罪何方神灵，教她惹了莫名怪病。恳请道长进屋看视，指点指点迷津，若能救了小女­性­命，大恩大德老夫不敢忘怀。”

道人微笑道：“倒也不必进屋∈才我暗中推衍相卦，即知令媛天生仙骨，朝夕聚纳贵府紫气，自虽不觉，十数年间竟尔修得一身灵气“魔外道觊觎令爱灵元，对她布了妖术，再迟得一天半晚，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何老爷闻听此言，呆了片刻，猛然便要下拜。道人轻轻刷了下拂尘，一道罡气自何老爷膝下生出，硬生生将他顶了起来。大总管慌慌忙忙正要搀扶，见他拜了一半又古里古怪直起身子，心中好生奇怪，却不明所以。

道人正­色­道：“老丈乃仙家之后，万万不可行此大礼，没得折杀我辈☆爱与玄门大有缘份，既让我撞见，我若不去救她，岂非大违天意？”

何老爷膝腿弯曲不得，心知是那道人作了法术，暗想这等神通常人岂能所为？看来今日有高人造访，一家子总算有救了。然而他一番话说得玄而又玄，三句话只听得懂半句，不过总算听出来他是有法子救女儿­性­命，心头一阵大喜，满腔哀愁抛到九宵云外，但面上却丝毫不见显露，抽噎道：“何家祖祖辈辈矜贫救厄，未曾一指加害他人，不求长命百岁，但愿一家老小平平安安。而今究竟造了什么孽，无端端在我宝贝女儿身上降下灾祸。”说着卷起衣袖拭擦眼角。道人劝慰道：“老丈放心便是，令爱福缘非浅，天道自会保佑，命中注定当避过劫难。”不再叙话，上前走了两步，潜运神功，双目豁然明亮起一道寒光。

第三章

常人死后灵体离身便化作魂，由拘魂使带去地府轮回，有­阴­错阳差未入幽冥地狱的灵魂，便成了孤魂野鬼。运道好的，经年累月吸收煞­阴­之气，灵智逐步开启，进而修功参法化生成魔也不奇怪；运道不好的，被那邪人捉了去祭宝练功，魂飞魄散亦时常可见。门前这恶鬼稀松平常，察觉道人识破遁隐法，鬼嚎一声冲了上来，欲将道人劈成两半。原本凭恶鬼能耐，要想遁形怕有些为难，恐有他人对其施了隐遁之术，何家上下竟无一人感到它的存在。

踪影可以遁形，鬼嚎之声难以遮掩，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只道冤鬼索命、无常*，各自惊骇害怕，忍不住连连颤抖。道人腕颈翻转，左手食中二指夹了一张符纸，朝恶鬼掷去，符纸脱手而出，行至中途，忽尔退下来，凝滞半空泽泽耀亮金光。何家人众恐惧大减，诧异之余，深深佩服自己胆气过人，却哪里明白是那符咒起了宁魂镇神的功效。符咒有个名堂，叫作“上清驱鬼符”，寻除鬼见了就怕上三分，如若打在身上，就算形神不灭也得元气大伤。ｇ

恶鬼收势不及，几撞在符咒上面，饶是如此，金光也灼得它疼痛难耐，忍不住凄惨厉啸，终于明白道人不是善与之辈，更远非敌手，鬼体往土地一扎，转念便欲土遁而逃。入地不过小半，灵智深处传来一个“去”字，身后金光忽然暗了下去，接着元魂猛地一刺，所有意识顷刻间消散无踪。众人不明所以，见不得鬼怪，听得道人说了个“去”，前方就莫明爆开一片血雨，溅得四处乱飞、腥臭难闻。

一声“妈呀”，那家童屁滚尿流跌坐地上，脸­色­难看至极，半天站不起来，旁边老管家眼睛一闭，身子子一软，便即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反倒是何家老爷硬生生挺住这凶惨异象，只是脑中空白一片，腿脚止不住哆嗦，半步也动不得了。

道人收拾了恶鬼，取下左手拂尘，往厢房掷去。拂尘离手之际，化做一柄三尺飞剑，寒光吞吐闪耀，瞬间刺破窗格飞了进去。屋内宽敞，隔成两间，里间靠墙摆了一张大床，此时罗纱紧闭，旁边守着两只恶鬼♀面惨状二鬼早已知晓，一时骇得呆了，不及逃走，待见那飞剑直取右边恶鬼，光芒大作，杀气旺盛，只恐轻轻割在身上也要形神惧灭◇鬼迫势不得，聚集体内鬼气，张口呼出一团黑雾将巾裹住，飞剑略微一顿，势头缓了下来。右鬼狂喜，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奋起全劲举刀便砍，当声巨响，刀剑相交，右鬼凄惨一叫，被飞金开，丧魂刀化作丝丝烟雾消散于虚空中。

二鬼连施杀招皆破不了飞剑，心胆惧裂，同时撞破纸窗飞遁而出。飞剑浑身一抖，将缠住周身鬼气绞散，紧随二鬼追去。何老爷眼见厢房里呼啸冲出两团黑雾，后面跟着闪现一道银芒，万万料不到家宅竟藏了这许恶鬼，骇得­唇­齿格格作响。飞椒得快疾，二鬼突然分开，两头逃走。下面道人大喝一声：“分！”飞剑竟也分成两柄，如惊雷奔电朝东西两团黑气拦腰斩去。只见白光一闪，二鬼同时遭飞剑击中，齐齐惨叫一声，爆开两篷血雨洒了下来。

那宝蕉杀了恶鬼，半空二合为一，折返飞回道人手上，自又化作一柄拂尘。道人念了几句渡魂经，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与呆若木­鸡­的何老爷，说道：“这三只小鬼不过是吸取令爱灵元的傀儡，背后尚有更厉害的妖孽作法。傀儡鬼已死，灵元散在四处，此有灵符一道，贴在厢房正门，可使灵气重新聚拢，七日之后令爱自当痊愈。”算了算时辰，又道：“小鬼一死，妖孽定能感应，今夜必将前来报复，我镇守此地，管叫它有来无回。”

何老爷诺诺应承，叫家童扶起管家回房舍休息，醒过神来发现遍地血花，淋得后院如森罗地狱一般，心头难受至极，几欲呕吐。听道人言说还有更厉害的妖孽，脑弦一紧，顿起悲凉之感。道人见他魂不守舍，说道：“妖孽邪法深厚，不易对付。此院血气冲天，煞气过重，老丈须叫人将污血冲洗，再找方正六尺鹅黄锻布一块，另寻三碗朱砂，红烛四支盛于烛杯之中。我列下阵法，那妖孽自当手到擒来，伏诛待毙。”何老爷满腹疑问，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随即长叹一声，唤了数名仆从过来。

适才打斗鬼叫早把仆人吓成惊弓之鸟，见满地血水，腥臭刺鼻，说什么也不愿进入后院。何老爷怒从心气，连声喝骂，众仆才哆哆嗦嗦打扫冲洗。过了小半时辰，一名家仆跌跌撞撞送来道人要求物件，何老爷仔细盘查，那家仆甚是得力，东西购得分毫不差。他接过物件，瞧厢院污血冲得淡了，腥臭大减，心头稍事轻松，说道：“道长驱鬼除邪，法力高强，老朽感激不尽。物件还请过目清点，看有无差错。”说着捧到道人面前。

道人扫了一眼，接过手将物件放在一旁，说道：“我与妖孽斗法之际凶险万分，但令府宅俱众今夜紧闭门户，听见任何异动皆不可外出。至于令爱灵元亏虚，让她安静休养，我布下降魔阵，那妖孽触碰不得这间屋子，老丈大可放心。”何老爷眉梢一喜，掏出灵符问道：“那这仙符……”道人道：“即刻贴在厢房。”何大老爷退了两步，叫仆从拿来凳子，拾足站了上去，将灵符按在门框，想起忘了粘水，正要唤人取来，掌中灵符忽然闪了下金光。他吃了一惊，伸手扯了扯灵符，发现已然稳稳粘在上面，不由暗暗责骂自己小见多怪。

随后仆人搀扶，颤巍巍地跨下凳子，拱了拱手，苦笑道：“小女­性­命全仰道长照料。说来尚未请教道长仙姓大名，居何处宝观。待此间事了，老朽即捐黄金百两，绸缎十车，寥诚心意。”道人微微一笑，道：“小姓徐，名清风。降妖伏魔乃我辈本份，老丈不可见外，去罢，我要列阵施法了。”何大老爷听他拒了财物，愁苦一叹，点了点头，与一众仆从离了厢院。

第四章

残月皎洁，繁星细微，已是戌牌时分。但见徐清风神情庄严肃穆，屏息凝气，忽然抓了锻布迅疾抛出，布匹豁地张开，状如有人上下拉扯四角，临虚浮垂半空。右手执过拂尘往碗里一点，劲使旋力，原本柔散的麈尾受真力催动，立时束成一股，顷刻将碗内朱砂吸得­干­­干­净净。他以麈代笔，在缎布上作了一个­阴­阳图，身形转动，足下步罡踏斗，又书了“金木水火土”五字♀一笔一字颇有门道，虽同出一手，却各有异别：那“金”字方正刚强，坚而锋利；“木”字循规蹈矩，素而质朴；“水”字清风徐徐，静而幽深；“火”字蜿蜒蛟腾，烈而狂放；“土”字雄浑温和，凝而厚重，奇纵变化之妙，恰与五行配属结合。

待图案秘法作毕，他浅喝一声，袖袍大力拂甩，几道灵符激­射­而出，一一撞在五个字上，那悬空布匹仰后坠倒，平平整整铺下了地面。一番动作间或行云流水，间或劈荆破竹，轻灵之处如燕翩、如鹤舞，迅猛之处又如龙翔、如虎跃，其字伸缩张驰，似浑然天成一般。ｚｍ

那五字秘文此刻贯联一体，呈五行方位环围太极图，不意恍惚，­阴­阳二鱼竟似活物一般，圆圆流转不休。接着他在院子东南西北四处墙角置下烛台，手指轻点，蜡烛无火自燃起来，夜风吹拂，火苗摇摇晃晃，竟然无法熄灭。四方蜡烛牵引太极，摆在中间那作了秘法的鹅黄锻布顿时消失，隐匿了形迹♀阵法唤作“天乾地坤五行挪移大阵”，与徐清风心意相通，若妖孽闯入阵内，届时运转金木水火土之力，莫说遁行逃逸，便是五行法术也休想施展。彼时妖孽活活困于其间，收拾起来自不在话下。

那朱砂还仕许多，徐清风来到何家小姐闺阁，提笔将屋子前前后后写满镇妖咒，经文书毕，那房屋便如生了法力一般，妖孽若要破房夺人，自当给金符反伤，教其讨不了好去。

直到亥时过了良久，诸事才总算归一，徐清风轻吁口气，盘腿在门口坐下，等那妖孽现身↑空中银光披洒，照得院内­阴­影起伏，四处静谧安详，时有虫豸霍霍§清风虽自凝气聚神，心耳却一刻不曾放松，忽听厢院外响起脚步，心中顿起疑云，若是妖怪潜行而来，应当无声无息，步履断无可能如此沉重。微眼一看，那门口站了一人，是先前开门少年，手中提了一只木桶，上盖绸布。他问道：“你来作甚？”那少年道：“小的给道爷送饭，怕道爷饿着。”徐清风挥了挥手，说道：“我不饿，你赶紧回去。”

那小厮却不依言而行，往右急奔两步，飞足踢翻墙边烛台，天乾地坤五行挪移大阵闪了一闪，立时显出形来§清风大吃一惊，暗叫不妙，见他周身上下轻微颤栗，眼珠白翻，似中邪一般，挺身一个箭步便去拿他。那少年猛地将木桶朝法阵丢去，转身奔向南面，正要踢第二杯烛台，徐清风呼地一拳击中他胸口，只听闷哼一声，少年倒飞翻滚，一动不动地昏迷过去。

徐清风回头一看，木桶侧翻摇晃，流出一片黄汤浓水，阵图上下尽是尿水粪便，恶臭难闻，朱砂灵符被粪水一淋，哪里还有半分降妖伏魔的法力，诸般筹备尽付东流，不由恼怒万分。

这天乾地坤五行挪移大阵原是他门派一门极其厉害的阵法，取名“天乾地坤”四字则是天授地设，非人创造之意。那山中有五方余丈大小灵石，形态不一，妙趣横生，自山脉形成以来饱受天华地气熏培，渐渐聚显威能。若靠得近些，便会听见风厉雷动之声，再进得一步，幻景丛丛，摄魂夺神只在刹那。他开派祖师见五方灵石奇异，取去以神法养筑，使其莫大威能转化为五行之力，再用天雷地火褪了灵石凶煞异气，待功行圆满便将石头置于谷涧要道布成挪移大阵¨百年来门派数次危机，全靠这法阵阻了敌人§清风布的阵图脱胎于此，情知威力不仅不如其万一，更是无法全然隐形匿迹，被妖孽发现烛台这个天大破绽，好教他用邪法制住家童，破了法阵。

这当口儿，四周霍霍虫鸣退下来，气氛霎时一变，生一股妖邪异味。他神觉大开，感应左近妖孽藏身所在，发现石砌拱门外妖气聚合，正是来源之处，当下心头一紧，手指捏了法诀，提高戒备。不过转念间，耳旁听到“嘶嘶”声响，凝神瞧去，只见拱门爬出一人，四肢支地，头颅上昂，作书生打扮，背上负了一柄枪戟♀情景说来十分诡异，徐清风心中凛冽，天眼通扫视那妖人，但觉他妖气缠身，浓烈异常，却无法看透本体真身。

那妖人吐了吐舌头，舌尖分叉，伸出半尺有余，发出嘶嘶声，跟着手足一弹跃上墙头，仍是四肢附壁§清风见机大喝一声，不作问话，举手即挥，袖袍火光闪现，一道灵符朝墙头怪物袭去♀道灵符五灵属火，以真力引发，使将起来全凭一个火字，寻常怪物惟恐避之不及，只怕粘得一角也会引来焚身烈火，不将­肉­身烧成灰烬，火焰不会熄灭，虽比不了三味真火灼炼元神，但亦是降妖伏魔的厉害法门之一。

那妖人见灵符势如天火，来势熊熊，既不闪避也不施法防御，嘴角微微上扬，诡秘一笑，口嘴大张，颊面忽然上下拉长，猛张开一尺大小，吭地一声，将火灵符吞进口中，接着变回人脸，吸吸咀嚼起来，神态极是倨傲享受。

徐清风心中骇异，心知今日遇到生平大敌，轻轻吸了口气，拂尘一指，沉声道：“原来是蛇­精­作孽，你不在山岳洞府修炼，何以出来伤人­性­命？”那蛇妖不紧不慢，待化解了灵符法力，冷笑道：“你这贼道倒先发起难来。我那三只傀儡鬼炼制不易，费了好些心血，你破我魔法，老子总要从你身上讨了回来。”徐清风怒道：“那几只鬼魂当入轮回之境，你捉来炼制邪法，逆天转命，大伤­阴­德。我如不收了你，不知多少生灵还将再受涂炭。”

第五章

蛇妖哈哈大笑几声，从壁上跃了下来，喝道：“口出狂言！”心念忽地一动，笑嘻嘻道：“牛鼻子，你何门何派，敢管到我妖龙真君面前来了。”他嬉皮笑脸，徐清风心头一阵厌恶，喝道：“只要是妖魔作祟，我蜀山峨眉弟子见一个便收一个，那又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瞧你一身修为难得，且悟得天机，若回头上岸，尚可自救，如若不然，我只好守正卫道，斩妖除魔！”

妖龙真君心中一凛，顿起杀意。那蜀山峨眉自来为世间第一大门派，是修道学艺之人神往圣地，门内不仅高人极多，且法宝神功更是深渊奥秘，数不胜数。惹上这样的对头，往后恐怕寝食难安、永无宁日，说道：“管你什么峨眉派秀嘴门，坏我好事便得拿命来抵。”说着将后背长枪提在手中。ｇ

徐清风见他起了动作，抢先掷出拂尘，出手化作飞剑，寒光喷吐，直刺而去。只听当地一响，飞剑击中石壁，弹转回来，却不见了妖龙真君。便在此时，他背后生出异风，不及细想，踉跄往前扑跌，踩出“醉仙望月步”，足尖微一用力，整个身子倒翻旋转，但见眼前­精­光闪现，一截枪头自面目划过。他反手挥剑削在枪上，金铁交鸣，忽觉浑身一阵麻痹，险些呕吐，心下不禁骇然，曲膝一蹬，向后滑动一丈距离，站起身子。

丈外那妖龙真君临空一纵，又凭空消失，突然自他上方显现身形，双手握枪扎击而下，破空之声骤响，竟生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清风举手虚空一圈，现出一道白环，微斜上身，抬脚往左边一踏，踩住离位，一立即动，又踏了坎位，恰好避开这招“潜龙入水势”。那妖龙一击不中，枪头套进环内，白环陡然缩小，紧紧箍住枪头。他身悬半空，便如被枪托起一般，猛然发劲，啵地一声震散白环，落回地面。

二人接连交手几招，各施全力奈何不得对方，心下均自慎重起来§清风皱起眉头，暗道：“这妖怪手中枪戟大有古怪，我这‘云展无尘剑’虽非神兵至宝，却也算是上乘宝物，削金斩铁自不必说，其蕴藏诛妖除魔的法力，寻除怪如何抵挡得了？但与他枪戟一碰，宝剑法力竟泥牛入海，全然不知所踪。而我周身更如被电流击过，几使不出力来。”想到这里，凝目往妖龙真君手中瞧去，那枪长约莫七八尺，枪头呈雷电形状，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不知何以如此厉害。

妖龙真君却又想得不同：“这牛鼻子有模有样踩着步子，足下似乎隐含阵法，我须得小心一些，莫­阴­沟里翻了大船。”他那“移星转月”遁术一经施展，身随意动，形影全无踪迹可寻，十丈之内突隐突现，通常教敌人措手不及，吃上大亏。但两次运使毫无建树，心中不免焦躁，却不敢再次施展，的敌人料得先机，自己则成了自投罗网。

他眼珠一转，心头生出一计，提枪一指，叫道：“贼道可敢再接一枪么？”趁徐清风聆听分神之际，后背化出真身，运使“水火石木藏踪法”潜入地下，只剩个皮囊站在原地。水火石木藏踪法遇水藏水，遇火藏火，遇石遇木一般的道理，实为上乘潜行之法§清风不明所以，高声答道：“有何不可。”手中宝剑掷袭而出，料想妖怪必然又如刚才那般突闪左右，心道：“且等你欺近我身，教你中我伏下的禁制。”万想不到那飞剑噗地一声将妖龙真君刺个对穿，钉在地上。他心中大奇，忽生警惕，闪步过去，只见地上一张人形空皮，哪里是什么蛇妖。

听得沙沙声响，那人皮不住扭曲，寸寸断裂，转眼竟变成无数活蛇♀群小蛇青黑赤花，头呈三角，均是毒蛇，一动起来便即游爬，将道人团团围住§清风吃了一惊，察觉地下微有动静，去势正是何家小女闺房，刚一转身察看，背后风响，数条毒蛇跳­射­起来，向他后颈张口咬去。他也不回头，右手从腰下穿过，拇指扣住食中无名三指，连弹三下，嗤嗤嗤顺指激­射­出几道气劲，几条毒蛇啪啪跌落，立时毙命。

妖龙真君潜到房门前，呼地跃出身形，伸手便推厢门，还未触及，那房屋大亮，向四面八方­射­出金线霞光，照得半空透明如昼。他双掌冷不防被金光刺中，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呼吸一紧，不由自主腾腾退开数步，心头一阵惊惶，不知怎地产生了变化，接着忽然闻到一股焦味，掌间钻心灼痛，抬手一看，那掌心业已焦皮烂­肉­，烧得糊了♀番吃了大亏，不怒反笑，道：“雕虫小技也想阻你妖爷？瞧你如何破我这‘云候蛇’

之法。”徐清风冷哼道：“却有何难？”扫视一周，寻思：“毒蛇数量虽多，却并无灵­性­，不过只是一群野兽，若是施展御剑之术，片刻便能斩杀­干­净。”

心念意动，飞剑摇晃几下，拔地回到手中，群蛇嘶嘶扑了上来，他腕颈一振，脱剑而出，那飞烬转一绕，犹如闪电跳跃，噗噗连响，离他最近几条毒蛇立时被斩成两节♀般连斩带削杀了半天，蛇群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细一看，凡被飞蕉断的蛇尸过不多时又活了转来，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是以越杀越盛，难怪称作“云候蛇”。

妖龙真君瞅得道人暂时受困，长枪往背后一负，双手呈虎爪之形向两旁张开，嘴­唇­蠕动作法，便见他十指鼓胀，手臂登变成青­色­，一会工夫生竟出一层层鳞甲。他咒语念毕，半空陡然刮起无名狂风，呜呜怪啸，直吹得院内异响迭起。那厢院边种了几株大榆树，狂风一袭，似有无形巨手拉扯，尽皆弯曲倾斜。只听噼噼啪啪连响，大榆树枝节纷纷折断，朝闺房飞来，更甚几株大榆树也连根拔起，于半空不断旋转。

狂风原本无形无相，此刻混杂许多物事，便显出了形状，犹如两根巨柱，悬停在空中↓龙真君得意洋洋，叫道：“看妖爷烧你金符！”说罢深深吸了口气，肚皮登时内陷进去，张口一喷，飞出两条火线，轰然将巨柱点燃。但见烈焰通天，两条风柱刹时变成两条熊熊燃烧的火龙，照得半边天暗红起伏，仿佛遭了火灾一般。

他魔手一挥，两条火龙一前一后围着屋子旋绕，头尾相接，如同一个大大的火环。说来奇怪，那房屋俱为木料所制，火龙所过之处，房屋竟无半分燃火迹象，仅那金符正一点点变得漆黑，延房屋缝隙处往下流淌。再迟得一分片刻，金符熔炼怠尽，那时自然阻不了他破门夺人。

便在此时，四面八方震天价响起敲锣打鼓声，跟着传来一声声怒骂：“大伙­操­家伙，捉鬼了啊！”“何老爷说了，捉到妖怪，赏金百两。他妈的，谁在推我？”“二狗子，拿一桶黑狗血来，老子和那妖怪斗个三天三夜！”“他­奶­­奶­个雄，谁放这么大的鬼火，过节么？快给老子滚出来！”呼喝叫骂不绝于耳。

第六章 古怪的少女

原来徐清风与妖龙斗法之际，何家人众俱被惊醒，见小姐厢院异相冲天，各自惊骇害怕，便找了何老爷求解。何老爷情知无法隐瞒，又的徐清风一个失手，何家上下几十口人难免遭到毒害，于是涕泪纵横地与众人道明原因。几名年轻力壮的家丁见堂堂何大老爷如此凄苦，胸腔抑不住豪气­干­云，当即大声吆喝，有的说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何老爷之大恩，有的说区区小妖小怪，泼他一桶狗血，弹指间教他灰飞烟灭，还有的则将胸口锤得咚咚响，鼓动其他家丁表明生死共命，和妖怪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何老爷听众人如此义愤填膺，虽哭个不停，心中却是惊喜逾恒，当场悬了重赏，吩咐家丁找来黑狗血、锣鼓等器具，前来助道人一臂之力。

妖龙真君陡然听到声势惊人的喧锣叫骂声，饶是他法力高强，也不免微微有些慌乱。过得一会，发现无一人冲杀进来，便知院外众人只是虚张声势，冷笑几声，意念暗动，那云候蛇分出一半，纷纷朝院外游去，要将杂人驱逐§清风见蛇群有变，心头一紧，怕众人遭受池鱼之殃，左手一摊，掌心贴了一张符纸，右手虚划几指，那符纸金光一闪，现出一道法印，他平平推出，喝了声：“定！”掌中金光大作，符纸脱手飘升，浮凝半空。云候蛇受金光一照，一个个登时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定乾坤咒”困住寻常野兽不难，却是无可奈何妖龙真君。ｇ

那金符哔哔剥剥脱落而下，顷刻间就要流淌­干­净，徐清风神念一动，云展无尘剑急速朝蛇妖刺去，足下一点，纵身跃至半空，袖袍左右一摆，漫天扬出一把符纸。符纸直冲火龙飞去，如附骨灵疽，渗入火环里面，只听嗤嗤声响，火龙焰势大减，冒出一股股浓烈烟雾。那妖龙真君本自御法控术，陡察银剑袭身，火龙也顾不得了，急忙施展移星转月遁术，形迹一隐，便在三丈之外现身。只见他面目狰狞扭曲，右臂汩汩流血，终究是慢了半步，被飞剑划了一条好大口子。火龙脱离法术控制，散落一地，不多时便给灵符熄了火焰，剩下一圈黑碳。

妖龙真君几欲喷出火来，数次作法皆被徐清风破去，指着他狞道：“泼道，你道妖爷当真取不了你狗命么？”言毕收了云候蛇之法，群蛇俱倒，化作一堆­干­枯皱皮§清风朗声道：“何家老丈，叫他人退下罢，妖怪黔驴技穷，不足为俱。”声音远远传开，锣鼓叫骂立刻止了声息，过了一会，外面传来悉悉嗦嗦脚步声，想是众人已然离去。他撤了定乾坤咒，见妖怪埋头来着方步，似乎在酝酿­阴­谋，心下不敢大意，捏了个剑决，便瞧妖怪要使出什么花样。

此时上空静悄悄地聚集了大片乌云，夜­色­遮掩，极难察觉。一会妖龙真君眉头舒展，桀桀笑出声来，取下长枪，森然道：“无知泼道，不识顺逆。你若将女孩儿让了与我，也便罢了。但你三番四次阻我仙法，坏我好事，实教妖爷无法可忍，你这叫自寻黄泉，须怪我不得。”手腕一抖，长枪透­射­出一道亮光，似欲施展法术§清风始觉不妙，发现上方起了异动，只见半空一团乌云正搅动翻滚，中心电闪雷动，隐隐传来咆哮。

这异相无声无息，生出一股山岳临顶的气势，徐清风蓦地想起一事，惊怒交集，厉声喝骂：“妖畜，你既已修成炼狱神雷，又怎屑觊觎何家小女的微末灵气？”语音微颤，显是受了极大的震撼。说着往胸口铜钱锈图拿去，触碰之际紫光吞吐，那钱币竟被他从道袍上摘了下来，却是一面镜子。

镜子金黄颜­色­，碗口大小，外圆内方，方圆交间处铸刻了四只圣灵之兽，正是青龙、*、朱雀、玄武♀“四圣灵纹镜”原是他师门法宝，攻防一体，威力巨大。若要攻敌便将对方元魂锁住，教之天上地下无所遁形，再施以灭魔法力打散元神魂魄；若是防御，便是万剑袭身、五雷轰顶也能尽数化解、护身无恙。但凡神威展现余后，宝镜法力便会消耗怠尽，须得置于灵气充盈之地固本培元、恢复神效。然则行走世间，所遇鬼怪大多法力弱小，又或念及修炼不易，不愿毁其元神，是以徐清风平常绝少使用。此刻妖孽施展厉害法术，哪里还敢犹豫，急忙祭出宝物。

咻地一声，法镜斜飞而上，几道怪异至极的吟啸骤然而鸣，那声音殊为奇异，绝非出自人类口中。但见法宝现出风雷云雨奇象，四圣兽脱镜起身，化出飘飘渺渺的虚体，围着镜子或腾或飞或走或游，与风雷云雨交互辉印，奇幻无比，照得四方大为亮堂。那法镜展出神力，宛如朗空明月，­射­出一道神光，将徐清风全身笼了进去。有了这护体神光，他顿时轻松，抬头向上，妖云又厚了几分，电雷戚戚，作势就要扑杀倾泄一般，威势极是惊人。

妖龙真君瞳目尽赤，狞笑道：“泼道既知炼狱神雷威名，还不束手待毙！”长枪忽然大盛，刹时天闪云变，地颤山摇，妖云中间扯出一道撕天裂地的蓝芒，瞬息炸中四圣灵纹镜护身神光。那神光霎时暗灭，顷刻间失去御魔法力，脆响一声，自空跌了下来§清风眼前一黑，只觉雷芒犹如万兽狂哮、魔神震怒，五脏六腑便似被人开膛破肚取走一般，一身神功全然无法抵御，不由连滚带转，直翻到墙角才化解了余力。

正要站起身，耳中陡然听见无数哀怨嚎哭之声，似千鬼万魂找他泣诉冤屈，这声音无孔不钻，直透脑侯处，情绪顿时狂燥起来，体内元神受怨念驱使，直逼头颈七窍，便欲脱尊而去§清风心念电闪，猛地一咬舌尖，刺痛之下，神智略略清醒几分，当即运转玄门心法凝神定气，神功一出，万千冤鬼的哀号立时驱出脑外，心境渐渐平和，随即念起师门法宝和那妖云，拾目望去，勾月当空，不见半分妖云缠绕，那四圣灵纹镜早已裂成碎片，撒了一地。道人心中又悲又怒，真力一岔，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连忙收静心神，引气导元。

第七章

妖龙真君施了法术，真元耗尽，瘫坐地上颤抖不休↓瞳血丝满布，几滴出血来，齐腰以下现出法身，却是一条青花蟒尾。他尾巴连甩几下，好半天立了起来，提着枪戟，喘息道：“好，好你个贼道，这般厉，厉害，炼狱神雷也奈你不何↓爷走了，你，你自便罢。”颂念咒语，手中长枪忽地缩成一寸大小，含进口中，转身临空一跳，化作妖风飞腾而去。

徐清风哪里容他逃脱，勉力站起身，食中二指施法掠过剑脊，所过之处，宝剑银茫忽尔转成白光，巾伸张变化，须臾间竟比原来宽大三寸有余。那细剑灌了法术，倒似成了双手巨刃，他不见如何费力，单手抬了巨剑便掷，紧跟纵身一跃，跳到巨剑脊背，笔直朝蛇­精­妖风追去，寒风呼啸，卷得道袍猎猎作响♀御剑飞行之术实乃极高深的法术，根基悟­性­尤为重要，资质平庸之辈即便终其一生也未必窥得门径●山峨眉派自建派以来，门下弟子前后至今也有数千之数，但能御剑而行者每代不过十余人。ｘｍ

所谓御剑飞行皆因峨眉派门人以使剑为主，倒也不是非要用剑才能飞行，如若取个御刀飞行、御棍飞行，抑或御狼牙­棒­飞行、御流星锤飞行则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少了那份仙风道骨的气派。武林各门各派都有一套自成法门的遁术，五行遁法最是常见，不足为奇，门下弟子功力深些便能使出，每行得一步就会耗费真元，分术无暇，是以仅为移行之术，那遁到中途气力耗尽，困在其中无法自拔的也大有人在。至于御剑飞行、金莲慈航、踏虹驾云则决然不同，这般移行术有的须得法器方成，有的则为独门秘法，比起五行遁法倚靠媒介施展，算得上更进一层的法术。

一路跟追，出了幽州城往南而行，徐清风不疾不徐跟在后面，一时未教蛇妖察觉∈才炼狱神雷差点将他形神俱毁，回想起来颇觉后怕，此番空闲下来，调气运转，牵引内息游走诸经络。他元神被鬼魂怨念侵蚀，­精­神大是委顿，奇经八脉滞塞阻梗，凝神聚气比之平时费力甚多，寻思：“妖畜施展神雷便即虚脱，修为亦未见有多高深，何以使出传闻中的上古法术？”想了一会，不得其解，又想：“今日当真凶险万分，教这妖怪将我打伤。此刻正是它虚弱之时，若不将其铲除，后患大是无穷。”

适才他念及师门宝物，全仗一股悲愤之情追击而来，这阵冷静细想，更定了念头。陡然发劲追了上去，便要诛杀蛇妖。那妖怪察出异状，回头瞥眼见道人破空行来，满面杀气腾腾，指间夹了一簇火苗，一副蓄势待发的涅。若是彼时，自然不惧，再来十道灵符也能尽数挡下，但现下真元油尽灯枯，只怕一道灵符也要当场将其打下高空，摔成一团­肉­泥♀一念头直吓得蛇妖心胆俱裂，急忙念动咒语，催动法术疾飞，上身顿时现回原形，正是一条青皮雕花、身长五丈的蟒蛇­精­。

徐清风见状心头一喜，怕蛇妖情急拼命，便缓了下势头紧紧跟随，盼他耗尽真元，束手待毙的时候再来收拾》行良久，天东渐渐鱼白，不觉进入一片山脉，但见那群山绵绵悠长，巍峨波澜，穷目之下，不见其尽≠近粗瞰，又觉山脉雄奇、涧谷深幽，那山脊形势蹲踞安稳，如虎屯象驻、牛眠犀伏，恰如一头巨龙沉然伏息。

道门有五术：山、医、命、相、卜。五术各有各的神妙功法，峨眉派门下弟子大多参习“山”术，道人自不例外，但对“相”术却略有涉猎，他见山脉格局奇特，凝目观察起来。发现东首起源山峰犹如龙头，正埋首酣睡，颈脖飞流一道如帘巨瀑，顺山势溢出，至群山山脚下形成湖泊，湖边几座小山环耸，形似龙爪。看来看去，只觉这巨龙卧息湖边，既不作飞腾之状，又入不了浅窄的湖泊，似乎正是上绝天，下绝水的龙游浅水之相，亦是妖魔鬼怪最喜爱的困龙局。

徐清风不由有些踌躇，巨龙吸收日月初光，又动弹不得，任由妖怪夺走­精­华之气，与穷山恶涧难以汇集灵气相比，这困龙山直如修炼的聚宝盆，实难想象有多少妖怪藏匿其中↓在犹豫不决间，那蛇妖往东首斜身而下，扎进一个山峰，他咬了咬牙，暗自责骂：“若不诛灭蛇妖，何家小女如何解救？枉你自称‘除尽天下邪魔，斩尽世间鬼怪’，如此畏缩，又怎当得起这十二个字。”心头一横，御椒了上去。

妖怪落下树林，扭着身子仓皇奔逃，划出一条弯曲痕路§清风虽是御剑而行，反被杂乱的树木和不时横出的枝头阻了追速，与蛇妖一时相持未决。约莫一柱香时刻，蛇妖转过一个土包，竟尔隐去了踪迹§清风收了宝剑，神觉探索左近，未觉有妖气隐藏，倒是右边一排树林里有微弱灵气闪动，当下提了宝剑，朝那方走了过去。穿过树林，迎面一条黄石小道，两旁贫瘠山体寸草不生、怪石嶙峋，与外面绿意盎然全然相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拐了两个道儿，赫然现出一个山洞，洞门形如恶蛇噬食，作口嘴大张状，左右各有一口烧火石盆，由两条弯曲向上的白石蛇雕支撑。

他停下步子，发觉灵气正是从里面溢出，蛇妖不在其中，略一沉思，心想：“方外散人、妖怪原多在深山大泽结庐为舍，抑或倚山居洞。但此洞葺造得如此妖异，形似蛇口，莫非是那妖龙真君巢­茓­？”这般一想，更觉十有*所差无几，又寻思：“他引我至此，恐怕伏了厉害禁制。”但若就此离去，实在不甘，犹豫半晌，运起天眼通向内张望，及目所在，似无甚玄通机关，转念一想：“即来则安，今龙潭虎­茓­也要走上一走。”的洞中瘴气横生，将气息闭去大半，走了进去。

第八章

山洞冰冷潮湿，霉腥扑鼻，过了几个岔口，便没了去路，最深处壁上嵌着一扇一人大小的石门§清风走上前轻轻敲了几下，发出空响声，看来石门是活的，轻轻推按了一下，不料石门隆隆一声侧旋转开。他大吃一惊，急忙走避，只道门后暗藏着厉害机关，侯了半天不见声动，于是凝神戒备，现身往门后面看去∫内纵横四丈方平，中间一方半人高的法台，四角置了魂幡，怪邪­阴­森，一望即知炼魂祭魄的法物。魂幡阵中坐着一位妙龄少女，见道人进来，满脸尽是讶异之­色­，灵气正是从她身上逸散发源。

那女子十八、九涅，一身农家女孩的粗布素衣，手足锁了一条银晃晃的链条，不知她是困在其中，还是在修功练法，一时难以分辨。二人四目相望，俱不出声，脑中各怀奇念。一会那少女嘴角渐渐浮起笑容，徐清风心中警惕，细细瞧她一眼，待看得清楚，呼吸不由一窒。

但见那少女微笑之际露出碎玉般的贝齿，新月秀眉下面一双流水清眸，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不掩冰雪润珠的肌肤，瞧了半天，只觉她容颜绝美，浑然找不出半分瑕疵，不由暗自叹服：“好……好美丽的女子，只怕天上仙女才有这般容貌。”他见少女嘴角含笑盯着自己，不禁红潮上涌，轻咳一声掩饰唐突，问道：“姑娘可曾见到一条青花蟒蛇进得此洞？”

那少女眼珠滴溜溜转得几圈，微笑道：“若有蟒蛇出没，岂不早将我一口吞掉，你怎又见得了我？”声音脆甜叮咚，宛似一汪洌泉淌入了心间§清风闻言语塞，心道：“这女子手足俱被铁链锁住，身处险恶之地竟无半分怯惧神­色­，看她神态轻松自在，却是何故？”上前走了两步，问道：“姑娘被何人所虏？怎地被锁困此洞？我看姑娘似乎并不害怕，中间可有什么道理？”少女扑哧一乐，似乎听到可喜之事，笑容犹如孔雀展屏，凤凰舒翅，斗室原本­阴­暗，经她一笑，一时间仿佛暖阳生光、豁然明亮起来§清风目绚神驰，惊得呆了，随即发觉大失常态，垂目颂了声法号，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那少女笑道：“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我困在这里，若总是忧心畏惧，岂非自寻烦恼？倒不如坦然面对，也好少些折磨。”顿了一下，又道：“姑娘姑娘，我没名字么？我叫白璐儿。”徐清风喃喃低语念了两声她名字，心想：“这名儿好生与她般配，她当真是白玉凝露一般。”耳中听她说道：“念个不枉甚？对了，尚未请教道长名讳称呼，将来若有旁人问起：‘你困在神龙窟，是谁救了你出来？’我自会说：‘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的仙名，哼哼，不说也罢。’旁人便会觉得我夸夸其谈，那时我颜面无光，如何收拾得了？”徐清风“哦”了一声，道：“在下徐清风，仙名是不敢当的。白璐姑娘怎知道我要救你出去，又说这山洞叫‘神龙窟’？”

白璐儿正­色­道：“你能找到这里还算有些能耐，这神龙窟只是名儿取得好听，那条小青蛇区区三百年修为，离蜕皮腾龙差得远了，神龙、神龙，哼，不知羞耻。”说到这里，脸上满是鄙夷神­色­§清风闻言一惊，他早以天眼暗视白璐儿，但觉她一身灵气非妖非魔，非邪非正，介于二者之间，至于她究竟是人是妖更是看不清透，现又听她说什么“小青蛇”，难不成正是苦苦追杀的蟒蛇­精­？心中疑念渐盛，沉声道：“白璐姑娘既称他是小青蛇，怎地又被困于此地？我看白璐姑娘懂得参法化玄之术，不似普通世人，未必你伙同那妖孽，合来骗我入计？”说着手上扣了道灵符，待她回答有不尽不实处便一举制服。白璐儿嘴角上扬，讥嘲轻视地看了一眼灵符，神­色­瞬现即隐，笑道：“道长可曾听说炼狱神雷之名？”徐清风心头一动，暗道：“她果然与那妖龙熟识。”说道：“此乃上古五术之一，具莫大神威，凡道中人无所不知。”

白璐儿道：“便是了。我一介弱小女子，就算懂得些玄通法术，岂能敌得过上古神雷？”徐清风道：“如此说来，白璐姑娘是被那妖龙真君虏来此间的？”白璐儿疑道：“什么妖龙真君？”旋即恍然道：“你是说那小青蛇？妖龙，嘿嘿，真君，他倒会给自己起个凶霸霸的名头。”徐清风道：“白璐姑娘似乎与那妖龙颇有渊源，倒是令人费解。”

他一路追杀蛇妖至此人迹罕见之地，初遇少女已是大感惊奇，以为是妖怪的幻惑之术，但天眼观察了好一阵，但觉她灵气神韵与那蛇妖相去甚远。遂想少女只怕与何家小女命运一样，乃蛇妖修练邪法的祭品。一番交谈后，发现这少女神态轻松，言谈滑溜，见识不凡，又口口声声称那蛇妖为小青蛇，似乎他们极为熟稔，便以“渊源”二字去探她口风。

白璐儿嘿地一声，道：“我与你实话说了，省你疑神疑鬼不肯救我。”徐清风被她一语道破心事，辩道：“白璐姑娘多疑了。”白璐儿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我师父常说，世间人心繁杂，你不去害他，他也会想方设法来从你身上谋夺好处。那不来害你的，也必然提提防防，疑心你心肠歹毒，要去害他。道长，你说我师父说得对是不对？”徐清风脸上微红，讪讪地道：“那也不尽其然。”一时又找不出理由解释为何不尽其然，心想：“原来她有个师父。”

白璐儿见他窘态毕露，心情大是愉悦，说道：“年前龙头山来了条小青蛇，说他相中此峰灵山秀水，于他修炼大有裨益，叫我赶紧离开此处，免得惹祸上身……”徐清风Сhā口道：“白璐姑娘既说自己是一介弱小女子，为何选择深山老泽修炼？你可知此山脉乃龙游浅水之局≡门左道，妖魔鬼怪最是喜欢不过。你在此修炼，那是选错了地方。”

第九章

白璐儿奇道：“龙游浅水？”徐清风道：“此山绵绵巍峨，形似巨龙，但龙首埋沉，不作昂扬腾飞之状，足下一滩湖水，却不如大荷阔。它既不上天，亦难入水，这不是游到浅水的龙，那又是什么？”白璐儿笑道：“道长见解独特，却与我师父的看法大有出入。我师父说此山乃‘隐龙醉卧’之相，它喝多王母的瑶池玉液，醉得一塌糊涂，便在此沉睡伏息，那瀑布便是流淌出来的龙涎，顺势而下形成湖泊。待它醒来之时，自会腾空飞跃而去。”

徐清风奇问道：“此番见解倒颇出人意料。我道家千门万户，敢问白璐姑娘师尊是何门何教？”白璐儿脸­色­一愠，说道：“道长是问那小青蛇，还是打探我师父来的？我师父虽与道家有些渊源，但并非道门中人。”徐清风默然，心道：“不是道门中人，便是左道之士。”白璐儿似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心中是不是在骂我师父是邪魔外道？”ｘｍ

徐清风顺口答道：“倒也没骂。”一言出口，便即后悔。白璐儿气忿忿道：“我看道长一身正气，想不到心中也认定我师父是坏人。”徐清风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是好，脑袋一转，说道：“那小青蛇叫你赶紧离开，不然便会惹祸上身，你怎么回答？”白璐儿重重冷哼了两声，续道：“他言辞疯癫，我就顺着他么？便问他是哪里来的妖怪，凭什么要独占此山。他道：‘老子做事向来不讲道理，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惹得老子生气，教你形神俱灭。’我心想这妖怪说话凶狠霸道，若非有极深的道行，便是练功走火入魔，成了痴颠。”

徐清风睨一下白璐儿，心想：“那蛇妖对她自称老子，对我却称妖爷，这细微曲折可是大有差别。”说道：“妖龙狡猾­奸­诈，道行倒也不浅。”白璐儿道：“可不是吗。隐龙山脉弥亘千里，其间不少灵山福地，要说有飞禽走兽悟得天命，那也寻常。我正自寻思附近有哪座山头出了这么个霸王，他见我一声不吭，又道：‘我看你尚有几分姿­色­……’”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清风奇道：“怎么不说了？”白璐儿脸涌红潮，道：“呸，难听的话你也想听么？”徐清风立即省悟，心想：“多半是些下流语言。”

白璐儿道：“他说了些疯言疯语，眼神又奇奇怪怪，我气恼至极，喝问他：‘我若不离开此山，你待怎样？’他面­色­陡变，一句话不说，怪啸一声便扑了上来。”徐清风道：“妖龙法术高强，手段繁多，想是白璐姑娘遭了他­阴­谋，被他捉来此洞？”白璐儿气道：“我方才说的是年前之事，你心不在焉，听到哪里去了？道长神游千里的功夫可俊得很哪。”徐清风面­色­尴尬，道：“白璐姑娘原谅则个，对不住之至。”白璐儿道：“倒不用对我不住。他想害我，本来与你无关，你不爱听那也平常。”徐清风道：“白璐姑娘莫要多想，妖龙行事手段卑劣，人人得而诛之，我辈降妖除魔，何以无关？还请姑娘接着说下去。”

白璐儿呵呵笑了几声，道：“他想欺负我便这么容易么？我仗着师父传的一些神功妙法，自不惧他，一番交手将他打回原形。他自知不敌，便仓皇逃离此山，这一年来就再不曾出现。”徐清风疑道：“白璐姑娘既有如此能耐，为何还遭他禁制？”白璐儿脸­色­黯然，哀愁一叹，说道：“孰料数日前他又突然现身，手上持了一根枪戟……”徐清风轻轻“啊”了一声，听她道：“……那枪戟看似普通，实乃上乘神物，竟能唤出炼狱神雷。那神雷一经施展，除非你有出幽入明的手段，否则绝难遁避。我看他唤出乌云，当真有些害怕，便道：‘此山我待得腻了，让了你亦无妨。’他嘿嘿笑道：‘连人带山，一起收了。’说罢丢了一件物事出来，趁我震惊分神之际将我捆了。”

说着举起双手摇了摇链条，道：“瞧，就是这件法宝。”徐清风细目观看，那链子由大大小小的骨节串联，中间细小，自两头渐渐而大，非金非铁，其­色­惨白如灰，她*雪白的手腕被四个白骨手掌紧紧握住，着实­阴­邪可怖§清风眉头凝重，说道：“此邪物­阴­寒阵阵，尸气浓烈，强行拆除只恐对你有害。”白璐儿笑道：“你还算有些眼力，我听那小青蛇唤这链子叫‘百腐尸链’，须取九十九具僵尸骨淬造。若锁住手脚，那便无法遁脱，一身功力只能施展三成，厉害得紧。”

徐清风道：“任多厉害的邪物，也总有法子给它毁了，你却不必着急。”白璐儿道：“如今回想，当时他唤出神雷只为吓我一吓，我若不是乱了方寸，百腐尸链自然捆不了我。”徐清风喃喃道：“炼狱神雷，炼狱神雷。原来他仗了法宝神物，怪不得，怪不得。”白璐儿道：“那有什么好稀奇的。”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他交过手了？”语调颇为怀疑。

徐清风点了点头，叹道：“若非经过一番恶斗，我又怎能觅至此间。可惜我师门法宝，给神雷一击之下轰成了碎片，幸而如此，我才保全了­性­命。”缅怀片刻，问道：“那他将你虏来，怎地不加害于你？”白璐儿狡狯一笑，道：“你倒猜猜看，说得中了，我……我……”“我”了两声不知接些什么，脸­色­当即变得愁苦起来，道：“我被锁了七天七夜，以为命在旦夕，你不救我便罢，又怎忍心连番苦苦审问于我。”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徐清风见她眼晕朦朦胧胧，似要哭出声来，心头一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刻我且将你救下，你若存了歹念，必将自食恶果。”白璐儿嘻得一声，道：“你道我是那豺狼之辈么？”徐清风避而不答，说道：“我将这魂幡拆毁，破了妖龙邪术再来救你。”说着弹了四下，几道灵符离指击中魂幡，立刻燃烧起来，过了一会，那魂幡尽数焚毁。

第十章

白璐儿笑吟吟地望着徐清风，伸出手来，说道：“百腐尸链可不是那么容易拆除。”徐清风突生警觉，但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澄湛透彻，浑无杂质，不似­阴­险­奸­诈之徒，点了点头∵到近前，自她身上嗅到一股清秀如兰的香气，鼻尖暗暗耸动了一下，心道：“她可香得紧哪。”伸手拿向铁链，尚未触及，就见白璐儿脸­色­剧变，张口便吐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出来。

徐清风暗叫：“我命休矣！”那灵光闪动的白珠呼地从耳旁擦过，接着脑后传来霹雳巨响。他急忙转身，眼前烟雾迷茫，白珠跌在地上轱辘辘滚动，却只有指头大小了，脚边斜Сhā着一柄长枪，正是妖龙真君的兵器。ｘｅ

这妖怪不知何时潜至洞内，已然恢复人形涅，但听他发出声声狞笑，长身跃起，举掌一拍，推出一片狂风，半身化为一条长尾朝徐清风扫去§清风心神电转，方知白璐儿以宝物挡下枪杖，救了自己­性­命，头皮轰地一麻，急切间曲指连弹，飞出几道灵符，不料狂风卷来，顿时将灵符吹得无影无踪，但觉胸口闷地一窒，莽尾已将他缠了个严严实实。

妖龙真君尾身卷住徐清风，上身临于半空，厉声道：“你宁可自毁元神也不愿交出元丹，却为了这贼道自行吐了出来。可惜数百年功力毁于一旦也救不得你二人。”莽尾使出全劲，便要将徐清风活活勒死§清风眼前一黑，浑身骨骼彻痛欲断，急忙运转玄功抗衡，却哪里抵挡得了这千斤束身巨力，呼吸越发困难，胸口几欲迸裂，迷糊间传来妖龙真君得意至极的狂笑。

说来怪他不得，他­精­神原本委顿，自然不如平常警觉，妖龙骤然发难，算准他后续动作，抢先拍出狂风带走灵符，趁他不及反应将他一招制服，这几下计算­精­妙，加之徐清风初下蜀山，临敌经验浅薄，难免中了­阴­谋。他心中悔恨绝望，忽然听到白璐儿惊惶叫道：“你，你将他放了，我依你，我依你。”妖龙真君狞道：“才几个时辰你就甘愿为这贼道赴死，老子叫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地府幽会。”白璐儿喘息道：“你，你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徐清风五指一松，云展无尘剑从手中跌到地下，触地弹­射­而起，飞至半空发出一声清明长啸，急速自转起来↓龙真君口嘴一张，喷出烈焰直焚无尘剑而去。火焰甫一接近飞剑，便向四周溅开，似有道无形气幕将火焰尽数挡在外面↓龙大吃一惊，见那剑忽然甩出无数­精­光，一条条一道道，犹如烟花绽放，不过片刻便甩出数百­精­光悬于空中。再一细看，哪里是什么­精­光，分明是数百口明晃晃的利刃，印得满室冷光森然。那云展无尘剑一剑化分数百飞剑，锋尖齐齐对准妖龙真君，他妖瞳账一眨，听得唰唰唰唰声，利刃倾盆暴雨，登时将他扎得犹如刺猬一般钉在地上，扭得几下便不再动了。

《千秋岁?妖龙》

暮秋云乱，风起妖龙变，冤鬼泣，香魂怨。移星伏月影，雷锁乾坤炼。明镜隐，万蛇浪卷幽风寂。

浅水波纹动，奇境心声远，神戟舞，灵元破。旧时欺善道，法灭犹狂恶。天剑落，银光猎魄寒石洞。

妖龙伏诛，巨尾软软垂下，徐清风顺势瘫倒，趴在尾上闭目调息，一身真元被掏得­干­­干­净净，几欲虚脱。原来刚才生死存亡，他一口内元憋在胸口越聚厚，似要炸开一般，忽然发觉手中还捏了宝剑，惊喜之下破釜沉舟，使出初窥门径的“万剑决”神通。那宝剑一动，立刻吓了妖龙真君一大跳，心里直骂这贼道还藏了一着­阴­手，见宝剑半空转得呜呜乱响，似乎脾气很大，极不好惹，当下喷出一口火焰试探虚实，蛇尾不免松了一松§清风呼吸微微一畅，那积在胸口的真元陡然找到宣泄口，洪水泛滥般横冲直闯，折间撞开他全身几处经脉，延周天急速运行。

他本来初窥剑决，平时分出三五口飞剑也颇为不易，这次生死间心空灵明，于周遭外围全然不顾，专心御剑，意与剑融汇一体，却也分出了数百利剑，虽离那“万”字大大遥远，但已是极大的长进◎剑决极难修成，剑分成多少口，意念就要化成多少道，意念分得多了不免薄弱，御剑便会心无余力，剑决自然就展不开来。剑法修炼的口决虽有详尽释义，但若真要做到“心静空明”的境界，那又难得很了。诸般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在顷刻间发生。

过了半晌，徐清风轻轻吁了口气，恢复了些气力，睁眼见白璐儿斜歪在法台上了无声息，心中一动，起身拾起枪戟白珠查看。那白珠触手温暖细润，若是闭眼感觉，就象捏了一颗凝而不散的水珠。

他心下了然，知道珠子正是妖­精­一族夺天地造化修成的内丹，珠子越大，修炼者道行越深↓­精­们视珠子有如生命，不到万不得以决不会显露出来‰知天下妖怪也会弱­肉­强食、自相残杀，除了寻仇便是觊觎对方内丹，得了丹珠吞食下去，再以调和之法炼化，功力便会大增，比起艰难苦修，这法子实是一条捷近。

想到蛇妖那句“你宁可自毁元神也不愿交出元丹”，再看了看手中珠子，他便明白了事情原由。而“你将他放了，我依你”犹在耳边萦绕一般，令他万分感动歉疚∵到白璐儿面前，将她扶了怀里，见她气若游丝、面如金纸，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忧喜参杂，不由一阵百感交集，掰开嘴­唇­将内丹喂了进去。白璐儿眉眼感激，咕噜一响吞下内丹，眼睛微合，运功调息起来。

徐清风轻声问道：“你……为何舍命救我？”白璐儿虽自闭眼，听他如此询问，嘴角自然而然翘了起来，面含微笑，却不回答。待身子好受了些，睁眼盯着徐清风，笑道：“你要是死了，谁来救我？”脸­色­忽地一板，又道：“你这样抱我，想是占我便宜吗？”徐清风大吃一惊，急忙轻轻将她放倒地上，后退两步颂了句法号，脸上红云翻滚，心乱如麻。白璐儿见他惶恐害怕，格格笑出声来，笑了几声牵动伤势，忍不住接连咳嗽§清风心头着急，问道：“是哪里痛么？”不敢再去碰她。

第十一章 仙剑奇缘

白璐儿喘了会气，看了看满身血窟窿的蛇尸，虚弱道：“他想盗我元丹，我岂能遂他意，便以自毁元神要挟。他无法可施，只想增长功力，反倒不敢伤害我了◎日他离去时说，过得今日就会功力大增，那时便会想法慢慢炮制我，我早已抱了必死决心，想不到天命昭昭，他竟死于你手。”徐清风摇了摇头，道：“没有白璐姑娘舍命相助，我……”言语一窒，回忆起她温软无骨般的身子，心神又乱了起来。白璐儿笑道：“你不用神兵拆了百腐尸链，难道想眼睁睁见我再受苦难吗？”徐清风喃道：“神兵，神兵。”疑惑地看了看手中枪戟，白璐儿点了点头，伸出手足，拖得尸链叮叮哐哐。

徐清风举枪划下，听得“当当”两声，骷髅手掌顿时裂了一地。白璐儿勉强站了起来，活动了下手足，朝徐清风行了一礼，道：“我原是这隐龙山中的一头白­色­麋鹿，五百年前偶遇一位得道高人，他每日在太阳东升之前、月出枝头之际将我带到龙首峰接受日月光华普照。过了一年，我便悟了道，也听得懂人类语言。我这名儿也是师父取的，他说我将来定然是个大大的……美人儿。”ｚｍ

说到“美人儿”三字，她言语一顿，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神态娇羞如花。她道：“听了师父给我取的人名，我心中好生高兴，时常想，将来大道功成，幻化了人形，若不如师父说的那般美丽，那如何是好，岂非丢了他老人家的大脸。”徐清风Сhā口道：“你师尊却没骗你，你……你好看。”

白璐儿听他赞扬，脸上一红，心头暗自欣喜，不去接他话语，道：“那时我道法浅薄，说不来人语，每日只听师父讲话，他讲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有几个便是我这辈子也忘记不了〔么牛郎织女鹊桥会啊，什么沉香劈山救母啊，还有天下各门各派的奇闻怪谈。哈哈，有趣极了。”白璐儿脸上盛出花朵，情不自禁乐了起来§清风跟着高兴，说道：“拣几个故事我也听听。”白璐儿道：“那说上十天十夜也讲不完，你要听么？”眉头忽然蹙在一起，道：“大约过了两年，有天晚上师父表情凝重，看起似有什么恼人的心事烦扰着他。他平素潇洒俊逸，言谈举止气度非凡，我是从未见他露出过愁容，但那日第一次见了，心中揣揣，便不敢学平时那般闹腾，只静静地侯在一旁。”

“这一夜一宿师父说了一句话，叫我如往常那般修炼，就再没说过一个字。我不敢扰了师父思绪，只好听他吩咐，但如何又静得下心神？你可明白，那气氛……当真不好。”徐清风道：“那你师尊究竟遇上什么麻烦？”白璐儿叹道：“我若知道，也不会想了这几百年。一大早，师父就离开了峰头，接连两天不见踪影。我惶惶忐忑，寻思第三天再见不得师父，待我幻化人形那天，便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也要寻到他。”她一言一句说出口，语气甚是坚定。

徐清风心道：“白璐姑娘对她师父情深义重，可见她师父并非左道旁门。但她说幻化人形之时要去寻她师父，却荒诞无稽了，那数百年后事过境迁，又去哪里找她师父？”虽不便说出口，神态无意流露出来。白璐儿恍如不觉，言道：“未承想第三天师父就回来了。他，他，唉……”她忽然住口，沉思了片刻，开口道：“那时我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几十年后道行深了才明白，原来师父当时受了极重的内伤♀可奇了，这可奇了，什么人能有如此手段伤了得师父？”

徐清风心想：“她师父多半遇到厉害对头，道行修为难以匹敌，以至吃了大亏。若直言相告，她面上须不好看。”劝慰道：“普天下能人异士甚多，邪魔外道的功法往往­阴­毒不堪，想是你师尊中了歹人暗算，那也是极有可能的。”白璐儿冷哼一声，傲然道：“我师父学识浩如烟海，天文地理、奇门阵卦、星相医卜、土木工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知，无一不­精­，一身神功更是通天彻地、深渊浩瀚，慢说活个几百岁，便是遨游天宇、出幽入明那也不在话下，你道我师父是寻常人么？­阴­谋诡计害得了他么？”

徐清风哑然闭口，但觉她这几句话盛气凌人，似乎天下高人皆非她师父对手一般，心中大大不怿，暗道：“你师父既有天大能耐，何以让你几陷绝境。”

白璐儿见他面­色­郁郁，笑嘻嘻道：“不高兴是吗？你若见了我师父，便同我想法一样了。可惜……”叹了口气，自语道：“那日之后，我再无机缘到他人。”徐清风道：“难道他……”说了三字便住了口，其意自是“难到他伤重不愈，辞世而别？”他的勾起白璐儿伤心事，后面几字便没说出口来。

白璐儿道：“师父又叫我练功，我始终觉得不大对劲，心想难不成有异变发生。过了半夜，师父开了口，说我与其他麋鹿不同，与天道有缘，此番前来点化我，一来积累功德，二来造化一桩仙缘，如今缘分终于到了头。我似懂非懂，巴巴望着他，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角，说道：‘为师日前办了件大事，事关隐龙山方圆千里泽地苍生≠行前卜了两卦，一卦自是为师此行凶吉祸福，那卦相却看不出所以然来。为师飞升在即，不敢强窥天机，以免折损多年积累的功德，但自忖尽心尽力而为，成不成全由老天爷说了算。天幸上苍保佑，将事情办得好了，这方圆千里之地从此少了一个极大的祸胎。’”

第十二章

“‘那另一卦，便是替你卜的，卦相……徒儿，卦相不妙，显你五百年后将遭逢大难，若是过了自有机缘升仙，若过不得，唉……’说到这里，他便叹了口气ˇ父当真是关心我的，他那天的样子我至今历历在目。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接了上面的话：‘……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徐清风一悚，说道：“万劫不复？有如此严重？”

白璐儿苍凉一笑，道：“那时我懂不得这些玄理，只觉师父对我有所隐瞒，心情当然好不起来。那晚我们静坐了一宿，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第二天，师父就再也没有来过。我难受了很久，始终净不下心修炼，过了几年才慢慢明白，原来师父他羽化飞升，炼就了仙缘。我想得明白便高兴得紧，自然替师父姿仙福，从此一门心思开始修炼。”ｚｍ

“五百年来，我修了五道光彩，时时以真身原形飞腾森林各处。有时碰到打猎砍柴的礁夫猎人，他们倒是奇怪得很，见到我就连忙跪下磕头，硬说我是什么五­色­神鹿，能保佑他们吉祥如意。我暗暗好笑，也不理会他们，略施小术就遁形消失ˇ父那句‘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放在心底深处，料想少见生人或许能避过天劫……咳…咳…”

她咳了两声，徐清风忙道：“你若累了便不要再说，疗伤要紧。”

白璐儿微微一笑，摇头道：“如今看来这劫难躲是躲不过了，但总算是应付了去。只可惜我耗费三百年功力挡了神枪一击，恐怕只有从头再来修炼。”说到这里，似不以修炼艰苦为意，走前两步，正要感谢徐清风，头脑突然昏昏沉沉，脚下一软，作势就要跌倒§清风赶忙将她扶住，白璐儿面含感谢，接着心脉绞疼翻滚，吐了两口鲜血出来，喘道：“我……我……那枪伤了我元神……”言毕晕了过去。

徐清风急忙将她扶住，心中慌乱，摇晃几下，叫道：“白璐姑娘，白璐姑娘……”叫得几声，白璐儿脸­色­乌青，仍是昏迷不醒，一时没了办法，将她轻轻放下，然后盘膝打坐，运起功来牵引气息自丹田缓缓行走，从手太­阴­肺经开始，依次传至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等十二正经。初时真元点点滴滴，行得甚慢，如此转了一圈，又回到手太­阴­肺经，真元已如涓涓细水，引气导元大为顺畅，待又搬运了三个周天，真气运行更无滞怠，功力倒也恢复了四五成。

他­精­神虚脱萎靡，非一时片刻便能复原如初，此刻有了几成功力，心头稍作宽松，想道：“她不惜三百年修为救我一命，心­性­良善，大多世人也有所不如，我……我总要想法报答于她。”伸出两根指头搭在白璐儿脉搏听诊起来，但觉她气息微弱，心脉跳动时慢时快，有时手臂轻微搐动，想来多半是做了噩梦。

徐清风喟然一叹，食指抵住她百会­茓­，默运“五气朝元”疗伤心法，真气缓缓自指尖溢出，从头顶注入，沿后顶­茓­、风府­茓­自上而下到天突­茓­、膻中­茓­，然后转入任督二脉游走周身。过了好些时候，徐清风渐觉后继无力，真元在她胸腹­阴­维脉始终不能通过，他心中奇怪，轻轻探了过去，赫然发现正是她内丹藏匿之处。那丹珠已非先前润白，隐隐泛赤，他真元稍一接近，便生出一股阳烈无匹的炎热，顺着真气逆行反噬§清风顿时如坠火窟，浑身大汗淋漓，那炎热与真气针锋缠斗，强横霸道，他无可抵挡，又的伤了白璐儿身子，于是急忙收回真元，卦调息。

不到一盏茶时分，白璐儿幽幽转醒，怔了片刻，拭去嘴角血痕，也不理会徐清风，径往洞外走去∵了两步，耳中传来徐清风声音：“你往哪儿去？”白璐儿停下步子，嫣然笑道：“我受伤甚重，须得觅个福地疗养生息。”徐清风心想：“她内丹被长枪炎毒侵蚀，每过一日便会消耗数分，不出一年就会饱受丹毁功散的痛楚，那时大罗金仙也救她不得……可……可是直言厉害，她心中不免绝望，那就更加糟糕了。”片刻犹豫，猛地下了决心，起身道：“我师门有套疗伤心法，叫作五气朝元，调用人身上下左右中五行气息润神养腑，于元神内丹受损极具神效。你若不嫌弃，我把神功传述给你，你依照心法修炼总要好些。”

白璐儿闻言欢喜，盈盈施了一礼，悦道：“那真是谢谢你啦，道门正统玄功比我自行疗养得好。”徐清风道：“我内元遭那神雷灼炼，折损匪浅，需要几日才能恢复◇右无事，我一边传你心法，一边养气，正好指点你玄功晦涩难通之处。”白璐儿道：“如此最好。”

二人讨了商量，白璐儿找来­干­草木柴将山洞稍作布置，权做栖身之所§清风外出觅食，走出洞外，知道她不食荤腥，心想：“她是麋鹿化身，虽已练成人形，但不知树叶青草还合不合她口味。”想了一会，觉得讳言询问大大的不妥，于是不再多想，看准方向朝瀑布遁去。

还未走近，便听得隆隆声涛有若雷鸣，近到崖前一看，只见峰顶一条玉带飞流直下，仿佛银河倾泻、天马凌驰，那水流奔至峰下湖泊，翻起一朵朵大白花，滔滔顺流远去，待见山谷弥扬着清凉雾水，朦朦胧胧，如云似烟，衬着瀑帘边上的五彩虹桥，一副仙境图画跃然而生。

徐清风暗自惊异大自然的神工鬼斧，眼前诗画美景，不抑触景动情，豪生逍遥天地的情怀，心道：“创教祖师当年凭一部《御逍遥》立下本门，那是何等人物。逍遥，逍遥，自该自由自在，历游名山大川，无拘无束，笑傲天地之间。”想到这里，再难自已，昂首清啸，声音远远传开，与那瀑布轰隆交织鸣乐。

第十三章

只听得瀑布威威雷霆，无穷无尽，啸声长长绵绵，不见衰竭，一个似万马奔腾、狂风怒吼，一个似幽谷猿啼、微雨淅沥。那瀑布声势浩大，竟也无法掩盖啸声，仿佛冻雪中一抹腊梅，凌寒独盛，又仿佛暴雨中一节碧竹，迎虐摇曳§清风啸到极至，心中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声音忽然拔高，神念意动，无尘剑离背化作一道银光悬于崖前，他跃步纵身，口中啸音不停，踏上剑脊朝瀑流飞去。

水雾弥漫，恍惚间一道人影矫若游龙，仗剑穿行瀑龙上下，时而凌波点水，时而鸿渐盘旋。他玩得童心大起，俯身去抄那彩虹，一触之下什么也没摸着，但觉彩虹­色­彩绚斓，似近在眼前，却又飘渺虚无。当下翻身轻轻一踢，足下银剑回到手中，他少了宝剑法器驭使，全凭一口真气凌虚腾翔，只觉在此绝境恣意舞剑，实乃人生一大快事。ｘｅ

脚下一迈，便如踏了实地一般立在虹桥上，身形转动，摇摇晃晃踩出醉仙望月步，手中执剑划了个半圆，使出一招“云蒸霞蔚”，一剑既出，随意而动，“餐霞漱瀣”，“霞明玉映”，“余霞成绮”接连使出，自彩虹东头转到西面。但见青山花树，飞瀑霞虹，剑光熠煜，人影浮萍，此情此景状若仙人翩剑，灵鹤振翅，便是九霄仙境也莫过于斯。

这般舞得舒畅无比，心中抑郁一扫而光，正作以“虹销雨霁”收招之时，忽然想起诛灭妖龙真君那招万剑决较平时有天壤之觉，忆起彼时心空明静之下意剑融合，可说不意抓住剑法奥秘，灵感一涌，陡然止了啸音，断喝一声，脱手掷出无尘剑，自又跟着追上，那奖飞而下，霎眼便到了湖面悬垂竖立。

徐清风足尖欲触未触宝较方寸余，微动意念，无尘剑急速自旋，刃口下湖水立时荡起波纹。那剑越转越快，湖面凹出一个坑来，慢慢扩大陷深，竟尔形成漩涡§清风眼睛微合，感应周遭山水云谷的幽静祥和，渐入神空觉明、物我两忘的妙境。虽是闭目无视，但远处瀑势磅礴，水下鱼儿游戏，林中枝叶娑娑，诸般动静起伏无不在他眼前呈现。

那无尘剑此时已经转得看不清样子，只作一条黑­色­雾影，下方漩涡已宽五六尺，陷深半丈，偏偏又无声无息，着实怪到极点§清风睁开眼睛，轻轻吸口气，缓缓吐出，那剑蓦地吟地一响，前后分出两口，又吟地一声，左右分出两口，接着八个方向齐现无尘剑，自内而外，一圈圈一层层铺开，几个呼吸便分出二十丈平方锋刃，密密麻麻明晃晃一片，不知几百上千。

徐清风自知修为颇有进境，有心试试新悟神通达到何等境界，正欲施展玄法变化襟，才一催动，发觉真力已露衰竭之相，情知功力尚未完全复原，若再强行运剑不免内元受损。当下徐徐收了神功，漫天锋利随之消失，当中那无尘剿旋转，咻地回到他手中。他这般施展万剑决，对自己修为大抵有了了解，比他下山之时强了甚多，心中喜极惬意实难自抑。

扫视四周，择了一处岸边，飞身酮，俯身捧住水喂进口中，一股冰线顺着泌入心肺，疲意登时大减。他喝了两三口，掏出几张灵符叠成皿状，舀了些水，然后回到森林，专找野菜蘑菇拾拣，花了一会工夫，提了满满一大把。他甚是得意，施法遁回神龙窟。白璐儿看他拿的素食，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些野味烧烤，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徐清风闻言霍然裂嘴笑开。

吃了清淡素食，二人疲意渐露，俱进洞休息♀一日沉沉酣睡，到了深夜才即醒来，徐清风瞧她乌青又重了一分，知道拖延不得，默了一遍心法，道：“我师门神功浩瀚无穷，但无论如何修炼，都须遵循自然法则，五气朝元尤为如此。人有心、肝、脾、肺、肾五大脏器，以五脏配属五行，则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千万不可乱了顺序，这一节你务须明白。”白璐儿道：“当铭记在心。”

徐清风道：“然你用心记好神功总纲：盖身不动，则­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动，则气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则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志，则魄伏而金朝元；四大安和，则意定而土朝元，此谓五气朝元，皆聚于顶也。”说完叫她口述一遍。白璐儿沉吟几许，琅口一字不差念了出来，徐清风点了点头，又道：“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而言之，五气朝元之要，在于收摄身心，心不外驰，情不逐物，做到这几点便算小有所成。”

白璐儿笑道：“你教我不看、不听、不说、不闻花草香气，还叫我四肢不动，与那荒石倒无甚区别。”徐清风肃容道：“玄门功法岂能儿戏，你元神大损，练了此法，自会体验生生不灭，万物合一的道理。”白璐儿儿吐了吐舌头，依法调息起来§清风不作打扰，运起神功修养内元，过了几个时辰，他微开双眼，见白璐儿气­色­略有好转，随即念起师门教导，不由大感焦虑。

五气朝元共有五层境界，他师父传授心法时曾说过，神功练到极至便能返璞归真、百害无侵，到了这般境界，便算得是半个仙人§清风仰慕不已，苦修十年，如今不过刚刚突破第二层，如此神速进境，已是峨眉派历来凤毛麟角的奇才。白璐儿初习神功，不及第三层心法决计不能驱逐炎毒，但照此情形，哪里又有时间容她缓修，练这神功也只是寥尽人事，延缓数年寿命而已。二则峨眉派向来戒律严苛，此次徐清风私授心法已是犯了门派大忌，何况受功之人乃妖­精­化身，更是罪中之罪。他思来想去，不得妥善之法，恼得几日便不去再想，只念顺其自然而为。

第十四章

数日以来，徐清风时常指点她五气朝元的运气法门、晦涩难点，白璐儿悟­性­颇高，关键地方一点即透，倒也未曾遇上难题。闲暇之余，徐清风将自己如何路过幽州发现鬼气冲天，如何解救何家小女而遇上妖龙，又如何追到神龙窟，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白璐儿道：“清风哥哥，你说他为什么急切间想增长功力。”数日来，二人相处融洽，白璐儿“清风哥哥”叫个不停，徐清风初时有些别扭，到得后来习以为常，也不再称她“白璐姑娘”，改口叫了“小妹”，称谓一换，二人自然而然亲近了几分。

这时听她问到妖龙，想了一下，答道：“怪胎行事端的教人难测，我可猜不出来。”白璐儿笑道：“说不定怪胎自知怀壁其罪，惟有提升功力才能护住宝物。可惜因果循环，枉送一条­性­命。”徐清风点点头道：“他如潜心修炼，不失为一条正道。逆天行事，自然报应不爽。”白璐儿道：“这神枪来历不明，不知他从哪儿偷来的宝贝，清风哥哥留着傍身，多件降妖伏魔的利器也是好的。”ｘｅ

徐清风抚了抚枪身，细细查看，那枪玄黄光亮，上绘奇纹异图，如符文咒术，似奥妙阵法，看了半天，不得要理，摇头道：“此物煞气极重，不易控制，我还是带回蜀山交给掌门处置。”白璐儿脸­色­一黯，轻声道：“你可是打算走了么？”声音温软，大有不舍之意。

徐清风不禁动容，转头凝视白璐儿，见她梨花柔雨，娇楚可人，鼻尖自她身上闻到幽幽清香，心弦不由一动，脱口道：“我，我想陪在你身旁。”说罢转过头去，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里念叨：“我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我怎么能说出这句话？”好半天情绪略微平了平，奇怪白璐儿一声不响，忍不住微微侧了下头，斜眼偷瞟。

但见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副看破他心思的样子§清风心头哐地一跳，耳根子红得透了，急忙转回脑袋，自言自语道：“妖龙真君果然厉害，好些日子了，不扭扭脖子总是难受得很。”白璐儿哈哈大笑，跳了起来，雀跃道：“你舍不得走，怪什么脖子难受。”徐清风作贼心虚，不敢回答。白璐儿高兴极了，道：“五百年来，从未有人与我谈天说地。从今往后，清风哥哥陪我身边，我再也不用孤苦伶仃了。喂，你说出来的话，可不许不作数。”

徐清风连忙道：“作数，作数。”隐隐也期盼这样，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小妹，你修炼五气朝元有些天了，可有什么进展？”白璐儿眉头一结，道：“­精­神比以往好得多了，但胸腹间时时有如火烤，倒也不痛，只是难受。”徐清风心道：“果然是那炎毒作祟。”说道：“恐怕是神枪遗毒之害，五气朝元虽然神妙，若要大成，须费些时日，你留伤在身总是不好。素闻南昭苗族有一奇人，被苗人称作圣姑，听说她医术高明，有回春之妙手，但教你剩一口气，她便有法子把你从阎王身边抢回来。我们何不去苗疆找她，求她治了你炎伤。”

白璐儿奇道：“世上还有如此高人？那求她治伤的人岂非极多，忙也给忙死了。”徐清风叹道：“她仙踪难觅，无人知道她住在哪里。不过圣姑与我大师兄素有交情，她若知道峨眉派弟子造访，多半会指点我们与她相见。”白璐儿笑道：“峨眉派当真神通广大，以后我不小心惹恼了你，只怕要被你门人天涯海角追杀。”徐清风捏着嗓子，舞了舞无尘剑，凶霸霸道：“哪里逃，看我杀了你！”白璐儿咯咯娇笑，忽地佯怒道：“讨打么？敢杀你小妹。”徐清风一本正经道：“这次姑且饶你­性­命，下次再犯，还是饶了。”说罢二人同时哈哈大笑。

再过了几日，徐清风伤势早已恢复，每天去瀑布参习剑决，数日下来益发纯熟，自知修为大有­精­进。他本想将神枪带回蜀山，但又不便携白璐儿同去，她乃妖­精­化身，去了只会徒生是非。

这日定了决心，待白璐儿练完神功，说道：“翻过山脉，离那南昭国就不远了。我一身道服和你走在一起多有不便，找个村镇换了这身道服。”白璐儿道：“那有什么便不便的？人世间礼节繁杂，清风哥哥方外之人却也在意么？”徐清风道：“我是无谓，但一道一女结伴同行，不免遭人非议，于你名节有损。”白璐儿哼道：“人间礼法奇奇怪怪，何必放在心上徒惹烦恼。”徐清风笑道：“那又不累你换衣服妹子，隐龙山你比我熟悉，往南面而行，怎生近捷便怎生走，你来带路。”

二人出了洞口，白璐儿回头望去，那洞幽暗­阴­冷，心头竟有些依依不舍，低声道：“我困于此窟拜妖龙所赐，脱难此窟受清风哥哥所救。从今往后，永不相见。”说罢挥了挥袖摆，洞口两尊蛇雕顿时碎裂，一旁飞来几方巨石，轰隆隆将洞门堵得严严实实§清风轻轻叹了口气，道：“走吧。”

二人驭风而行，半个时辰后见地势渐渐平缓，便知将要越过山脉。远处几缕炊烟升腾，想是附近有个村子§清风道：“前方有人家。既有人家，我们便不要飞遁，以免百姓惊惑。”白璐儿道：“正好换了衣服，找人指点指点路径。”择了个丘陵背面，飞落下来徒步而行。

转过丘陵，眼前一大片黄灿灿的水稻地，秋高气爽，几个农人正在辛勤收割，旁边已然堆了一山高的谷穗。二人信步闲游，欣赏眼前风景，或说上几句笑话，泥石路上时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走了一阵，前面一株大榕树，后面隐约几屋农房。近前见那大树树根粗壮盘结，起伏不定，裂出四根如根大小的枝­干­往上曲曲折折生长，枝­干­垂坠几千气根，细者悬空飘曳，粗者落地生入土，树冠遮天覆地，向四面八方伸展。

第十五章

徐清风道：“此树郁郁葱葱，蔚然成林，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白璐儿道：“你猜它究竟活了多少岁。”徐清风道：“三四百岁总是有的。”白璐儿道：“快成­精­了。”说着穿过大树，豁然看见几十户农舍，建得七零八落，杂乱无序。每户房舍围了一圈栅栏，有人劈柴削木，有人洗衣做饭，村子中央有一片空地，几个孩童跑来跑去嬉戏，民风清雅淳朴，一片祥宁。二人往村中走去，村民纷纷侧目好奇，象是许久没见生人。

徐清风不知找何人开口，站在一旁沉吟未决，忽觉有人向自己走来，抬头一看，几个二十来岁的汉子走到面前。为首那人皮肤黝黑，龙­精­虎旺，一身短襟打扮，深秋寒爽，他也不觉得冷，膝裤以下全是湿迹，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大概才从田里忙完农活。他看了一眼徐清风，转眼又看白璐儿，顿时露出惊奇的神­色­，随即拱了拱手，说道：“道长和这位姑娘面生得紧，想是远方来的客人。不知光临乡野小村有何贵­干­。”徐清风听他言辞客气，回了一礼，道：“贫道和师妹要前往南昭国，却不识得路途，路过贵村，相烦识途之人指点一二。”ｘｅ

那汉子眉头一皱，道：“南昭国怎么走，我也不大明白。但我家爷爷或许知道，二人若不嫌麻烦，请随我来。”徐清风道：“有劳兄台带路。”汉子转头对同伴道：“我与远客去见爷爷，你们有事无事自己去吧。”那几人朝徐清风和白璐儿拱了拱手，与汉子交代几句，便散了开。

那汉子道：“二位请。”当先领路，往东面走去。白璐儿初次真正进入凡尘，见了这么多人，心情愉悦实在不可言说，一路神飞­色­舞，左顾右盼。那汉子道：“我叫阿虎，未请教二位……”徐清风道：“我姓徐，名清风♀是我师妹，白璐。”阿虎道：“白姑娘好。”白璐儿笑道：“你更好。”阿虎一征，道：“白姑娘风趣得紧。”白璐儿道：“你比我风趣。”徐清风­干­咳一声，Сhā口道：“阿虎兄弟莫怪，我这师妹没见过世面，得罪之处望多多包涵。”阿虎笑道：“白姑娘率*朗，­性­格好。”白璐儿道：“我­性­子很好么？”阿虎点点头，道：“好，很好。”白璐儿道：“比你好？”阿虎闭口不答，只顾带路。白璐儿咯咯娇笑，说道：“喂，你别生气，我逗你玩的。”阿虎微微一笑，脸­色­泛红，仍不说话。

拐过几间屋子，阿虎指了指前面一间大屋，道：“那便是了，二位随我来。”张口叫喊：“爹，娘。”徐清风瞪了白璐儿一眼，只见她做了个鬼脸，二人跟了上去。

屋子走出一位农­妇­，依稀和阿虎长得有些相象，只是额角刻满岁月沧痕，显是经常劳累所致。阿虎作了介绍，徐清风道明来意，那­妇­人热情唤二人进屋休息，阿虎寻不见爷爷，便问去了哪里，­妇­人说去张老头家下棋去了，阿虎道：“二位稍坐片刻，我去叫爷爷回来。”飞跑出门而去。

那­妇­人唤了一中年男子出来，正是阿虎的爹，听闻有客人造访，连忙去院里杀­鸡­宰鸭。阿虎爹娘俱是乡下老实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谈吐也不利索，这份热情令徐白二人十分感动。过了半个时辰，二人等得心焦，老远看见阿虎奔了回来，后面跟着两位老人，看来七十左右年岁，­精­神烁烁，边走边激烈交谈着什么。

徐白二人身怀异术，两老人对话尽数传进耳中，什么“紧气”，“断点”，“上虎”，“下虎”，听来听去不知所云∵进屋前，左那边矮个老人说道：“张老儿，三战二胜，你输了便是输了，有什么不服气。”姓张的老人怒道：“我内急方便，回来发现棋子不对，不是你做的手脚，我会输么？”矮老人笑道：“无凭无据，你不要瞎胡乱说。”姓张的老人道：“输得不明不白，不扰你一顿我怎能咽下这口气。”阿虎拉了拉矮老人，道：“爷爷，别吵了，有客人在呢。”

徐清风上前作了一揖，道：“老人家好。”矮老人点点头，回礼道：“道长有何指教？”徐清风道：“我与师妹欲前往南昭，老人家若是知道途径，望请告示。”矮老人招呼姓张的老人坐下，叫阿虎泡了两碗茶，慢条斯理道：“南昭国啊，那可远得很。从这个村子是走不过去的。”徐清风奇道：“听闻南昭国地处南方，我只道一路向南，再找人打听便能找着，难道我们走错了方向？”

矮老人道：“方向大致是没错，路也有一条，不过……改道而行，从隐龙山西面绕过去，再折转往南，走得快些十天半月也就到了。”徐清风道：“既然方向没错，何以改道？还请老人家言明。”矮老人看了一眼徐清风手中持了长枪，“噢”了一声，道：“道长和姑娘懂得法术么？”徐清风道：“我和师妹略通一些玄功术法。”

张姓老人道：“既只略通一些，那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白璐儿鼻哼一声，道：“老先生说话好不客气。非得师哥说超凡入圣才合你心意？”张老头被她抢白几句，脸­色­一变，正要呵斥“无知小辈，目无尊长”，见她容貌绝丽，张了张口，却没喝出声来，卦闷哼了一声§清风责备道：“师妹不得无理〗位老人家这么说总是有道理的，问个明白便是。”起身赔礼道：“老先生莫要介意，我师妹顽皮任­性­，心肠决计不坏。”

矮老人摆了摆手，乐呵呵道：“不碍事，不碍事。”徐清风道：“老人家为何让我师兄妹舍近求远，可有原由？”矮老人和张姓老人对视一眼，面­色­忽地异样，无人答话，气氛沉了下来§清风寻思：“两位老人吞吞吐吐，神­色­闪闪，中间怕大有蹊跷。”

这时阿虎爹娘已将饭菜备好，招呼众人到院内吃饭。矮老人道：“远来是客，粗茶淡饭招呼不周，二位请同来用膳。”众人边吃边聊，徐清风方知阿虎一家姓姚，村子叫龙树村，矮老人是一村之长→树村边隅一方，靠山自给倒也不差什么，是以很少与外界通络。

吃了午膳，徐清风换了姚阿虎一些旧衣裳，非要给些碎银，姚家拒不接受，只说一两件衣服有什么打紧，淳朴至斯。

第十六章 尸村往事

难得彤阳高照，众人便坐在院内晒着太阳§清风道：“老先生若有难言之隐，不妨说了出来，若真有无法之事，我师兄妹改道而行也无不可。”姚村长摆了摆手，道：“二位便算懂得一些法术，也不必非打龙树村而去南昭。听老朽一劝，非有急事，晚到十天半月有甚难的？”张老头抿了口茶，说道：“你不妨直言相告，教他们死了这条心也是好的。”姚村长侧头一想，道：“也罢，总不能教徐兄弟和姑娘平白送了两条­性­命。”

白璐儿道：“你不说出原因，怎知我们会送了­性­命。那路上究竟有猛兽出没，还是妖怪吃人？”姚村长诧异道：“姑娘怎知……”忽然肃容，沉声道：“此事在场诸位知道即可，不必声张出去，免得一村上下人心惶惶。”张老头道：“磨磨蹭蹭的­性­子总是不改，你若不说，我来讲好了。”

姚村长道：“稍安勿躁，这不是正说了吗？”张老头气不打一处来，道：“总有一天我得给你急死。”他满脸焦­色­，端起茶碗一口饮尽，喝得急了，呛出声来。姚村长笑道：“你瞧，急，急，急死了我也法子教你活转来。”待张老头喘过气，说道：“龙树村西南方向有条小路，百里开外有个村子，那村子过去离南昭便不远了。不过这条路经年无人通行，早已荒废。你道是什么原因？”

他不等众人说话，自问自答道：“那村子叫作尸村。嘿，尸村，只听名字就知道有多骇人。”白璐儿奇道：“尸村？是僵尸么？”姚村长道：“姑娘聪明伶俐，说对了♀僵尸啊，四肢僵硬，头不低眼不斜，更不腐烂，都是死人变的。你说寻常人敢去吗？那给咬上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消几天，活人也会变成僵尸。便不咬你一口，只抓你一下，挠你一下，结果仍是一般无二。”白璐儿冷哼道：“一两只僵尸有什么好怕的。”姚村长叹了口气，道：“一两只倒还罢了。村子既称‘尸村’，那当然整个村子全是僵尸。”

徐清风霍然起身，怒道：“群尸作祟，难道就没人去收了吗？”姚村长道：“徐兄弟且慢动怒，坐下来听老朽说。高僧法师哪，原请过一些，杀得几具有何用？过不了一天，又有僵尸出现。我想哪，多半是有什么能让僵尸复活的怪东西。”徐清风忿忿道：“既然如此，我倒想瞧瞧尸村有甚玄虚。”姚村长急道：“我本说劝他们改道而行，这下道出实情，你反而要去自投罗网。活生生两条生命就此断送，可惜，可惜。”他一会“他们”，一会“你”，情急之下自己也不知在对谁说话。

白璐儿脸露不以为然的神­色­，笑道：“老爷子不必着急，我师哥法力高强，僵尸再多也奈何他不得。”她只觉姚村长­性­子温和，实是真心在意她二人安危，称呼便亲近了几分。只听姚村长道：“姑娘莫怪老朽多嘴§兄弟小小年纪，法力再高又能高到哪去。那僵尸眼珠翻白，换作平常人翻上半天白眼，早就晕倒地上了，那僵尸可一点都不晕，比谁都站得稳。那手啊，直愣愣的往你脖子上摸来，口嘴流涎，荷荷地叫，好象几辈没吃过一顿饱餐，要多恐怖有多恐怖。一两只倒没什么，多了你法力再强也难以招架不是？”白璐儿道：“说得活灵活现，难道老爷子亲眼所见么？”姚村长含糊道：“这个……总而言之，二位还是别去的好。”

张老头笑道：“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吓得湿了一裤子，童子尿流出来，僵尸就找他不到了。”姚村长自嘲道：“尿裤子有什么打紧，命丢了才划不来。”徐清风道：“老先生好心好意，我师兄妹如何不明白，群尸作孽，若不收服，倘有路人经过，岂不倒了大霉？”姚村长道：“小兄弟不必的，尸村前后两条路立了石碑刻以说明，早已成了禁地，谁活得不耐烦了敢闯进去？”白璐儿Сhā口道：“没人进去，那僵尸不会自行出来么？”姚村长道：“僵尸若自己跑得出来，我等还能闲情逸致在此喝茶谈天么。”徐清风奇问道：“喔？当中可有玄机？”

张老头喝道：“你要说便说，卖什么关子！”姚村长叹道：“张老儿，你这个人啊，就是管不住嘴，藏不住事。罢了，罢了。”徐清风和白璐儿对视一眼，均想：“果然还有曲折。”姚村长喝了一口茶，说道：“与你们实话说了，二位知晓原由还一意孤行的话，老朽也不再劝了。虎子，给大伙茶水上起。”阿虎应了一声，将众人茶水掺了个满。

姚村长闭目沉思，似在回忆，众人耐心静侯，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开口道：“村口那株大树想来你们进来时便已看到♀树啊，可是有来由的，能护佑我们村子不受僵尸侵扰。原本共有三粒种子，我受人嘱托，在尸村前后种了两粒，防患僵尸出村，剩下一粒便种在此地。倘若真有僵尸跑出尸村，这龙树还可阻得一阻，我全村老小便有机会撤离。”徐清风道：“那株大树灵­性­盈盈，我正奇怪，原来却有阻拦僵尸之效。”

只听姚村长缓缓道：“尸村最早是一个小镇，可没有什么僵尸，小镇名字古怪，叫狐狸镇≡从僵尸泛滥后，镇民们逃的逃，跑的跑，来不及走的都变了僵尸，好好一个小镇……唉……就成了如今的尸村。”白璐儿奇道：“狐狸镇？住的全是狐狸么？”姚村长道：“若全是狐狸，那人又去哪里住？狐狸镇这个名字叫了多久，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有几百年历史了镇之所以取名‘狐狸’，却是因为一个传说。”白璐儿听到“狐狸”和“传说”四字，立即兴味盎然，凝耳细听。

第十七章

姚村长道：“传说狐狸镇啊，原本不叫狐狸镇，几百年前来了位狐狸大仙。大仙神通广大，法力高强，自他来了后，全镇那是风也调雨也顺，五谷丰登、膨膘肥，天灾人祸更是离得远远的◎民安居乐业，自然感念大仙恩泽，于是将小镇改了名字。几百年来，镇子上的老百姓过得幸福美满，一大半都是因大仙保佑所致。”白璐儿寻思：“那镇离此地百余里，距隐龙山亦不远，狐狸大仙莫非是山中得道成­精­的前辈？”

姚村长道：“六十年前，老朽才十四五岁，在狐狸镇一家叫‘四海云来’的客栈当跑堂小厮。狐狸镇小归小了点，却也是南昭大宋的偏道，什么宋人、苗人、白人、彝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那行商跑贸的，押镖运货的总要打尖休息，四海云来装潢­精­致，兼具宋苗白彝各族特点，再加上菜品又是当地一绝，生意兴隆至极，累得老朽每日是腰腿酸疼，苦不堪言。”

“那日正是炎炎烈夏时季，我累了一天，只想早点歇息，胡乱扒了几口饭，脚也没洗就上了床铺，倒头便呼呼沉睡。到了半夜，我睡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美梦也没做上一个就热躁得醒了♀一醒那是说什么也睡不着了，正寻思怎么熬过一晚，肚子恰好咕咕叫了起来，心想反正难以入睡，不如去厨房找点剩菜剩饭吃♀事原也出，从来没让人察觉，谁去在意剩菜剩饭不是？况且你不吃他掌柜的第二天就要倒掉，岂不是浪费。”

“我蹑手蹑脚从几个伙计身上跨出去，不敢惊扰了他们，要是惹得他们醒了，那可大大的不妙，少不了挨一顿整治。好容易到了厨房，我一看，喝！好家伙，还殊多好菜，当即老实不客气拣了最好吃的喂进肚子，那可是满嘴满手的油腻。厨房狭小闷热，还有一股腥酸味，我吃得胃疼肚涨，实在待得难受，寻思要是再不回床，教人发现我躲在厨房偷吃，那不是自找大霉么？这一想，便不敢待了，准备赶紧溜回去。”

“刚一走到门后，借着透进纸窗的月光，我看见一道影子飞过，呼一下就不在了♀可把我吓得差点惊叫出声，难道是有人知道我在偷吃？我屏息惶惶，等了半天不见有人进来，便轻轻拉开厨门，左右一看，嗨，我拍了一下大腿，哪里有什么人？那影子估摸着是一只夜鸟飞过吗。我心中大石落下，说不出的得意，就差哼着小曲回房了。拐过几间客房，前面有间屋子窗户大开，亮着灯火，这大半夜的客人不睡觉，在搞什么鬼？”

“我心中奇怪，闭住气息，轻手轻脚猫着身子蹲到窗户下面，只听得里面喀吱喀吱地响。我心想，小两口­干­那事儿怎地不关窗熄灯，要让别人看见，还有脸见人么？就算苗白几族民风豪迈，却也不至于开放到这般地步。想归想，却如何按奈得住好奇心呢？于是我把气息闭得更紧了，打定看上一眼便即离去。”

“我慢慢起身，只露对眼睛出来，往屋里一瞧，那屋里有个人背对着窗户，许是一样饿得醒了，趴在床前埋头吃着东西。他大概有十几年没吃饭了，饿得好厉害，吃得狼吞虎咽，吃得摇头晃脑。我顿觉无趣，心中老大失望，正打算悄悄离开，忽然发觉不对，这个人吃东西怎么吃得血溅横飞的，那松竹印花的铺单上全是点点血迹，他在吃刀子还是钢叉？凝目一瞧，那人双脚中间还有一条腿，却是仰躺着支出来，腿下一大滩浓血，床沿边上还一滴滴正往下滴。”

“我当时倒抽一口凉气，寒毛根根立起，青天白日之下，竟有强人作那杀人要命的恶事。不对，是朗朗皎月之下。我这个心啊，是惊得砰砰乱跳，只怕强人发现，连我小命一起收了。但是这个腿他怎么也动不了，费了好大的劲也不争一口气，想是吓得发软，使不出劲来。”

“这口儿，那强人似听到动静，回过了头往窗户看来，我一看他的样子，三个魂顿时骇飞了六七个魄，本来只是砰砰跳的心脏骤然加紧，差点从喉咙里面蹦出来。只见他满嘴鲜血，白眼上翻，一张腐脸青气沉沉，就象才下坟没多久的死尸，活脱脱就是戏里面的恶鬼。我惊天价尖叫一声，震得自己耳鼓都隐隐作痛，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拔腿如同一阵风地跑回了屋舍，可想而知我惊骇到了何种地步。”

姚村长忆述此事虽在六十年前，但看他样子仍如昨日发生一般，神­色­惊魂不定。他舌­唇­说得­干­了，端起茶咕隆咕隆地喝了个底朝天，有些水从嘴角流了下来，伸手往嘴上一擦，接着在衣服上揩了两下，续道：“我咣地飞身一脚把门踢开，那些伙计早被尖叫惊醒，踹门又吓了他们一跳，见我发狂一般，尽皆横眉怒眼，心里多半想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哪里管他们心情美不美，妙不妙的，只语无伦次地叫道：‘吃人，吃人，人吃人！’伙计里有个做豆腐的厨子，叫黑三，生得膘肥体胖，­性­子十分暴躁，没少欺负我，你说这样一个蛮人怎会做得一手好豆腐？打个比方，就好比吕布绣花，张飞纺布，可笑至极矣。”

“只见他怒气勃发，跳将起来啪啪打了两下在我脑袋上，骂骂咧咧道：‘老子叫你半夜吃人，老子叫你半夜人吃人。’抽得我眼前九星连珠，原地转了好几圈，浑然找不到东南西北。亏他这一下，我清醒了几分，急道：‘那边客房出人命了，满地鲜血，好不吓人。’伙计们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紧张起来，纷纷叫我领路。人一多，我胆气便壮了，顾不得脑袋疼痛，带着他们到了那间客房。一走进去，那吃人的怪物杳无踪影，床上躺着一人，已然气绝多时。大伙上前一看，只见他脖子上一个大大的窟窿，露出一截森晃晃的骨头，脸颊深陷，眼珠暴凸，全身鲜血似被抽­干­了一般，皮­肉­瘪软软地松垂。若不是有这层皮，还以为躺了一具骷髅呢♀尸体死状极惨，我哪敢多看一眼，连忙转头闭眼，双手合十，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如来佛，太上老君化三清’，一点独自回房的勇气都没有，只得站在人群中间，前后左右有了臂膀才安得下心。”

第十八章

“这下不得了，屋子当即就炸开了锅。一个二个惊喝慌乱，七嘴八舌忙问情由∑柜的也闻风而来，我便一五一十道出经过，只隐瞒了进厨房偷吃这一节，改说出恭时路过此间∑柜直勾勾地看着尸体，面如猪肝，比那怪物脸­色­还青惨几分，大伙叽叽喳喳议个不停，扰得他鬼火沸腾，一声暴骂：‘都他妈给我滚回去！’那些客房早亮起了灯，窗户支开，尽皆探头探脑地张望，更有几人往这边走来∑柜的慌了，道：‘大伙都出来。黑三，把灯灭了，门窗关好。’他害怕倒在情理之中，你想啊，客栈出了人命案，而尸体如此恐怖，要传了开去，谁还敢来住店？”

“大伙见掌柜发了脾气，俱不吱声，鱼贯退了出来，正要回屋∑柜又骂：‘黑三，你给我滚回来。’黑三平匙霸霸的，在掌柜面前那比耗子不如，张嘴想说些什么，一看掌柜双目喷出烈火，那话又咽回肚子，沁着头走了过去。看热闹的人没好气道：‘鬼把喉咙掐了么？一晚上鬼叫唤什么，你这店还开不开了？’我心想还真他妈是鬼掐喉咙，不过不是掐，是啃∑柜赔笑道：‘客官息怒，息怒♀胖子犯了失心疯。’他指了一下黑三，道：‘我已经狠狠地惩制了他，奔不会再闹事。诸位没事赶紧歇息吧，没事了，没事了。’我摸了摸后脑勺，心想，天公的法眼你黑三躲得过么？哈哈，报应啊报应。”ｇ

姚村长说到这里，眉开眼笑，两手拍得啪啪响，不由乐出声来。白璐儿跟着笑道：“谁叫他敢抽我们老爷子，这不作死么？”姚村长连连点头，说道：“嗯嗯，姑娘是个明白人。”脸­色­随即一黯：“掌柜的叫黑三守在那屋，不准任何人进去，那时天已麻亮，大伙也不再睡了，准备开门接生意。我受了惊吓，浑浑噩噩躺了一天，做了好几个噩梦，梦见那怪物一会亲我，一会吻我，一会既不亲我也不吻我，只对我眯眯笑♀一觉睡到晚上，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悉嗦作响，我打了个激灵，顿时醒了，一看旁边那几人睡得香沉，惟独不见了黑三↓寻思他人跑哪儿去了，忽然听到外面‘噗’地一声，似有东西掉在地上，接着一个压低嗓子的声音道：‘轻点！’这声音好不熟悉，不就是掌柜吗。我好奇心一下就吊了上来，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于是轻轻走到门后贴耳倾听，这时却没人说话了，只几个静悄悄地脚步声往客栈后道而去。”

“我按奈不住，怕他们走得远了，急忙开门跟了出去，只见两道身影从后门一拐而没，正是掌柜和黑三。我几步赶上，仗着身材矮小，乌云蔽月，他们倒也没发现。我看黑三肩上扛了个鼓囊囊的布袋，和掌柜鬼鬼祟祟地往镇西方向疾走∠是出了客栈，他们便放心大胆地说起了话。我听了一会，才知道掌柜查了店薄，昨日那死者并非住店客人，今晚要找个机会把尸体丢入荒岭♀掌柜胆子忒也大了，莫名其妙死个人竟不报官，若查起来，不告他个丢尸匿迹的大罪。跟了一会，四周居然渐渐明亮，抬头一看，月亮已然从乌云里面钻了出来，这下我可不敢跟得紧了，只不远不近随在后面。”

“走到镇口，那道路中间毫没来由的站了一个人，要不是月明光亮，黑三只怕要一头撞在他身上。那人背对着我们，占了过道，象个木桩一动不动，掌柜和黑三过去不得，交换了一下眼­色­，掌柜朝那人努了努下巴，黑三点点头，对那人喝道：‘深更半夜，阁下鬼头鬼脑霸了路道意欲何为？’我心想，他可没你鬼头鬼脑。那人充耳不闻，不作理会。黑三勃然便要发作，除开掌柜，向来只有他找别人麻烦，这人吃了豹胆熊心竟敢对黑大爷不恭不敬。可惜黑三终归是个头脑简单的蛮夫，也不想想自己扛了一具尸体，惹出事来，他能吃完兜着走吗？”

“黑三怒气冲冲：‘嘿，老子问你话。’走上去便要推那人，手刚一伸出去，那人转过了身。哎呀我的妈！”姚村长突然一拍大腿，激动的站了起来，众人一惊，只见姚村长面­色­微红，讪讪地道：“老朽情不自禁，诸位莫怪。”张老头道：“姚老头，喝口水，压压惊。”姚村长润了一口茶，说道：“这‘哎呀我的妈’可不是我叫的，是黑三那斯，接着又听到一句‘哎呀你的妈’，是掌柜的叫了出来，二人声音惊恐刺耳，顿时划破宁夜。”

“我心头扑扑乱跳，起了不祥预感，凝目瞧去，那怪人脸­色­惨然，双手平抬，嗬嗬地叫，我虽隔得有些距离，但静寐之下，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不是常人能发出的声音。月光照在那人面上，青烂黄腐，嘴角上尤挂血丝，说不出的骇异。”

“我尚自还好，昨日见过了怪物，虽然浑身簌簌，倒不至魂飞魄散。黑三不同了，叫了一声后，抬起尸袋往天上一仍，转身就跑，别看他胖，这口儿便是一匹马也追不上，掌柜的更快，几个步子就闪到了黑三前面。那怪物脚步一跨，膝腿间竟不弯曲，如同绑了木棍，一摇一摇便要追他二人。说来他们命不该绝，怪物刚刚跨得一步，天上掉下来一件物事，‘磅’地砸在他头顶，那怪物应声便倒在地上，我一看，嗨，原来是他妈的尸袋砸中了他。”

“黑三和掌柜一前一后转眼从我面前跑过，不见了踪影，那怪物此时晃悠悠地起了身，我越发害怕，一溜烟顺着他们方向往回奔。”

徐白二人早已明晓那怪物便是僵尸，听他栩栩道来，不免替他暗暗心惊，均想：“老爷子可得跑快点。”

姚村长道：“我跑到街口，只消百丈便能回到客栈，黑三和掌柜不知怎么跑那么快，连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我正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发现前面有个身着白衣的人坐在墙边打坐。我一惊，怎么尽是些诡诡异异的奇人？这大半夜的你在街上打什么坐？又一想，莫非那人也是怪物？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当下赶紧停步，转身便回跑，哪知先前那只怪物嗬嗬伸出双手，正摇摇晃晃从后面向我冲来，我心里刹时绝望，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命狼，我这条小命今日怕要断送在此地了。”

第十九章

白璐儿紧张起来，Сhā口问道：“老爷子，那你是怎么脱险的？”姚村长哈哈­干­笑几声，洋洋得意道：“老朽本也以为必死无疑，但这危急关头，奇事陡生。”白璐儿急忙问道：“什么奇事？”姚村长道：“我以为大限已至，逃不逃有何用，便一ρi股坐到地上，准备闭目等死。才一坐下，那打坐之人举起了手，往怪物一点，只见一道白光闪现，无声无息地击中怪物。那怪物叫也没叫，轰然倒下♀变化着实大大出人意料，我呆若木­鸡­，脑袋混沌一片，好半天反应过来，连滚带爬来到打坐人旁边。”

“近前才发现打坐之人是个女子，约莫二十七八，生得啊，那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地上绝无了，你这女娃娃倒不比她差。”白璐儿霞飞玉颊，心中喜不自胜，啐道：“老爷子损我！”徐清风望着白璐儿，心道：“这世间还有能和她一较容貌的女子么？”姚村长呵呵笑道：“老朽岂敢。不过那仙姑妖娆妩媚，与你清秀脱俗决然不同。”白璐儿道：“妖娆妩媚又是怎生一个样子？”姚村长道：“这叫我如何说来？我只觉她便算肃然，自也动人心魄。”白璐儿道：“活到现在怕是个老婆婆了。那她救你一命，接下来怎样？”ｘｅ

姚村长道：“仙姑捂着胸口，似乎受了伤，声音十分平和，说道：‘小兄弟，你与我有缘，此乃天意♀有三龙树籽，天亮你在镇外前后两道择地而种，剩下一粒你自留下→树神灵法妙，可退僵尸。’说着递给我三粒圆球，我接过来对着月光摊掌一看，那三粒种子如核桃大小，内中五彩流光，变幻不定。我再不省世故，却也明白此节关系重大，于是急忙将龙树籽揣进怀里。”

“但许多事仍糊里糊涂，便道：‘仙姑姑，我不大明白……’仙姑微微一笑：‘时不待人，你依我说的去做便是。你只须记得，镇子大祸顷降，狐狸大仙自身难保，再没法子保护大家，呵……’她这一笑声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苍苦之意，我不禁随她一起难受，道：‘仙姑姑，这两日镇子出现吃人怪物，你法力高强，可否灭了怪物。’”

“仙姑把我额角上的头发拨开，一脸如水的看着我，轻声道：‘傻孩子，灭不了啦，听姑姑的话，播下龙树籽，带上你家人一起离开小镇，永不要回来。’她面容慈祥，声音和蔼，抚开我头发的动作温柔自然。我自小无父无母，经耻人欺凌，突然有个人这么关心，心中顿时无比暖和，她又说得似要离我远去，我既怕又悲，再难控制，哇地一声哭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拼了死命地抱着她：‘娘，娘，你别走！你别走！不要抛下我！’我多年受的大苦大难无法抑制，情泄之下将她当作至亲。”

“她听到我叫她娘，浑身微微一颤，伸手把我搂进怀里，脸磨着我的额头，一拍一拍我的肩膀，温言道：‘儿子乖，娘不走，娘在你身边。’我迷糊道：‘嗯嗯，娘亲，我饿了，想吃饺子。’仙姑刮了一下我鼻子，佯嗔道：‘小贪吃鬼，娘给你包，想吃韭菜馅的还是芹菜馅的？’我道：‘娘亲包的我都爱吃。’仙姑道：‘贪吃鬼，娘亲天天给你包饺子，可好？’”

“我正要回答，她又道：‘贪吃鬼，有坏人来啦，想来欺负娘。’我一下坐起身子，怒道：‘谁敢欺负娘！？’仙姑道：‘娘不怕他，你只须记得娘吩咐你的事情，贪吃鬼做得到么？’我猛点点头，道：‘儿记得紧。’仙姑道：‘贪吃鬼你起来。’”

“我扶着仙姑站了起来，她道：‘你站一旁，看娘怎么打坏人。’我‘嗯’了一声，往旁走了三步，站定身子。便在此时，街对面有人缓缓行来，待他近了一些，我看得清楚，却是一个和尚，四十来岁，披一身红袈裟，左手套一串念珠，正一粒拨动∵到五丈开外，那和尚退下来，垂首道：‘云娆夫人，你遁循小镇，想来是找人替你办身后事，你旁边那小娃娃可是选的有缘人么？’仙姑微笑道：‘他是我儿子，你可不许动他一根指头。’”

“那和尚点了点头：‘既是云娆夫人吩咐，小僧不可不从。只是一会夫人坐化之时，小僧免不了要在令郎身上搜上一搜。’云娆夫人笑得更开了，柔声细语道：‘你若动他一根指头，我阻挡不得，只好用“天狐缠魂*”来陪你玩玩。’那和尚一听到‘天狐缠魂*’几字，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我。我只觉他法相庄严，气度严谨，目中全是大慈大悲的神­色­，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那和尚转眼看着云娆夫人，肃­色­道：‘夫人，小僧有几事不解，还望指点。’云娆夫人哼了一声。和尚道：‘昨日那……那人怎样了。’云娆夫人道：‘我法力低微，封他不得，但困他一百年绰绰有余。’和尚道：‘夫人也算得道高人，说话怎地不尽不实。你若非用了前辈遗留的法宝，恐怕在那人手下走不过十合。’”

“云娆夫人哼道：‘那又如何，总是将他困了。’和尚道：‘那人究竟是什么？’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云娆夫人道：‘亘古第一。’那和尚面­色­一变，终于动了木头般的脸­色­，他沉思半天，然后拉开袈裟，袒露胸口，只见上面四道爪痕，问道：‘小僧为何不觉疼痛，元神真元亦未受损。’云娆夫人哈哈大笑，但笑声却无半分欢愉之意，她道：‘波图耶，你心术不正，毁去禁法，竟不知放了灾祸出来，那人是你能驾御的么？你就算修成罗汉金身也不够看。至多九天，你便会同这小镇的僵尸一样，反受其制。’”

第二十章

“波图耶道：‘无法可解？’云娆夫人道：‘无法可解。除非……’波图耶往前逼紧两步，问道：‘除非什么？’他先前说话不愠不躁，此时语­色­中竟有些焦急。云娆夫人忽然低头，喃喃念道：‘木篱丹青，残卷相思；千山娆雪，月下舞袖。除非……是他出手，唉……’她念的什么诗，我自然不明其意，但那一叹却是婉转惆怅，大有断人心肠之意。波图耶追问道：‘他是谁？’云娆夫人拔高声音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闲云野鹤，谁也找他不着。’波图耶道：‘夫人，小僧还有最后一问。’云娆夫人不耐烦道：‘马上便要生死相搏，有什么赶紧。’波图耶道：‘夫人身怀至宝，神功妙法几近化境，为何甘愿四百余年来镇守那人？’”

“云娆夫人怒道：‘我再守得六十年便可飞升大罗，你妄图炼制邪尸，却想不到放出了灾祸，毁去我苦修四百多年功德，此仇深似血海，不共戴天。’波图耶点了点头，赞道：‘小僧先手打伤夫人，可夫人还是将至宝用以困住那人，渡世济人，功德无量，小僧折服。’云娆夫人冷笑几声：‘无耻至极，偷袭便偷袭，什么先手？若非你放出那人，十个波图耶也挡不了《春秋宝录》。’波图耶奇道：‘哦？困住那人的至宝便是《春秋宝录》？天书果然非同寻常。’”ｚｍ

“我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偷袭，打伤，当下怒道：‘老和尚，你­干­么打伤我娘？’云娆夫人细声道：‘贪吃鬼，别说话。’我默言闭口，恨恨地盯着波图耶≯见他往前走了一步，动作极缓，我只觉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大山在移动，胸口一闷，呼吸霎时紧促起来，一股无形力量迫我动弹不得。云娆夫人道：‘贪吃鬼，你站远点。’我急道：‘娘，我动不了。’云娆夫人挥了挥袖摆，道：‘你试着走一步。’我听了她话，双手费了好大的劲抬起左脚，往后一跨，跟着抬起右脚，往后一跨，仅仅往后退了一步，那无形压力顿时无影无踪。”

“云娆夫人道：‘再退远些。’我嗯了一声，连忙小跑离得远了。波图耶此时已往前走了四五步，每一步都走得极缓，身上似负了万斤重担，直走到云娆夫人前面三丈才停下，双手合十，微微一躬身子，说道：‘小僧擒下夫人，也只问出解毒方法，别无他意。’云娆夫人笑道：‘有形有相，你化身金刚的神通还炼得不到家。’波图耶道：‘得罪了。’右手一捏，作出抓人的样子。我看他离云娆夫人有些距离，这一抓无论如何不足以碰到她，但手刚一伸直，现出一只一人大小的巨手，闪耀着金光，忽地便抓了过来。只见云娆夫人原地一转，化成一团白茫，避过一抓，围着巨手滴溜溜打转。巨手一舞一挥试图抓住白茫，但总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始终抓她不住。待白锚了几圈，巨手渐渐缩小，不一会竟完全化为乌有，那粒白点跟着直冲波图耶飞去×到面前，白点陡然定住，现出云娆夫人，眼见她双掌平推，拍按波图耶胸口。”

“那贼秃双拳一出，‘啪’地击在夫人双掌上，蹬蹬后退两步，扯了肩上袈裟，回转一丢，一道红光刹时飞出，将夫人裹住，如那蚕茧一般，从头至脚包得严严实实。波图耶见袈裟不断扭动，合十道：‘阿弥陀佛，“天龙护佑袈裟”降妖伏魔，夫人还是省些力气罢。’话一说完，听得嘶的一声，似布匹撕裂的声音，那袈裟突然四分五散，化作漫天布条，里面溅飞出一片白晃晃的影子。”

“我打了个寒颤，只道波图耶把她撕得粉碎。定睛一看，那飞散的影子竟全是活生生的云娆夫人，细细一数，竟有九人之多。有的在天上飞来飞去，有的围着波图耶打转，但觉每个身影都不大真切，给人虚虚实实，朦朦胧胧的感觉。波图耶面­色­微变，说道：‘不错，夫人修成了“九狐幻形裂影神功”，贺喜，贺喜。不过你有伤在身，终究无法幻化实形。’那九个云娆夫人道：‘那你便来试试。’声音重重叠叠。她一说完，九道影子同时扑向波图耶，快得我根本看不清楚，眼看波图耶已被云娆夫人掩没，突然云影中间透出一道金光，听得一声闷哼，九道白影顿时消失八道，只剩一道横飞倒地，正是云娆夫人。”

“我又惊又怕又怒，几步抢上，扶起她，但见她胸口雪衫一片殷红，嘴­唇­上全是鲜血。我浑身发抖，怕得哭了出来，叫道：‘娘！娘！’云娆夫人闭目修养了一会，然后睁眼，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贪吃鬼，别管娘，赶紧走，那和尚不敢伤害你，他害怕娘的天狐缠魂*。’我汪天大哭，使劲摇着脑袋：‘娘，我不走，我要你陪我。’云娆夫人面­色­一冷，愠道：‘你可是不听娘的话么？’我拼命点头：‘听，听。’云娆夫人忽尔一笑：‘听娘的话就走，记得娘吩咐你的事情。’说着勉强站了起来，我赶紧掺着她。”

“这时传来波图耶的声音：‘云娆夫人不愧得道一千二百年，重伤之下也能破了小僧苦修一十六载的“大威德明王金身”。其功力深湛，小僧佩服。’声音竟微微有些嘶哑。我怒目向他看去，只见他捂着胸口，­唇­角边挂着血丝，表情似有些痛苦。他又道：‘夫人可还有手段与小僧一搏么？’云娆夫人笑道：‘何需与你一搏，九日之后，你自当化作一具行尸走­肉­。’这句话似刺中那贼秃要害，他面目突然一变，扭曲至极，切齿道：‘小僧死前也要拉了夫人陪葬。’云娆夫人叫道：‘看你有没有能耐。’转头低声道：‘龙树籽。’说完一晃，凭空消失了。我瞎乱奔了几步，叫道：‘娘，娘，别走！’叫了几声，声音在半空远远传开，却没有任何回应，我心中突然觉得一片空荡，似乎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再无任何事物值得留恋一般。接着听到波图耶叫了一声：‘夫人慢走。’我转眼一看，发现那贼秃一瞬间也消失了。”

第二十一章 墓中人

姚村长眼角微有荧润，六十年过去，那一晚发生之事奇诡无常，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白二人听他一述，自然明白那仙姑十有八、九便是狐狸大仙，但狐仙和波图耶口中所说的“那人”，“他”是什么来历，却一头雾水。白璐儿心想：“狐狸大仙一千二百年道行，自然是前辈无疑，不知是否在隐龙山修炼得道。”

张老头叹道：“姚老头，你不必伤了心神。你和狐仙一面奇缘，终乃天意。”姚村长垂首黯然：“此事虽已过去六十年，但不知几百次在我梦中出现，时时忆来，唏嘘浩叹，总觉当年经历似同一场梦幻。”张老头道：“老头儿，你先歇会，我来与他们说罢。不料第二天，镇上好几户人家发现尸体，有的满门不剩一口，有的死了一两人，看尸体样子，这不是僵尸所为又是什么？镇子原有些法师高僧什么的路过，便请了他们做法，接着大家蜂拥到祠堂祈祷，期望狐仙显灵。姚老头听闻死了这多人，已知狐仙所言非假，小镇顷刻立至横祸，便按狐仙所说，一大早在镇外种下龙树。”ｘｍ

“第二晚，镇民不敢睡觉，尽皆聚集市集。到得月过中天，大伙看见十几具僵尸围来，惊恐之下呼喝怒骂，尖叫哭泣乱作一团。那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提了农具利器和僵尸拼打，却哪里伤得了这群不疼不痒的怪物，不多时就死了几十口人。天一亮，群尸便自行退了。”

“大伙细一清点，那高僧法师倒杀了几具僵尸，于是赶紧火化。有些镇民收拾细软，携老带小，慌忙离镇而去，什么家业农田，概也舍弃。第三晚，大家伙又聚在一起，没想到这次僵尸来得比昨日更多，足有几十具之数。大伙拼死抵抗，好容易挨到天明，待群尸退却，发现全镇尽是死人，那情景触目惊魂，直如人间炼狱，不一会，绝望恐惧的情绪传染了整个小镇。”

“剩下没死的镇民已然明白，狐狸镇是待不下了。有些破口大骂，说狐仙没点屁用，白白供奉了这几百年，有些则怀疑僵尸就是狐仙炼出来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于是姚老头将狐仙的事讲了出来，镇民看他小娃娃一个，都嗤之以鼻，谁也不肯相信，姚老头便苦苦请求大伙跟他来到镇外。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那龙树已长成参天大树镇一草一木，大伙那是熟悉得紧，突然看到莫名多了一颗大树，心里自然信了六七分◎民们烧了大部分房屋，接着有的往南昭去，有的往中原去，剩下的便和姚老头到了此地，建了这个龙树小村※十年来，大伙谁也没胆回去瞧上一眼，小镇变成什么涅也不得而知，想来早已破败不堪，残垣一片了。”

徐白二人至此全然了解，不由齐透了一口气§清风一阵感叹：“老爷子这番经历曲折离奇，使人身历其境。群尸作孽总有因由，今日困于尸村，指不定哪天顷巢而出，不查个清楚明白，祸胎暗伏，后患大是无穷。”姚村长点头道：“徐兄弟年轻有为，该当抱负天下。你们一路而去，当万分小心，但觉不妙，二位抽身而退想来应当游刃有余。我虽不愿你二人涉入险地，倘再劝阻，便稍显不通世故。”

徐清风道：“二位老爷子宅心仁厚，我们理会得，心中感激，自不多言。”白璐儿笑道：“捉两只僵尸玩玩，倒也有趣。”张老头面­色­一紧，肃容道：“小女娃娃不懂事，那僵尸能玩吗？丑也丑死了。”

众人一阵哈哈，徐清风起身向姚张二老鞠了一躬，道：“我师兄妹前去尸村探个究竟，与二位老爷子，伯父母，阿虎兄弟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作聚首。”

姚家众人纷纷回礼，送二人到了村口，姚村长道：“此去前行五十里，有块石碑立于道路一旁。看见石碑，沿小道再走五十里便到了，二位保重！”

二人依着指点，离开村子有些距离，展开遁行法，半个时辰到了姚氏所说石碑。一眼看去，那碑五尺高低，上面弯曲刻着文字，下面杂草覆盖，高者齐及石碑半腰。风吹日晒，碑面裂出几许纹路，从中生出一些草来。白璐儿道：“清风哥哥，看看上面说些什么。”徐清风上前将杂草斩除，露出字体，上面凿了四个大字：“地狱在前”，下文写道：“天祸惨变，旦夕横生，人间鬼域，丧钟追魂。此五十里前妖尸群舞，遇人而食，遇魂而噬，其惨不可言说，其景不可名状。余无力降妖伏魔，惟立碑警惕，路人视之，停步折道，自免厄运。”落款“谨之”，“慎之”。红漆大字，十分醒目。

徐清风道：“老爷子用心良苦，大功大德必将福荫子孙。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任由群尸作孽？”白璐儿道：“走得快些，天黑之前便能到了″风哥哥，六十年过去，你说狐狸大仙还在吗？”徐清风沉吟道：“时过境迁，难说得紧。”白璐儿哼道：“妖龙真君的百腐尸链由僵尸骨炼制而成，那尸村遍地僵尸，说不定与他大有关系。”徐清风一拍脑门，恍然道：“有道理。”

二人略一合计，不作耽搁，当即施法而行，过了小半时辰，老远见了一株大树，与龙树村口那株别无二致，便已知晓尸村近在眼前。又行数里，荒草漫野，一片乱丛中此一座石牌楼，柱身缺角裂口，爬了几节枯藤，牌楼上悬坠坠地挂了一块木匾，班驳腐烂，竟生了些黄绿交杂的苔菌，偶有秋风拂过，那匾摇摇晃晃，似要掉下一般。

进了小镇，入眼一片片焦黑土地，七零八落躺了些遗骸，不远处孤零零立了几幢房屋。夕阳垂暮，余晖照在破败的小镇四周，愈觉凄凉孤寒。二人转了个遍，几间大屋里里外外查找，只觉蛛网如帘，尘土覆地，已许久没有活动迹象§清风疑道：“姚老爷子说此地群尸作孽，看来看去却又不象。”白璐儿道：“僵尸惧怕阳光，天黑之后或能发现一些端倪。”徐清风道：“只能如此。”环视一圈，指着前面一间屋子，道：“那庙堂我们还没看过，若没古怪，便在那休息片刻。”

第二十二章

来到庙堂跟前，上面写了“狐仙庙”三个字，走进堂内，正中一方石台上摆了一尊陶制女子塑像，两旁放了几只小巧可爱的木狐狸，另有几十具棺木一横一列齐整整的竖列着庙内空挡§清风突然退步子，指着地上沉声道：“小妹你看。”白璐儿往下看去，地面灰尘积厚，竟有无数错乱的脚印，她凝眉道：“足迹鲜明清晰，留下的时间不长。”徐清风细细看了一会，道：“足印大小不一，不止一人，看脚步章法，似乎有人在此短暂打斗过。”抬头见白璐儿走到一排棺材面前，正一口一口数着，说道：“这些棺木陈列古怪，小妹当心些。”

白璐儿点点头，道：“理会得。”一晃右手，听得哐啷一响，面前一具棺盖打了开来，里面空空如也。二人微微有些意外，白璐儿又挥了挥右手，那一排棺盖噼里啪啦挨个飞起，一眼看过，俱无任何异端§清风疑惑道：“难道全是空的？”白璐儿走到第二行棺材边，道：“看看这边有没有玄虚。”施法扫去，第二列棺木飞盖而起，有些跌落地下，有些撞到第一排棺材上，哐当数响，倒下了好几口棺木，占了本来紧张局促的空地§清风见小庙狭窄起来，不便二人落脚，说道：“全是空棺，想来是镇民给亲人备下的，只是惨祸来得太快，不及后事妹不用再看了。”白璐儿道：“清风哥哥，我总觉得不大对劲。”ｇ

徐清风扫净一片空地，招呼白璐儿坐了下来，道：“我又何尝不明你心中疑虑≡打进了这尸村，我便觉得此地煞­阴­尸气极重，天眼之下，也没看个眉目出来。”白璐儿道：“那我们作何打算？”徐清风道：“守上三夜，若无变化，我们便去南昭。”他原本以为尸村全是僵尸，或能通过蛛丝马家到灾祸原由，却没想一到村子什么都没发现，别说僵尸，就连一具尸体都没见着。

二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简单食了些­干­粮，闭目吐纳调息。天边余霞渐暗，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清光银辉从庙门窗户­射­了进来，照得棺材­阴­影丛生。忽然“轧”的一声，二人心口一跳，立时站起，那几十口棺材俱无异动，正疑神疑鬼，又听得轧轧轧几声，后面几口棺材的盖子缓缓侧移，接着“砰砰”几响，棺盖飞弹而出，跳出四个人来§清风叫道：“当心！”一把将白璐儿拽到身后，拂麈化为无尘剑，定睛去看，那四人青面红眼，皮­肉­腐烂，身上挂了破破碎碎的衣服，正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僵尸。

四尸呼地飞跃而出，两个朝白璐儿去，两个袭向徐清风，伸手便往二人脖子抓摸§清风身子一缩，宝剑倏出，已削左尸手臂，足下一错，避开右尸双手◇尸弯肘横击，啪地击中剑脊，身子一低，指甲碧绿如锥抓他大腿§清风醉步后退，直刺右尸胸口。那僵尸双手一合，便要夹住宝剑，徐清风横剑一挥，一脚踢中左尸肩膀◇尸后仰翻滚，撞到棺材上，一个挺身跃了起来。

徐清风大吃一惊，叫道：“不是寻常僵尸。庙内狭窄，先出去。”白璐儿应了一声，手指横竖一划，一道十字金光闪出，屈指一弹，赤焰飞火，分袭二尸。那两具僵尸一个挥起大手将金光打散，一个侧身避开火焰，白璐儿转身化为一团白光，飞了出去。

徐清风纵身跳出小庙，四具僵尸变作四条黑影，仍是两对一组追杀二人。到了庙外，场地豁开，徐清风银剑飞耀，星驰电掣迎上一团黑影，半空白黑两道光芒当头一撞，巨响一声，一上一下各自震退数尺，竟没分出高下，跟着相互对冲，绞缠一团。他双手握枪，不待另一团黑影落地，挺枪一刺，那僵尸硬生生坠落下来，避过一枪，现出法身。

白璐儿左晃右闪，仗了遁步巧妙和僵尸游斗，偶尔逮了破绽，乘隙以法术反攻，斗了半天，二尸越打越勇，白璐儿惊呼：“这怪物水火不侵，风雷不动，好邪门。”说着虚空连按四下，无形真力拍出，二尸各出一拳，将真力打散，左尸换右，右尸换左，合击而来。

四具僵尸并非不惧法术，白璐儿以元丹抵挡妖龙真君神枪一击，毁去三百年修为，功力自然大不如往昔，再加上村子六十年前尸怪横行，死人无数，已成百尸聚­阴­之地。僵尸得天独厚，渐渐将尸气化成神通，塑形筑体、启灵开智，眼珠从灰白练成赤红，寻常法术宝物早已无法伤其形体。假以时日，这四具僵尸从赤眼修成常人眼珠，便可变成夜叉，离村远走，那时就更难降伏了。

徐清风心头焦急，的白璐儿久战受伤，一杆长枪点拨圈扎，霎时舞出一片黄茫。他枪法造诣几可说不值一提，远不比剑法­精­湛，招数间破绽百出，僵尸原有许多机会将他打伤，但不知怎地，长枪稍一接近，那僵尸惟恐辟易不及，连忙躲闪，数招之后，徐清风竟大占上风。瞅得一个空子，提枪上撩，僵尸退无可退，仰天凄嚎，声音绝望狂怒，再不避缩，伸手抓那枪头。

尸爪一触枪身，陡生金光，徐清风五指一震，拿捏不住，长枪脱手而出，变化一道黄茫，围着僵尸腰间一绕，但听滋的一声，那僵尸浑身颤抖，口中不由自主喷出一道白雾，黄茫呼地将雾气尽数吸收，旋绕几下，飞回徐清风手中。只见那僵尸瘫软倒下，便即化作一滩血水。

徐清风大惊大喜，忍不住呼叫：“小妹，这枪果然是至宝。”转眼瞧见白璐儿勉强与二尸打成平手，大喝一声，看准一尸后背，欺身刺击。那僵尸察觉背后生风，回身反手一拍，徐清风不退直进，挺兵迎上。

长枪碰到尸手，又脱手腾飞，化作一条黄茫§清风先前没瞧清楚，这次好整以暇看得仔细，心中不由大震。那黄芒有角有嘴有足，宛似一条小龙，只一绕，接着吸了白雾，回他手中，再见得僵尸已然倒地化成脓血。

另一具嗬嗬­干­嚎，想是知道黄龙厉害，自己万非其敌，拔身变作黑影，斜飞而逃§清风大叫：“别让他跑了。”白璐儿单手刀挥，袖中飞出一条碧光，瞬息将黑影一圈圈缠住，黑影一顿，从两旁伸出尸手，抓了碧绳扯碎§清风趁他停顿之际，跃到跟前举枪一点，如先前那般收了冤孽。

第二十三章

三只僵尸诛除，二人抬头看去，半空中那团黑影节节败退，显然抵挡不住银茫剑气。他先前气势凶猛，与无尘剑斗个旗鼓相当，半分不落下风，但斗得一会，无尘剑降妖灭魔的法力丝毫不见减弱，此消彼盛之下，渐渐不支。待见三只同类俱被黄龙灭杀，知道无论如何逃不了­性­命，索­性­不作逃算，避过银茫一绞，飞回地面。

只听他仰天发出厉啸，声音凄惨尖刺，远远响彻夜空，接着浑身皮­肉­化作黑雾，飘升蒸腾，顷刻变成一堆白骨，拆散在地。

二人见僵尸自毁形神的涅凄厉恐怖，不禁生寒，好半天回过神来，徐清风一声叹息：“不知你生前是何样人物，想来变尸为祸也非你本意。此刻形神自灭，正好得以解脱。”白璐儿走到白骨面前，看了半晌，说道：“清风哥哥，你可觉得这僵尸临死尖啸似乎是传音之术。”徐清风想了一想，摇摇头：“或许他自知无幸，死前泄恨也说不定。”

便在这时，背后忽传来一句冷飕飕的声音：“小妖­精­说得不错，戾尸正是用了‘通音传声*’。”这声音死气­阴­寒，似乎从­阴­间地狱来一般。

二人大惊，急忙转身，丈外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正看着他们。那人身材高瘦，面­色­腐白，穿了一件破黄­色­的佛门亨衣，左手指甲极长，一粒抠着一串黑­色­念珠，月光下，他身上散发出阵阵死疫般的气息。二人骇异至极，一股凉气登时从脊背冷了下来，均觉此人若突施偷袭，只怕他们早已命归黄泉§清风强作镇定，硬着头皮拱手道：“尊驾是谁？”白璐儿脑筋一转，想起姚村长讲叙的往事，指着那人惊诧道：“你，你是波图耶？”

那人闭目仰头片刻，徐徐睁开双眼，说道：“波图耶三个字，已经数十年无人叫过〗个小娃娃闯入死地，杀了‘暗恶孽戾’四妖尸，这个账该如何算法？”他声调毫无抑扬顿挫的起伏，言语中也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硬直平淡犹如白水，但任谁也明白此话深含威胁意味。

二人听他自承波图耶，不由大奇，暗想六十年发生什么变化，这人竟然不离尸村，更活到现在。再听到“杀了暗恶孽戾四妖尸”，白璐儿心中一动，向他细瞧，发现他眼珠与常人无异，只是全无神采，露在外面的皮肤呈青白­色­，一双手的指甲却有一寸长短，暗想：“难道波图耶变成了僵尸？”正寻思，手臂被人轻轻一拉，转头看去，见徐清风说道：“尊驾想如何算法？”边说将她挽到身后，挡在前面。

波图耶偏过身子，抬头望着月亮，仍不紧不慢：“你们既能杀了我那四尸将，算有些本领，随我走吧。”他偏身侧向，仿佛二人指掌可取，显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清风与白璐儿面面相觑，听他口气，似乎四妖尸是他手下一般，若真如此，这波图耶确然变成了僵尸无疑，但凭他来时无声无迹的能耐，只怕道行­精­深，远非四尸可比。

徐清风凝声问道：“去哪里？”波图耶缓缓吐出两个字：“墓地。”一字一顿，二人心口咚咚跳了两下§清风只道他顷刻便下杀手，不敢接话，紧紧盯着。凝神半天，却见波图耶一动不动，似乎眼里只有那轮皎月。夜风阵阵，在这寂静尸煞之地倍感凄寒。

过了良久，白璐儿双手叉腰，朗声道：“敢问波图耶大师，云娆夫人现下身在何方？”波图耶侧头望向白璐儿，目中露出些许意外，转身面对他们，说道：“小妖­精­也知道云娆夫人。”白璐儿微微一笑：“她破了你大威德明王金身，还说你不久将变成行尸走­肉­，我看你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大象一百多岁的老人。”波图耶道：“六十年前我勘破永生不死之法，自然不会衰老。”

白璐儿冷笑道：“永生不死之法？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神通么？那是怎样练的，你说来听听。”波图耶道：“你们随我而去，自当明白。”白璐儿道：“不用去也明白。”波图耶道：“哦？”白璐儿道：“若永生不死之法是变成你那样的丑八怪僵尸，我可不愿意。”讥嘲之意显露无疑。忽觉徐清风捏了捏她手，知道他的自己言语过火，惹恼了波图耶，不免遭到伤害。当下回捏一下，以示明白。

波图耶不以为意，说道：“你们会去的。”蓦地出现在徐清风面前，右手往他肩上一搭，疾如电光火石§清风双眼一花，察觉有道影子按向左肩，无尘剑倏忽电闪，迎刺影子，波图耶手腕外翻，长指甲轻轻一敲，几无停顿又朝他脖子伸去，听得“叮”的一响，剑锋偏开，徐清风急忙挥枪格挡，眼看就要触及手爪，波图耶“哦”了一声，缩了回去。

两招兔起鹘落，直到波图耶收招，他才感到骇然。先前他­精­神早已绷成满弓，牢牢锁住波图耶，但教一动，马上便能反应。没想波图耶猝然下手之快，用惊雷疾电形容也不为过，险些令他吃了大亏，这才感到此人深不可测，极难对付。

白璐儿叱道：“你做什么？”双掌寒气一闪，隐隐结了一层雪雾，周遭冷气弥漫，方圆三丈铺了一片厚厚的白霜。波图耶不易察觉的冷哼一声，恍若不见凝冰冻雪之术，只盯着徐清风手上那杆长枪。地面满布白茫，惟独他踏足之处没有覆及。白璐儿看在眼里，已知这招“星霜屡移”奈何不得波图耶，心头微惊，便收了法术。

忽听波图耶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徐清风全神贯注，闭口不答，长枪护在胸口，无尘近浮右侧，凌厉指向波图耶。波图耶面­色­渐冷：“小娃娃敢不说话？”双掌一震，手上皮­肉­顿时变得暗青，乌筋鼓胀，指甲上缭绕几缕黑­色­烟雾。

白璐儿Сhā口道：“他怕一说话，你这尸和尚不顾身份的突袭，他后生小辈可没有办法抵挡。”

第二十四章

波图耶如何不明她语含讽刺，但几句挤兑之言却也不会放在心上，沉声道：“小娃娃，你以为仗了宝物我就拿你没办法？”当下紧逼一步。白璐儿叫道：“且慢！告诉你也无妨。”微微低着头，食指按住下­唇­，来回走了几步，似在思考怎样叙说。

波图耶默不作声，等她开口。白璐儿站定身子，说道：“这枪兵从一妖怪手上得来，他好不要脸偷袭我们，险些将我们害惨。”说到“偷袭”二字，语气重重加了几分。波图耶听到“好不要脸”，只道她口头占些便宜，问道：“什么妖怪？四大尸将的九­阴­尸气是不是被这宝物吸了？”白璐儿缓缓摇头：“是……不是。”语调不大肯定。波图耶声音略略提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小妖­精­是想消遣我？”ｘｅ

白璐儿笑道：“你说四大尸将，却只有三只僵尸口喷白雾，可不是四只，你想当第四只么？”波图耶道：“逞口舌之能倒挺……”陡地­肉­身一淡，“厉害”二字未及出口，使出“天尸玄影神功”，浑身隐入一团黑雾，只见铺天盖地的黄符朝他卷罩而来。

波图耶一生大风大浪，其见识不凡、阅历广博，寻常宵小手段，鬼蜮伎俩如何瞒得了一双法眼。只是数十年来极少说话，又发现徐白修为远非对手，与之交谈纯系寥解数十年积下的苦闷。但白璐儿说话引他注意，徐清风骤然下手，一时不察竟遭两个小辈戏弄暗算，心下不由大怒。天尸玄影神功化­肉­身为黑雾，法术宝物极难伤其形体，一旦触碰敌人，黑雾便如附骨之疽，从七窍渗入，任你通天本领也得被腐脏夺舍，厉害非常。波图耶使出这门神功，自然气恼万分，只想立刻将二人吸血抽筋剥皮方能消除一口恶气。

但见那符纸熊熊燃烧，组成一张幕阵，波图耶刚一化身雾影，火墙便压了过来§清风符阵一出，紧接脱手掷出长枪，他知道波图耶忌惮此物，掷出时力道不大不小，只隐在火墙后面。无尘剑随即一动，飞上半空，化分弥天利刃。

黑雾呼地从火墙穿透，长枪恰好刺来，黑雾陡然一缩，便要散开。但近距之下，不及闪避，终有一丝触到了枪头。只见金光大展，长枪刹时化成一条金­色­小龙，飞起便向他扑去。

波图耶恼怒欲狂，竟被无知小辈­阴­了一把，他道行­精­深，早已察觉那长枪蕴藏极*力，似乎对尸怪别具神威，是以不敢贸然下手。但没想火墙光亮巨大，遮了长枪，否则凭徐清风的修为，绝难沾到他一根毫毛。说来徐清风只是稍稍变化了妖龙真君的手段，岂料一击得手，兴高采烈之下忍不住大声欢呼。

白璐儿哈哈大笑，无比得意：“咬死他，咬死他。”仿佛打了一个天大的胜仗。波图耶猝不及防，急忙变身聚形，遁形换位。那金龙一口没有咬中，调头飞身又咬，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波图耶大惊失­色­，化成一道青光，往西面飞去，金龙呼啸紧紧追击。白璐儿乐道：“总要看看波老怪物的下场，清风哥哥，我们跟着。”徐清风微微一笑：“那是当然。”心想：“老怪物可不姓‘波’。”

拉着白璐儿的手，凌空一纵，收了万剑决，跟了上去。不到一会，天­色­愈沉，波图耶身影渐渐模糊，只见得前方一缕金光§清风运起天眼通，及目张望，仍看不清楚，抬头一望，发现月亮没入一片暗云中，顿起不祥预感，说道：“­阴­极阳微，凄风惨寒，这片地方邪气古怪至极。”白璐儿啧啧点头：“不错，此地修炼邪功事半功倍，老怪物真倒挑了个好去处。”

徐清风皱眉道：“是啊。那条小金龙纵然厉害，到了这万­阴­聚邪之地，只怕威力也会大大减弱。”白璐儿道：“我们赶紧追上，可不能教神枪落入他手。”

那金光此时突然斜下飞去，二人心中忐忑不安，携手临降而落。触地只觉周遭乌漆麻黑，影影憧憧，原来是一片乱坟岗。有些坟包泥土外翻，露出空无一物的坑洞，有些墓碑横倒一侧，裂成数块碎石。不远处金光乱窜，波图耶连接遁移闪避，狼狈不堪，几次勉强躲过黄茫致命打击，口中只呼呼作响。

忽听金龙吟啸一声，一扭一转，眼看咬中波图耶，突见他身子一颤，躲避不及，竟被金龙卷裹。但听一声巨响炸开，金光顿灭，尘土弥乱，“当哐哐”，暗­色­中想是神枪掉到地上§清风大喜，闪步上前，地上袅袅缭绕烟雾，却没有波图耶遗身。他仓卒拾起神枪，瞥见旁边一条黑乎乎的东西，正作细辨，突然听到白璐儿一声闷哼，心口猛地一紧，急忙转身，却见白璐儿浑身僵直，脖子上昂，一只怪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徐清风一凛，大呼小妹，声音惊慌失措，纵身飞跃。

“站住！”一声暴喝从白璐儿身后传了出来§清风心神震颤，这声音不是波图耶又是谁？当即止身停步，循声凝视，只见白璐儿身后慢慢探出波图耶半边身子，他死沉­阴­鸷的脸上不住抽跳，眼睛­射­出愤毒的光芒§清风目瞪口呆，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他亲眼看见金龙咬中波图耶，以为他定如四尸将那般形神俱灭，但现下他不仅无事，折间还制住了白璐儿，这份神通委实深渊难测，难道他当真练成永生不死之法？待见白璐儿动弹不得，急怒道：“你，你放开她！”

波图耶森然道：“你走近一步，小妖­精­的脖子难免折断。”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着指甲深嵌白璐儿肌肤。白璐儿嘤嗯一声，脸­色­痛苦。

徐清风忙不迭道：“好，好。你想怎样？”心想：“他说话压气抑息，莫非受了重伤？”波图耶道：“此刻我吩咐你怎么做，你不许半分违逆。倘敢偷­奸­弄巧，我立时取她­性­命。”徐清风盯着白璐儿，见她眼神无助害怕，微含泪花，心头不由大乱，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第二十五章

波图耶道：“你退后两丈。”徐清风左右看了坟包障物，慢慢后退几步，迟疑道：“你身受重伤……”波图耶打断道：“那又如何？”徐清风道：“你将她放了，我们不与你为难，以后也永不相见。”波图耶嘿嘿冷笑：“好大的口气，你当自己天下无敌么？”徐清风扬了扬神枪，道：“我万万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万万抵挡不了我手中宝物。”

波图耶往地上一瞟，随即收回目光§清风随他目光瞄去，那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一条丑陋无比的臂膀，看包裹断臂的袖布，正是波图耶身上的亨衣，但裂断处却无一丝鲜血，仿佛一截烂了许久的腐肢，暗想：“他手臂怎地断了？”

波图耶狠声道：“想不想她活命！？”作势就要使劲§清风连忙摆手：“你别动，你要我怎样？”波图耶道：“转过身去。”徐清风道：“你……”波图耶断喝道：“转过去！”徐清风背过身子，波图耶道：“往前走。”徐清风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步子，道：“我走了。”波图耶道：“叫你退么？继续走！”

徐清风道：“到底要去哪儿？”波图耶道：“废话恁多。看来你是不想管小妖­精­死活了。”忽听白璐儿又痛苦一声，徐清风急切道：“你别动！我走，我走！”举步便走。凝耳细听，发现波图耶缓缓跟在后面，心想：“得赶紧想个法子救下小妹。”

走了一阵，漆黑的乱坟岭渐渐有了些光亮，眼前到处闪着蓝绿幽暗的磷火。越走得深，磷火越多，后来直如满天星辰，那尸邪气味也益发浓烈，就象成千上万的尸体堆在附近一般§清风几欲呕吐，只好闭气，心知此地凶险已极，若是去波图耶的老巢，其中厉害禁制无法想象，心中大是忧虑焦急。

正走着，看见前面一座巨大的坟包，宅院大小，中间关闭着一扇铜门。大门腐锈斑斑，花雕古老，看样子年代十分久远，不知是哪朝王侯贵族的遗冢§清风神识探去，发觉尸臭正是从坟冢里传出来，暗想：“波图耶老家到啦。”

忽听波图耶叫道：“汀。”徐清风止住步子，便欲询问，听得后面脚步纷乱，他按耐不住，转身看去，那波图耶神情戒备，箍着白璐儿正从一旁侧绕而过§清风大声道：“你­干­什么？我听了你话，你放下她。”

波图耶连声冷笑，并不作答。来到墓门前，呼地单膝跪下，白璐儿受他钳制，跟着伏身下拜§清风心头突突，不敢妄动，波图耶此举出人意料，难以测度，暗将无尘剑凝在身后，紧紧握了神枪。

只见波图耶垂首道：“天尸遭人暗算，办事不力，万望吾皇赦罪。”语气谦卑恭顺至极§清风大奇，暗道：“什么‘吾皇’，难道墓冢里住了什么皇帝？”念头连转，推想此话含义。却听坟包里空幽幽传出一句声音：“天尸，你气息凌乱，是受了重伤？”这声音恍若不归三界五行所有，徐清风听在耳中，只觉神散魂离，浑身无法动弹，大骇之下急忙催动神功心法，护住灵神。

波图耶道：“这二人手持神兵至宝，威力非同凡响。天尸功力不济，使出‘解尸遁光*’自断一臂才躲过杀劫，且制住了这小妖­精­。四大尸将也俱被此物吸了九­阴­尸气，请吾皇示下。”那声音道：“我传你那玄影神功也抵挡不了么？”波图耶低声道：“无法……抵挡。”那声音消言沉默，未再传声。

四周静寂，波图耶半跪地上一动不动，极有耐心等候§清风眼见白璐儿簌簌发抖，心疼无法抑制，怒声大吼：“什么人躲在坟里？波图耶你放了她！”波图耶回头喝道：“吾皇面前，由不得你放肆。你罗里八嗦，可知小妖­精­后果。”

徐清风怒目相视，那声音此时传了出来：“天尸，你为何带这二人来此？”波图耶道：“四尸将神法未成便遭诛灭，毁去吾皇多年心血。天尸想，四尸既然形神灭绝，再杀这二人已然无用，又认为吾皇法通乾坤，天地无匹，或能赐他二人不死之身，功成之后，四大尸将不要也罢。”

波图耶一番言语似颇合那声音心意，只听他赞赏道：“这二人有些小小修为，若能锤炼，四尸确然远不能比。你是天尸，那男的我便炼成地尸，你们天地双尸以后纵横天下，无人能敌。”波图耶伏了伏身子，那声音又道：“这女娃娃与云娆一样，是妖­精­化身？”波图耶道：“吾皇慧觉。天尸虽知她乃妖­精­变化，但却看不出是什么妖­精­。”

那声音道：“将她炼成*，你觉可好？”波图耶道：“一切听吾皇吩咐。”徐清风听得二人一言一语，似乎自己和白璐儿是砧板上的­肉­，任他二人随意宰割一般，怒声道：“你是什么妖魔？何不出来现身一见，只会躲在坟里自称皇帝？”

第二十六章 好­色­妖僧

那声音理也不理徐清风，对波图耶道：“你毁去一臂，一身道行折去大半，但你不必急恼。我创了一套经法，唤作‘九腐邪尸魔经’，乃逆转颠倒天、地、人三才运行之道。我传与你参习，不仅断肢自生，修为更能突飞猛进，十年之功，抵得他人一甲子苦修。”

波图耶喜极而颤，说道：“吾皇君临天下，天尸愿做马前走卒，粉身碎骨亦所不惜。”那声音道：“地尸用什么法宝伤了你？”徐清风大怒，喝道：“狗屁胡言！波图耶，你若再不放人，莫逼我拆了这乱坟。”ｘｍ

波图耶嘿嘿冷笑：“那小娃娃手上有柄长枪，玄黄颜­色­，枪头呈雷电形状，似乎专门克制尸道。只要触碰得一星半点，那神枪立即化作一条金龙，刹那间绕身而缠，强夺玄灵尸气。”那声音默然片刻，开口说道：“此宝名作‘破邪’，专制尸鬼二灵，乃无上神兵仙器，你抵挡不了亦不足为奇。你且和他破邪过招，让我仔细感受。”波图耶道：“吾皇恕罪，天尸无法抵挡破邪一击。”那声音道：“无妨。但凭地尸微末道行，若在我‘尸域境’施展破邪，恐怕难以掀起大浪。”

波图耶道：“谨遵意旨。”站起身，五指松开。白璐儿呼吸一畅，呆呆不知所措，待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到徐清风身边，小嘴一扁，似要哭了§清风见她脖子上乌黑五个指印，不知受了多大的苦，心中气愤，柔声道：“痛么？”

白璐儿点点头，随即摇摇头，包着泪花，委屈道：“我害怕。”徐清风道：“一会……”想了一想，深深吸了口气，道：“蜀山峨眉乃正道领袖，若有机会，你去趟蜀山，把此间事详详细细说与我师门长辈，请他们想些办法。”白璐儿道：“那墓中人身具通天之能，便是我师父也未必……我们只怕逃不出他手心。”

徐清风道：“别说啦。”伸手去牵白璐儿，暗暗在她掌心塞了一些物事。白璐儿不动声­色­，察觉物件大小如枣，共有五枚，心知徐清风必有用意。

波图耶冷然道：“吾皇面前，还有机会逃跑么？待你们炼成不死之身，天荒地老有的是机会叙话娃娃，你出招吧。”徐清风意念一动，云展无尘剑噌噌作响，但见他背后突然列出无数­精­光。白璐儿站他旁边，只觉冷气森然，回头一看，成百上千寒刃重重叠叠，形如一面巨大宽厚的剑幕。

徐清风低声道：“一会若有机会，不必管我。‘乾离避魔珠’威力巨大，或有奇用。”白璐儿心中一动，轻轻捏了捏五粒珠子。

徐清风沉声一喝，剑幕忽地弥空乱舞，犹如天火流星，煞是好看。只见万剑叮叮当当碰撞交集，须臾鱼贯结成一条巨龙，遨游于夜空。波图耶面­色­一变，巨压陡增，抑声道：“闻名不如见面，蜀山万剑决果真名不虚传。”徐清风嘿得一声，倏然暴雨倾盆。但听破空声雷鸣，长龙咆哮扑向波图耶，势如排山倒海，万钧天雷。

眼见龙头便要噬吞而临，那坟诃门呼地打开，一股无比强横的气流喷涌出来，后发先至，瞬间将三人罩住。白璐儿浑身一紧，只觉四肢百体突然坠堕沉重，震骇之下急忙结印施法。费了好大力气勉强抬起双手，一身气力竟尔耗得­干­­干­净净。她脑袋一片空白，反复叨叨：“这是什么神通？这是什么神通？”

龙头扑近波图耶面门半尺，听得噌噌七八响，当先几支利刃似被一堵无形石墙阻挡，硬生生扎停半空。波图耶有恃无恐，冷眼相看，只见寒锋源源冲击，他身前刹时Сhā满无数利剑，密密麻麻如同毛球。

这情景震撼人心，白璐儿看得呆了，眼前晃过一道影子，一柄宽刃半空折转倒飞，贴着地面从她足底穿过。白璐儿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身子一轻，那大剑竟载着她飞了起来§清风叫道：“带上无尘剑，去蜀山找我师长！”

波图耶大喝：“没那么容易！”长袖一摆，化作青光飞身阻拦，那半条晋绕个弧弯，自下而上追刺。

徐清风奋力一跳，挥舞神枪。波图耶有心引出黄龙，不闪不避，被破邪扫到脚跟，金光冲天而起，呼啸幻化一条黄龙，张口便咬。那半条晋也追了上来，波图耶上下受敌，无处可避。

突然间景­色­一滞，长龙陡然定住，千百巾不住颤抖，发出嗡嗡声，似有无形力量将其束缚。不过眨得两眼，只听哗啦啦响，长龙剑骨崩溃，雨花般漫天散落而下，还未触地便尽皆消失。那黄龙略微一顿，动作竟变得迟缓起来，波图耶间不容发躲过索魂一击，驾光追赶白璐儿§清风倾尽全力仍无法拦截他，见宽刃也被束缚，急忙御法，突感脑袋一阵刺痛，眩晕汹涌，身子咣地倒下。

万剑决全靠意念控制，那无形神力既束缚了晋和宽刃，也等若压制了他神识。他催运御锦，便是和无形神力对抗，却如何是那墓中人对手？眼前一黑，景­色­变得模模糊糊，但心头终归放心不下白璐儿，好容易聚了一丝气力，大吼一声：“避魔珠！”

白璐儿匆忙疾弹，三粒红点激­射­而出。波图耶吃过暗亏，功力又大损，余悸不敢硬接，往旁一让，珠子嗤地从他身边飞过，轰然爆开一大片红光。只听灌耳欲聋三响雷鸣，乱坟簌簌震颤，那半空蔓延出一片火海，毕毕剥剥沸腾燃烧，赤焰中升起三朵朱花，缓缓绽放开来。

白璐儿脸­色­煞白，实没料到乾离避魔珠威力如此巨大，但觉那三朵朱花浩然生出一股降魔法力，自己离得有些距离，却也感到头晕气紧。珠子名作“避魔”，自然是妖魔辟易之意，白璐儿虽是妖­精­变化，但一直未练过邪功，那避魔珠便伤之不得。波图耶却不一样，一身尸腐邪气，入魔已深，一遇上避魔珠盛开的花朵，刹时浑身灼烫，连那元神一俱焚炼，痛楚难当。

第二十七章

只见他急急化身黑雾，天尸玄影神功一使出来，炙焚之苦大大减轻。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继续追击白璐儿，身处避魔珠法力范围，时间一久，只怕玄影神功也不易抵挡，当即回身便往墓门飞去。

徐清风早已暗暗调息半天，那避魔珠释出降魔*，竟将墓中人无形神力略微压了下去，良机难得，当下­精­神一振，连忙坐起身来，御法控剑。

宽刃一摇，白璐儿不由自主晃了晃，足下无尘剑犹如脱缰烈马，而起。她脑筋一闪，便已明白徐清风用意，心口霎时酸痛难抑，眼泪扑簌簌滚落，大声喊道：“你……大傻瓜，你好好等我啊！”话一说完，半空晃过一道银光，远逝星空§清风心满意足，面露微笑，瞥眼发现破邪躺在身旁不远，伸手一抓，提在了手中。原来那黄龙寻不得猎物，便变回原形，跌在了旁边。

上空朱花凋谢，乱坟渐渐暗了下来，静寂一片♀时幽幽然响起墓中人声音：“既是我地尸，总须给些好处。我放走小妖­精­，你可满意这份见面礼？”徐清风陡地听到他说话，心头骇然畏怖，又细细思索此话含义，但觉他大言不惭，硬气道：“你妖法厉害，胡吹牛皮的本事也不小。想怎样？动手吧。”

墓中人言语中似蕴藏笑意：“她这一去，蜀山峨眉总要闻风赶来几个牛鼻子。届时我脱困而出，正好拿了他们滋补元灵。”徐清风只嘿嘿冷笑几声，脊背却一阵阵发寒∧想墓中人连身也未现，便教自己无法抗拒，这等神通莫说见过，闻也无处所闻，不禁有些泄气。白璐儿一走，更是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墓中人道：“待你炼成地尸，即知我弥天手段〃幽入明，诸法无天！三界五行，不死不灭！进来，让你瞧瞧元尸老祖的样子。”言毕一道吸力卷来，徐清风眼前一暗，欲昏未昏之际，飞进了坟冢……

却说白璐儿背风站在剑脊上，发结散开，乱丝纷飞飘扬，遮了两旁脸颊。她呆呆地望着早已漆黑一团的乱坟岭，泪水糊满了脸，心头不知是空荡，还是堵闷，说不出的难受。月亮从暗云中透了出来，一道鸿影飞逝，恍若仙女月下凌翔，神秘而飘渺。

天­色­微明，不觉又回了隐龙山。无尘剑渐渐缩小，有些难以为继，白璐儿不懂御剑法，俯身抄了宝剑，择了一处山青水秀之地落身歇息。

半日过去，她自觉­精­神好转，心想徐清风身陷险地，此刻不知正遭受多大的折磨，他最后微笑的样子当真是高兴的，就象许了多久的愿得以实现一般♀一想，登时深深自责，眼泪忍不住又要掉下来“思：“蜀山峨眉名气甚大，师父也时有提及。我早一刻到蜀山，清风哥哥便早一刻脱险。可是……可是去蜀山的路是怎样走的？”茫然袭上心头，接下来怎么办却是没有一个主意。

转念又想：“若是师父在此就好了。他老人家神功通天，不必找什么蜀山峨眉，直接挑了墓中人巢­茓­，打得他是落花流水，稀里哗啦，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想着想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似乎那墓中人正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口中大喊：“仙子姐姐，饶了小的­性­命吧。”想了一会，觉得不大可能，心情突然烦恶无比，竟大大感到失望。

看来只有先寻个城镇，找人问明蜀山方向，除此别无他法。当下辨明位置，起身往北面飞遁而去。约莫一个时辰，见得地面稀稀有些行人，眺目一望，远处隐约一座城镇，便选了个偏僻地方，现身走了过去。

城外道路两旁商贩林立，一直延伸到城内，过往行人川流不息，甚是繁华。白璐儿陡然接触这么多人类，心情好转不少，左顾右盼看了半天稀奇，便随意找了几人问路。口还未张，别人连忙摇头摆手，急急走开，想是见她手上提了明晃晃地兵刃，不愿招惹是非。

她无计可施，漫无目的在大街走着，不觉来到一座高楼面前，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着“广聚轩”三个大字◇阵酒­肉­菜香从楼里飘出来，里面跑堂吆喝，客人喧哗响成一片。白璐儿涉世不深，于人情理法一知半解，到了这广聚轩，却也想到若要问路，岂有比酒楼更好之地？当即信步走了进去。

那酒保瞅得生意临门，满脸堆笑小跑上前，扯起嗓门喊道：

“客官请……”见来客粗布脏衣，象来讨饭的样子，那“进”的一声急转直下，堪堪降了八个音调。摆个冷脸，正要说“要饭的闪开”，忽然看得清楚，来者天姿绝­色­，竟是平生罕见的美人，咕隆一响，已到喉咙的粗话混着口水，硬生生吞进了肚子。抹布往肩上一搭，哈腰道：“姑娘快快请进，楼上尚有几桌空位。”心中直嘀咕：“富家子女扮乞丐很好玩吗？看你娇­嫩­­嫩­的涅，拿了宝剑吓唬人么。”

白璐儿微显局促，点了点头，跟酒毕了二楼，选了个靠楼边栏杆的位置坐下。酒宝道：“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本店几道招牌菜远近闻明，风味小吃亦是一绝。就说吃辣的，有‘龙虎斗’，‘九转肥肠’，不仅­色­美，更是味佳，神仙嗅到也要大动凡心。若姑娘喜欢清淡的，本店还有‘彩蝶纷飞’……”白路儿心怀大事，哪容他滔滔不绝地介绍，Сhā口道：“小哥，我想打听一个地方。”

那酒保听她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叫自己“小哥”，顿时受宠若惊，忙道：“姑娘想问哪里？远了不敢说，这附近倒确有几处景­色­俱佳的好地方。就说离此十余里外的‘飞鹤峰’，那可是大伙常去的地方。远看此峰，就象一只翩翩欲飞的仙鹤，走近一看吧……”白璐儿好不耐烦，打断道：“喂，我想问蜀山峨眉怎么走。”

第二十八章

酒抱舌道：“姑娘去蜀山做甚？是求仙问道，还是赏风玩景？姑娘孑然一身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怕路上多有风险。”白璐儿笑道：“小哥你人挺好，却不明白我身有要事。你若知道蜀山峨眉，还请指个方向。”酒保道：“蜀山往东北方向而去，不过那地方远得很，离此约有三日车程。姑娘不妨雇辆马车，一来省力，二来安稳一些。”

白璐儿指着右边，问道：“可是那方么？”酒保道：“是啊，不过现已黄昏时分，车夫不大好找。姑娘不如歇息一晚，明早我奔给你寻来一辆宽敞舒适的车子。”白璐儿沉吟几许，起身谢了酒保，噔噔便往楼下走去。那酒保边追边喊：“姑娘，姑娘。”叫得两声，只见她晃眼出了酒楼。ｚｍ

金麦­色­的阳光渐渐稀薄，城外有些摊贩收了货物，陆续推着板车进城。白璐儿快步走出城外里许，择个偏角处，隐身一跳，便往东北方向飞去。

大地苍苍，原野莽莽，山高泽低，雪峰河脉♀般长程飞行耗力甚巨，每过得个把时辰，便要停下来打坐调息，恢复真元。黄昏至天明，一夜不知疲倦，全凭一股信念坚持下来。她心想，既是灵山福地，自当承聚天地­精­华，一旦靠近了，必能感受得到。但越过无数山脉河流，见证了天地乾坤诸般法相，却始终没有发现传说中的仙山。

白璐儿两日未曾休息，­精­神早已委顿不堪，长途飞行又使真元耗费过甚，内息自然运转不纯，隐现枯竭之相。她不由焦躁起来，情知若不歇息，身体难免遭受损伤。骋目眺望，见得前方一个市镇，当下离得近了，临空而落，疾步走了过去。

入了市镇找人打听，才明白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市镇离蜀山竟然还有两日路程。她头脑一懵，全然不知如何是好，思量半天，只好雇了一辆马车，星夜赶往蜀山。至于拿不拿得出来佣金酬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般又过了一日一夜，每到进食休息时分，车厢便俱无动静。那赶车大汉心中奇怪，又不便掀开帘子瞧上一瞧，问了几次，车中人只回答“没事”，于是嘀咕几句，不再理会。

第二日穿过一片树林，驶进一条碎石小道。驾车人呼哈吆喝，两匹马儿迈开四蹄奔跑，带起一片尘土↓行着，忽见里许外坐着一人，占了小道。那赶车大汉老远呼喊：“兀那人，赶紧让开，烈马不长眼，撞你个筋断骨裂须怨不得人。”驶得近些，看清楚道上人身披红袍，头戴­鸡­冠帽，双手合十，侧身盘坐于中。

驾车大汉走南闯北，自然识得此人装扮乃西域来的喇嘛，但不知他何以鬼迷心窍大白天挡了道路。口中连连呼喝“闪开”，不想那怪喇嘛充耳不闻，稳如泰山≯看就要撞了上去，车夫迫势长吁一声，拉扯缰绳，两匹马儿昂首嘶鸣，往前冲得几步，停在了喇嘛前面。

白璐儿撩开一丝帘角看去，心头噔地一跳，便知麻烦寻上了门。大汉心头有气，从车座上跳了下来，指着喇嘛怒骂：“你这和尚寻死么？化缘也不挑个地方。惹我以前­性­子，早撞你口喷鲜血。赶紧闪开，别碍事儿！”白璐儿闭了帘子，说道：“师傅莫生事非，让了大师，走旁边绕过去罢。”

大汉唾了一口，骂骂咧咧上了座驾，一拉马辔，正要绕开。只见那喇嘛影子一晃，突然出现在马前，一手抓住辔头，粗声粗气道：“施主口出污言，侮谩我佛门弟子，大是不该。”车夫吃了一惊，见他长得獐头鼠目，一张麻脸难看至极，偏又作起一副庄重肃穆的表情…气一生，扬了扬马鞭，喝道：“贼秃是想吃上一鞭？”喇嘛道：“地狱有一十八层々主骂人便该入拔舌、血池地狱♀一鞭若打了下来，就该入刀山、油锅地狱。”

车夫怒道：“老子且让你先入了地狱！”挽了个鞭花，啪地一响，当头便要抽下去。白璐儿喝道：“住手！”从厢内探身下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师傅的烈马飞驰，伤了大师金身，情急之下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大师心怀慈悲，何必一般见识。”那喇嘛一对小眼上上下下打量白璐儿，道：“女施主这番言语有些道理。以你之见，该当如何？”白璐儿被他瞧得浑不自在，心中厌恶，勉强挤个笑容：“我们走一旁便是，不扰大师清修。”

那喇嘛点点头：“那过去吧。”说着松开辔头。白璐儿盈盈施礼，进了车厢，待坐稳身子便叫起行。大汉扯了马绳绕到旁边，驾得一声，挥鞭策马。刚奔出几步，垮啦一响，车头突然塌落，大汉冷不防从座上滚落下来，一嘴啃在地上，跌得满头满脑的尘土，“啊哟啊哟”叫唤起来〗匹马儿浑身一轻，得得跑到前面，不一会缓缓停下步子，见路边有些野草，悠然地啃食咀嚼。

那大汉哀叫半天，好容易爬起身，掌臂火辣辣灼痛。抬手一看，几处皮­肉­擦得乌青血流，沾着灰白­色­的沙砾，说不出的难受♀灾祸莫名上身，他又惊又怒，细细一瞧，发现马具和几根横柱从中断裂，看样子似被重刃劈开一般，只不知先前好好的，何以折间变成这样。大汉倒也灵滑，转念便即想到是老杂秃搞的手脚，但他无声无息作出动作，这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满腔怒火顷刻化为乌有，不禁有些害怕，心道：“这哪是化缘，分明是要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不敢看着喇嘛，只好呆呆望着几截断木。

第二十九章

白璐儿提了宝剑款款下车，面­色­冰冷：“大师好本事，不知何以阻我二人前行？”喇嘛不住瞄着白璐儿，眼睛­射­出奇光异­色­，啧啧赞了两声：“标致，标致。妙极，妙极。”白璐儿被他盯得心头发毛，只觉他目光犹如虫子一般在身上爬来爬去，问道：“什么标致？什么妙极？”喇嘛道：“眼神清澈纯洁，颈项细小，嗓音又脆又甜。”鼻子嗅了两下，续道：“嗯……体味清芳淡香妞儿细皮白­嫩­，含苞待放，妙极，妙之极矣。”

白璐儿勃然大怒，俏脸涨得通红，厉声道：“污言秽语说些什么？”心想：“这和尚故意挡路，当是冲我而来。只是我早已收敛气息，他是怎么发现的？”百思不解，转念又一想：“他既敢拦人，该不是泛泛之辈，可要小心些才是。”

这喇嘛叫“藏空上人”，本­性­­淫­邪好­色­，原是十几年前恶名昭昭的妖人。昔年为练“七­阴­混魔*”，四处强虏少女供他修练采­阴­补阳之术。将人捉来时，每日­淫­乐，直至对方真­阴­耗尽、命丧黄泉方始罢休。开先倒也谨慎小心，一处作得两三案便即换个地方。到后来功力日深，­色­胆渐渐包天，觉得普通女子灵元微浅，妖法修炼起来难免进境缓慢，便按耐不住，打了化道之人的主意。他也清楚名门大派极不好惹，若被人察觉，那杀身之祸可万万抵挡不了，只得暗地里窥探盯梢，挑中了一位名门女弟子。

不料那女弟子身怀厉害法宝，他数招之间竟不能制服，正作退避时，女弟子同门赶来驰援♀斯诸般法宝用尽仍无可抵敌，即从中原仓皇逃窜至西域大雪峰，那几人不死不休一路追杀，最后将他逼入绝崖↓人自知无可幸免，苦苦哀求对方饶了­性­命，更作自毁道行，表明回头是岸的决心。那几人见他果真绝了一身修为，思及以后无法为恶，便放了他一条生路。

大雪山环境苦劣，他徒步行了两天，又累又饿，已然明白大限将至。见附近恰好有个山洞，于是打算在此安葬自己。没想洞内竟藏了一部前辈高僧遗留的法经，名曰“大藏无空”，内中记载了诸多密宗神通。他一见之下欣喜若狂，­精­神不由大振，当即修炼起来‘几年间，神通虽然略有小成，但经书阐述的慈悲道理，却没有悟到一点。

这次重回中原，也是为了一件数百年不遇的大事◎日在那市镇，无意瞧得白璐儿惊人姿­色­，*之心骤起，见她匆匆忙忙雇车离镇，便悄悄尾随在后♀次学得­精­乖，不敢贸然下手，暗中跟了一日一夜，发觉没什么风险，这才现身阻截。

藏空上人受佛法熏陶有些年岁，几句言语倒不至显露粗鄙­性­格。待见白璐儿无论笑容或是憝，皆有各般妙趣，心头痒得似蚂蚁爬过，再不装腔作势，*道：“佛爷瞧你颇具慧根，遇才心喜，起意以无上佛法带你通往西方妙境。还不快快随我而去，享受天人之乐。”他平生作恶之前，总是极尽言语调戏对方。若对方表现得越愤怒，或是越害怕，他就莫名的越兴奋，作起恶来，那情趣兴致自然妙不可言，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怪诞嗜好。

白璐儿于男女之事朦朦胧胧，此刻听他说得如此露骨，即明白一二∧中恼极妖和尚言辞下流，但也听出来他极为欣赏自己相貌，盛怒中却有两分暗喜，心道：“哼，这妖和尚贼头贼脑，却也分得来好恶美丑。我大事绊身，岂容他胡说八道耗费时辰。”微一沉吟，对车夫道：“师傅，蜀山在什么地方，烦你指个方向。”

大汉嗫嗫嚅嚅，眼角瞟了瞟藏空上人，欲言又止。藏空上人道：“小妞问蜀山作甚？”白璐儿道：“莫非大和尚识得蜀山路径？”藏空上人道：“自然识得。那地方乌烟瘴气，不是个好去处，远不如我佛西方极乐净土妞儿莫耽误时间，佛爷慈悲心肠，此刻好言好语将你点化，可不要不识抬举。”白璐儿眉毛一挑：“不识抬举怎样？”藏空上人道：“你若冥顽不灵，佛爷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用佛法净化你一身戾气。”说着双手一合，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刹时变得无比庄严。

白璐儿见他只这么一合十，气势便沛然而生，当真有若川?岳峙，宛如一尊金刚立在面前，心头一凛，知道此人难以易与，叹了口气：“大和尚真要为难小女子么？”藏空上人听她言语软化，不禁微微得意，心想：“我尚未显示手段，小妞儿便服了气，看来她毕竟是个聪明人，晓得我不好对付。”说道：“待你体验天人之妙的无穷乐趣，便不会觉得我在为难你了，说不定还要大大感谢我一番。”

白璐儿忍了他半天下流语言，再也无法克制，冷声道：“你这妖和尚好不要脸，我可没工夫陪你瞎闹。”左掌闪起一道黄茫，隔空斜劈，接着晃了晃，隐去身形。

藏空上人大怒，本意好好调戏一番，待兴致高涨之际，再稍微使点神通，谅她小小女子还不手到擒来。没想小白羊说着说着突然隐身，竟跟他玩起了捉迷藏♀一想，怒气居然渐渐平息，但觉又是一种乐趣，微笑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双目暴睁，法眼豁然打开，只见半空一道飞影远遁。

他身子一动，正要追赶，忽感双腿滞沉，似有重物束缚。低头一看，那小腿以下无声无息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如同细虫蠕动，不断往他上身爬去，泥土与地面相连，他自然无法拔身飞行♀“凝土术”是最为粗浅的五行术法之一，并不如何高明，藏空上人心知小白羊只阻他一阻，不由冷笑连连。右足微一用劲踢出，泥土登时震散，左足跟着一踢，破了法术，当即一跳，化作一道红光追去。

第三十章

藏空上人全力施为，不一会便看见了白璐儿，心头喜悦，远远喊道：“你跑！你跑！老子抓住你，才教你晓得欲仙欲死的滋味。”他­性­子本就鄙俗，这口儿兴致浓浓，冲口叫出几句秽语，哪里还管什么佛门身份。

白璐儿心惊­肉­跳，捏了一连离避魔珠，打定他欺得近时，便如对付波图耶一般掷出珠子≯见藏空上人越来越近，掌心紧了紧法珠，正要掷出，忽然面前红光一遮，听得一声低喝：“下去！”一只手朝胸脯按来。她大吃一惊，那妖和尚明明相距甚远，怎地突然就闪到前面。匆忙中不及细想，陡地定住身形，挥剑横削，拟要将他怪手斩断。那手掌倏缩三寸，复电闪探出，五指疾抓她肩膀。

白璐儿硬生生横移几尺，叫道：“请你吃冰块！”单掌一拍，寒风呜呜狂啸，夹带大片晶亮刺骨的冰锥喷向藏空上人，紧接身子一堕，落入密林中。藏空上人双手内缚，一对拇指置于掌内，喝了声“南么”，只见金光透­射­，将他周身罩住，那寒风冰锥击中护体佛光，噼里啪啦尽皆折了下来，全然作了无用功。接着他法眼一扫，斜身朝林中飞窜的影子赶去。

须臾追到上空，见她急速遁行，犹如受惊的兔子，心下好不得意，­淫­笑道：“老子把你一件件剥个清光，看你还怎么跑。”抬手一拍，一道大手印按了下去，但听一声巨响，树木泥屑炸得四散飞溅，地面陷进一个大坑。弥烟乱尘散尽，却见白璐儿早已闪开老远。藏空上人赞道：“好身法！”左右接连拍按大手印，?嘭乱作，那片密林顿时轰得千疮百孔。

白璐儿本欲避进树林深处，伺机摆脱妖和尚，不料藏空上人似看出她的用意，每一掌手印都按在前路上，迫她算计不成。她无法可施，把心一横，叱道：“有胆跟着来！”说着往密林外闪去。藏空上人大喜，到了空野处便无屏障遮蔽，任她百变千化自当逃不脱法眼。当下不再使出大手印，轻轻吸了口气，调息真元，紧紧追跟而去。

密林外空旷开阔，劲草漫野。藏空上人飞身而下，几个纵跃赶上白璐儿，伸手拿她背心。白璐儿侧避转身，呼地疾迎一拳，那拳上带着火焰，形如一只朱雀，白光炽亮，显是炙热到极点。拳头还未近身，藏空上人便觉浑身灼烫，喝道：“小娘皮五行术法有些门道，你师父是谁？”口中说话，手心金光四­射­，现出一个“万”字，变爪为掌，径直拍向火拳，竟视而不见熊熊烈焰。

只听“啪”地脆响，拳掌相击，白璐儿轻哼一声，蹬蹬连退几步，一交坐在地上，胸腹间气血翻滚，直往喉头涌来。她急忙调气运息，强行将鲜血抑住，不想敌人瞧出破绽，但妖和尚那一掌着实厉害，蕴含了密门至强金刚降魔法力，不仅将她绝招“炎凤解甲”拍熄，更是连她真元也震得差点散去。说来炎凤解甲本是一门极厉害的火术，非似眼前这般无用，白璐儿损去三百年功力，一拳挥出，仅凝现半个朱雀形状，法术威力自然大打折扣。若她功力复如往昔，那朱雀便会脱拳而出，幻化实形，攻守趋避全存一念之间，至于烧金融铁，焚魂炼魄更是不在话下。

这时她五脏六腑受到震荡，委顿在地，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聚得一丝真元，但也是岌岌可危，隐呈愧之相∧头酸楚上涌，想到自己原在深山自由快乐，却不料灾祸临身，不得不来到繁复世间。然则除了徐清风和姚氏一家，其他所遇全是坏人，偏偏自己又无力抗拒，想着想着眼泪抑不住便要掉下来，只觉风雨凄苦，莫过于斯。

徐清风身陷尸窟两日，生死不明，去蜀山寻求支援看来已然无望，若妖和尚侵犯自己，拼了形神毁灭，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念头一定，凌厉望着藏空上人，只见他微闭双目，正自调气。原来白璐儿那招炎凤解甲乃聚全力所为，威力非同小可，藏空上人一时不察，对击之时，右掌顿感灼烫疼痛，几乎焚烧起来，此刻调息半天，便是以密门心法恢复掌伤。

待疗伤圆满，睁眼笑道：“还有什么神通手段，佛爷等你使出来。”白璐儿伸出小指，勾了勾额前乱发，面露微笑：“还有什么神通手段，仙子等你使出来。”她表情言语学着藏空上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打了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藏空上人道：“这口儿亏你还笑得出来，你若想笑，待会教你笑个够。”接着结了手印，念声“南么”，周身罩现金光，抬步走去。他看清白璐儿身受重伤，已然无力反击，但总忌惮她还暗藏手段，是以施出神功密法，护住法身∵到面前，见白璐儿目光决然，浑身轻颤，笑嘻嘻道：“好白­嫩­的小娘皮，佛爷今日当真艳福不浅。”一指往白璐儿眉心点去，欲将她震昏。

手指刚刚伸出一半，正自兴采，忽然传来一道钟鸣，“咚嗡”灌入耳内。藏空上人眼前一暗，霎时眩晕如潮，只觉那钟声宛如一柄无形有质的铁锤，正重重砸在头上，脑袋顿欲迸裂，似要爆炸一般。他身子摇摇晃晃，踉跄退了一步，顾不得白璐儿，急忙双手虚心合掌，两拇指、食指各作弹指状，大喝一声“南么”。金光一散，护身印换作护心印，立时卸去了眩晕感。

尚未站稳，又听得“咣”地一声钟鸣，浑沉厚重，悠长大气。他虽结了护心印护住灵神，但仍感魂魄震颤，胸口一闷，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下心头骇然，不得已又退了一步，正待深深吸口气，堪堪吸了一半，第三记钟声骤然降临，浩浩荡荡带起一股*力♀三响一声紧接一声，间隔极短，其意竟是迫他不能聚气凝神。

藏空上人本是聪慧之人，一经反应，再不束手挨打，当即再退一步，口中呢喃经文，法随意动，立时垒起一圈御魔咒，将心脉元神铜墙铁壁般护住∧法一生，­精­神陡然大振，自忖鬼钟声再响，也尽可抵挡得住。脑筋清醒之际，想事情便也灵活起来，立即悟到这音波当该由极厉害宝物发动，只不知何方高人偷袭。

自听到第一声钟鸣到连退三步，也不过是瞬间之事。藏空上人凝神待发，第四响钟声却迟迟未再传来，天边只施余音袅袅回荡。他连吃暗亏，心头怒火中烧，便即释出神觉，探应鬼钟声来源●念方动，一阵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心底窜了出来，正自惊疑，头皮蓦地一麻，但觉一道强横无匹的杀气直扑顶门，仿佛泰岳崩顶，沛然莫之能御。

第三十一章 蜀山小子

他想也不想，双手内缚，食指竖合，两拇指压住无名指，气沉丹田，舌­唇­猛然绽出“南么”二字℃言一吐，背后冲天暴起一片金焰，内中浮现一道三丈高低的人形虚影。那人影环身熊焰沸腾，右手持剑，左手提索，体格魁伟高壮，愤怒地睁着双眼。白璐儿眼见妖和尚莫名其妙连退三步，心头本已大是惊奇，以为他在使什么妖法，此刻看到他背后化出金刚法身，更是震惧不已，暗道：“法外化身，他……这妖人竟有如此神通。”沮丧涌上心头，这才知道妖和尚先前不过是在戏弄她罢了。

便在此时，半空倏闪青光，一道巨影破空电袭下来，疾若流星，呜呜带着风雷。白璐儿心口突地一跳，凝目望去，那影子却是一柄奇大无比的巨剑，长约两丈，宽四尺，势同雷霆怒狮，咆哮扑向藏空上人，看样子霎时便要将他剖开两半，更甚撞成一摊烂­肉­也不一定。ｇ

白璐儿又惊又喜，看狡去向，显是来了强援。但觉那巨剑大得出奇，若作为手中兵器，却又不伦不类，心头奇道：“这是什么法宝？”

眼瞅间不容发，突见藏空上人右腿往后一跨，同时大喝一声，双手用力猛拍，“当”地将巨剑夹在两掌之间。狡交触，蓬地喷出一圈气流，卷得沙石疾溅。白璐儿呼吸顿为一窒，脸上如被刀子划过，生疼难当，急忙挥袖遮住面目。好一会放下手臂，瞧清眼前所见，险些儿呼出声来。

那藏空上人上身微仰，双手夹着巨剑尖脊处，额头青筋鼓胀，满面通红，看涅正拼了全力对抗巨剑。巨剑嗡嗡作响，流动着青白­色­光华，一寸寸越刺越近，但每近得一分，嗡声就大得一些。堪堪迫近眉心五寸，那巨剑就此退下来，说什么也无法再近一步。

白璐儿胸口扑扑乱蹦，瞧了半天，发现妖人与巨剑相持胶着，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尖一动，暗想：“我扰他一扰，可教他手忙脚乱。”站起身，大声说道：“大和尚，刚才我佯装受伤，其实伏了一记厉害杀招。我看你神功通天，想请你指点指点。”举手托起一团火焰，笑吟吟地退开两步。

藏空上人心头一惊，暗叫不妙，此刻他全力催动神功抗衡巨剑，实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不是敌退，便是己伤，莫说分术对付白璐儿，便是开口说话也有所不能，决然没有半分余裕。若白璐儿一个火球击来，平吃不致受伤，但现下却足以扰乱心神，以至令巨剑乘隙破入法身，彼时后果如何，那也不用多想。他略微一分心，气息稍泄，巨剑嗡嗡又迫近两寸，当即凝神运功，稳住了阵脚，脑筋电转，思索退敌之法。

白璐儿退开数丈远，手心火焰越聚越旺，瞄准藏空上人，叫道：“大和尚接我一招！”甩手将火球抛了过去。她受伤不轻，好容易凝聚一团火焰已是大为勉强，火焰离手，胸腹间登时­干­涸枯竭，空荡荡一片，眼皮不自禁的沉重起来，只盼就地躺下，美美的睡个三天三夜。

陡听一声大吼，震耳欲聋，白璐儿打了个激灵，眼见藏空上人背后火焰冲起五丈多高，那金刚法身居高临下，比之先前更显真实，眉眼鼻口耳无不明晰入微，宛如真身下凡。他左手捏着巨较刃，右手托住下刃，神力自手臂传出，硬生生将巨剑扳开。火球还未近他法身，蓬地亮闪一下，便自消失。

白璐儿惊惧交集，张口呼喊：“还不现身？这妖人破了你法宝！”只见藏空上人袖袍鼓荡，如同两只充了气的布袋，浑身气息外释，片刻间力量大了十倍不止。他略一凝劲，将巨剑横举过手，猛朝白璐儿投去，疾如电掣。白璐儿霎时万念俱灰，再无力气闪躲，眼睛一闭，便等大限来临。

这当儿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人影，翩然微步，正从黑暗里走了过来。她睁着忽闪闪的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人是谁，但看了好半天，只觉他全身笼在一片雾蒙蒙的暗­色­中，始终瞧不清楚。她想问：“你是谁？”嘴­唇­动了，说着话，可是却没有一丝声音从嗓子里传出来。她吓了一跳，不由大感焦急，那人透着异踌悉的气息，似乎与自己极为亲近，她曾为他的、难过、失魂了很久，这次见着了他，说什么也不要离开他了。她不去想为什么没有声音，只是不断问着“你是谁”……忽然间，那人伸出了手，她心尖儿怦怦乱跳，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

黑暗中两只手触碰在一起，白璐儿浑身激颤，欢喜无尽，但觉诸般委屈在此刻都如烟云一般，眼泪怔怔便往下掉。那人掌心即浑厚又温暖，她抑不住便诉说百转柔情：“我……我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怎么……”刚说得一句，那人突然松掌一进，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接着从旁一掠而过，带着她转过身子。

白璐儿不经反应，但觉一股力道拽得她手腕生疼，后面的情怀不及吐露，身躯飘然一轻，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她心中老大疑惑，却也感到那人绝无恶意，只是他行为太过怪诞，着实教人不解。想不明白，冲口便即叫道：“你­干­什么？”眼睛自然睁开，发现周遭景物飞快向后移动，前面一个人正拉着自己飞奔。

脑袋一惊，立刻清醒了几分，方知死里逃生，那巨剑并未将她撞成­肉­酱，看来正是前面那人救了她­性­命♀一明白，登时绯红满面，暗道：“我怎地胡思乱想，想到他了？还……还那样高兴……”定了定神，见救她­性­命那人一身灰青­色­素衣，背后负着一柄长剑，腰上悬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漆葫芦。看其背影，无论如何也不认识，开口问道：“喂，你是谁？我手好痛！你，你要带我去哪？”

第三十二章

话音刚落，听得藏空上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蜀山小贼，狗胆包了西天，敢偷袭你佛爷！”这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白璐儿大惊失­色­，急道：“妖和尚在后面！”那人一声不吭，径顾闷头疾驰，折间钻入密林。又听得藏空上人道：“佛爷早练成金刚不灭之躯，蜀山‘天剑’，哈，老子也不来怕你。”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如同站在面前讲话一般。白璐儿骇然回头，遥目看去，哪里有藏空上人的身影，脑筋一转，便猜到妖和尚不过是以传音之术将声音送出，心头略一宽松，便闭口不再发问。

不一会来到树林深处，那人忽然停下步子，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食中二指当作剪刀，沿着边角开始剪裁。白璐儿见他二十五六岁年纪，眉鼻英挺，相貌颇为英俊，只是嘴­唇­上下胡渣稀稀，几分沧桑感便油然而生。ｘｍ

黄符片刻间剪成两个人形娃娃，那青年叽叽咕咕念了咒语，抬手一丢，喝道：“变！”两个纸人落地，迅速拔高拉伸，须臾长到常人大小∴年往东边一指：“去！”纸人迈腿便跑，快如疾风，晃眼不见了踪影。白璐儿心头嘀咕，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时那青年回身便来牵她手，白璐儿两手往背后一藏，退了半步，两眼瞪得贼圆，一副“你­干­嘛”的表情。那人一怔，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一只手支出一半，伸也不对，缩也不是，面­色­尴尬至极，­干­咳一声，说道：“那和尚转瞬即到，请随我来。”

白璐儿提了提气，头脑立时涌来一阵眩晕，但觉腹内空无一物，聚不起半分真气，情知内息运转这等问题最是勉强不得，如若强行施为，势必将对身体造成重大损害，脸­色­一暗，道：“我走，走不动了……”说到“走不动”三字，微一迟疑，伸出了左手，白­嫩­­嫩­的俏脸顿时飞起一团红云。

那青年一呆，嘿嘿一笑，突然放声大喝：“不要脸的­淫­贼，小爷我侯了好半天，有本事滚过来分个高下！”白璐儿大吃一惊，不知他搞什么鬼，怒道：“你，你……”手背一紧，便给那青年抓住，往左边遁去。

来到一面山壁旁，但见四周巨木耸拔，杂草棘灌又高又密，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那青年把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道：“凝气闭息，莫教那和尚发现了。”说着伏下了身子。

白璐儿连忙跟着伏下，才一屏息，便听到藏空上人的声音：“小畜生口出狂言！天涯海角你们也休想逃掉。”只见一道红光从他二人适才立身之处闪过。白璐儿心脏咚咚跳，大气不敢喘上一口，待藏空上人去得远了，轻轻吁了口气，便要站起身来。

那青年低喝一声：“别动！”一手将她按下。白璐儿正要发问，突见藏空上人折返回来，呼地往西面追去。她花容失­色­，心头连叫好险，再没胆子妄动分毫。

过了半天，那青年长吐一口气，起身道：“好啦，那斯兴致勃勃，一路奔天涯海角去了。”说罢摘下腰间葫芦，拔开塞子。白璐儿望着他，疑道：“还开得玩笑？妖和尚狡猾得紧，只怕没那么容易摆脱。”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鼻尖嗅了两下，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好香。”青年摇了摇葫芦，里面发出哗啦啦水响声，笑道：“瑶池琼浆，你要喝么？嗯，小女孩喝不得这等美酒。”拿起葫芦，仰头咕隆咕隆喝了两大口，伸手在嘴上一擦，嗨了一口气，合上塞子，说道：“好酒啊好酒！那­淫­僧我是打不过的，但骗他去天涯海角倒也不难。”

白璐儿歪着脖子一想，点了点头：“是，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大概不消两天也就到了。”­精­神随即一松，沉沉倦意潮涌而来，说道：“我睡上一会，你可别走。大恩人既救了我，想来也不忍心将我独个抛在荒郊野岭。”她自悟道以来，极少在俗尘走动，与人交道大多随­性­而致，人虽聪明，却对处世之道一知半解，有时不免心­性­天真。那青年救她­性­命，自然便是好人，藏空上人想要害她，那当是罪大恶极，分辨好坏善恶，仅凭对方待己态度而定，至于当中是否另有玄妙，也不去细加考虑。

这当儿她疲困已极，再也支持不住，一语下个套子，便即闭目躺了下去，全然不管大恩人正呆立一旁。

那青年吃了一惊，俯身探她脉搏，但觉呼吸均匀，气息平稳，所幸不是昏迷，心里一阵好笑，乐道：“这姑娘好没脑子，说睡就睡，也不挑个地方，起来之后总要吆喝一身酸痛。”长身抽下她手中无尘剑，细细端详了一番，眉头一皱，疑道：“无尘剑怎地落在她手中？前日她打听蜀山去向，莫非与此有关？”百思不得其解，斜目瞧向白璐儿，见她片刻间就已睡得熟了，那嘴角边卦挂着笑容，却不知作了什么美梦。

此时万籁俱寂，偶闻鸟啭莺歌∴年别无他法，只得一ρi股坐在地上，食指一弹无尘剑，发出“铮”的一声长响，自语道：“我何必胡乱猜测，待她醒来，问个明白便是。”正感无聊，心头忽然蹦出一句话：“我……我想你，每天都在想……”但觉这句话柔情蜜意，百转酥软，数不尽的哀愁与欢乐都蕴藏其中。那青年一颗心霎时怦然而动，侧头向白璐儿看去，脑中有个声音反复念着：“我想你，每天都在想……”他喃喃问道：“你生死间惦记的那个人，是你意中人么？”

煦阳当空，缓缓移坠西边，天­色­渐暗，抹去了红霞的火光，俏月静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待天边现出鱼肚白，她又不知所踪。白璐儿双眼一睁，忽地坐了起来，四下一看，见那青年坐在不远处，脸上似笑非笑，心头一动，低头察看身上衣裳，耳中听他说道：“你醒转来啦。”

第三十三章

未觉有何异状，心头一宽，熟睡前发生的事逐步清晰起来，简单疏一疏，说道：“是你救了我么？你叫什么名字？”那青年道：“在下姓江，单名一个寒字。姑娘，你没事就好，我也就放心了。但心中有几个疑问，恳请姑娘解答。”说着双手一拱。

白璐儿见他拿着无尘剑，眉头微皱，起身福一福，道：“承蒙江大哥救命之恩，白璐儿定当知无不言。”那叫江寒的青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日在那酒楼，我听姑娘打听蜀山路径，然姑娘去蜀山做甚？这宝剑又从何得来？”言罢扬了扬无尘剑。

白璐儿听他言下之意，这江寒在三天前便已跟上了她，直到自己命悬一线方出手相救，心中顿时不快，忖道：“好哇，我当他是拔刀相助的高人，原来却没安好心。”转念又想：“终归是他救了我­性­命，何不直言相告，叫他带我去蜀山也是好的。”沉吟道：“实不相瞒，我受人嘱托，去蜀山峨眉寻求支援，这无尘剑便是他给我的信物。若再迟些时刻，他，他­性­命当真就不彼。”想到徐清风此时正遭受的折磨，眼眶一红，便要掉下泪来。

江寒惊道：“他可是叫徐清风？”白璐儿诧异至极，奇道：“是，你怎么……你知道他？”江寒顿了顿足，说道：“我一看到这无尘剑，便知道是他。哼，屁小子遇上什么危险啦？竟敢连无尘剑也交给旁人，若要师父知道，不骂他个狗血喷头。”白璐儿闻言大喜，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数日来的抑郁一扫而光，急道：“那我们赶紧上蜀山，找峨眉长辈救他出来。”

江寒大手一挡：“不忙这一时半刻！清风师弟向来谨慎，你且说他遇到什么难题，何以将无尘剑都交予旁人？你一一道来，总要让我明白才是。”白璐儿忙道：“此事说来话长，片刻间怎解释得清楚≤之……总之他现下身陷魔窟，凶险至极，再不找到他师门长辈，可就来不及了。”说话之际，神­色­已是大为焦躁。

江寒嘿嘿笑道：“我是他师哥，大小算半个长辈ˇ弟有难，师兄帮忙料理了就是，又何必扰了师长们的清修？白姑娘带路罢，我倒要看看好小子在闹什么玄虚。”白璐儿连连摇头，说道：“你连那妖和尚都打不过，累我们躲躲藏藏，何谈是那尸魔对手？不行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去蜀山为妥。”

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了出口，虽是无心之语，但江寒听在耳中，犹觉针刺一般。白璐儿说到“躲躲藏藏”四个字，他面上已然挂之不住，再听到三声“不行”，只当白璐儿瞧他不起，一张脸皮登时涨得通红，气往上冲，大声辩道：“若非顾及连你一起震伤，我又何必留手？我只要将‘幻音铃’全力施展，那­淫­僧未必抵挡得住，说不定……说不定早给我打得抱头鼠窜而去。”

白璐儿一脸的不信，撇嘴道：“胡吹牛皮，既然你那幻音铃这般厉害，怎地收拾不了妖和尚？你把铃儿拿出来瞧瞧，我看有什么好稀罕的。”江寒走到白璐儿面前，手腕一翻，掌上托了一个铃铛，说道：“我师兄弟几人各有一样吃饭的家伙，清风师弟拿了一面镜子，叫作四圣灵纹镜，我便是这幻音铃。”

白璐儿见那幻音铃小巧古朴，浑然透着一股大气，说是铃铛，倒更象一口大钟缩小而成，但看来看去，也不觉有甚特别，只听江寒道：“昨日我怕误伤于你，将铃声音波集成一束，连震他三下。但这一来，法力便打了三……五分折扣是有的，否则早教那妖僧磕头大喊饶命。”白璐儿恍然“哦”了一声，说道：“无怪他面­色­大变，连退三步，想来是这法宝起的作用。嗯，果然不同凡响。”

江寒扮回一些脸面，忍不住得意洋洋：“妖僧不知使了什么法，幻音铃竟制他不住。我一着急，只好化作‘天剑’……”白璐儿眼睛一圆，失声叫道：“那凶霸霸的巨角你化身？嗨呀，我说是什么厉害法宝，原来却是你变化的，不错不错。”一时只觉江寒深不可测，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江寒哈哈大笑，好不高兴，说道：“那和尚也了得，应变不谓不快，我天剑全力一击竟给他金身抵住，可惜，可惜……”摇了摇头，似浪费了天大一个机会，叹道：“唉……不过那明王金身若有若无，尚没凝化实形，许是妖僧神通未及极境，不若如此，你我二人能否安然而退，只怕还要打个商量。”白璐儿听他说得凶险无比，颇不以为然，心道：“倒似你冒了多大危险一般，显本事么？”嘴皮一翘，冷哼道：“你说得越厉害越好，反正我听不明白。”

江寒只觉她撅嘴的样子好生系人心扉，心弦不由一动，便要展示博学多才，大声道：“他那化身左手提索，右手持剑，不是不动明王是什么？这门神通乃西域密宗绝学，书上尽有记载。若练至最高境界，反不显露化身，而与真身合为一体，那时翻掌移山，覆手断江，实具莫大威能。”心中忽然想到：“他一个西域妖僧，怎地千里迢迢跑到中原来了？”念头一转，又觉自己未免杞人忧天，这天下之大，人家爱去哪去哪，哪有什么道理好讲，说不定人家想见识一下中土风光美景，也是极有可能的。

白璐儿见他眉头莫名其妙拧在一起，心中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了？”江寒笑道：“昨日有位姑娘闭着眼睛向我伸出手来，嘴里说着‘我想你，每天都在想’。我当时一惊，心道，我与她素昧平生，何德何能让她这般苦苦想我？”

白璐儿大窘，一张俏脸登时烫得犹如一朵大红花，只觉浑身发烧，羞得连头颈也红透了，心中恼他取笑自己，微忿道：“徐清风现下生死未卜，你却在这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还去不去了？你如不去，把剑还我，再告诉我蜀山怎么走，多言也是无益。”

第三十四章

江寒给她一指责，忽然发现先前那句话确有调戏意味，不由惕然一惊：“我怎地对一位姑娘说出如此轻薄的话。”冷汗涔涔而下，暗自责骂：“江寒啊江寒，你做人太也不正经，该打！该狠狠地打！”脑中所想，不知不觉顺口说了出来：“该打，该狠狠地打！”

白璐儿微微害怕，退了两步，心道：“疯子！疯子！”脑筋转动，却想不出一个办法要回无尘剑。

江寒见她表情戒惧，便知误会又生，忙道：“白姑娘莫误会，我口无遮拦，我该打，该打！刚才那句无礼之言，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白璐儿面­色­稍霁，说道：“这些话还记他做甚。我问你，我睡了多久？怎么天­色­没一点变化？”

江寒听她语气缓和，暗暗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从昨日睡到现在，约有*个时辰。我看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便一直坐在旁边。”白璐儿笑道：“那累你辛苦了。”忽然面­色­一变，叫道：“哎呀，这已过去三天，徐清风可不知怎样了。”江寒道：“好小子究竟闯了什么大祸？非知会师门长辈不可？”

白璐儿道：“从头说来可要花不少时间。你那幻音铃若当真了得，我们便去救徐清风，一路上我将事情始末讲给你听。”江寒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身。”

二人指明方向，略作合计，江寒解下葫芦，临空一抛，那葫芦呼的变得有如一叶扁舟大小，白璐儿哈哈笑道：“这法器好生有趣。”说着纵跃而上，择了葫芦细腰处侧身坐下，不时拍拍打打，左看右看，一副拣到宝贝的涅。江寒笑道：“可喜欢这胖娃娃么？”白璐儿道：“啊哟，听名字就讨人喜欢。”江寒道：“你要喜欢，送了你也无妨。”

白璐儿道：“我使不来御物法，给我岂非白饶，多谢江大哥美意啦。”江寒听她婉言拒绝，微觉失望，点了点头，飞身跳到葫芦后瓠，说道：“你可得坐稳了。”白璐儿笑道：“你可得站稳了。”江寒嘿嘿一笑，喝道：“起！”

葫芦拔地而升，折飞上了青空。但见天宇一碧无际，海水般遥远深邃，那细碎的云絮，一朵朵仿佛是绣在穹顶上的花案；澄湛的天幕清朗明净，晕满了来自天外天倾洒而下的金华。

云作伴，风相随，白璐儿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爽，忍不住纵情呼喊；江寒双手叉在胸前，脸上蕴着笑意。二人衣袂猎猎劲扬，忽上忽下，折飞倒转，?翔于云天之间，那美景如诗亦如画，直激得二人心潮澎湃不已。

好一会平复下来，白璐儿便一五一十道出原委。江寒听得眉结深锁，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妖魔，但他倚仗幻音铃法力强绝，倒不如何的，只盼立刻找到徐清风，好好奚落他一番。

白璐儿自离开隐龙山后，所去每一处地方均不甚熟悉，只凭记忆胡乱寻路，直至第二天才觅到尸村，好在二人乘法器飞行，也不觉­精­神疲累。

老远看见乱坟岭，原本明亮的青空随二人渐近而益发­阴­沉，暗蒙蒙一片，便似暴雨即将倾盆的气象。那乱坟岭于四日前有所变化，似乎多了一些东西∠次她与徐清风追击波图耶，原本乃暗夜时分，目力不比白天清晰，再者全副­精­神皆放在波图耶和破邪上，自然不会注意周遭环境。而今乱坟岭究竟产生什么变化，她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只是忐忑不安，说道：“这便到了，我们下去瞧瞧。”

江寒凝神观察，渐渐收了轻浮之态，道：“九­阴­聚邪百年难遇，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次摸到煞神头上，可闯了大祸。”叹了口气，目中尽是忧虑。白璐儿听他出声指责，顿时老大不怿，但自知理亏，犟不起嘴来，冷声道：“错便错了，那叫无可如何。你自恃铃铛厉害，不肯知会师门，现下可是后悔了？”

江寒摇了摇头，却不搭话，御法回落地面，待白璐儿下了葫芦，心念一动，那宝贝眼瞅着缩小，接着抬手一招，便系在腰间。白璐儿默然无言，自觉刚才那句话有些过火，但又不愿主动开口，心道：“这笨小子怎地不叫我带路？”却听江寒道：“白璐姑娘请带路。”

白璐儿忍不住哈哈一笑，忽然止住笑声，面­色­一板，转身便走。江寒见她莫名其妙笑了两声，顷刻间又沉下脸­色­，实猜不透她古里古怪的行为≯角往她足下一瞟，自语道：“奇怪，奇怪。”语气中似发现了什么奇特事物。

白璐儿好奇心大盛，登时便想转头，看看什么事奇了又怪，转念一想，这头若是转过，岂非输了气势？当下隐忍克制，脚下加快几分，便想使出些怪招，教江寒开口问她。不料江寒浑然无觉，慢腾腾跟在身后，走上几步便停一下，不停地念着“奇怪，太也奇怪”，语气越来越惊诧。

白璐儿大是心痒难挠，恼忿那小子故弄玄虚，心道：“吊胃口么？我偏不来问你。”遁行法一施，急速向前掠去。陡听江寒一声暴喝：“站住！”白璐儿身形一震，脚下不免微顿，气一冲，回身便欲叫问：“­干­么大吼大叫？”还未转身，眼旁一道青灰­色­影子闪到前面，正是江寒。

只见他解下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气息一沉，猛地往几处坟包喷去。那酒水如雨花一般淋下，触地嗤声连响，几个坟包簌簌一阵蠕动，似有什么东西潜在泥下。白璐儿大吃一惊，退了两步，叫道：“什么东西？”江寒冷笑道：“那前面瘴气弥散，你再上前几丈，立刻便会倒地。”环顾四面，朗声道：“苗疆朋友，若择此处炼制异术，只怕福未到，祸先至。到时灾祸临头，嘿嘿，恐怕得不偿失。”他本想说“邪术”二字，忽然想到对方来路不明，是友是敌尚待两说。若是出口讥讽，不是麻烦便也会变成麻烦，于是临机改口，称其为“异术”。

第三十五章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左边响起：“阁下好眼力！”江寒白璐儿循声望去，左边一株枯败的巨树后面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青袍白须，­精­神矍铄，是个身材高瘦的老者，他身后跟着两位神情肃然的中年汉子，二人负着行囊包裹，一身皆为黑底花杠的苗人服饰。

江寒正欲发问，忽见巨树后面又悄步走出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来，他眼前一亮，瞧得清楚那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头戴珠玉冠冕，脖上挂着一个银­色­项圈，穿着一身五­色­缤纷的苗服，看起既华贵又艳丽，若非身处乱坟岭，还道她是什么王侯贵族的眷属。ｘｍ

他不便久盯，瞥得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老者，说道：“是黑炎教的朋友吗？苗疆可是没处炼蛊了么？怎地大老远跑来此地？”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既要出声责难，总须把事情问个明白才是。我等既非黑炎邪教教徒，亦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小兄弟目光如炬，黑白好坏却不大分得明白。”江寒道：“素闻黑炎教巫蛊天下无双，尤以金蚕蛊、尸蛊、傀儡蛊为最◇近乱坟如林，尸气浓烈，我若料得不差，这坟里养的便是毒闻天下的尸蛊。”

那老者仰天打个哈哈，说道：“黑炎邪教行事诡秘，专做害人的勾当，人人闻之­色­变。我天巫教近年少有活动，没想一入中原竟给人指成邪教，当真是黄泥掉进裤裆，说不清也道不明了。”说着连连摇头。

江寒听他没口子称黑炎教为邪教，心道：“若是邪教教徒，断无可能张口闭口漫骂本教，难道是我猜得错了？”转念又想：“天下奇门异派数不胜数，天巫教名不见经传，那不算什么。只是他们炼蛊方式太过邪异，怕与黑炎教是一个路数，若然如此，倒不必对他们客气。”说道：“诸位便算不是黑炎教众，但以尸炼蛊，想必来路也是不正。今日我奉劝诸位，妖蛊害人至深，不炼也罢。更何况九­阴­聚邪百年难遇，一旦出现，必是魔乱天下之相≡命宝贵，丢了可就大大的划不来。”

此言一出，那两个神情木然的中年汉子登时现出怒容，左边那人喝道：“小子好狂！”说着解下包裹，便要从里面拿出东西。江寒退了一步，按住剑柄，笑嘻嘻道：“要打架么？”侧头问白璐儿：“若是旁人找你晦气，你有法子么？”白璐儿哼道：“你自找麻烦，怪得了旁人么？我们来做什么，我看你是忘得一­干­二净。”

那老者手一举，阻了左首中年汉子，说道：“阁下言辞锐利，堪比宝剑寒锋。吃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夫虽是苗人，却也深觉汉人这句话饱含至理兄弟不愿见我们炼制灵蛊，我们撤去便是。”左首汉子上前一步，叫道：“罗长老……”那老者大手一摆，断了他话，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已然大有收获，如非必要，不可节外生枝。”

江寒一怔，万万没料这个罗长老甚好说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脑筋一转，笑道：“那边瘴气厉害，我二人过去不得，还请罗长老一并撤走。”说罢抱了抱拳头。耳中忽听到一个银铃般清脆婉转的声音：“五仙烟云可不好撤，只能等它自行散去。”

江寒转眼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罗长老旁边那公主一般的少女。只见她淡眉如秋水，双瞳如星月，脸上带着两分稚气，却不掩秀丽绝伦的容貌。他心头不禁大赞：“好个漂亮的小姑娘。”转眼瞧了瞧白璐儿，心道：“虽比不上白璐姑娘，相差却是无几。”白璐儿俏脸飞红，便知他转的什么念头，薄嗔道：“看什么看？不许看！”说着转过身子。

江寒心道：“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笑ⅿⅿ地对那少女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玉人儿一般，怎地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只听罗长老喝道：“不许对小……小姐无礼！”白璐儿也重重哼了一声：“妖和尚！”

那少女脸上一红，说道：“我这儿有几片避瘴木，只消带在身上，便不惧五仙烟云的瘴气了。我送你两片，给你和这位……漂亮的姐姐姑娘。”

江寒哈哈大笑：“姐姐便姐姐，姑娘便姑娘，什么姐姐姑娘？”他笑得畅快，白璐儿只当他取笑自己，冷冷道：“很好笑么？你笑个够罢。”江寒脸­色­一收，情知碰上钉子，但一想到那句“姐姐姑娘”，嘴角终露出一丝微笑。

那少女从腰间掏出两片三寸长短的木条，走到江寒面前，伸手一递，低声道：“你便拿去，也……也不用还了。”江寒接过来一看，那两根木条触手如革，呈墨青之­色­，看起似木非木，似皮非皮，更是幽幽然带起一缕淡香，不知是那少女体香遗存，还是木条本身所有，当即递给了白璐儿一片，说道：“小姑娘心肠倒好，这避瘴木当真如此神奇？”说罢便研究起手中木片。

但听两个中年汉子齐声大喝：“不识好歹的东西！”大踏步便走上前来。那少女回身摇了摇双手，说道：“二位叔叔不可动怒，这位哥哥心存疑虑也属平常。”转身道：“避瘴木是我天巫教特产，天下瘴气大多皆可避去。你如不信……不信的话……”想了半天，不知怎样证明。

江寒见她神情笃定，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便已相信这少女纯系一片好心。待听她要想个办法证明，急忙将避瘴木揣进怀里，说道：“那不用验明效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告诉我么？”那少女低头想了想，长长的睫毛如帘垂下，接着头一抬，睁着星月般的双眼，盯着江寒道：“我叫龙香。”

江寒闭眼轻轻嗅了两下，微笑道：“龙香，龙香，果然香气四溢。”那叫龙香的少女脸上顿时飞起一团红云，神情无限娇羞。江寒又道：“我姓江，江河湖海的江，名寒，天寒地冻的寒，你就叫我江大哥罢。”见龙香轻轻点头，俯首低声道：“这几人看来怪怪的，可不象好人，你怎和他们走在一起？”他故意压低嗓子，作出神秘兮兮的涅，说话之际却伸手指着那三人，显是要他们也听个清楚。

只见两位中年汉子顿时露出怒容，而罗长老眼­色­忽然变得无比凌厉，­精­光一闪而没。江寒心头咯噔一跳，暗惊道：“他动了杀心？他怎地动了杀心？”转头冲白璐儿打了个眼­色­，心思电转。

第三十六章 苗家小姑娘

龙香道：“你可不要乱开玩笑，罗长老和风火二位叔叔都是好人。”罗长老招了招手，道：“龙香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江寒挥手一挡，大声道：“不忙！”转眼瞧着龙香，笑道：“罗长老叫你公主，你是皇帝老头的女儿么？你住在皇宫么？我想见识见识皇宫，你愿意邀我去么？龙香眼中掠出一丝喜­色­，嗫嚅道：“我得问问罗长老，他若同意，那便没有问题。”转头望着罗长老，目中尽是期盼之意。

白璐儿正要发怒，忽然心头一动：“笨小子不明不白使个眼­色­，难道有甚用意？哼，瞧他搞什么鬼，却连徐清风也不管了。”只见罗长老上前几步，将龙香往身后一带，沉声道：“阁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无理要求，当我天巫教怕事好欺么？我们非但不离开此间，更要培种灵蛊。老夫不信这片乱葬岗是小兄弟府宅后院，更不信旁人便来不得！”话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江寒大吃一惊，没想到罗长老顷刻间翻了脸皮，而且措辞态度强硬至极，比先前直判两人，一时竟生出手足无措之感。白璐儿两条柳眉一竖，冷笑道：“老先生风烛残年，不辞劳苦赶来这片风水宝地，料想便是为了办理丧事。此地风景宜人，倒也是个好去处。倘若老先生掘坑少了气力，我大哥心地善良，说不得便会出手帮你一把≤之坑越大越好，越深越好，老先生往里一躺，嗯，心中那份欢乐，原不是旁人所能感受得到。”这几句言语可以说辛辣厉害到了极点，任谁一听，也得勃然大怒。

罗长老脸上青气一现，上身微躬，道：“龙香公主，请暂且回避。”说着往风火二人使了使眼­色­。二人便即领会，来到龙香面前，见她一脸茫茫然，似乎不解怎么好好的，转眼就产生了变故。

江寒道：“哈哈，想到什么题目尽管出便是。”偏头看着白璐儿，道：“站一边去，血溅身上可不好看。”白璐儿翻了翻白眼：“我偏不让，倒要看看谁有多大能耐。”

左边那汉子叫道：“小公主！”龙香“嗯”了一声，沉吟半晌，目光一凝，神情忽然变得庄重起来，道：“罗长老，风火二位叔叔，收了灵蛊，我们即刻回教。”她脸上稚气未脱，说这句话时面­色­端庄肃然，隐隐有些威势。

风火二人面面相觑，齐声道：“小公主……”罗长老“哼”了一声，袖袍一甩，背转身去→香摇了摇头：“不必说了。”目光在白璐儿身上一转，回到江寒身上，道：“这位哥哥……还有姐姐。天巫教并非邪魔一派，我们虽养了灵蛊，但从不用来祸害好人。爹爹常说：‘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我们哪怕养了天下至毒之物，只要不去做那坏事，那便是好的。’你们……你们总是有些误会了。”

江寒闻言脸上一红，讪讪地道：“这个……这个……”回想起来，罗长老一言一行无不采取息事宁人之态，而自己先入为主将他们认定为邪教，言语咄咄相逼，委实有些过火→香一番解释自她口中珠玉琳琅般吐出，更教人产生歉疚之感。当下朝罗长老，龙香和风火二人鞠了一躬，说道：“小子狂妄，不识好歹，请老先生、风火二位前辈恕罪。”三人先前动了真怒，此刻见这小子态度诚恳，又瞧在龙香劝和的份上，满腔怨怼之情不便发作，只得微微欠了欠身子。

时值深秋，一阵­阴­风卷过，枯败的腐林发出怪声异响，没来由地更显森冷。江寒双拳一抱，又道：“诸位前辈胸襟宽阔，小子思之汗颜，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他日若有机缘，定当诚心竭意亲赴苗疆拜访……”顿了一顿，眼光转到龙香身上，微笑道：“小公主，那时罗长老可不会生气了罢？”

龙香嫣然抿嘴，道：“自然不会。”江寒哈哈一笑：“那便好，那便好！”转眼看着白璐儿，偏了偏头。白璐儿眼睛斜上一望，一副无视的表情，便朝天巫教四人杆一福，领路而去。江寒双肩一耸，指着白璐儿背影，朝龙香做了个鬼脸→香扑哧一笑，声音传进白璐儿耳中，她回头喝道：“你走是不走？”江寒叫道：“来啦，来啦！”向四人挥挥手，疾步跟了上去。

走了一阵，眼前渐渐朦胧凄迷，四面八方浮着非青非黄的薄雾，即知已进入五仙烟云的雾气中。那避瘴木果然神奇无比，一路行来，除了目力稍有影响，其他却丝毫不觉有何异样↓走着，忽然听到“咀咀咀”的怪声响起，二人同时停步，对视一眼，均露出疑惑的神­色­。那怪声显是由某种口哨中发出，响得一声后，变成“咀――咀――咀”的节奏，停顿一下，又是“咀咀咀”而响，如此反复三次。

白璐儿道：“什么怪声？”话音一绝，突见脚边几处坟泥蠕动，接着一大片黑雾拔地而起，霎时飞得远了。她“啊”的惊叫一声，全没有看清那是什么怪物，但觉几团黑雾密密麻麻，似乎由什么细小的东西组成，数量之大，不知几千上万。

江寒道：“瞧你脸­色­也变了，几只飞蚂蚁有什么好怕的。”白璐儿惊魂稍安，道：“什么飞蚂蚁？怎地雾茫茫一片？”江寒道：“那便是尸蛊的前身噬尸蚁。别瞧它样子又黑又丑，其实气候未成，平常得紧。别怕别怕，有江大哥在，谁活得不耐烦了招惹你啊？那不是老寿星上吊么？”

白璐儿听他一阵安慰，心中舒缓不少，道：“哄小孩儿么？是了，说起这飞蚂蚁，你那时是怎样发现的？”江寒得意洋洋：“我一到这乱葬岗便发现坟泥翻松，似乎新近所为，细一察看，自然看到了蚂蚁。嘿嘿嘿，噬尸蚁遇酒即死，我先前那几下，可教罗长老心痛万分哪。”

第三十七章

江寒脸上微红，说道：“我自忖不是罗长老对手，再加上那什么风火二人，只怕要败得一塌糊涂。”白璐儿一听，登时气得鼻子也歪了，指着江寒“你你你”了好几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只是叫苦，遇上这么个颠三倒四的疯子。

江寒嘻嘻一笑，道：“打不过我跑还不成吗？料来他们也不会追我。”白璐儿叹道：“你这人啊，总是没个正经，清风哥哥便比你沉稳得多。”江寒眼珠一转，问道：“小徐子很好吗？”白璐儿奇道：“小徐子？你叫他小徐子？”江寒道：“平常几个师兄弟都这样叫他。”

白璐儿点点头：“嗯，不错不错，以后我也这般叫他。”脸­色­忽然黯了下来，低声道：“不知还能不能见着他了。”江寒想起蜀山藏经阁记载的一些秘文，脸­色­跟着沉下♀片乱葬岗究竟是不是九­阴­聚邪之地，他殊无多大把握，但观其地脉气象，与书中记载似乎差别不大。

九­阴­聚邪每隔数百年便会出现一次，有时掀起腥风血雨，将正道一脉几乎屠戮罄尽，直至最后一刻，方有身怀大神通的绝世高人出现，带领正道残余降妖除魔。有时九­阴­聚邪刚出现一丝征兆，便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踪，教人不明所以。九­阴­聚邪并无定式，不知何时发生，亦不知何地出现，仅有几次记载来看，或是魔女为情，或是兄弟反目，或是称霸天下，全无理路可寻。

然每当魔乱天下之时，蜀山峨眉总是领袖群伦，浴血当先，不知多少前辈卒于期间。长辈们吃：“天理循环，周而复始，九­阴­聚邪之劫永远无法消弭。咱们正道中人，自然要维护天下苍生，与邪魔一道誓死周旋，这才不枉一颗证道的仙心。”江寒思及此处，颇有些后悔没上蜀山知会长辈。但现下业已到了这地步，自也不能再行回头，心想：“未必便真是九邪之地，我又何必杯弓蛇影，徒增心结？”

二人一路无话，各自想着心中忧虑，少时便来到那古代遗冢跟前♀坟冢大门紧闭，与四日前全无变化，但森森然透着­阴­邪气息，似如一只静静伏在一旁的妖兽，等着猛然跃出，吞噬路人的­肉­体与魂魄。白璐儿心神震颤，指着那扇铜门，激动道：“便是那里，那……那妖魔就藏在里面，徐清风多半……多半给他害了。”

江寒眉头一皱，心中疑念大盛。他早已释出神觉，将左近探了个遍，那古诎则邪矣，但绝无可能藏匿了什么妖魔。当即一跳，来到墓谙方，凝目环视，只见离墓门十几丈远的地面破开了一个大洞，按距离来算，那大洞下面当是墓陬处无疑。

江寒招了招手，叫道：“白璐姑娘，你过来瞧瞧。”白璐儿心中惴惴，跟着飞了过去，待看见那深幽幽的大洞，顿时惊奇不已，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但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江寒手一指，道：“洞顶泥石外翻，必是由内向外冲破而成。你说徐清风给妖魔捉住，可是被捉进这墓冢的？”

白璐儿缓缓道：“他用御锦将我送走时，还在外面与妖魔搏斗。我去得远了，便不知后来怎样，想来不是给妖魔捉住，就是已经……已经……”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发哽。江寒道：“那也好办，我进去探他一探，说不定能看出些眉目。”白璐儿摇了摇头，道：“想撇下我么？那可不行，刀山火海我也同你一起进去。”

江寒定眼看着白璐，目中露出奇光，嘴角渐渐勾起笑容，拇指一翘，喝道：“好！”白璐儿道：“好什么好？你可不许吊儿郎当，那妖魔当真不是好相与的。”江寒点了点头：“你放心便是。”说着解下葫芦，拔开塞子，咕隆咕隆喝了几口酒。白璐儿气道：“这当儿你还有兴致喝什么酒？”江寒哈了一口气，笑道：“我酒喝得越多，胆子便越大，法术使起来当比平常厉害几倍。”白璐儿道：“怪人！”

江寒纵声大笑，身子一掉，直往洞内坠落，白璐儿连忙跟着跳了进去。那墓冢并不见多深，一进去就踩到地面，抬头一望，离洞口约莫五丈距离，颇出二人意料。江寒定了定神，借着天光细目观察起来：墓室纵横*丈方，其状破败不堪，地上满是碎裂的石块，有大有小，看样子似乎曾经发生了一场恶斗，巨力激荡冲撞之下，将室内陈设毁得稀烂〗壁裂隙如网，每间隔一两丈就有一个灯槽，东南西三面分别有条幽暗暗的秘道连接着这间墓室。以方位计算，南面那条秘道便是直通墓室的冢门。

江寒道：“你在这稍等片刻，我。”白璐儿“嗯”了一声，神­色­怔然，心里想着徐清风人在何处，若是这墓诎不见他，那么也许他还活着。不一会，江寒便将东南两处秘道探了清楚，来到白璐儿身边，道：“这坟冢当是古代落魄王侯或贵族所建。”

白璐儿道：“你如何知道？”江寒指了指东西两处秘道，说道：“我转了一圈，那两面有两个小点的室间，里面陈设着石制器具，另有些陶瓷瓦罐“常百姓可建不起这等墓冢。”白璐儿道：“没发现怪异的线索么？”江寒摇摇头：“那倒没有。”俯身拿起一块石头，端详起来。看了一会，又拣起一块，有的石块过大，他便蹲下去仔细研究，待看了十几块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尘土，说道：“这些石块有些蹊跷。”白璐儿踢开足下一块碎石，道：“怎么？”

江寒道：“有些是玉，有些是石。我看了好几块玉，看形状，似乎……很象是一口棺材。”白璐儿两眼一圆，叫道：“棺材？僵尸？”江寒苦笑道：“是否僵尸，我也不得而知。”

白璐儿颤声道：“多半是那妖魔，多半是！”她声音发抖，面­色­惊怖，显是害怕至极。江寒受她情绪感染，脊背没来由地一阵发凉，心想这不过寻常一处坟冢，怎地尸气竟如此浓烈，好象成千上万的尸体堆在这里一般。至于徐清风是生是死，人在何方，眼下毕竟难以下个定论。为今之计，只有先回蜀山，请师门长辈以“河洛九衍”之术占卜，祸福好坏，便可推算出个大致。

第三十八章

他见白璐儿神情激荡，不知如何劝慰，脑筋一转，笑道：“从前有户人家很好客，有一天，来了位客人造访。主人好吃好喝好玩的盛情款待，不料那客人一住就赖着不走了，时间一久，主人就非常反感他。一天，主客二人来到门前，忽然见到树上有只母­鸡­大小的鸟，主人道：‘我去取斧，把大树砍倒，捉了这只鸟来给你下饭。’客人哈哈一笑，道：‘恐怕树未倒，鸟便已飞走了。’主人摆了摆手，道：‘你不知这呆鸟，往往树倒了，它还不知道飞呢。’白璐姑娘，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白璐儿一愣，跟着扑哧一笑，佯怒道：“你骂我是呆鸟么？讨打！”手一伸，作势就要敲他脑袋。江寒头一低，惨叫道：“哎哟喂，仙女姐姐饶命！既然不愿作那呆鸟，何不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白璐儿道：“走就走。”ｘｍ

江寒指了指南面秘道，说道：“此道估摸通往墓门，反正还未探察，咱们便从那边出去如何？”白璐儿道：“也好，总要瞧个明白。”江寒抬步往南面秘道走去，白璐儿跟在后面♀条秘道不过十余丈长，除了光线暗淡，格外倒没发现奇特之处。

片刻间来到门口，江寒突然停下步子，低声道：“闭息，有人！”白璐儿凝神一听，果然发现墓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呼喝声，悄声道：“什么人在外面？”江寒道：“瞧上一瞧不就明白了？”想了一下，道：“咱们若推开墓门，难免给人发现。我不通五灵术法，你使炎火之术把铜门溶两个孔来。”末了补上一句：“动作快些，那伙人正赶来此地，若是近了，你溶火的动静可瞒不了他们。”

白璐儿伸出双手拇指，一左一右按在两扇门上，只见炎光闪耀，一股刺鼻异臭飘然而起。那铜门原本腐锈斑驳，便如按在软泥一般，少顷烧出了两个拇指大的孔洞。接着她袖子一挥，一股寒冰之气拂过，孔上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

二人凑了上去，透过圆孔一看，墓外枯腐的树林中闪着青红光芒，印得半边天变了颜­色­。光芒忽明忽暗，似乎有人正在斗法。二人惊疑万状，均想：“乱葬岗荒山野岭，地势偏僻，什么人在这鬼地方打斗？”

便在此时，树丛中掠出几道人影，折来到墓前那片空地。其中一人脚步蹒跚，似乎体力不支，又似乎身受重伤，勉强走得几步，咚地一头栽了下去。江寒定睛一瞧，险些惊叫出来，奔跑中的三人两高一矮，身穿苗服，正是龙香一行。再一细看，哪里还有怀疑，那倒地之人便是风火二人中的一位。

只见龙香低呼一声，急忙停步，回身来到倒地人旁边，拉着他，叫道：“风龙叔叔，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语气慌张，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罗长老和火龙一并围了过来，一个大叫“风龙”，一个叫着“风兄弟”，神情又愤又悲。二人灰头土脸，身上犹带血渍，象是与人交手时吃了大亏。

那扑在地上的风龙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缓缓抬起左手，按住龙香肩头，用力一推，龙香给他一掌推得坐在地上，再见他头一垂，手臂慢慢滑落而下，嗬嗬声越来越低，就此一动不动，声息俱无。

龙香哆哆嗦嗦抱住风龙，便欲将他扶起，耳中听到火龙的声音：“小公主，他……他死了。”龙香一怔，片刻间目光有些呆滞，猛然间一声大叫，放声大哭起来，小手不断地摇着风龙，似乎要将他摇醒一般，哭声悲痛逾恒，闻之心颤神伤，令人忍不住便随她一起掉泪。江寒霎时升起一股怒火，欲冲将出去问个明白，心中忽然一动，强行将怒火抑住，低声道：“先别动，看个究竟。”白璐儿心下难受，点了点头。

那火龙一脸悲愤，拉了拉龙香，哽道：“小公主，敌人便要冲破灵蛊阵，我们先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定替风龙报此大仇。”话音一落，猛听半空传来一声哈哈大笑：“走不掉了，走不掉了，这仇只有下辈子才能报了。”

罗长老、火龙霍然起身，只见一条灰影长身降临，落地犹如陀螺旋转不休，好一会停下，现出一个穿着怪异的人来。他一袭儒服，上衣左边黑­色­，右边白­色­，自腰间分开，下裳则左黑右白，与上衣截然相反♀人满面含笑，手上轻摇着一柄折扇，俱是一面黑一面白。

罗长老沉声道：“不胜荣幸，竟劳动­阴­阳书生法驾光临。阁下先前藏头缩尾，不肯现身，此时第一个出来，是想拣个现成便宜呢，还是想抢个头功？”那­阴­阳书生神情甚是潇洒，折扇“啪”地一合，双手一拱，笑道：“罗兄好大的怨气，事情还未问个清楚就出口伤人弟不明不白受了冤屈，心中难过，却向何人诉苦？”说罢抽开扇子，又轻轻摇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江寒细目看去，那­阴­阳书生身材中等，四十许岁，一张脸左半如常，右半却是青­色­，一身上下加脸皮，看来看去不是黑就是白，总之穿着打扮不伦不类之至，长相更是邪门怪异至极，寻思：“如今盛行这身打扮么？”

只听火龙愤然道：“­阴­阳老怪，你惺惺作态，令人发呕。谁人不知你心狠手辣，畜生不如。你想打什么主意，我火龙舍命奉陪！”­阴­阳书生脸现诧异之­色­，接着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道：“多年不见，火龙兄弟这暴躁脾气可比当年犹有过之。不过火气太大，难免伤及身子，就算火兄弟勘破生死无常，但娇妻爱女往后的日子乏人照顾，岂不是大大的不妙。”这句话煞是厉害，明里说火龙若是死了，妻女便无人照顾，更深的含义则是：你妻女在我手中，若想作出什么动作，恐怕得思虑思虑，掂量掂量。ｇ

火龙大怒，厉声道：“虚声恫吓，我怕你何来？你魔门同类困于灵蛊大阵，此刻分身无术，我先将你拿下，看你如何猖狂！”­阴­阳书生脸­色­大变，蹬蹬退后两步，道：“不，不要！在下有……有话要讲。”他虽然作出惊恐慌乱的神态，但眼眉间却是笑意盈盈，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火龙冷笑一声，道：“装疯卖傻！”神功一转，双掌轰地燃起烈火，便要出手拿人。­阴­阳书生道：“火兄弟的爱女当真是乖巧可人，不知今年四岁还是五岁啦？怪不得牙齿还没长齐◎日小丫头吵嚷着叫我给她糖儿，咿咿呀呀闹个不休。我手忙脚乱，心想仓促间去哪里找得来糖儿，这可不是为难我吗？但小丫头到底可爱，我怎又忍心拒绝？于是给了她一粒‘回仙丹’……”他话说到一半，便听得一句怒喝：“放你妈的屁！”宛如晴空一个炸雷，震得众人耳鼓隐隐生疼，正是火龙焦躁之下骂出了口。

江寒凝目细看，那火龙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浑身打着筛糠，心道：“这­阴­阳书生好不歹毒，一言一语莫不在挑起火龙怒火。他说给了小姑娘一敛么回仙丹的，却不知是真是假。倘若真有这回事，怎地不展示小姑娘身上一两件饰物出来？恐怕虚多实少，当不得真。”

­阴­阳书生续道：“小姑娘咕隆一声吞了下去，连说好吃，非叫我再给一粒。我心想，回仙丹妙则妙矣，但吃得多了不免魂飞魄散，到时我如何面对火兄弟？又如何还他一个乖巧……”

陡听一声大叫，一个火人猛朝­阴­阳书生扑去。江寒暗叫：“不好！”罗长老大喝一声：“不可中计！”右手作出一个向下虚按的动作，天空突然大亮，伴随一记震耳欲聋的炸响，一道蓝光从天而降，直劈­阴­阳书生顶门。

­阴­阳书生哈哈一笑，扇子往前一递，右手含劲一旋，那扇子凌空转了一圈，刹时化成两条紧紧抱在一起的­阴­阳鱼。但见他左手高举，右足往旁一踏，浑然无惧雷霆凶猛，待蓝光触及左手，顺势划个弧形往下一带，右手接过蓝光转了半圈，又交予左手，一带一转间，那长龙般的闪雷竟给他化成了一个拳头大的雷球。接着他运功一推，那雷球电光乱窜，噼啪作响，反朝罗长老呼啸奔去。

与此同时，火人浑身烈焰暴涨一倍，火珥喷卷，连空气也烧得焦臭难闻。他甫一接近­阴­阳鱼，狠狠一拳击出。只听“波”地一声，­阴­阳鱼表面荡起一圈涟漪，如同击在水面一般，焰火腾飞的手臂竟尔渗了进去。火人大吃一惊，双足一顿，欲抽身而退，但见二鱼颠倒旋转，生出一股莫可抗拒的吸力，一吸一拉，便将火人整个吞下。

众人眼前一暗，顿觉炙热消减，一阵阵凉意袭上身来。罗长老一把抓住雷球，往天上一抛，半空一声巨响炸开，大声叫道：“手下留人！”­阴­阳书生上前一步，喝道：“罗兄求情，饶你不死！”起掌一拍­阴­阳鱼，听得“噗”地一声，火人弹­射­而出，脊背着地，滋着地面刮出一条长长的浅坑，直划了五丈远才消停下来。

这几下交手变生不测，来得极快，一时谁也意料不到。那火人周身火焰已然熄灭，摇摇晃晃站了起身，似乎费了很大的气力，随时会倒下一般→香大叫道：“火龙叔叔！”几步抢上，伸手将他扶住。火龙双目紧闭，面­色­痛苦，摆了摆手，道：“不，不碍事。”待气息再运，浑身骨骼寸寸欲断，脚下一软，便即一交坐倒地上，不住的喘息。

­阴­阳书生朗声笑道：“火龙兄弟­性­子太也急了，怎不问个清楚那小丫头长什么涅？”摇了摇头，叹道：“不好，不好，­性­子暴躁，终究不利身子。”罗长老沉着脸来到火龙身边，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龙香，说道：“取三粒出来，给火龙服下。”龙香连忙从瓶中倒出三粒赤­色­珠子，喂进火龙口中。

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龙涎香’服得一粒便可起死回生，罗兄，你给那小子连服三粒，咳咳……也不怕他气血补得太足，七孔流血而毙？”话一说完，一个软腻腻的声音响起：“­阴­阳书生的‘­阴­阳扇’果然有些门道，瞧他萎靡不振的死相，不多服几粒，怎恢复得了元气？”说着“格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声说不出的酥媚。

笑音未绝，突听到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骂道：“­骚­兔子你笑个屁！他妈的，老子今天心火上冲，非得找个娘们发泄发泄不可。你缺了男人不行，老子正好需要女人，咱们回去战他个三百回合，看谁先出声求饶！”那女人嘻嘻笑骂道：“没正经的冤家，你要敢到我温柔乡来，管教你天外飞魂，连神仙也不去想了。”

第四十章

一面说话，一面从树丛中走来十余人。中间那人弓腰驼背，面­色­蜡黄，走上几步就咳嗽几声，有几声咳得厉害，差点连气也没喘上来，真如一个时时刻刻便会躺进棺材的痨病鬼。他旁边那人生得五大三粗，脸上纹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肩上扛了一根硕大的狼牙­棒­，走到­阴­阳书生面前，“当”的把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杵，指着­阴­阳书生骂道：“你这人好不要脸，躲在一边不肯现身，却贼头贼脑跑来抢这独食，我呸！­阴­险，不要脸！”

­阴­阳书生冷哂一声，背转身去，快速扇着扇子，似乎要将杂音扇开一般。那花脸汉子见他一副自负清高的样子，鬼火顿时烧天，跳脚骂道：“你他妈的，老子……”正欲出言辱骂，便给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打断：“若非­阴­阳书生脑筋转得快，先一步赶来拦截，这几人只怕早就逃得不知所踪。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怎就这般粗俗鲁莽，不懂人家一片好心？”最后两句酥软缠绵，又甜又腻，似如抹了蜜糖一般，不自禁教人怦然心动，听语调声音，当是先前那个叫“­骚­兔子”的女人。ｘｅ

她站在花面大汉旁边，着一身淡青­色­的薄绫，看起年近三十，但容貌丰姿冶丽，神态媚艳入骨，一言一语莫不是眉含春、嘴含笑，一双水汪汪的秋波儿轻轻一勾，便教人浑身舒泰，如坠云雾之间。

花面大汉闻言往那女子胸脯一瞟，见她冰肌白­嫩­如雪，玉胸挺拔如山，嘿嘿笑道：“一般人可没胆子来懂媚娘子的心。他妈的，只怕魂未消，元阳便已尽散。就算天下女人死得绝了，我花面狼神也不敢染指你媚娘子一根寒毛。”

媚娘子向众人环视一圈，眼波*摄魄，好几人和她一对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急忙垂下眼皮，不敢瞧上一眼。她佯嗔道：“小瘟生忒也坏了，人家那点秘密给你讲了出来，往后寻不得如意郎君，可不是教人难过么。”她假作怒容，实则艳态横生，旁边几个定力稍弱的人咕隆一声吞了吞口水，她听在耳中，格格格地笑出声来。

花面狼神呸了一声，大声道：“罗衡，你天巫教的狗屁虫子大阵已经给咱们破了，识相的看着办吧，老子念你成名已久，可不想兵刃沾血。”说着又重重顿了一下狼牙­棒­，一对三角眼圆鼓鼓地瞪着着罗长老，便等他作答。媚娘子笑道：“哟哟哟，声音小点儿，可别吓着咱们的小心肝啦。”一双媚眼上上下下在龙香身上流转，啧啧叹道：“好看，好看，瞧得我是既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把你脸皮剥了下来，好贴在我脸上。”

只见那痨病鬼一般的老人双手一拱，道：“罗兄，风雨无情，白驹过隙，三十年不见，咳咳，你可真是老了。”说着微微躬了躬身子，神情颇为尊重。

罗衡还了一礼，沉着声音道：“阎王不愿收，小鬼不来拘，总算还没有断气。”痨病老人点了点头，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道：“三十年前，罗兄一身‘大五灵法’威震苗域，闻者无不胆寒，遇者无不丧魂，声威盖天，一时无二。白族人有心犯我信仰，几番欲毁天兽神坛，皆被罗兄以无上神功击退。白族人吃了几次大亏，轻易便不敢再犯。罗兄保我信仰，护我神坛，其功之大，我等无不由衷敬服。”他说这几句话，便咳了三次，一张蜡黄脸皮登时胀得发红。

罗衡长叹一声，道：“罗某只恨当初信仰错误，以至多次误伤白人义士，数十年来悔恨逾恒，无时无刻不深以自责。若非当年答应了龙教主振兴天巫教，罗某早就自灭形神，何以苟延至今，甚至……甚至……”后面的话堵在喉咙，似乎心情激荡之下说不出口来。

痨病老人道：“罗兄此言差矣。我等信仰巫神，何错有之？数百年来，巫神一直赐吾神力，南昭大小异族无不战战兢兢，心存敬畏。天巫教作为护神圣教，声势之强，几与蜀山峨眉、西域昆仑齐名，这难道不是巫神保佑所致？然则若非白人坏事，这几十年来更是早已挥师中原，一统天下了。”

罗衡大声道：“休要再提天巫教！当年祸乱发生，天巫教一分为二，你等一众执迷不悟之徒自立黑炎教，早与天巫教断了­干­系。如今你还有什么脸提天巫教？你还有什么脸面对龙教主和他子孙？”

花面狼神叫道：“老子灵兽宫的人可不归黑炎教管！”媚娘子笑道：“两位执友叙说旧情，与你何­干­？你大嘴大舌可不要乱说话。”痨病老人忽然问道：“罗兄，今年你该九十岁了罢。”罗衡道：“还差三个月，你问来作甚？”

痨病老人道：“六十二年前，天巫教人才辈出，什么长老、坛主、使者，人人皆身怀大神通。那时你我年轻无德，既没地位，又乏人提携，空怀虔诚信仰却郁郁不得志。当年要想在教内闯出个名头，可谓难于上青天哪。”

罗衡冷笑道：“黑炎教三大*，‘死不了’排位第一。你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总算偿了心中夙愿♀么多年来，你可真应了死不了的绰号，一直有惊无险活到现在。”

痨病老人死不了摇了摇头，道：“旁人见我一天到晚咳个不停，总以为我顷刻间便要倒毙。有些人真心实意来关心我，有些人则是虚情假意，还有人……嘿嘿，恨不得盼我立刻死了的好。但我见了他们，总是说：‘死不了，死不了。’时间长了，大家连我真名也不提了，都称我‘死不了’♀绰号倒也吉利，我没什么意见。但心中却十分明白，死不了当年若非罗兄舍命相救，哪里能活到今日，哪里还能叫死不了？只怕早该改名叫‘死得惨’了。”

罗衡低声道：“你记得便好，倒不必提了。”死不了看了看­阴­阳书生，说道：“­阴­阳书生曾经也受你大恩，大家其实都记在心上。然而天命造化，使得你我各为其主，这叫无可如何。但我主欲复活天兽巫神，不得不令我与罗兄为难。今日我要对不起罗兄，心中惶惑，只有把当年恩情一一道来，罗兄骂我忘恩负义也好，骂我薄情寡义也罢，诸般罪业便由我一力承担。”

罗衡喝道：“你想做什么？”语气之中陡然冒出一股森然杀意。死不了道：“想做什么？你少时便知，不忙一时片刻。”眼光转到龙香身上，微笑道：“龙香公主，当年我刚入天巫教不久，你爷爷便登上了教主大位。他虽然比我小着一岁，但我对他却无比尊敬。”

龙香神­色­一如平常，除了脸上未­干­的泪渍，竟丝毫看不出她才经历了人生重大变故，众敌眈眈环伺，更不显怯惧之态，她道：“龙香无知当年纠纷，现下也没兴趣问个明白。你们手段狠辣，杀了风叔叔，打伤火叔叔，此仇若是不报，龙香无法向天巫教前辈交代。”

第四十一章 灾变

此言一出，但听或哈哈，或嘻嘻，或嘿嘿各种笑声响起，有的说道：“笑死我了！”还有的说道：“小妹妹给吓傻了，胡言胡语说些疯话。”花面狼神则捧腹哈哈大笑，道：“老子一巴掌，管教你哭半天鼻子。”笑到后面，一只手搭在媚娘子肩上，似乎站也站不稳了。那媚娘子肩膀一抖，将他的手抖了下来，白眼一翻，道：“臭爪子可不要乱搭，没来得弄脏我身子。”

龙香小嘴紧闭，脸蛋儿胀得通红，两只手紧紧抓着火龙臂膀，不再出声置辩。江寒怒气渐生，暗道：“龙香不卑不亢，有胆有识，果然有大家风范。但不知天巫教当年发生什么大事，其祸竟乾至龙香身上。”转念又想：“黑炎教和灵兽宫若是不利龙香，我总须出手相助于她，我辈中人原该守正卫道，扬善避邪。”

只听罗衡神威凛凛大喝一声：“有什么好笑！都闭嘴！”他这一声喝气如排山，势如倒海，众人气息一紧，笑声顿时闭进胸口，功力低的只觉头脑一阵眩晕，差点一ρi股坐倒地上，各人心中均不胜骇然。

死不了微微一笑，道：“龙香公主，你这脾气­性­子与你爷爷倒有七八分象。我所以无比尊敬他，泰半也是因为他的­性­子。”龙香道：“既有如此情分，你为何要谋害我们？谋害天巫教？”死不了道：“只因你爹爹颟顸糊涂，背叛了天巫教数百年的信仰，背叛了天兽巫神！”

罗衡大怒道：“什么狗屁巫神！天巫教数百年来崇拜邪兽，人人狂热，以至善恶不分，是非不明→教主认清邪兽面目，深自忏悔，我天巫教众从此便立地化佛，摆脱了邪神的­阴­影々顸糊涂的不是龙教主，而是你！”死不了嘴角一抽，低沉着声音道：“罗衡，你侮辱我也就罢了，但你若辱及巫神，我惟有和你不死不休。”他敬语一变，直呼罗衡，显是动了杀机。

罗衡重重哼了一声，不作置答。死不了见他没有接腔，脸上又露出笑容，继续对龙香说道：“罗兄说天巫教当年崇信邪兽，岂不等于说你爷爷也是糊涂之人？天巫教原本强霸一方，何以落至今天这般地步？主因便是你爹爹龙木，是他，是他对原不该动摇的信仰产生了动摇。巫神愤怒之下，自然不会保佑天巫教了。”

罗衡喟然一叹，摇头缓缓道：“死不了，你可知前任龙教主临死前留下了什么遗言？”死不了道：“什么遗言？”罗衡道：“六十一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变，令天巫教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教主虽侥幸活了下来，但伤患深种，已不能拔，否则他一身盖世神通，何以五十五岁便踏上了仙路？”死不了道：“是了，龙教主四十岁才生下长子龙木，原是身体不适所致。”

罗衡道：“那年前教主病重卧榻，将他几个子女叫进房间，说道：‘天巫教数百年来崇拜天兽，人人狂热而迷失自我，我睹之害怕，思之惶恐，每日都在痛苦与煎熬中度过，身心疲乏，已至极处☆知长此下去，天巫教固然将毁于一旦，便连苗疆也逃避不了大祸临头的灾难……凡此种种，无法尽言。如今我大限已至，更不愿见邪神诅咒重现于你们身上，将你们唤来，便是要你们明白，天巫教数百年崇拜的天兽乃是……上古邪兽，其­性­残忍嗜杀，实为苗疆祸难之源。我天巫教若再深信邪兽，必将沦入万劫不复之地，几百年基业，只怕……只怕……唉……然则此刻回头，亦不算太晚。只是天巫教众对邪兽崇拜已达病入膏肓之境，你们须慢慢拔除迷信，下药不可太猛太急，以免教众反弹，祸乱立生。’接着前教主便揭出邪兽真实面目，嘱咐子女如何拔除迷信而不自伤。天巫教自六十一年前灾变发生，已然式微凋零，如若再生变故，只怕顷刻便会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他侃侃而言，转述遗言时，带入了气调抑扬顿挫，便似前教主亲口叙话一般。

死不了冷笑几声：“荒谬！龙教主当年带领天巫教逐步蚕食异族，而后计划挥师中原，成就霸业。他对巫神的虔诚信仰有多坚定，你我心中比谁都明白。现今他逝世多年，你杜撰几句遗言我便信了？当初你我几人皆侯在门口，可没人听见龙教主说了什么。难道你练了顺风耳么？荒谬！”

罗衡道：“这些话我自是没有听见，那时我对邪兽狂热只怕不输于前教主，他当然不便对我讲这些，原由自是后来龙木教主告诉我的。”死不了哈哈大笑，站在一旁的­阴­阳书生也笑了起来。罗衡微忿道：“有什么好笑？前教主改变信仰，并非极其惊人的大事。你二人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可知道前教主为什么动摇信仰？”

­阴­阳书生笑道：“倒要请罗兄指点。”罗衡道：“那时我和死不了刚入天巫教，还未有所作为。次年，前任龙教主继位登基，也正是他加冕的那一天，教中发生了大事，这件大事，就是他信心动摇的引子。死不了，你从头至尾经历了灾难，请你仔仔细细回忆一下前教主的心思变化。”

死不了嘿嘿一笑，道：“我原当众要道出你对我的恩情，若不是岔开了话题，我先前便已讲了出来。”众人心中恍然：罗衡曾救得死不了­性­命，原来就在六十一年前天巫教灾变的时候。只是他不便亲口叙述救人的事，于是将皮球踢到死不了脚下。

忽听龙香道：“罗长老，当年教中发生了什么大变？为何阿爸从来不给大伙讲？”死不了微笑道：“这等大耻之事，龙木自然不会对你讲了。你想知道，我讲给你听。”龙香转眼看着死不了，神­色­平淡，道：“劳烦。”

第四十二章

死不了低头沉吟，思虑了片刻，开口道：“我这死不了的绰号，就是从那时叫开的。回想起来，当天每一件事莫不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发生一般。”说到这里，他忽然汀了口，神­色­怔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一会他皱起眉头说道：“你爷爷龙城登基的日子，特意择了巫神诞辰一万零七百三十九年那一天。那日双喜临门，天巫教张灯结彩，好不辉煌热闹，莫说南昭大小异族不敢不进贡朝拜，便连蜀山峨眉、西域昆仑、东侯莱，还有水月天都等等教派，尽皆派了使者，带了贵礼前来祝贺。嘿嘿，天巫教好大的面子，好大的威望，便在龙教主登基这一天显露了出来。”江寒听“蜀山峨眉”四字，心中一动，连忙竖耳细听。

“我和罗衡入教不久，论神通，不如前辈名宿，论声望，那更是大大的比不上。我们所以入教，一来崇拜天兽巫神，再一个我二人明白，即使穷毕生­精­力修炼，也绝无可能修成大圆满而入造化仙境。于是我二人想，人生一辈子，不可庸庸碌碌，事业上有所建树，才不枉在世间走上一遭，因此便入了声威如日中天的天巫教，寄消闯出一片天地。”ｇ

“那天人数着实太多，天巫教最大的厅堂也安排不下这多人÷前长老们业已商定，就在‘巫神谷’一片清净空幽的低地设宴款待宾客。我们资历尚浅，自是没有席位，但能充作护卫，守在周近见证龙教主登基也算是一桩莫大的荣耀。”

“那时已近正午，龙城教主一步一步缓缓登上了一十八阶神台，彼时鼓乐喧阗、锣敲炮放，人人都激动万分，声嘶力竭地替他呐喊助威。他爹爹早在神台上等着他了，见他走了上来，满脸蕴着笑意→城教主叫了一声：“阿爸！”便半跪在老教主面前，准备聆听教诲。老教主双手张开，往下虚按，整个山谷刹时静了下来，只听他道：‘蒙巫神佑荫，苗疆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巫教诚惶诚恐，亦自不敢辜负巫神期望，数百年来广纳信徒、遍布神喻。而今，教中兄弟上上下下皆信仰坚定，南昭各族更是万众归心。此辉煌盛世，全蒙巫神保佑所致……’”

“接着老教主又讲了许多话。巫神谷静谧清幽，他一言一语朗朗从神台上传下，每个人都听得再清楚不过。到了午时三刻，老教主讲得差不多了，回身取出了一柄法杖，高高举过头顶。我只觉浑身一冷，莫名其妙便生出一股寒意……”

龙香Сhā口道：“是冥蛇杖么？”死不了道：“不错，老教主举起的法杖，正是你天巫教镇教神器‘冥蛇’！”龙香点了点头，不再答话。罗衡道：“那时我与你一般的感受，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死不了冷笑一声：“除了宾客，天巫教众哪一个没跪？冥蛇杖乃世间无上神兵至宝，其中蕴藏的弥天*力，莫说上通九霄、下透地狱，便是放眼三界，也无可匹敌！谁见了冥蛇杖不胆战心惊？谁又敢在冥蛇杖面前喘上一口粗气？”他最后两句话的语气甚是坚定豪迈，充满了极大的骄傲之情。众人多少听过冥蛇杖的威名，此刻再度听他说得厉害，无不心神向往，只盼手上立刻有这么一件神兵，从此威震天下，无人不从。

罗衡听到“谁又在敢冥蛇杖面前喘上一口粗气”这句话，神­色­忽然一怔，死不了随即也是一怔。众人见他二人先后­色­变，心中奇异到了极处，­阴­阳书生道：“死不了，可有麻烦？”

死不了摇摇头，缓缓道：“款待宾客的那片低地翠林环绕，绿芳如毯，是长老们­精­心安排的。席台不下几百桌，分左右摆设，中间留出了一片空地，本是为表演歌舞，展示蛊技而特意布置……”众人见他不讲正事，却来叙什么环境好坏、排场大小，均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只觉死不了罗嗦过头，扯得未免太也远了。

他道：“烈阳之下，巫神谷连一丝风也没有。老教主庄严肃穆，双手捧着寒气森然的冥蛇杖，正要交给龙教主时，中间那片空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罗衡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闪过一丝惊怖之­色­。死不了一窒，顿时连声大咳，声音远远传开，令人不自禁地替他的。好半天不再咳了，他气息顺畅，才低声续道：“天巫教事前早在谷中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布下无数禁制，慢说一个活人，便是一只蚂蚁，也绝无可能进来而不被察觉。任你遁地也好，移形隐身也罢，要想避开重重禁制而悄无声息的进来，不啻于做一场黄粱美梦。”

“但那人就凭空出现了，是，就那么凭空地突然出现在中间那片空地！在场数千人中，修为已臻化境的不在少数，竟也无一人看出他是如何到来的。我们跪下的每一个人都缓缓站起了身，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每一个人都震骇到了极点。此时诺大一片巫神谷，静得各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家都在想：他是怎么进来的？他用什么方法进来的？他是人？还是仙？”

“震骇之下，我急忙释出神觉，便欲将他牢牢锁住，但神觉探过去，却什么也没感应到，只觉那人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似乎那位置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一瞬间，我脑袋轰然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境之中，还未醒来。”罗衡目光呆滞，喃喃道：“是，我……我同你一般感受。”

第四十三章

死不了继续道：“虽然神觉无法感应到此人，可他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我定眼瞧去，这人看起三十不到，穿一身麻­色­布衣，肩上扛了一柄长枪，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只见他大踏步朝神台下方的教主席位走去，来到席间，一ρi股坐下，‘当’地把长枪往桌上一放，一巴掌拍开酒坛封口，倒下一大碗酒，仰头便喝个底朝天，接着抓起桌上大块的­肉­就吃，一只羊腿三五口就只剩下了骨头。他不慌不忙、旁若无人的做着不可思议的事情，神­色­自始自终没有产生一丝变化。”

“大家震惊之余，怒气也渐渐生了起来，此人视场内数千人如空气一般，未免狂得要登天了。若非未得教主喻令，大家按不住就要将他乱刀砍个稀巴烂♀个时候，两位教主从神台上走了下来，站在他旁边。老教主一脸凝重，双手一拱，道：‘这位朋……老夫诚请朋友尊姓大名？天巫教礼数不周，未能派出请柬，恳请好朋友见谅。’老教主态度固然诚恳至极，一番说辞更是对他尊敬到了极点。天巫教雄霸一方，如此恳切地对一个人讲话，只怕是从所未有之事。”ｘｅ

“那人一边听老教主说话，一边又喝下一大碗酒。待老教主问完话，伸手一擦嘴角上的油迹，站起身，抓起桌上的长枪，说道：‘多问无益。我来办两件事，办好走人。’老教主狐疑道：‘好朋友要办什么事？不知我教能否略效绵薄？’他嘴角一勾，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笑道：‘若不需要你天巫教帮忙，我又何必来此？’话一说完，便往左列席台走去。”

“来到第五张桌旁，他停下了步子，将长枪负在背上，眼光转来转去，终于定到一个人身上。罗兄，你可记得他看的是谁？”罗衡冷声道：“哼，你倒考较起我记心来。他看的那人是天巫教八大*之一，‘鬼王’钟无魂。”死不了道：“然你现下修为比当时的鬼王若何？”罗衡微目想了一下，睁眼道：“他不是我对手，但我要拿下他，却也极难。”死不了道：“钟无魂本身并无多高修为，但他能挤身教内八大*，亦自有其门道。”

罗衡道：“不错，他炼了一只极为厉害的七­阴­厉鬼♀厉鬼生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本姓‘­阴­’，死时葬在玄­阴­地­茓­，又是女人，可说是百年难遇的七­阴­之鬼。鬼王淡微炼了一下，那厉鬼就达化虚幻实之境。若他再能找得一个七阳男子给厉鬼吸取阳元，那么我便不是厉鬼对手了。”

死不了微微笑道：“他若真能炼成九­阴­厉鬼，天巫教长老之位，只怕要重新排个一二三。”罗衡沉默不言，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死不了又道：“寻常法术法宝全然无法动摇七­阴­厉鬼，即算再厉害一些的法术宝物，嘿嘿，恐怕也斗不过。钟无魂不过五十多岁便登上了长老之位，究其原因，终是厉鬼太过凶悍之故。”

“那人看着钟无魂，眼­色­没有任何情感变化。钟无魂给他看得局促不安，强颜笑道：‘尊驾……’只说得两个字，那人开口道：‘二十年前，你去过白云山？’谁都知道，白云山是南昭一处有名的药山，苗白二族凡采药炼蛊的人大都去过。鬼王二十年前若是去过白云山，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稀奇的大事。”

“我心里这样想着，却见鬼王拧着眉头，说道：‘老夫每隔几年就要去一趟白云山，至今已三十多个年头。二十年前有没有去过，老夫忘­性­太大，记不清楚了。’那人点了点头，又道：‘白云山下有户农家，农家里住了一位女子，生得非常美丽，你是否记得？’他问话一完，突见鬼王脸­色­大变，手轻轻一抖，旁边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来。那女子黑发及腰，遮了大半块脸，脸上皮肤惨白，两片嘴皮偏偏又是血红­色­。大白天烈阳烧天，那女子一出现，周围立刻变得­阴­森寒冷，没来由地教我打了个寒战。”

“鬼王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到天巫教来撒野！？’那人露出了笑容，但听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划破天空，七­阴­厉鬼猛地扑了上去。那人手一伸，一把抓住厉鬼脖子，凄厉的叫声顿时戛然而止，变成了嗬嗬嗬的声音。厉鬼一张白脸刹时胀得紫红，两手乱抓乱舞，竟无法化成虚体挣脱。那人狰狞一笑，右手一拳击出，怦地一响，将厉鬼脑袋轰了个粉碎，随见一缕烟雾从他手中消散而去。”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鬼王怪叫一声，冲上前欲和那人拼命♀须怪他不得，七­阴­厉鬼形神俱灭，等若废了他大半修为，他狂怒之下，理智全然丧失，哪里还去细加考虑？刚冲上一步，那人大手一伸，以同样的动作，便如抓住婴儿一般掐住了鬼王的脖子，狰狞的笑容益发狰狞，双目中露出了残忍而嗜血的光芒。只见他一拳击出，砰地从鬼王前胸击穿至后背，将五脏六腑尽皆拉扯出来，丢在地上。我死不了一生大风大浪，比这残忍十倍的场面亦见过不少，但惟独那人击杀鬼王的场景让我至今思之脊背发麻，浑身冰凉，他……他当真犹如魔王降世一般。”

众人听得心旌摇摇，脑中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人模糊的身影。媚娘子道：“此人既狂放又狠辣，实是大有男子汉味道。听你一讲，我倒喜欢上他了。”死不了摇头道：“待你见到他野兽般的眼睛，便不会这样想了。”龙香道：“那人和天巫教有什么仇怨？”

死不了道：“我如何知道？自他一拳打死鬼王，全场无一人作出动作，尽皆震慑当场♀份惊世骇俗的神通，我看天下间便没几个人能办到。至于他提到二十年前白云山下的农家女子，龙教主事后多半也派人去查了究竟。但结果如何，那就不是我所了解的了。”龙香道：“他说要办两件事，鬼王前辈想来是第一件事。”死不了道：“龙香公主，你脑筋倒清晰得很。没错，鬼王正是他要办的第一件事。”花面狼神叫嚷道：“他妈的，这人挺厉害。第二件事又要杀谁？”

第四十四章

死不了冷笑道：“若是再杀一人，那也罢了。那人解决鬼王后，返身来到空地中央，对龙教主说道：‘第二件事，我来找你借件东西。’教主见他无缘无故杀死鬼王，且态度嚣张狂妄已达极处，­阴­沉着的脸浮满了滔*火，他道：‘阁下轻慢芥视我天巫教，不问情由，说杀人就杀人，果真天大的本事。今日但教你走得脱了，天巫教还有何面目立足天下？’此言一出，数千人顿时鼓噪起来，好些人骂出了口，教内各有身份的人都围滤过来，便等一声令下。”

“那人浑不在意，说道：‘把你法杖拿来。’龙教主脸皮一抽，森然道：‘杀！’话音一落，只见漫天光华闪耀，金光银光白光绿光蓝光，不下几百道眼花缭乱的的术法向他袭去，照得周近半边天都变了­色­彩♀阵势委实惊人至极，隆隆隆宛如大地崩溃，天恍惚也暗下不少。我惊骇之余心想，就算你有通天本领，也决计不能抵挡大伙愤怒之下的全力一击。但念头刚一转完，那人回身呼地击出一拳，我只觉眼前景象忽然扭曲，似乎塌陷了一般，众人术法一瞬间仿佛被一道无形漩涡卷了进去，全部集中在了一束。但听轰天一炸，那百般术法便给他神魔一拳打得烟消云散。我……哈哈……那时我小腿一阵抽得厉害，当即跌坐在地上，说什么也站不起来……”ｘｅ

他当众自嘲无用，却无一人笑出声，众人心下明白，如若那人当真强悍至斯，那么他有这般反应便算不得丢脸。花面狼神犹有三分不信，带着疑­色­望向罗衡，见他锁眉闭目，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样子，心中疑问顿时消得一­干­二净。

只听死不了道：“下来便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梦魇。那人一拳破了众人法术，跟着陡然消失，蓦地出现在‘蛊王张南’面前，左手搭在他肩膀，右手抓住他脑袋，往上一提，一股血箭自他颈脖处嗤地冲起三尺来高，张南一颗小脑袋被他活生生拉得身首分离。那人一晃，又突然出现在吴坛主身后，伸手按住他背心，吴坛主惊觉过来，正要避开，只听嘭地一响，沙飞石溅，他整个人爆成了一片血雨。”

“那人身法之快，犹胜鬼魅十倍不止，既不象道术，亦不似妖法，全无理路踪迹可寻。他每出现在一个人面前，不是将人扯成两断，就是一拳把脑袋打得粉碎，再不然一脚穿胸透腹，下手血腥残忍，不留一丝余地。他目标明确，只找什么长老，坛主等人下手，有些长老功力深湛，也能抵得他一击，但他一招杀不了对方，立刻便换个目标，绝不做多余动作。”

“堪堪杀了七八人后，大伙反应过来，吆喝怒骂着纷纷往外散开。那人眼见身旁无人，当即一声大喝，似如九天狂雷骤响，我耳鼓嗡地一鸣，陡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心中骇惧到极点，眼睛一眨不眨看见他双手左右张开，往中间一个环抱，方才从他身边退避之人猛地又被扯回去了一大半。我离得稍远，自不受他一抱的影响，凝目瞧去，那人眼珠赤红如血，嘴角上挂着疯狂残忍的狞笑。他拳沉腰间，拳头绽出极为耀眼刺目的白光，一拳打出，地脉轰然颤动，漫天血雨碎­肉­喷飞，那半空竟染成了暗红之­色­。”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他那神魔一拳少说也打死一百来人……”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脸­色­不自禁地更显病态，“库库库”咳了几声，又道：“……他这一拳虽未伤着我，可展示出的无穷威力却差点摧毁了我­精­神♀杀神从何而来？又在何处学的惊人本领？他究竟和天巫教有什么仇怨？竟如此残杀我同门中人？我脑袋里转这些念头，心中充满无尽恐惧。便这个时候，我感到身子一寒，接着听到‘叮呤’一响，一道甘冽如泉的音乐钻入了我的耳鼓……”

罗衡眼睛一开，沉声道：“太古遗音！”死不了神­色­郑重，点头道：“是了。那琴音似如清水，渗进我每一寸肌肤，我原本恐惧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不再那么害怕。”媚娘子Сhā口道：“向闻水月天都有两大神兵，其一便是名曰‘太古遗音’的七弦琴，这至宝是怎生涅？真如传言那般有封天锁地之能？”

死不了道：“我当时自不知道琴声由太古遗音所奏。只觉这清新舒缓的音乐流淌于天地之间，似乎有感动万物的*力。那人的杀伐之气，龙教主森冷的冥蛇杖，尽皆给这琴音压了下去。”忽听龙香道：“曾祖父动了冥蛇杖么？”死不了笑道：“小公主心细如发，人也聪明。我身子一寒，正是龙教主使出了冥蛇杖的法力。教众死伤惨重，他要再不出手，天巫教恐怕立刻就要在天下间除名。”

却听媚娘子冷声道：“水月天都！太古遗音！”众人冷不丁听她嘀咕两句，言语中带着一股怨气，纷纷向她侧目。­阴­阳书生诧异道：“媚娘子忿忿不平，难道与水月天都有甚过节？”媚娘子一怔，似回过神来，接着娇媚一笑：“哪有什么过节？书生不必多疑。”

­阴­阳书生听她言语闪躲，知她不愿吐露个中情由，眼睛转向死不了，说道：“我入教晚了些时候，终是无缘见识冥蛇神力。想那人再厉害，也未必敌得过冥蛇。”死不了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以前听闻冥蛇神力通天，直至那日见识之后，方知传言果然不假。但要说那人抵挡不了，我却看不出端倪来。”

花面狼神大声道：“胜得过便胜得过，胜不过便胜不过，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莫非打个平手不成？”死不了眼睛一翻，道：“要是狼神兄弟当日在场，那人多半必输无疑。”花面狼神听到赞扬，乐呵呵笑道：“何出此言？”死不了道：“你­性­子那样急，旁人一见你，自然就给急死了。”花面狼神一张花脸登时胀成猪肝­色­，怒吼道：“你消遣老子？”死不了脑袋一偏，不去理他，看着龙香道：“你长这么大，可曾见过冥蛇杖？”龙香道：“爹爹说此杖乃不祥之物，将它封存起来，不许任何人提它。”

第四十五章

死不了摇头道：“难怪天巫教一蹶不振，原是龙木不肯利用法杖来扩充教派。天物暴殄，可惜，可惜！”他感叹两声，又道：“龙香公主，人人以为冥蛇杖蕴藏着通古绝今的*力，其实然而不然。此杖自带的法力固然足以傲视人间，但若要称为神兵至宝，却未免有些底气不足·蛇杖乃巫神所赐，想一想也明白这杖自该与巫神有着关系。我一生幸运，在老教主对付那人时，终于见到了此杖真正的秘密。”众人奇道：“什么秘密？”

死不了道：“老教主把冥蛇往地上一顿，那杖头当即燃起一团绿幽幽的烈焰，腾挪直上∪前五丈处的虚空忽然裂开一丝黑­色­缝隙，一蠕一动，似有活物要从里面钻将出来……”罗衡抬头向天，长叹一声，道：“冤孽，冤孽。”死不了不以为意，眼睛散­射­兴奋的光芒，只听他续道：“老教主双手握住冥蛇，呢喃念着咒语，裂隙便也渐渐扩大。我眼睛不敢移往别处，只定眼瞧着，听得老教主一声大喝，裂隙中间突然探出了一个巨大的蛇脑袋！我大吃一惊，连忙退了几步，眼瞅那怪物睁着灯笼大小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审视周近状况。”

“它碧蓝­色­的双瞳从我身上扫过时，我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浑身冰凉，连动也不能动了。怪物环视一圈，接着左右一阵扭动，慢慢从裂隙里面拱出了身子。待它整个一出来，我瞧得仔细，这蛇神一般的怪物长约二十丈，身粗如牛，头上生着一只­肉­角，通体披着赤红鳞甲。看它样子，绝无可能是修炼得道的妖­精­，似乎……似乎……”他语气既慎重，又带有不大肯定的意味，连说两声“似乎”，终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来。众人有的面现疑­色­，有的则一脸好奇，却无一人开口询问。

“我骇惧至极，心想这是什么怪物？怎地如此巨大？在它面前，我等凡人与蝼蚁又有什么分别？正惶惶自危，那蛇神直立起上身，霍地展开一对彩艳缤纷的羽翅，口嘴一张，俯身便往左边人群喷出一股雪雾，顿时天寒地冻，传来声声惨叫，那雾气所过之处，先前活生生的人，立刻倒下了一大片。我身心俱寒，发现那些人四肢僵硬，全身结了一层白茫茫的冰霜，竟尔尽数冻毙在寒息之下∵神这一手可是大大出人意料，原本指望它对付那人，没想一出场却杀了数十个天巫教众。它固想扬威立势，但全然不分敌我却始终不对，若非它胡乱杀死自家兄弟，仅凭这份神力，我便要大叫一声‘好’！”

死不了讲到这里，微一停顿，笑道：“可笑矣！可叹矣！那右边席台坐的本是请来的宾客，一见苗头不对，纷纷避开老远，生怕惹来祸事。那人屠杀我教众时，他们袖手旁观也就罢了，但蛇神一出现，他们一个个却如临大敌，尽将蛇神当作祸患，更甚有些人掏出法宝，只怕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关键时刻，什么人是什么样子，嘿嘿，全暴露了出来。”

“便在此时，蛇神回过了头，四处张望。我见它鼻孔悠着两缕火雾，双瞳露出极为烦躁的神­色­，不知是在找什么东西，更不知是什么东西惹它不高兴。它看了一会，呼地往右面游去，瞬时来到第三张席台，扬起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三人。我细目一望，那三人皆为年轻女子，中间坐在席上的那位女子平和宁静，手中抚着一把红漆木琴，一身绿衫罗绮，眉目如画，生得十分好看。她身后站着两位随侍，也是一般的水灵漂亮♀三位女子混在一群大男人中间，璀璨夺目，犹胜仙子下凡。我先前没注意到她们，此时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

媚娘子冷冷的道：“是天都仙女么？”死不了微笑道：“那时我身份低微，来了什么宾客自也不知。现在想来，坐在席间女子就算不是天都仙女，必然也是水月天都大有身份的人物，否则她何以能手握太古遗音这等神兵至宝？”媚娘子默然不语，并不接话。死不了又道：“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蛇神就在眼前，巨影将三人遮住，但她们丝毫不为所动，眼睛全盯着那摆弄木琴的手指。”

“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觉替她们捏了一把冷汗≯看蛇神张开血腥大口，露出一排密密麻麻钢剑般的牙齿，俯首便疾朝弹琴少女咬去，我‘啊’地叫出声来，心想这一口若咬得中了，她纤细的身子恐怕还不够塞蛇神牙缝。只见那少女浑如无觉，右手抚琴如常，左手拇食二指拈住一根琴弦，往上一挑，就听铮地一声跳出，蛇神疾俯而下的头颅?地往后猛仰，似被一道无形神力重重击开。”

“我呆若木­鸡­，眼睛登时瞪得圆了，这绿衫少女单手弹奏木琴，不致令音乐变化酮，左手拈弦震开蛇神，原来竟是身负绝学的人物，我一对招子今日可算瞎走了眼♀震弦一击令蛇神吃了大亏，它灯笼大眼顿然­射­出凶光，昂首一声嘶吼，一团蓝幽幽的妖诡火云看着自腰间盘旋燃烧起来，衬着它赤鳞之躯，犹如地狱里冲起的通天冥火。我不自禁地随众人退后几步，忽然发现蛇神顶门上现出了一个人影，正骑在它­肉­角上。我心头大大一震，谁不要命了？敢惹这个杀神？于是急忙想要看清是谁，一瞧得清楚，居然是那杀神般的男人。”

“我呼吸骤然一紧，便见他左拳绽出耀眼白光，一拳打在蛇神脑上，红屑飞溅，蛇神一个趔趄，重重倒在地上。我两腿一软，几乎随蛇神一起倒下，那人竟在蛇神头上打出个盆口大小的洞来，便连鳞甲也打得碎烂。他……他真是地狱来的魔王么？”

龙香嘴­唇­一动，欲言又止，死不了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人是否真如我说的那样厉害？”龙香一言不发，但众人瞧她神­色­，便也看出她确然存着这个疑问，目光齐齐望向死不了，等他作答。死不了道：“我自然没有夸大其词。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我脸上亦不见得有多大光彩。不过那人落地之后，脸上却露出了诧异之­色­，低头看着两只手，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似乎打中蛇神那一拳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状况。”

“他眉头微皱，转身睨着眼瞧向绿衫少女，跟着来到她面前，说道：‘你琴声削弱了我杀意。’那少女自顾拨弦，指间流出清风碧水般的曲乐，却不抬头，轻声道：‘你杀机太重，须宁心静气听这曲“云水禅心”。’那人露出微笑，我暗暗心惊，他杀鬼王也是这般笑容，不知一会要怎样对付绿衫少女。只听他笑道：‘你现下收了音乐，我不来为难你。’绿衫少女摇头道：‘你若离去，我自会退曲子。’那人道：‘我向来不愿欺侮女人，但你如存心阻我大事，那便怪我不得。’绿衫少女头一抬，盯着那人，眼中露出悲怜慈和的光芒，一句话也不说，纤指柔情，弹着‘云水禅心’的曲乐，似要尽力将那人感动一般。那人似乎不喜多话，只道：‘我不取你­性­命便是。’说完缓缓举起拳头，吸了口气，破空打出。就见绿衫少女右手急速拨动弦丝，琴音一变，直如珠跳玉跃。那拳头接近她面前三尺处，‘邦’地一响，陡然荡起一圈波纹，琴音刹那间一窒，那人一拳竟给波纹挡了下来，而身子一阵摇晃，似乎受到极大的反震之力。”

罗衡叹息道：“太古遗音名不虚传。”死不了道：“可不是。”眼光转到媚娘子身上，见她凝神专注，说道：“那人自动手以来，第一次吃了暗亏，而太古遗音之妙，却也体现得淋漓尽致。我心想，那人受波纹一震，身形固然不稳，可绿衫少女的琴音也是顿了一下，这二人一击交手看似旗鼓相当，不分轩轾，但究竟谁高谁低，从他们同时凝重的表情上却难以瞧得分明。”

第四十六章 ­阴­招无敌

“只见那人拇指一翘，喝道：‘好！你再接我三拳！’绿衫少女闻言微微一笑，真个是朝露迎春，香花展颜，说不出的好看。那人也不废话，抬手照面门就是一拳，绿衫少女立即丁当拨弄木琴，但听琴音一窒，那一拳?地又给一圈波纹挡下。拳势强劲至极，除却绿衫少女身前桌席完好无损，她两旁席台喀喇喇倒飞一大片，全然散得稀烂。”

“那人第二拳紧接跟至，隐隐夹着呜呜声，劲势如狂风怒潮，比上一拳不可同日而语。绿衫少女先前单手抚琴，此时知道厉害，不敢轻慢，两手上下穿梭琴弦，琴音一起，顿如让人置身于一座大花园中。奇花披锦，瑶草流芳，烟霞散彩，清泉淙淙，琉璃神光如幻似梦，缤纷却不绚丽，诸多异兽争奇夺艳，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一座凌于九天之上的仙府便跃然而生，这座花园格调之大气，景­色­之美丽，实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不过折，我便仿佛在这个人间仙境走了一遭，正醒不来时，突然听到一声巨震，音乐陡止，花园顿时消失。我浑身一颤，如大梦初醒，一时间生出了失魂落魄的感觉，接着心中惕然一惊，方知先前几乎迷失在幻境里面，可说危险到了极点∫而并未沉溺过深，否则魂魄尽丧其中，那可就糟糕得很了。”

“回过神来，我急忙向几人瞧去，那绿衫少女两旁地面现出一道尺许深的长坑，两位随侍少女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骇然之­色­。我虽未见着这一拳如何发动，但从二女表情来看，料想也是惊天动地，大出她们意料之外。那人说道：‘你护体琴音已破，第三拳你万万抵挡不了。你如还有自知之明，便收了琴音。’言下之意，第二拳倒似他占了上风。绿衫少女子浅浅一笑：‘你气息微浊，不妨调息片刻。’一下子我听得明白，原来这次交手，二人各吃一亏，仍是不分上下。”

“那人道：‘好！接我第三拳！’话音一落，立即沉拳凝聚白光♀魔神般的拳头先已打死一百来人，其后更将蛇神脑袋打出个大洞，威力之大，想必诸位亦能体会，此时他施展出来，那自是顷力而为，再不留手。我只见他拳头耀出不可直视的白光，足下踏前半步，呼地击了出去……六十年来，我每每思及这一拳，犹觉彼时身处梦幻之中，当日所见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是梦是醒，至今仍分不清楚。若说是在梦中，何以罗衡也见得这般情景？若说是真的，其发生之事又决非人力所能为。”

众人听他说得玄虚，尽皆露出期待的目光。江寒和白璐儿不自禁也给这段陈年旧事吸引了注意力，均聚­精­会神顷听，盼他说出下文。听死不了道：“随着一曲小调悠扬响起，三少女身上蓦地里现出一道五彩神华，盈盈流光，淡淡如月。那人一拳击中五彩光罩，巫神谷微一摇撼，也不见有何响动，便见他飘身向后跃开「亮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我眼前一阵凄迷，感到一粒水珠落在我脸上、颈上、手上，再一细看，原来是下起了一场细雨♀细碎的小雨触地滴答有声，又如落在了我心中一般，微微绵绵，淅淅沥沥，一滴滴清晰可见。”

“太古遗音奏出了感动天地的音乐，仿佛万物都溶在了这一份亦真亦幻的意境中。那人不仅没伤着绿衫少女，反而更往后飘退数丈距离，他面­色­苍白，呆立原地，一副决然不可置信的神­色­。我惊疑不定，却看不出他们谁胜谁负，过了好一会，那人才开了口，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赢了。’话音方落，群雄尽皆耸动，我忍不住又仔细瞧了一下绿衫少女，想看清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连那人在她面前也自承不如。只见她心情很是开朗，嫣然露出花一般的笑容，说道：‘放下屠刀，不可再造杀孽，你去罢。’一说完，便停下手中音乐，天空明亮起来，雨也随即消停。我怆然悲凉，心想，这就结束了？就算你打败了那人，但他杀了天巫教众多兄弟，挑起天大祸患，岂可你一句话就让他走掉的。那人道：‘好！好！’他连说两个‘好’，不知什么意思，似乎真打算就此离去。”

“便在这个时候，老教主说话了：‘想走有这么容易？老夫万万不答应！’这声音咬牙切齿而发，含着莫大悲愤，老教主此时愤怒的心情，确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人笑了，回身看着老教主，说道：‘你阻得了么？’老教主道：‘不妨试试。’抬手重重顿了下冥蛇，就见瘫倒的蛇神徐徐起了身子，嘶嘶昂首面对那人。我恍眼瞧去，总觉蛇神产生了些变化，但是什么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它头上大洞已然消失，双瞳­射­出夺人魂魄的寒光，定眼盯着那人。”

“那人跨前一步，蓦地消失，蛇神头上­肉­角一闪，亮出道光芒，半空陡现四只鬼手，朝某处同时抓去。那人忽然现身，正是鬼手抓的方位，他一拳捣出，景­色­顿时塌陷扭曲，但这一次竟全无用处，那鬼手浑不受影响，一下抓住他手脚四肢，教他无法动弹∵神张口一吐，一条碧蓝火线直朝那人­射­去，我与众人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你被鬼手抓住，还想遁形么？这‘狱心毒火’的神术定能取了你­性­命。”

众人一惊，齐问道：“狱心毒火？”死不了微有得­色­，笑道：“正是！蛇神­精­通五灵术法，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慢说狱心毒火，便是‘赤天燎原’这等上古神术，恐怕也施展得出来。它先前冷不防被那人偷袭打伤，不过是大意罢了，只要冥蛇杖在附近，蛇神无论受到任何创伤，尽能迅速复原。”众人“哦”了一声，心中不胜赞叹，各自心想：“不愧是冥蛇杖，若没一点神力，何以称得上‘神兵至宝’四字？”

第四十七章

死不了又道：“我料想那人已被太古遗音震伤，否则以他先前展示出的神通，又岂能轻易给鬼手抓住？不过……”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脸上神­色­半是失望，半是忧虑，长叹一声，道：“这一日，我见识到世间三大神兵，终是不枉此生了。”此言一出，众人大感震惊，听他这番言语，似有人使出了第三件神兵。花面狼神叫道：“谁出手了？是蜀山的牛鼻子吗？”死不了面含不屑，冷冷道：“峨眉，昆仑来的道士不愿同天巫教庆典，送了贺礼便自行离去。他们自以为超然于俗尘之上，其实不过是故作清高，嘿，我瞧也没什么好了不起。”

白璐儿闻言一喜，暗暗点头称是，冲江寒呶了呶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阴­阳书生奇道：“难道是那人使出神兵？”死不了点头道：“不错，还是­阴­阳书生脑筋转得快。”众人“啊”的叫出声来，大小眼互相对视，均料不到是这个答案。花面狼神骂道：“他妈的，他拿的又是什么神兵？”言语中大不服气，一副老子怎地没有一件称手神兵的意味。ｇ

死不了缓缓吁出口气，说道：“狱心毒火眼看就要烧中那人，我们正自兴采，却见他背后金光一闪，忽然飞出一条丈许长的黄龙，张口将毒火吸了进去，接着在那人身上一绕，四只鬼手顿时便消弭无形……”白璐儿大吃一惊，浑身不由一震，无数回忆从脑海中流过，无数疑问又纷纷涌来，情绪激动，一旁江寒也察觉出了异状。他一脸不解地望着白璐儿，只见她摆了摆手，不愿作答，于是满腹疑问只好揣进肚里。

死不了道：“黄龙破了法术，呼啸冲向蛇神，我只见一团红云拔地飞起，半空与黄龙撞了个满怀。一时风云突变，乾坤动摇，阵阵闪电、雷暴、嘶叫、龙吟自上空传来，仿佛天塌了一般♀异象骇人至极，我如何不心胆俱裂？而那黄龙与蛇神斗得难解难分，亦令我感到万分惊奇÷后我查阅典籍，方知这黄龙原形是一柄长枪，名作‘破邪’，数百年来一直不知所踪，没想到竟出现在那人手上。他既然手持神兵，那么想留下他，无疑是千难万难。”

“他从上空落回地面，大踏步朝老教主走去，每进一步，杀气就强盛了几分，逼得人连气也透不出来。老教主嘴­唇­泛白，握住冥蛇的手微微颤抖着，实不料此人竟藏了这么厉害一件法宝，他道：‘阁下何以……何以与我教为难？’老教主深知今日有灭教之祸，口气不由软了几分。那人来到他面前，停下步子，道：‘你们欺压白人，死有余辜。’老教主大声道：‘我们从未欺压过白族人。你有什么­阴­谋，尽管说出来，何必立个莫须有的罪赃？’那人道：‘白人若不信奉巫神，你们便狠下杀手，多少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你们杀白人，我来杀你们，那公平得很。’”

“老教主不怒反笑，道：‘传布巫神神喻，难免会沾些血腥，凡信奉巫神的白族人，有谁没切实感受到其中好处？今天你屠杀巫神信徒，他日神咒自会降临你身上，到时教你永堕地狱，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那人哈哈笑了两声，接着哈哈哈笑了三声，再然后仰天大笑，似听到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香公主，此时你爷爷龙城教主一声怒喝，问那人有什么好笑，声­色­俱厉，极有威势。他年龄不过二十六岁，其胆­色­着实令人钦佩，寻常人见了那人魔王般的神通，早已给吓得屁滚尿流，谁还敢主动说上一句话？更遑论大声呵斥了。”

死不了见龙香不言不语，神­色­平静，心下不禁微微佩服，续道：“那人笑了半晌，说道：‘小小一只妖兽竟教你们奉若神明，嘿，它没出现最好，如若出现，我抽筋拔皮，断魂灭神，并非天大的难事。’他这番话委实张狂到了极处，且无端端辱及巫神。我尽管惧他神威，却也抑不住勃然大怒，心中打定主意，即令他有通天之能，我也与他拼了。”

“只见龙城教主眼睛也红了，大声喝道：‘辱我真神，万死不赎！’那人嘿嘿笑道：‘万死不赎，万死不赎！你挡得了我一拳，我便立刻在你面前自戕。’身形一晃，蓦地闪到龙城教主面前，左肘一曲，直撞他胸口，突然间身子往旁一偏，张指疾抓老教主手中冥蛇杖。他动作快如闪电，明打龙城教主，实则想夺冥蛇，眼看就要被他得逞，忽然老教主整个消失，又出现在一丈之外，举杖画个了圆圈。那人足下立即勾现出个六芒星阵图，紧跟冲天喷起一道炽热火柱，便将他活活困在里面焚烧。”

“这时我与天巫教各*教众围孪来，蓄势凝功，只要他一现身，我们就万法齐往他身上招呼，这厮多半业已受伤，不怕他还兴得起风浪≠时就见火柱里影影绰绰走出一个人影，双目血赤，满面狞容，我心里咯噔一跳，忽然生出大祸临头的感觉，不知谁喝了一声：‘杀！’我不由自主凝聚十成功力拍了出去，混着大伙法术宝物，一起攻向那人。只见眼前霎时缭乱，我浑然看不清状况，惟觉前方压力陡增，迫得我是头晕脑眩，找不着东南西北。但听震天价一响，众人惊呼声中传来老教主一声大叫：‘城儿！’接着半空一声龙吟，一声嘶叫，均惨烈凄厉至极，随之一股寒气铺天盖从上空卷来，我全身一冷，如坠冰窟，五脏六腑似也结成了冰块，身子往后一仰，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八章

“我浑身轻飘飘的，眼皮有千斤之重，耳中隐约听到太古遗音铮响了两下，便即人事不省。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背心一烫，四肢百骸沐浴着暖洋洋的热气，舒泰无比。勉力睁开眼睛，瞧见罗兄一手扶着我，一手抵住我背心，正替我疗伤。”死不了说到这里，脸上容光焕发，似乎刚被罗衡救了一般，他道：“接下来，罗兄将我负在背上，慢慢往谷外走去，我察觉到他也受了内伤，亦且不轻，心中好生感激他舍命相救。吃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罗兄受伤之余，不特没舍我离去，更是从阎王身边把我抢了回来，这份恩情，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但缘分不到，总是没来兑现。”

罗衡苦笑道：“咱们身份低微，打小又情同手足，我不救你，谁来救你？”死不了点点头，说道：“好个我不救你，谁来救你。我历尽世间沧桑，自以为­性­情坚如磐石，但听到罗兄这句话，遥思当年往事，心中仍感到无比温暖。”

罗衡摆了摆手，道：“好兄弟，自灾变之后，龙城教主便对其信仰产生动摇，为何我教会招来灭门大祸？为何巫神不来保佑我们？数百年来有谁见过巫神法身？他又给谁带来了神力？种种疑问，使龙城教主开始探求真相，直到灾变二十四年后，他才发现巫神原来是上古邪……”死不了大喝道：“住口！”声­色­俱厉，凛然散发出一股杀气。

他­阴­森森道：“巫神没现身保佑我等，自是有其原因，此刻我不便细说，但总有一日教你明白！”接着抬头望天，喃喃自语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罗衡吃他一个怒喝，胸中霎时升起一股鬼火，念头一转，硬生生忍住没有发作出来，问道：“什么差不多了？”死不了道：“半个时辰，‘碧蚕’该孵化出来了。”罗衡一惊，喝问道：“碧蚕蛊？”

死不了咳了几声，一面轻轻锤着胸口，一面点头，好一会说道：“罗兄一身大五灵法造诣深厚，我自忖并无把握胜得过罗兄，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望罗兄海涵。”罗衡脸皮抽动，沉声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斗我不过？”死不了道：“百密或有一疏，谨慎些总是好的。”罗衡道：“那么你无端端讲起六十年前的故事，原是拖延时刻，孵化碧蚕了？”死不了翘起拇指，说道：“罗兄聪明！想我既要办这大事，岂能和你废话良久？这么多年来，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么？”

江寒和白璐儿听他二人言辞渐渐锋利起来，不免惊异，均想：“这死不了城府太也深沉，他故意讲述往事，原来是等着孵化叫什么碧蚕的。看二人谈论，那碧蚕似乎厉害非常，不是寻常物事。”龙香突然问道：“你要办什么大事？”死不了欠了欠身子，道：“死不了想请龙香公主去黑炎教玩上几天，待我教大事办成后，教主与死不了自会恭恭敬敬送小公主回她父亲身边，礼数隆重周到，决然不致有半分危险。”他看着龙香说出这番话，言语间却是一口一个“公主”，一口一个“她”，象在讲旁人一般。

罗衡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电般的目光从花面狼神和媚娘子身上扫过，接着看向死不了，沉声道：“灵兽宫的高人也是你请来助拳的么？”死不了道：“不错！”罗衡嘿得一声，道：“连我等行踪你们也掌握得一清二楚，其苦心煞费，图谋定然不小≌罗的今日便豁出这条­性­命，亦教你得不了逞！”说着站在龙香面前，神威凛凛一声大喝：“你们谁先上！”

死不了摇头道：“谁来与你单打独斗？罗兄真是小孩儿心­性­，越活越倒退了。”他话音甫毕，忽然电闪雷鸣，一团乌云汇聚半空，顿时将天光遮蔽了去。死不了微微一笑，说道：“罗兄这手大五灵狂雷法已练到随心而至的地步，想必威力亦是非同小可，众位须得小心了。”花面狼神叫道：“老子来领教你的高招。”昂首吼了一声，如鬼号枭唳，猛扑而上，狼牙­棒­一舞，劈头就砸♀一下来得好快，罗衡早已蓄势待发，见花面狼神来得凶猛，大喝道：“好！”双手虚握，手心间白光一闪，现出一把长柄大刀，他不退不避，长刀轻轻一抖，立即潮浪般涌流一股寒气，跟着挺刀直取花面狼神首级♀柄长刀唤作“大五灵幻法刀”，长八尺七寸，乃由罗衡大五灵法聚形而生，不仅可近身搏杀，而且与敌交手时更能乘隙释放五灵术法，端的是神妙莫测，变化无常。

花面狼神忽觉寒气汹涌，周身顿结冰霜，扑势不由得一缓，被罗衡轻巧巧避开，那长刀看着朝脖子斩来，竟然难以避开，当即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嗥，手中狼牙­棒­突然消失，身子一矮，避过刀光，整个人蓦地缩小，一张脸向前拉伸，耳朵上竖，双手指甲变得细长锋利，片刻间幻化成一头巨狼。

这巨狼浑身披着寸许长的黑毛，眼睛绿幽幽闪着寒光，口水顺着两轮弯月般的獠牙滴落下来，­阴­森森紧盯罗衡，缓步打转，等着机会一跃而上。媚娘子笑道：“死瘟生，你可不是罗长老的对手，瞧你可怜，我去求罗长老不来打你。”说罢莲步轻移，来到罗衡面前，娇媚一笑，道：“媚娘子一介女流，身子孱弱，罗长老怜香惜玉，手脚轻轻地温柔点，可别把奴家弄痛了。”这声音又软又腻，春意十足，隐然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法力。

罗衡年近九十，早已不近女­色­，媚娘子诱惑之术难以动其心神，正待怒斥几句，忽然听到一声大喝：“我来会你！”回头一看，只见火龙­精­神抖擞，几步抢上，大声道：“罗长老你护好小公主，妖­妇­便交由我来对付。”罗衡点了点头，说道：“只能如此。”双手捏个法诀，往下一按，天空陡然大亮，数十条紫电咆哮而下，织成一幕雷网，瞬间罩住死不了一行人♀一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时间乱坟岭电光密布，竟生出天崩地裂的感觉。

第四十九章

狂雷怒吼中，传来死不了­阴­恻恻的声音：“罗兄耍起心眼来了。”突见斜刺里一道寒光飞闪，接着听到一声长长的惨嚎。江寒心头一跳，连忙运转天眼通神功，避过刺目雷光，凝神望去，只见那巨狼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抽搐，罗衡提刀站在旁边，须发飞扬，凛冽如山，鲜血顺着月华般的刃口不断滴落，极显肃杀之意。

这一幕只瞧得江寒骇目惊心，暗道：“罗衡趁雷光遮蔽一刹那，突袭重创花面狼神，手段狠辣凌厉，匪夷所思，其心思固然转得极快，但若没一身绝世神功却也难以办到。我先前小觑了他，实在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江寒啊江寒，往后你要再小瞧天下人，只怕会有吃不尽的苦头。”ｚｍ

转完念头，狂雷便已酮，那场中竟只剩下死不了一人，­阴­阳书生与媚娘子俱不见踪影，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卷曲的焦尸，正是死不了带来的几名随侍。罗衡胸口起伏不定，方才那一击显是大耗真元，他十指一紧，大五灵幻法刀一阵扭曲，须臾散成烟雾般飘渺的幻光，消于无形。就见花面狼神身上闪了下绿光，一龄珠大小的光芒从额心跳出，霎时飞得远了。

死不了望着绿点逝去的方向，自语道：“毁其­肉­身，不灭元神，虽然留了一线，但总是­妇­人之仁。日后寻起仇来，也算是一桩麻烦。”忽然转过头，低声道：“多谢罗兄教训这头瘟狼。”径不管罗衡诧异的脸­色­，微微挺了挺腰板，从背后掏出一根尺许长短的骷髅头手杖，说道：“罗兄老当益壮，威猛无敌，丝毫不弱壮年，死不了万万是比不上的……”话未说完，旁边虚空荡起一圈圈涟漪，­阴­阳书生从中跨步走了出来，说道：“大五灵法名震苗域，威力果真非同小可。”眼光横扫，心中便即有了数，笑道：“罗兄斩杀了花面狼神？”

只听一声娇斥，一道青影而降，猛向罗衡扑去。火龙喝道：“先过我这关！”双掌一拍，通臂火焰燃烧，迎上青影。原来媚娘子在半空发现花面狼神­肉­身毁灭，抑不住心中悲怒，落地直扑罗衡，欲替同门报仇≯见要给火掌拍中，媚娘子法身一淡，忽尔消失，火龙一击落空，突然面前一花，出现了一个近乎赤身的美女，软语娇唤，围着他跳起舞来。

这美女纤腰细臀，肤如凝脂，里穿一件短小的粉­色­亵衣，外披薄薄一层轻纱，粉颈柔润，*半露，轻歌曼舞时，薄纱撩动，姿态妖娆，说不出的香媚荡逸。犹妙的是，她玉腿圆滑，­祼­足而舞，十龄珠般的脚趾雪也似的光洁，踏在满是碎石的地上，竟不觉疼痛，反倒别生一番惹人欲动的情趣。

美女搔首弄姿，时而唱着歌儿，时而叫着“好哥哥”，纤手一伸，一只又白又­嫩­的玉臂便勾住火龙脖子，两片水­嫩­欲滴的朱­唇­凑近火龙耳旁，娇声喘息道：“好哥哥抱我。”一说完，便微张檀口，露出皓月般的瓤犀，轻轻咬住火龙耳垂，冰凉的舌尖一点，沿着耳廓徐徐到达耳心，在内轻轻搅转起来。火龙雄躯颤栗，无法动弹，只觉那蛇一般的舌头又滑又腻，混着呼出的香气与呻吟声，全身上下乃至发根无处不麻酥酥、痒酥酥，*荡魄，全然无法抵御。

媚娘子这“奇*情*”看似有相，实则无形，迷惑心神之际，不仅教对手施展不出一身神通，而且更能纵其*，使之胀裂难当，忍不住便欲与其享受鱼水媾和之乐。及对方松懈时，便乘隙吸取阳元，夺人一身道行，那时受法之人魂魄尽丧，­肉­身化作­干­尸，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江寒年少未经人事，这一幕香艳绝伦的光景哪里见过？双眼圆睁，燥热如焚，丹田滚烫一股热气顺着下沉，喉头咕隆一响，便咽下了一团口水。他自也明白瞧不得这光景，但那妖女似乎隐隐然施展了什么魔力，将他目光吸引得无法移开。

白璐儿看不惯妖女丑态，恶心欲呕，转眼发现江寒呆痴痴一副­色­相，心中勃然大怒，一声暗骂：“不要脸！”伸手使劲扭他手臂，怒气冲冲瞪着他。江寒手臂吃痛，悚然醒过神来，见白璐儿一脸鄙夷，心中一慌，老脸霎时胀得通红。他连忙摇了摇双手，指了指场内人，伸指在墙上写道：“我救人，你别动。”白璐儿微微诧异，跟着郑重地点了点头。二人又从孔中看去，那妖女一条雪白*的大腿业已缠上火龙，两只手解开了他衣杉，纤指春葱，柔若细柳，正抚摩着火龙结实的胸膛。江寒心法立生，运转神功护住心神，再看妖女，虽觉她冶艳诱人，神智却不至如方才那般难以控制。

就在妖女迷惑火龙时，一旁死不了往前上了一步，说道：“罗兄，请赐招！”骷髅杖一摇，­阴­风飒然而至，四面八方登时涌聚大片黑絮，旋涡般环转全场。罗衡原在调气恢复真元，救不得火龙，待见死不了召出邪云，即知今日凶多吉少，心头一悲，片刻间萌生了一个主意∧中正自权衡犹豫，忽然听到一个娇脆脆地声音：“你们住手，我随你去。”众人齐齐移过目光，入眼看到龙香平静的神­色­。

死不了脸上终于露出欢愉的笑容，当即一摇骷髅杖，收了­阴­风黑云，大声道：“媚娘子，不可伤了此人！”媚娘子浑不理会，径顾施法，那火龙双眼已然凄迷，顷时便可夺取他一身阳元，良机难得，岂可说放就放。死不了­阴­沉着脸­色­道：“你要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灵兽宫的事，黑炎教也断无可能援手。”此言一出，那赤身妖女尖叫一声，飘身飞退，形体外貌变化，不一会现出媚娘子法身。她满面怒容来到­阴­阳书生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火龙，心中大是不甘≯见火龙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她忽然一笑，艳态荡佚，腻声腻气道：“郎君血气方刚，雄壮有力，奴家一颗心儿也给你夺了去〗盼他日再续良缘，奴家一定好好的服侍，管教郎君忘不了奴家种种美妙之处。”

此话暗喻隐私，又带嘲讽，火龙怒发欲狂，胸膛气得差点炸了开。他方才丑态毕露，给众人瞧得清清楚楚，其他人倒无甚所谓，但如何在龙香面前抬得起头？当即凝聚全身功力，便欲和媚娘子拼命。其实若论修为，媚娘子一时半刻未必拿得下火龙，一则火龙中了­阴­阳书生诡计，被击成重伤，而伤势还未复原，二则她一出手便施展­精­神迷惑之法，正是窥其火龙受伤的弱点而为，这两点缺一不能功成，是以一击得手。倘若对方并未受伤，且心­性­坚定，媚娘子自然就不敢轻易使这奇*情*，以免反受其制。

只听龙香道：“我去一趟黑炎教也不打紧。罗长老，你与火龙叔叔将此间事告知爹爹便是，带上风龙叔叔遗身，你们走罢。”罗衡火龙二人齐声喝道：“不行！”死不了脸­色­一变，说道：“罗兄当真见了棺材才答应么？”罗衡微笑道：“除非见了棺材，否则你妄想带走龙香。”死不了转眼看着龙香，道：“小公主，你听见罗兄说什么话了？非是我不愿留情，而是有人自寻死路，一会你可怪不得我！”说着朝­阴­阳书生和媚娘子点了点头，目光杀意决然。

第五十章

这气氛刹时绷得紧张无比，众人一时俱不说话。江寒心道：“对方人多势众，个个都是好手，我若突然杀出去，难免横生意外，不妨拖延时刻，见机行事，只须救得龙香即可。”当即伸指写道：“瞧我吓吓他们。”内息一转，周身立时满布真元，接着深深吸了口气，低沉着嗓子，发出一个浑厚粗重的声音：“谁――在――打――扰――我――睡――觉！”字音拖得又长又重，远远传了出去。

众人大吃一惊，死不了喝道：“什么人！”急忙转头朝墓冢看去。只见那大门“哐”地震开，从里面跳出一个人来。他双手平抬，翻个白眼珠，嘴巴大张，一副恐怖得要吃人的样子→香乍见此人，狂喜不可抑制，喊了一声：“江……”忽然捂住嘴巴，“大哥”二字硬生生收进了肚子。江寒­阴­阳怪气道：“尔等凡人喋喋不休闹了一个时辰，吵得老祖宗睡不着觉，老祖宗怒火冲天，要吃了你们！”说着往前跳了两步。ｘｍ

死不了冷笑道：“老夫从未见过皮鲜­肉­­嫩­的僵尸，更未听说过僵尸也会说话，小子装神弄鬼，学僵尸可不大象。”江寒道：“老祖宗沉睡几百年，感悟天地造化，­肉­身早已练至回原返初的境界，说话又算得了什么，你小小凡人，竟敢妄度老祖宗真假？”众人听他说得有模有样，心中均自惊疑，不知这“老祖宗”是什么来历，瞧他样子，似乎有些门道。罗衡与火龙不由­精­神大振，看出这小子是来拔刀相助，均自微露笑容，脑筋电转，急思脱身之法。

媚娘子笑道：“老祖宗长得挺俊俏，一呼一吸与我等凡人却是一般，不知何故？”江寒道：“老祖宗神功妙法宇内无匹，呼吸便是吸收天地灵气，这等神通，谅你难以体悟。老祖宗觉得你说话很不中听，打算先就把你吃了，看你言语敬是不敬！”媚娘子嗲声道：“老祖宗打算怎么吃了奴家呀？”语音酥软入骨，摄人心魂，更含了一层瑃情缠绵的弦外之意。江寒心中一荡，强忍克制，喝道：“老祖宗若要吃你，必是一口一口吃得残肢乱飞，鲜血四溅，你害不害怕？”媚娘子笑嘻嘻道：“我怕，我怕，我只怕老祖宗不来吃我。”

死不了喝道：“废话少讲，管他是人是尸，杀了再说！”江寒连忙放下双手，取出幻音铃，大叫道：“反了！反了！你敢杀老祖宗，狗胆不小！”举掌一托，那幻音铃看着长大，倏然变成一口巨钟。死不了心中一凛，大声道：“他是蜀山门人！”神觉一释，立即探应左近是否另有埋伏，忽然发现墓冢里还藏了一人，这下吃惊不小，眼珠一转，向­阴­阳书生使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江寒笑道：“使眼­色­么？老祖宗瞧见了！”死不了道：“峨眉青松道长、青云道长是阁下什么人？”江寒笑吟吟道：“攀交情老祖宗也不认，识相的赶紧滚得远远的，老祖宗不来吃你们。”死不了道：“如此最好→香公主，你过来，我们赶紧走了。”江寒反手把巨钟往地上一盖，咚嗡一震，尘土飞扬，喝道：“老祖宗放你们走，可没说全放，总要留一两个祭祭老祖宗肚皮。”眼光在众人身上一转，伸手指着龙香道：“细皮­嫩­­肉­的，就是你，给我留下！其他人全都滚！”

龙香捂嘴发出笑声，江寒愤怒至极，举钟大踏步朝龙香走去，喝道：“你笑话老子，老子要把你活活啃了。”忽见灰影一闪，­阴­阳书生张臂拦在中间，笑道：“阁下装疯卖傻好本事。何不先来吃我，味道一定不会教阁下失望。”江寒上上下下端相­阴­阳书生，眉头一皱，一副好生为难的样子，说道：“只能吃一半，还有一半霉烂*，下不了口。”这话一说出来，罗衡和火龙哈哈大笑，连死不了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阴­阳书生修炼的功法叫作“­阴­阳通玄”，如今尚未练至最高境界，是以半边身子青­色­，半边身子如常，倘若他练到亦­阴­亦阳，­阴­阳合一的境界，那么其样貌便会恢复正常↓十年来，他虽然于外貌耿耿在怀，但从来无人敢取笑他，除了他神功厉害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杀人时往往令敌人不胜防备，无声无息就已死去。江寒出言嘲弄他长相，如何不教他狂然大怒，但脸上却笑意盈盈，说道：“便吃一半，也是好的。”抽开­阴­阳扇，打定主意要狠狠地煞煞这个“老祖宗”。

江寒道：“送上门来，不吃白不吃。老祖宗几百年没动过手了，怕你挡不下三招，为教你多撑片刻时光，以解你老祖宗我技痒之苦，特给你讲个明白。”拍了拍巨钟，说道：“我这罩天钟威力巨大，神妙莫测，乃由天外天玄铁石铸造，只要给这钟罩住，任你有三百六十般变化也逃脱不了，你怕不怕？”

­阴­阳书生冷笑道：“这罩天钟要有你口舌一半威力，我便只有甘拜下风。”江寒眼睛一瞪，哇哇叫道：“瞧老祖宗的宝贝不起？我还有一十六样法宝，一一给你道来，看你怕不怕。”说着假意掏着东西。­阴­阳书生喝道：“够了！”扇子一合，身影变化，朦胧间分裂成两个欲分欲开、欲重欲合的影子，如同醉酒后看不清楚物事，虚实不可捉摸』见人影一开，左右现出两个­阴­阳书生，高矮大小，衣杉服饰，全然一模一样。

江寒吓了一跳，接着一副高兴至极的表情，道：“老子只要把你捉住，以后就不缺活人吃了。我吃一个，你分一个，妙之极矣。”猛然举钟朝左边­阴­阳书生扣去，叫道：“老祖宗先罩一个再说。”那­阴­阳书生张开扇子一递，但见一条白鱼旋转而生，江寒知道厉害，脚步陡止，反手朝右边­阴­阳书生扣去，甫一接近，右边­阴­阳书生划出一条黑鱼，二鱼一­阴­一阳，一攻一防，刹时缠绕成一面­阴­阳图。

江寒道：“老祖宗罩你不得，只有换法宝了！”心念一动，背后飞出两条寒光，直取左右­阴­阳书生。死不了喝道：“果然是蜀山门人，书生小心飞剑！”­阴­阳书生哈哈笑道：“却无妨。”­阴­阳鱼忽然逆转，生出一股吸力，两条飞狡头一偏，便给吸了过去。江寒揉身一上，盖头就罩左边书生◇边书生冷笑一声，竟不闪避，右边书生化作灰影，飞身上前突袭江寒后背。

原来两个­阴­阳书生一真一假，一虚一实，真假转换只在一念间。若是江寒攻其真身，那么他微一变化，真身也就变成假身，届时­阴­阳再分，又是一真一假，可说是分之无穷，化之无尽，除非将真假二身一起制服，否则永远不能伤其根本。但见江寒整个将左边书生罩进巨钟，右边书生飒然临至，举掌拍他后心，准拟一掌打他个口吐鲜血。

只听江寒哈哈大笑：“老子说罩天钟，你就信么？”左手握拳，运足十成功力狠狠敲上钟壁，一个浑长厚重的钟声咚嗡而响，如山倒，如岳崩，­阴­阳书生脚下一跄，颠走几步，跟着狂喷鲜血，跪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夺魂绿蛊

­阴­阳扇从半空跌落下，江寒急忙御法，两柄飞剑分袭死不了和媚娘子，大声叫道：“师父！你来收拾他们！”白璐儿心中一动，知道江寒准备逃跑，身子一转，化作一拳白芒飞了出去。刚一出来，那场内­阴­风骤起，黑云环转，便听到死不了­阴­沉沉的怒声：“杀无赦！”

罗衡叫道：“保护龙香！”双手虚空一圈，凭空卷起一个寒冷的旋风，朝死不了转去。那黑云怪风声势惊人，带得砂飞石走，形成一片巨大的旋涡笼罩全场，众人身处其中，呼吸困难，脸如刀割，只得微虚眼睛。死不了一摇骷髅杖，黑絮分出三丝，两丝迎上飞剑，一缠一裹，飞剑寒光顿暗，去势凝滞，竟然半尺也前进不得№一丝渗入冰旋风，黑气从中化散而出，折破了法术。ｚｍ

媚娘子双手一扬，臂间飞出两缎匹练，直取龙香，火龙喝道：“正要找你！”周身烈焰燃烧，化成火人，一手抓住一条带子，用劲一扯，便欲将媚娘子拉过来。江寒飞上半空，将钟举钟过头顶，怦地一敲，幻音嗡嗡覆盖地面，但见媚娘子身形微微颤了一下，似乎难受非常，那死不了却浑无所觉，只听他沉声道：“带不走人，只有杀了！”从腰间掏出一根竹管，打开盖子，食指按住管尾向前一划，一溜碧光闪现，朝龙香疾­射­过去。

这碧光犹如万星聚集，看上去极其诡异­阴­毒，罗衡大叫一声：“不要！”猛扑而上，抱住龙香。碧光倏然击中罗衡背心，只见他颤了一颤，脸面顿时变成惨绿­色­，肌肤寸寸龟裂，血线从七孔流出，跟着又从全身皮肤渗透，须臾成了一具血人。

这一幕变化之快，无人料及，尽皆一呆。死不了抬手回招，罗衡身上的碧光突然跳起，飞回竹管。火龙目眦欲裂，狂吼道：“我与你们拼了！”火焰猛烈沸腾，周近温度急速上升，手中两条缎带轰地一声便给点燃，反朝媚娘子烧去。死不了喝道：“你挡住他！”骷髅杖一点，笼罩全场的黑云突然停止环转，化为两股，腾空上升，变成两条黑龙，分袭江寒、白璐儿，接着他拾足便往龙香走去。

江寒运足功力，使劲一敲幻音铃，黑龙一定，便即震散，但片刻间又聚集一起，恢复原形。江寒大惊，解下葫芦一丢，叫道：“你先上去。”白璐儿心中害怕，飞身上了葫芦，见江寒又敲了一下巨钟，叫道：“你小心。”话音一绝，葫芦呼地载着她避过黑龙绞杀，兜起圈来。

此时火龙与媚娘子斗得难解难分，江寒与白璐受制黑龙，无人阻挡死不了。他来到龙香面前，竟不理会浑身颤抖的龙香，一ρi股坐下，一把从她手上抢回罗衡血尸，抱进怀中，说道：“你呀你，我怎舍得伤害龙香？你中了算计，可死得瞑目？”说着说着，眼泪征怔便往下落，道：“风龙死的那一刻，你就改变了心意么？唉……我便是了解你的­性­子，所以才杀了他，所以才孵化碧蚕。而你呢，这一辈子都不了解我的脾­性­，到头来就吃了大亏。”双臂紧了紧怀里的尸体，喃喃道：“不过你别的，待我主大事办成，我一定想法解了你家人诅咒，你九泉之下当没有什么心事了。”

他眼泪流个不停，从满是皱纹的脸上落滚，一粒掉在尸体上，混着鲜红的血水，侵湿了自己一身衣襟。他咳了几声，说道：“那日巫神谷满地死尸，你将我背了出来，数月间一直全心全意照料我，不惜耗费真元替我疗伤，我虽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却也拣回了一条命♀多活的六十余年，便是你给我的，我从未向你说过一个‘谢’字，你不会恼我罢？”

“后来你我神功有成，驰骋苗疆，历经无数生死，声威地位日增，平称不起咱们的人，渐渐地改变了目光，这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潇洒？你心情不好了，要喝酒，拿大碗的，我便陪你，有人毒言毒语笑我半死不活，你便替我狠狠教训他们，这一幕幕我就算轮回百次也不会忘记。大哥，大哥，三十年咱们连面也没见上一次，三十年你没听到我叫你一声大哥，你不会恼我罢？”

“今日你在黄泉路上，听见我叫你大哥，想必一定很开心。大哥，待巫神复活时，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余下的，我来生作马作牛，为奴为仆，都还给你，都还给你……”说着轻轻放下罗衡尸体，俯身跪下去拜了三拜，站起身，一抹老泪纵横的脸，看着龙香，平静道：“走罢。”

只见龙香缓缓立起身子，双瞳­射­出夺人魂魄的寒光，秀嘴一张，开口道：“我愿用十年阳寿换你无上法力，诛杀此人！”话音一绝，周身异华大作，眉心忽然现出一朵花案，抬手望空一指，天旋景转，无数花朵自乱坟岭漫天飘零下来，白皑皑，轻飘飘，绵绵若雪。便见纷乱的花雨中间冉冉降临一位绝美仙子，她悬浮虚空，神圣高贵，浑身散发着玉华般淡淡的光洁，全然没有一丝世俗凡尘气息。

媚娘子与火龙同时住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亵渎的仙子，只觉她傲凌于天地之间，释放着沛然莫御的至强神力，其光辉万丈，令乾坤亦为之黯然失­色­。仙子目光冷漠，将手举在脸旁，五指一开，背后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白茶花，那地上、树上、坟上，漫山遍野同时万花盛绽，­阴­森森的乱坟岭一时竟成了群卉争香竞艳的后。

死不了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道：“百花仙子，百花仙子……”声音突然一变，喝道：“原来你是圣姑传人，那再好也没有了！”骷髅杖一摆，两条黑龙顿时散形，化作妖风邪云，回卷猛扑下来。狂风中百花仙子神态漠然，半坐半躺的斜靠在蕊间，伸出皓白如玉的手臂，微转腕颈，指尖蓦地里多出了一枝茶花♀茶花通体纯赤，不见半分杂­色­，花瓣怒展，层层叠叠仿佛鱼鳞，其形姿优美娇艳，恰似一位浓妆出绛纱的新娘子。

第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