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茶花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淡郁变化，犹如镀了一层荧粉，神秘抑且梦幻。众人忽然闻得一股异香，­精­神不由大振，只觉这香气芬芳馥郁，天馨云外，不仅一扫疲劳，更连真元也恢复如初。那茶花遍香之际，释放出无形魔法，妖风邪云声势陡然衰弱，转得两圈便渐渐消失，江寒大喜，飞身而下，叫道：“你还不认输！”死不了冷笑道：“何来输字一说？无知！”掏出竹管，打开盖子，喝道：“你法力低微，纵然唤来百花仙子，亦不过是徒劳之举。”食指一划，一溜碧线激­射­而出。

这一线光幽绿得近乎妖异，只看上一眼便已头晕脑眩，正是死不了先前孵化的碧蚕。百花仙子似也察觉到异样，一改松散的样子，正襟硒，拈花迎上绿线。甫一交触，那赤红茶花便如抽­干­水分一般，花瓣登时萎缩，一瓣瓣枯败凋谢，脱落下来，碧蚕凶猛殊甚，折将茶花腐蚀殆尽，顺着花柄往玉手游去。百花仙子微微皱了下眉头，身影忽然淡化，众人眼前一暗，只见得漫野鲜花同时消失，似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江寒、龙香、火龙大惊失­色­，脊背一阵冰凉，万料不到碧蚕如此厉害，连神仙一样的百花仙子也抵挡不了，心中震惧骇然，一时惶惶竟不知所措。ｘｅ

死不了哈哈大笑，神态得意至极，道：“你若真能召来百花仙子，这碧蚕自然不是对手。但小小虚影，何足惧哉？”说着催动法术，欲召回碧蚕。但法术释去，却感应不到这至毒之物的踪迹，再运法术催动，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堵，他大吃一惊，发现全身­精­气正一点点流逝，一瞬间连呼吸也困难起来，似乎中了什么算计。死不了一生起伏无常，此时突遇变故，虽不知原由，神­色­却丝毫不露破绽，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瞧着龙香，说道：“还有手段么，我一并奉陪。”

龙香面­色­苍白，锐气尽失，怔怔然半句话答不出口，回头看向江寒，颓然道：“你们走罢。”此言一出，顿时激起江寒傲­性­，他两步走到龙香旁边，朗声道：“老祖宗还有一十六样法宝没用，走什么走？”抓住龙香臂膀，叫道：“走便走了，又耐我何？”转身猛地一跳，刚飞起一丈高低，一股巨力怦地打中后背，五脏六腑似被震裂一般，眼前金星闪耀，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危急之下，他强运神功，两条­精­光跳出，夹头夹脑朝下方乱刺，霎时布成一片剑幕，将敌人阻了一阻。

只听火龙一声大吼，焰火沸腾，猛扑死不了，接着??声狂作，犹如连珠炮响，声音甚是密集。江寒无暇回头观望，眼见葫芦迎面飞来，拉着龙香跳上去，急忙御法收回宝剑，遁天而飞≡猎风声中，传来白璐儿满是焦急的声音：“你受伤了么？怎地嘴上全是鲜血？”语气大有关心之意。江寒心头好生温暖，看见白璐儿忧急紧张神情，不觉感到轻松，笑道：“我气血旺盛，憋得实在难受，吐两口平衡平衡。”说着又呕出一口鲜血。白璐儿“哎呀”叫了一声，差点跳了起来，连忙伸袖替他擦去嘴边血痕，急切道：“你且休息一下，我们找个地方避上一避。”江寒嗅到她手上阵阵清香，说不出的感动，点头道：“须在附近找个地方。”他后背剧痛钻心，说话已是大为费力，自知受伤极重，无法支持葫芦飞行太远，又的火龙抵挡不久，说不定一会便给死不了追上，正寻思办法，忽见龙香指着右方，道：“那边过去便是苗疆，我知道有处地方可避风头，还能治好江大哥伤势。”

白璐儿闻言大喜，叫道：“那咱们赶紧走罢。”江寒心念微动，葫芦一转，划过一道红光，疾飞而去→香低声道：“江大哥，你，你很痛吗？”脸上浮现一缕淡淡的红霞。江寒见她样子羞涩，不知何故，顺她目光往下一瞧，看见自己一只手紧抓着她柔­嫩­的臂膀，老脸一烫，讪笑道：“这老妖怪当真有些本事，惊得我连神也没回转过来。”轻轻松开有些僵硬的五指，正要说两句俏皮话，忽觉眼皮沉重，失了调笑的心情，问道：“那地方远么？”龙香道：“不远。”骋目远望，入眼只见下方群峦起伏，苍林披野，间或几座黄秃秃的山头，显得十分突兀。

白璐儿道：“妹子，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怎要为难你们。”伸臂搂住龙香，给她一些安慰→香心力交瘁，一脸疲态，道：“他们自称是黑炎教的人，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白璐儿愤然道：“那痨鬼­阴­尸倒阳，死不死，活不活的，下手却如此狠辣无情，我瞧他白活几十年，全没长心肝。”龙香道：“不知火龙叔叔怎样了，他……可危险得紧。”方才火龙奋力牵制死不了，得令他们逃脱，死不了恼怒之下只怕要对火龙狠施杀手。白璐儿见她说这句话时神­色­惨然，便猜到她心思，显是认定火龙已然罹难，暗道：“让她静一静也是好的，劝得多了，不免徒惹她难受。”连带想起徐清风遭遇，跟着忧心忡忡，一并坏了情绪。

这时日头偏西，一副萧索凄凉的景气，几人衣袖劲展，只听得烈风呼啸。过了片时，龙香指着下面，道：“我们下去步行罢，那地方飞不得，否则会招来天雷轰打。”白璐儿一惊，说道：“这么邪门？那咱们去那作甚？”顺着龙香手指看去，见下方一条深邃幽长的涧谷，其间森林覆盖，云雾缭绕，再运目力远看，竟微生眩晕之感，骇异道：“邪门！邪门！”

江寒凝神谛视半晌，说道：“此山涧附近有人布了五灵雷禁阵法，非具通天大能，确然不可飞行。”一说完，看见二女满脸好奇，心中不禁小小得意，笑道：“五灵雷禁阵法虽然厉害，但比我蜀山无极乾坤禁阵，那又有所不如了，其中关窍，一两句也说不明白。咱们只要弃了御行术，这阵法自然不会运转。”言及此处，面­色­愈加苍白，知道伤势渐重，须得觅个安静之处修养，当即按下葫芦，在谷口降落下来。

第五十三章

落脚处旁边一条溪涧，流水淙淙，叮咚清澈，看来十分甘甜→香欢叫一声，几步抢上，俯身掬起一捧水，张嘴喝了下去，瞧她欣喜的样子，象是重回故地一般。江寒左右张望，四周清静平和，万古长青，前面不远一片深幽幽的森林，颇为神秘。白璐儿道：“妹子，我们去哪里休息一会？可不能让痨鬼找着咱们。”龙香饮得几口溪水，心情好了不少，红润的脸蛋儿沾着一粒水珠，夕阳反­射­下，仿若晓露.点玫瑰，天晶镶霞玉，清丽绝伦，不可方物。她一招手，道：“随我来。”领先走进森林。

三人入了森林，天光顿暗，但见树木高耸，枝叶扶疏，绳索般的藤条或悬挂林木之间，或依附于树­干­，荆棘藏身丛中，不小心露出少许尖利的刺角∵了一阵，江寒道：“龙姑娘，你来过此地么？”他察觉森林隐隐透着古怪，却又抓不准感觉，倘若再生变故，按他现下状况，恐怕就难以应付了♀森林既然被人布下“五灵雷禁阵法”，那自该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贸然闯了进来，若惹得布阵之人生气，那后果可是难以预料。江寒微感忧虑，胸口背心一阵阵抽痛，强自忍住，不愿二女担忧。ｇ

龙香一边走一边说道：“神芝林自古乃苗疆禁地，我们选此地而避，那恶人便料想不到。”白璐儿吃得一惊，疑问道：“禁地？怎么个禁法？”龙香道：“凡进入神芝林者，九死一生，即使有人出来，任凭你使各种法子问他，也要不来这里的秘密。长辈们说侥幸活下的人，都失去了关于神芝林的记忆。”江白二人不由感到毛骨悚然，不知龙香带路来此是何用意。

江寒道：“神芝林既然如此凶险，当真就没有高人一探其中的秘密么？”龙香道：“有。”白璐儿道：“是谁？”龙香忽然停步，转身微微一笑，道：“我！”江寒只道她开玩笑，说道：“龙姑娘，咱们还是退了去，待我休息一会，有些­精­力便将你送回家，你看怎样？”龙香一声不吭，只环顾四面，似在寻找方位。

此时三人已进入神芝林深处，听得簌簌沙沙而响，回头一望，只觉巨木参天，杂丛密布，一丝雾气若有若无弥斥森林，再一细看，发现东南西北似是而非，早已分不清何处是来路，何处是去路。白璐儿心中发怵，向江寒靠近几分，小声道：“我们打哪儿进来的？”江寒一脸苦笑，道：“休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只怕也没记忆来告诉你。”言毕瞧向龙香，脸上满是疑惑。

龙香自听出弦外之音，面现微笑，却不应话。江寒无奈，一ρi股坐下，道：“我们休息片刻，少时只往一个方位而行，也就走了出去。”白璐儿顿起无名火，恼怒来这鬼地方，又不便朝龙香发作，只气冲冲对江寒叫道：“你­干­么要受伤？你­干­么要受伤？”连问两次，声音又急又忿。江寒一愣，尴尬地看了看龙香，道：“龙姑娘，神芝林有何古怪之处，你不妨说来，我心中有数，也好作个计较。”

龙香择了个地方靠坐，说道：“江大哥，白姐姐，你们大可不必担忧◇右尚需俟些时候，我便讲一讲这神芝林，解解你们闷子。”白璐儿道：“讲故事么？我喜欢听。”说着坐在江寒旁边→香­干­“嗯”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苗疆故老相传，神芝林住着一只妖怪，他有移山倒海、吞月蔽日的大.法力，如此神通，都说妖怪修成了半仙之体，离那飞仙也只差一步之遥。传说神奇，多少人想来一探究竟，结果不是有去无回，便是失去记忆，渐渐的，神芝林就成了苗疆传说中的禁地。我阿哥小时­性­子顽皮，每逢他胡闹时，阿爸就说：‘你再不听话，我将你丢进神芝林，教妖怪捉了去，省得我心烦。’阿哥一听，吓得不敢闹了，乖乖的便听了阿爸的话。”

江寒和白璐儿对望一眼，心道：“她还有个哥哥。”龙香道：“我十二岁那年，随教中长老前辈来这神芝林附近采蛊。不知何故，神芝林附近的虫子又肥又大，炼出来的蛊更比平常厉害一些，我听叔叔伯伯们说此地灵气充沛，所以连虫子也养得壮了。他们兴高采烈的忙活，我却很是无趣，我自小便不喜欢打打杀杀，那是男孩儿喜欢的东西，与一个小女孩有什么相­干­？可是一想起阿爸对我和阿哥的期望，我又不忍贪玩啦，只得随叔叔伯伯捉什么蚕啊，蜘蛛啊这些难看的虫子。”

“嗯，那天傍晚，天­色­与此刻一样，我在那条溪涧看见一只蝴蝶，金­色­的，停在一株花上。蝴蝶有白的、蓝的、紫的、灰的、花的，何曾有过金的？但这蝴蝶全身却是纯金之­色­，漂亮极啦，我一见就打心底喜欢，只想把它捉了回去，天天作我伴儿。”讲到这里，江寒瞧她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心道：“龙香想必小时侯甚无乐趣，不然她­性­子何以寡言少语，何以见了一只蝴蝶便如此开心。她将童年往事讲了出来，我认真倾听，可舒缓她哀痛的心情。”当即定眼瞧着龙香，作出全神贯注的样子。

龙香道：“我踮脚过去，动作轻巧巧的，料它也没察觉。刚一靠近，金蝴蝶飞了起来，翅膀一扇一扇，从我脑门上飞过。我舞了舞手，几次差点抓住它，却都给它避开。我气不过了，看着金蝴蝶一晃一晃飞进神芝林，心中既失望又不甘，几步跟上，打算用捉虫子的网儿套它。”

第五十四章

“那时我虽知道神芝林是苗疆禁地，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道抓了蝴蝶，我便会开心。金蝴蝶在我面前飞啊飞，离我总是一步之遥，我鼓劲追它，不觉来了这禁地深处。金蝴蝶一晃，突然不见了踪影，我四处找了，树后花下寻了个遍，还是没看见它♀时我心里好一阵失落，不禁感到泄气，心想：‘小蝴蝶呀小蝴蝶，你­干­吗要藏起来，龙香又不来害你，只是想和你作个伴儿。’想了一会，实在没法子找到它，便就此打算离去。刚走几步，才发现迷了方向，来路在哪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芝林静幽幽的，我不知所措，大声叫着叔叔伯伯们的名字，可是没有一个声音回应。”

“我吓得哭了出来，正害怕时，忽然听到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姑娘，­干­么哭得伤心？’我连忙转头，看见旁边站着一位银发苍苍的婆婆。她拄着拐棍，蕴着笑意，眉目间甚是慈祥，我陡然见到这么一位亲切的婆婆，恐惧之情便消了大半，说道：‘老婆婆你是谁？我迷了路，不知怎样回去。’银发婆婆笑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我说：‘我叫龙香。婆婆你也迷路了么？要不你随我一齐走罢，咱们想个法子出去。’银发婆婆笑而不答，只说：‘这片森林就是婆婆的家，婆婆又随你走哪里去呢？’我一听，吃了一惊，说道：‘婆婆，传闻神芝林有妖怪出没，你不怕么？你还是随我走的好。’银发婆婆听到我说这话，笑开了声，道：‘小姑娘心肠好，婆婆很喜欢。婆婆不怕妖怪，就怕小姑娘哭鼻子。’”

“我脸上一红，听银发婆婆又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家好吗？’我忙点点头，说：‘好好，我想回家。’婆婆笑道：‘以后你再来此地，可愿意陪婆婆聊天么？’我道：‘当然愿意，就不知以后还来不来了。婆婆怎么称呼？’婆婆道：‘你叫我灵芝婆婆便是。’我道：‘灵芝婆婆，灵芝婆婆，我看婆婆一点不象灵芝，倒象仙人。’灵芝婆婆呵呵大笑，道：‘你今日遇上我的事，可不要教旁人知晓啦。’我问道：‘阿爸，阿妈都不说吗？’灵芝婆婆道：‘都不说，你答应婆婆。’我瞧她神­色­郑重，心想当中定有关键，于是道：‘龙香守口如瓶，决计什么也不说。’灵芝婆婆很是欢喜，说道：‘下次你来，我教你一个法术，你愿学吗？’我摇了摇头，道：‘学会法术总是要去伤害旁人，我不喜欢。’”

“她听我如此回答，更加高兴了，道：‘婆婆教你的法术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我托腮想了一会，然后道：‘那学来亦无妨，往后我好四处救人。’她乐呵呵地笑，抚着我的头，道：‘好孩子，好孩子。’接着伸出拐杖一点，喝了声：“去！”我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回到了溪涧旁边。”

白璐儿Сhā口道：“这倒是位奇人，那后来怎样？”龙香道：“后来又有几次随长辈前来采虫，每每都与婆婆见面，我给她讲外面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她听得津津有味，还传了我一个法术。不过……婆婆谆谆告诫，叫我十八岁前不可使用这法术，否则每用一次，就会减少十年阳寿。”她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续道：“罗长老被那恶人打死时，我再也忍耐不住，将百花仙子唤了出来，可惜还是没能制服那恶人。”白璐儿奇问道：“什么法术这么邪门？还要减少寿命才使得？”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自林间传来：“未必便会减少阳寿。”龙香大喜，跳了起来，叫道：“婆婆，婆婆，你在哪里？”江寒，白璐儿急忙顾盼，但觉神芝林毫无变化，不知声源从何发出。那声音道：“该躲的躲不掉，该来的终是来了。”声音惆怅伤感，象是遇到重大心事→香望着天空，道：“婆婆，你不出来么？你怎么不见龙香？”那声音道：“你们进来。”话音一落，突见三人面前华光喷发，现出一扇玉光璀璨、无形无实的阔门♀大门闪着耀光，看不清门内情状，龙香不假思索，跨步走了进去。白璐儿心中犹豫，瞧向江寒，见他微一沉吟，朝自己点了点头，二人再不迟疑，跟着一齐跨进门内。

三人初进门时，眼前一片白茫，不得不闭上双眼，待双足踏上实地，睁眼一瞧，陡觉天地开朗，乾坤明亮，所见一切之美，令人忍不住惊叹。但见青空碧蓝，絮云棉棉，金­色­光线一丝丝、一缕缕从半空洒下，润泽大地。他们踏足之处铺青叠翠，碧草丰茂，一簇簇小花随处盛开，五颜六­色­点缀着绿毯；不意间轻轻一嗅，淡微芬芳，连­精­神也倍感清爽。

三人呆若木­鸡­，几疑身在梦中，远处群山朦胧，将这片旷野环围，一阵微风拂拭，花草弯腰，荡起一道道波浪。一些蝴蝶惊得四散飞舞，相互追逐，只一瞬间，甚至产生了错觉，不知那是花在飞，还是蝶在舞，全然分不明白。三人恍惚片刻，缓缓回过神来，同时吁出口气，看见旷野中间有一株绿荫茂盛的大树，树旁一间木屋，门口站着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婆婆。她满头银丝，挽了个发髻，手中驻着拐杖，看起­精­神奕奕，甚为健朗→香惊喜一叫，冲了上去，两手一环，将那婆婆臂膀搂住。

那婆婆哈哈大笑，抚着龙香秀发，说道：“小龙香，可想婆婆么？”龙香连连点头，说道：“想，想。”那婆婆道：“你带来的好朋友，不给婆婆介绍一下么？”龙香“噢”了一声，指着江寒，道：“那是江大哥。”又指了白璐儿，道：“那是白姐姐。”接着向他们招了招手。江寒和白璐儿见龙香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不禁受到感染，均露出微笑，几步走上前，纷纷行了见礼。

江寒道：“见过前辈，前辈便是灵芝婆婆么？”那婆婆道：“不错。”转头看着龙香，佯怒道：“口无遮拦，怎到处乱说婆婆大名？”语气中满是慈怜→香吐了吐舌头，道：“婆婆，有坏人欺负我，我没法子，只好到你这来避难，只好给江大哥、白姐姐报了你的大名。”灵芝婆婆拐杖一顿，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欺负你？”龙香道：“我不识得他。”叹了口气，道：“婆婆，我没有听你嘱咐，还是将百花仙子唤了出来，你生气吗？”

第五十五章

灵芝婆婆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气，怎么不气。”龙香揉了揉灵芝婆婆后心，道：“婆婆不气。”灵芝婆婆叹道：“你小孩儿一个，若是召出百花仙子，旁人自然便会疑心你与我有甚渊源，到时你受到伤害，婆婆却如何安心？因此婆婆才说，你不到十八岁，不可乱用法术，否则便会减寿十年。唉……这都是骗你的，你恼不恼婆婆？”龙香笑道：“那也是为我好，说什么恼不恼的。”灵芝婆婆笑道：“嗯，好。”看着江白二人，道：“你们进来。”桥龙香，转身走进木屋。

二人入得室内，只见里面陈设简单，与寻畅家别无二致，但­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芝婆婆坐上一张摇椅，龙香则站在旁边，江白二人分别择了椅子坐下，满腹疑问，不知如何开口￠芝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璐儿一眼，接着望向江寒，道：“小兄弟有伤在身么？”江寒起身抱拳，道：“前辈火眼金睛，小子给恶人打了一下，胸腹疼痛得紧。”灵芝婆婆道：“他用什么手法将你打伤的？”江寒挠了挠头，皱眉道：“这可说不上来，小子后背中他一击，没瞧得清楚，只觉浑身似要裂开一般。”灵芝婆婆点了点头，不再问话，手一伸，道：“过来。”ｚｍ

江寒心头一动，知道她要出手相助，来到面前，说道：“前辈……”灵芝婆婆拐杖一扬，杖头盈光大亮，只见一条绿芒蓦地出现，围着江寒自下而上旋绕，将他整个裹了进去♀绿茫奇丽梦幻，泛发万朵星花，一点一闪，犹如在星辰中沐浴，煞是好看。江寒登觉全身上下舒软无比，懒洋洋仿佛浸泡在一池温泉当中，经脉内腑所受伤害正极快地恢复，片刻间疼痛便去得无影无踪，而全身­精­力充沛，更是有如春雨润土，枯树生花，似获得新生一般。

施法俄顷，灵芝婆婆收了拐杖，绿茫倏然消失。江寒怔怔然从美梦中醒来，一脸红润，双眼透出­精­光，周身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再微一运功，但觉气力无穷，修为隐然比之受伤前更进一层。他毕恭毕敬垂腰行礼，叫道：“多谢婆婆！”浑身轻颤，显是无法抑制心中惊喜。

灵芝婆婆道：“峨眉派与我有些渊源，就算没有小龙香这层缘份，我原也要出手救你。”江寒心想：“她只给我疗伤片刻，便感应到我修炼什么玄功，进而知道我所属门派，这份神通见识，委实深不可测。”说道：“但不知婆婆与蜀山峨眉有何渊源？”灵芝婆婆道：“往事烟云，不提也罢。你此刻周身经脉鼓蕴了我的法力，倘若稍作炼化，于你大有裨益。”江寒大喜，左右一看，没选得合适地方，说道：“婆婆，我去外面坐坐。”见她笑眼颔首，跟着飞身跳出门外。

白璐儿正要跟出去，听到灵芝婆婆开口：“小姑娘别动。”白璐儿停下身子，道：“婆婆有何见教？”灵芝婆婆道：“你……几百年啦？”白璐儿猛地一惊，心中顿感慌乱，暗道：“她，她瞧见了我法身？”言语期期艾艾，难以回答￠芝婆婆又道：“小姑娘不必多疑，我瞧你似乎身中妖毒，伸出手来，让老身看看。”白璐儿乍闻此言，愣了一下，不由得激动起来♀些日子，破邪遗毒之害时时令她身子不适，虽然不疼不痒，但总是一块石头压在心口，说不出的抑郁。而方才见识了灵芝婆婆的本事，便知她乃绝世高人，若能得她医治，这桩心事也就算过去了。当下来到灵芝婆婆面前，伸出右手，满心期待。

灵芝婆婆食指搭上白璐儿脉搏，她顿觉一道水也似的真气自手臂游向周身奇经八脉，凉飕飕的，但又舒泰安然。那真气一路畅通无阻，行至­阴­维脉时，胸腹间忽然生出一股阳烈无匹的炽热感，跟着剧痛暴起，呻吟一声，便要倒下→香眼见不对，低呼道：“白姐姐，你怎么了？”急忙扶她到椅子上。白璐儿面如火烧，痛得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看样子极为难受，好半天稍有缓和，说道：“婆婆，我，我痛得厉害。”

灵芝婆婆微目琢磨，口中道：“奇怪，奇怪。”白璐儿道：“什么，什么奇怪？”灵芝婆婆道：“你修为不甚深湛，若是中了这炎毒，该是形神俱灭的后果，何以你却无恙至今？”白璐儿听到“炎毒”二字，忽然想起徐清风也曾说过，登即心悦诚服，道：“婆婆可有法子化解么？”灵芝婆婆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把原委道来我听，或许……或许还有法子。”

白璐儿听她口气，似乎这炎毒之伤颇为严重，心中大增忧虑，于是赶紧择了紧要关键之处，详详细细道了出来。那灵芝婆婆一边听，一边点头，待白璐儿叙毕，说道：“原来有如此曲折，无怪神兵一击没取了你­性­命。姑娘，非是老身不愿治你，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若强行拔除炎毒，下手必然猛烈，你身子经受不起，一般的形神俱灭。”说到这里，见白璐儿脸­色­渐渐惨然，又道：“你也不用绝望，天虫山的万载冰蚕近年便要出世，你如能取得它万年玄冰寒气，吸收后加以调和，那么这炎毒之伤自然治得好了。”白璐儿道：“万载冰蚕？是条蚕儿么？它会给我玄冰寒气吗？”

灵芝婆婆微微一笑，道：“那要看你福缘了。”龙香道：“白姐姐福缘深厚，定当不成问题。”听到“蚕儿”，忽然想起一事，道：“婆婆，百花仙子为何斗不过碧蚕蛊？”灵芝婆婆道：“欺负你的恶人使出了碧蚕蛊么？”龙香点点头￠芝婆婆道：“碧蚕乃蛊中之王，­阴­毒至极，你灵力浅薄，唤来百花仙子不过是一道虚影，当然抵敌不住。”龙香怅然一叹，十分失落￠芝婆婆道：“倘若你受得伤害，那么将百花仙子唤来，你受损的身子须臾间便可复原。仙子心地善良，慈悲济人，可不是杀手。”略微一顿，又哼了一声，道：“百花仙子固然不擅长攻敌，但释放的花毒却也不可小觑，那恶人只要吸得一点花香，生命自会渐渐流失，三日之内……”

几人正说着，听到江寒在门外叫道：“婆婆。”灵芝婆婆道：“进来罢。”言毕吱呀一声，江寒推门而入。他深鞠一躬，道：“婆婆赐福大恩，小子何以为报？”

灵芝婆婆摇摇手，道：“那倒不用。”掐指算了算时辰，沉吟道：“天快亮了。”此言一出，众人惊诧不已，外面明明气象晴朗，煦阳光亮，无论如何都与“天快亮了”搭不上边，听她一说，以为另有深意，均露出疑­色­￠芝婆婆见状哈哈一笑：“苗人都知神芝林，却不知林中别有天地。我这境中化境奥秘无穷，要白昼不会来黑夜，要下雨不会来飘雪，昼夜转换，四季交替，全存乎我一念之间。”

三人闻言既惊叹又佩服，愈加猜不透灵芝婆婆身份。只见她脸­色­忽地一沉，说道：“有客人来啦。”三人又是一惊，江寒听她语气有异，霍地起身，道：“是什么人？”灵芝婆婆转眼看着龙香，笑道：“还不是你的小尾巴。”瞧龙香一脸茫然，道：“近年你每次与我见面，都有隐蛊潜行在你身后，我一发现，悄悄帮你解决啦。”

龙香眼睛一圆，道：“我，我什么都没察觉，他是谁？”灵芝婆婆道：“只怕是没安好心的恶人。”说着眉关紧锁。江寒察言观­色­，发现她似困于一个极大的心结，说道：“婆婆，管他什么恶人，小子去将他们打发了。”

第五十六章 神芝林

灵芝婆婆道：“不忙∫随我来。”起身走出门外，众人跟着出去。到了外面，景­色­仍令人心旷神怡，丝毫没有变化￠芝婆婆道：“龙香，你瞧瞧可有熟识之人。”杖头一点，虚空处登时现出画面，那视角乃是从上往下观看，一草一木无不尽收眼底。三人定眼瞧去，神芝林入口已然集结二十余人，其中十余人一身白衣，衣杉左胸处绣着一簇腾飞的黑焰，十分醒眼№有几人服饰各不相同，看衣着打扮，有苗人，也有中原人。下几个便奇了，面目怪异，形体奇特，全然不象寻常人♀群人有高有矮，有僧有道，美丑混杂，不知如何走在一起。

除了那十余白衣人端立不动，好几人正自嗡嗡交谈，过得一会，天­色­明亮起来，其中一人“啪啪”击了两下手掌，吸引住众人目光，朗声道：“承蒙各位拔刀助拳，黑炎教感激不尽……”团团抱拳，眼光转了一圈，接着道：“临行前，敝教主再三叮嘱，言说神芝林凶险无比，吩咐我们行事时万万不可大意，更尔不能分散，以免给妖怪乘隙逐个攻破。敝教主的是大有道理的，有道是：‘众擎易举，独力难支。’咱们只须小心谨慎，集合力量，那妖怪即令有通天之能，亦不足为惧。但若各位自恃神功高绝，不按号令而行，出了什么乱子，那就怨不得人了。”这人五十上下，头上圈了一块苗巾，身穿五­色­花杠苗服，颏下一缕灰须，听他声音，中气甚为充沛。ｘｍ

旁边一人道：“不错，李长老所言极是。诸位有些不是苗人，不晓这妖怪通天本领，它上游九天，下行地狱，一对眼睛只瞪你一下，你就会变成石头，打个喷嚏，就要闪雷，吐一口气，小点的山也得倒下，实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妖王。”他一开口说话，龙香就大叫了一声：“二叔父！”声音惊骇，一脸犹如看到鬼一般的表情￠芝婆婆道：“他是什么人？”

龙香定了定神，说道：“他是我二叔父，叫龙回，是阿爸的亲弟弟。他……他怎么与黑炎教纠缠一起？”白璐儿冷笑一声：“瞧他委委琐琐的样子，还会是好人么？哼，牛皮吹得把天也要遮了，不怕闪了舌头。”龙香默然不语，想起灵芝婆婆说每次她来神芝林时，身后都跟着隐蛊，难道正是她二叔父所为？心中难受害怕，隐然感到一个­阴­谋就要浮出水面。

龙回一说完话，笑容满面地望了望那个姓李的长老，表情很是得意，似乎想说：“我这几句话管教他们给老子规规矩矩的，不生乱子出来，你就把心揣肚子里罢。”有人问道：“那妖怪长什么涅？”声音洪亮，语气中颇有疑狐之意。

众人齐向说话人看去，却是一个手持旗幡的道人。只见他矮矮胖胖，个子还没手中那杆旗幡长，一张肥脸满是细小的疙瘩，双腮外鼓，象是口中含了两粒圆球，将左右脸颊撑得圆了→回道：“那妖怪来无影去无踪，什么涅，这个……嘿嘿，我没瞧清楚。”矮胖道人道：“龙兄弟既然把妖怪描述得有如亲眼目睹，又如何没瞧清楚？想那妖怪当真有龙兄弟说得那样厉害，我们怎又活捉得了它？”

龙回支吾道：“这，这……”面­色­尴尬，自知牛皮吹过了头，望向姓李的长老，盼他解难。李长老捋了捋灰须，笑道：“龙兄弟言辞虽然夸张了些，其意也是消大伙办事时把细点，不可大意轻敌。毒皮真人，你心中明白，又何必较真呢？”毒皮真人眼睛微合，不再应声。

这时又听一人道：“本座往年曾听闻神芝林大名，早有心探个究竟，无奈俗事缠身，一直无法可为，这一耽搁嘛，就是十数年。而今缘至此地，管他妖王也好，魔王也罢，老子为民除害，一并的降了。”众人一愣，顿觉好笑。此人表情严肃正经，头几句话讲得甚为端庄，最后一句“老子”冲口而出，端庄之中加杂一句粗话，其痞气十足，与他表情大不相衬，简直可说是不伦不类之至。

白璐儿哈哈一笑，指着他道：“那妖和尚也来了。”江寒一瞧，笑道：“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他老人家。”此人獐头鼠目，身披红袍，不是藏空上人是谁？却听李老长道：“上人不远从西域而来，一路辛苦≡后还请上人大展神威。”藏空上人双手合十，法相庄严，点了点头：“自当尽力而为。”贼眼偷偷往旁边一人瞟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那人黑袍裹身，戴着一副冰冷的面具，脸容隐藏其中，不知什么路数。李长老向毒皮真人旁边二人作了一揖，道：“玄武使，天熊力士，少时有劳了。”二人拱手回礼，左边那瘦老人道：“李长老，自昨日来，我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疑问，尚请李长老不吝指教。”他说话慢吞吞的，一双眼皮睡眼惺忪的耷着，仿佛起床不久，还未回过神来。李长老道：“玄武使何以客气，若有问题，便请开口问好了，我知道的，定当悉数奉告。”说着又是一揖。

玄武使道：“好，好。素来传闻，神芝林乃苗疆禁地，里面住着一只通天妖怪，它有多大本事，咱们也不提了。老朽想问，这妖怪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这番话明明只须一句就能表达清楚，但偏偏却慢条斯理说上一大堆话，配上他似醒欲睡的样子，令人不觉气闷。

李长老道：“玄武使硕望宿德，人所景仰，我自不敢隐瞒，更加不敢欺骗♀妖怪肆行暴虐，人神共愤，你如不信，便请龙兄弟讲一讲他的遭遇。”只见龙回脸­色­一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明鉴，我大哥有一爱女，今十七年华，生得那叫一个标致可人。五年前，我亲眼看见妖怪用魔法把她抓进森林，黑云蔽日，妖风狂舞，那阵仗好不吓人。我当时自知不是妖怪对手，却也硬着头皮挺身闯进禁地，好歹总得把我侄女遗体抢回来不是？嘿，奇了，不知是妖怪良心发现，还是别有什么缘故，不到一会，我侄女竟平安无事走了出来。我连忙接上我侄女，问她：‘那妖怪什么涅？伤着你没有？’诸位你猜怎地？我侄女双目无神，一脸痴呆，问她什么都只嘿嘿傻笑，甚而连她阿爸也不认了。那时她才多大，那妖怪恁地就下得了这般狠手，活生生毁了一个小姑娘呀。”说着连连摇头，不胜唏嘘，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龙香听他胡乱捏造是非，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脸蛋儿胀得通红￠芝婆婆笑道：“老身原来如此恶毒。”拍了拍龙香肩膀，道：“我将他请来，你有问题便问他好了。”龙香愕然道：“婆婆，你怎叫得来他？”灵芝婆婆微微一笑：“那还不容易？”

李长老道：“玄武使，此事比起妖怪其他罪业，不过是太仓一栗罢了。您老……”话未说完，大地突然一震，众人立足不稳，纷纷呼喝。李长老眼见有人冲天欲飞，一声大喝：“不要飞！”那人立时惊觉，当即按下身形。ｘｍ

但见大片树木急速拔地而起，层层叠叠将众人围住，青天霎时一暗，听得咻咻声破空响起，无数手腕粗的藤条四面八方潮水涌来，不知几百上千，难以计数→回大叫一声：“妖怪来了！”身子忽然一紧，七八根藤条犹如触手般将他牢牢抱住，倏然拉进森林。只听一声“南么”，

一声“留人”，那千百藤条登即点燃，同时大地摇晃，喀喇喇一阵响，树木纷纷倒下，亮出苍穹来。

天光一亮，便听好几人跳脚大骂，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朋友邻居，尽皆问候了个遍。回神一瞧，藤条早已化作飞灰，黑糊糊卦冒着轻烟，地面裂开一条创口，往龙回消失方向延伸，两旁树木倾倒，露出翻开的泥土。李长老瞧得分明，方才电光石火一刹那，有二人出手，一人浑身沸腾金焰，正是藏空上人，另一人则是玄武使旁边那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天熊力士。他双手握成大拳，俯身锤击，一股巨力爆发，蛮横地将地面撕开，虽未救下龙回，但这一手神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李长老道：“妖怪骤然下手，看情形已然窥伺咱们有些时候了→兄弟给它虏去，泰半凶多吉少，诸位小心！”手一举，大喝一声：“放火！”话音一落，身后十几个白衣人立刻分散，往森林各处撒着烟雾一般的粉末。

却说龙回给藤条扯进森林，脑袋昏昏沉沉，浑不明所以，待腾云驾雾飞了一会，只觉身子一轻，掉在了软绵绵的地上。他心中正自奇异，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二叔父！”这声音好不熟悉，急忙睁开眼睛，看见几个人正站在面前俯视他。

龙回骨碌爬起身，看清周遭环境，心中顿时震骇惊疑，不知此为何地。待瞧见一个决然不可能出现的人物正一脸怒容看着他，更是亡魂丧胆，结巴道：“你，你，你是龙香……”

龙香大声叱道：“是我！”龙回满脸惊恐，道：“你不，不是应该……”忽然发现情形不对，连忙闭口→香怒道：“你盼我被黑炎教绑走，是不是！”后面三字声­色­俱厉，凛然生威→回张大了嘴巴，眼珠从四人身上扫过，但觉几人并不如何张牙舞爪，心魂稍定，说道：“好闺女，你说些什么，二叔我是一句也听不明白。”白璐儿冷笑道：“听不懂么？黑炎教绑架龙妹妹，可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

龙回腰板一挺，喝道：“小妞儿不明不白说些什么？若不看你是女流之辈，大爷我一巴掌就把你闪飞。”白璐儿勃然大怒，正要发话，听得江寒道：“前辈，罗衡罗长老为了护全龙香，业死于死不了手中，前后过程，我等亲眼目睹。黑炎教欲行蠢蠢­阴­谋，无如昭然败露，此时此刻前辈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有何益？”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愿失了礼数，是以言辞间颇为客气。

龙回大惊，叫道：“罗长老死了？决，决计不可能！”龙香愤然道：“罗长老身中碧蚕蛊，还有活路吗？风龙叔叔也死于非命，这都是我亲眼所见！惟有……惟有火龙叔叔生死未卜。你到底什么居心？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她越说越激动，连声几问，已是大声叫喊出来→回沉吟片刻，开口道：“那老婆子是你找来的帮手么？”他分析眼前形势，但觉几个年轻人不算威胁，惟独那老婆子看似有些门道，若能暴起下手制服住其中一人，对方投鼠忌器，便不敢逼迫太甚，彼时形势逆转，或能占却上风≯光当即在四人身上流动，挑选目标。

白璐儿怒道：“嘴巴放­干­净点，什么老婆子不老婆子的？”龙回不去理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忽听灵芝婆婆道：“此乃老身境中化境。你们兴师动众集于神芝林，想是来找老身的么？”龙回眉头一皱，道：“你……”突然脸­色­大变，冲口叫出声：“你是圣姑？”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纷纷侧目￠芝婆婆朗声道：“不错！”拐杖重重一顿，喝道：“尔等有何目的，我业已洞悉分明，将你叫来此地，便是给你机会，你如还想撒谎，可知后果？”

龙回举手挡在胸口，退了一步，道：“我有什么目的？你莫含血喷人！”他知圣姑在场，顿时泄气，心中胆怯慌乱，竟不敢暴起拿人ˉ姑冷笑道：“老身近日推衍命机，早已算出尔等今日会来造访，宵小鬼蜮，无不尽在我算计之中，你妄图抵赖，复有何用？”龙回眼见四人围孪来，把心一横，叫道：“且慢！”四人驻足，他道：“想问什么？我便告诉你们。”

圣姑道：“小龙香数次来神芝林陪我作伴，她身后都跟着隐蛊，这蛊可是你放的？”龙回道：“不错，是我放的。”众人微诧，不料他一口承认下来→香怒道：“你­干­么放蛊跟我？”龙回哼了一声，道：“你第一次进神芝林，当我没瞧见么？我大声叫你名字，你竟然闻无所觉，似乎中了魔一般。随后你平安无事走了出来，更令我生疑●芝林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我自想弄个明白，但我放蛊什么的，决不是想来害你。”

圣姑道：“老身避世多年，常觉无趣。那日见小龙香很是可人，便叫她来陪我作伴，我们一老一少莫逆于心，甚是投缘，却碍着你什么了？我瞧你包藏祸心，恐怕不是想知道神芝林秘密这么简单，否则何以与什么黑炎教的走在一起。”白璐儿Сhā口道：“是了，黑炎教为什么要绑架龙妹妹？你说，你说！”龙回叫道：“黑炎教不是绑架龙香！”

第五十八章

白璐儿追问道：“难道他们还做好事吗？”语气又急又厉，迫得龙回脸面通红，鼻孔呼呼喘着粗气。只听他道：“这怪我不得！天巫教当年强盛辉煌，如日中天，苗疆异族有谁不从？再看看现今天巫教，哼，却象快要病死的老人一般。我与教中长老数次柬言大哥利用冥蛇杖扩充教派，但他总是摇头，言说此杖不祥，只会带来祸患。大哥冥顽不灵，我与众长老自然无法可施，终日除了兴叹，还能做甚？恰逢黑炎教找我，说只要我能帮他们取得冥蛇杖，便有法子教天巫教振兴。”

白璐儿冷笑道：“先将龙妹妹绑架，再来交换冥蛇杖，是也不是？”龙回道：“那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江寒道：“前辈怎地情愿相信黑炎教？若他们出尔反尔，岂不糟糕？”龙回冷笑一声：“届时天巫教与黑炎教合而为一，我有什么不能信的？”众人闻言不由­色­变，瞧他表情轻松，此等卖教之事从他口中说出，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香怒极，喝道：“黑炎教给你什么好处？你竟敢数典忘祖，行这大逆不道之举？”ｇ

龙回胸口一挺，昂然道：“我没有错！并教之后，黑炎教从此天下除名，天巫教自会日渐壮大。大哥就算做不了教主，却也少不了荣华富贵，没人会来伤害他。”龙香浑身战栗，说道：“天巫教岂能由外人做了教主，你贪图邪教许诺，只会……”龙回突然打断她后面的话，咬牙道：“外人？外人？你可知黑炎教主是谁？”龙香道：“他是谁？”

龙回大声道：“他便是大哥的亲弟弟，你三叔父！”此言一出，众人惊异万状，龙香更是如遭雷殛，嘴­唇­微颤，两眼圆睁，几怀疑耳朵听得错了。只听龙回道：“当年阿爸教我们不可迷信神明，大哥决定遵从阿爸遗愿，三弟却存着别样心思，二人事后因信仰不同，以致兄弟间分道决裂。我不在乎巫神，但也不愿见天巫教江河日下，所以才站在三弟这一方。我能图得什么好处？都是我龙家子孙做主，一切的一切，无不是为了天巫教振兴起来，这有什么做不得的？”随他吐露出事实真相，谜面渐渐清晰，江寒与白璐儿震惊之余心想：“原来是她家务事，这便不好Сhā手过问了。”

龙香怔然不知所措，又听龙回道：“圣姑大名，苗疆无人不知。你一个小姑娘，圣姑为何对你青眼有加，嘿嘿……”他连连冷笑，后面的话收住了口ˉ姑道：“你想说什么？”龙回道：“我不敢说，一说出来，小命不保。”圣姑道：“此刻你同党纵火焚林，是想教我现身么？”龙回道：“他们做什么，我不知道，更管不着。”圣姑道：“你心中比谁都明白，何必推得一­干­二净。嘿嘿，莫说他们找不着我这境中化境，便找着了，也奈我不何。”

江寒听她口气傲意淋漓，颇不以为然，心道：“圣姑未免有些托大了，单是那妖和尚便不好对付，何况这多好手齐来。”圣姑见龙回一脸不信，说道：“老身终是要面对今日之事，就把你同党叫来，一齐做个了断。”江寒急道：“等等！”圣姑笑道：“我境中化境奥妙无穷，变化多端，乾坤藏于其中，天地隐于其间，他们一旦进入此境，自会受我法则限制，你们无须的。”众人脸露喜­色­，均料不到圣姑如此厉害。白璐儿桥圣姑臂膀，左右轻轻摇晃，撒娇道：“婆婆你将这招传了我，好不好？以后坏人就不敢欺负我啦。”

圣姑笑道：“这招难学得紧，非有大道行不可为。”说着抬头望向画面，众人连同龙回顺她目光一齐望去，只见神芝林已然烧起大火，李长老正自呼喝指挥，来者有的凝神戒备，有的闭目冥思，果然都聚在一堆。忽听藏空上人道：“不妨先烧着，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三日之后该烧得­干­净了。”李长老摆了摆手，道：“上人少安毋躁，烧林是假，逼那妖怪现身是真，我不信神芝林光秃秃一片，它还能稳如泰山。”玄武使摇头道：“如此烧林，大违天和，不妙，不妙。”李长老面露微笑，却不应声。

便在此时，虚空处陡然耀亮，现出一扇三丈宽的阔门，一个声音道：“你们要找的妖怪便在这门内，有胆子进来么？”众人立时转头的转头，起身的起身，眼光唰唰唰望着那扇光门。李长老朗声道：“阁下是什么人？”连问三声，无人应答〓武使道：“门内定然别有天地，只不知是否另藏玄机。唉……如此看来，这妖怪果真有些道行。”

李长老道：“便有机关禁制，也得闯上一闯。咱们人多势众，怕那妖怪不成？”吩咐十余白衣人结成两列，鱼贯进入光门，群雄紧随其后，片刻间神芝林只狮天大火，一个人影不见。

入了化境，众人眼前一亮，万想不到竟见得这般美景，好几人赞口不绝，啧啧嗟叹，随即发现不远处圣姑、龙回几人。李长老喜上眉梢，叫道：“龙兄弟，你可无恙？”龙回面现不愉之­色­，气鼓鼓道：“尚无大碍。”他亲身感受到圣姑深不可测的道行，自知若要抓他，必是手到擒来，躲不掉的，但李长老等人施救无为，反倒是他心中气恼的主因。

第五十九章

群雄本以为门内不是刀山就是火海，便有一口油锅摆在面前亦不足为奇，兴许旁边还有一个七头八面的妖怪正拿着刀叉、满嘴流涎地等着他们，是以个个神功护体，准拟见面就打个天崩地裂。岂料一入旷野，不仅见得美景，还见到几个少男少女和一个老太婆，可说与计划想象出入甚大，皆不由惘然。李老长面有疑­色­，道：“这几位是……？”只听藏空上人喝道：“原来是你！”顿了一下，补喝一声：“是你们！”他先瞧见白璐儿，喝了声“是你”，忽又看到江寒，连忙加上一句“你们”。

白璐儿两手叉腰，往前一站，喝道：“便是仙子！你个妖和尚，不是去天涯海角了吗？怎地跑这里来？”藏空上人仰天大笑，好不高兴，说道：“佛爷找你找得好苦，你玩弄佛爷，必然要付出代价，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众人细看白璐儿，但觉她水灵秀气，貌美犹比天仙，再一转头看藏空上人，斜眼歪嘴，面目可憎，均自不敢相信这天仙一般的少女会去玩弄藏空上人，有的往好处想：“恐怕当中别有隐情。”有的则坏处想：“上人你也太不知足了，这等艳福，你该当高兴才是，怎地气呼呼的，似吃了大亏一般？”ｚｍ

白璐儿听他言辞下流，俏脸登时绷得通红，怒道：“你道仙子现下还怕你么？看我不两耳刮子打得你跪地求饶。”藏空上人一见她气愤愤的样子，兴致陡增，往前两步，把左脸伸出，笑嘻嘻道：“来来来，便打个给佛爷瞧瞧。”江寒大怒，喝道：“­淫­僧无耻！”“呛”的拔出长剑，拟欲动手。李长老眉头微蹙，只觉藏空上人未免太也下流，全然不象得道高僧，若非要他出手相助，自己断无法与其为伍，当下开口道：“上人先回来，待我问个清楚。”说着朝龙回望去，眼中满是疑问。

龙回哼了一声，眼睛瞄向圣姑，道：“这位是圣姑。”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李长老仍有三分不信，沉声道：“当真？”圣姑笑道：“自然不假。”李长老忽然退了半步，大声道：“众位兄弟，那老鬼婆正是妖怪变化，大伙齐上，将她拿下！”手一举，喝道：“布阵！”身后白衣人蹬蹬跑动，迅速分开，里八人，外八人，团团将圣姑等人围住。

只见一十六人掏出巴掌大小的圆盅，打开顶盖，食指放嘴上咬破口子，再将血滴入盅内，直至挤了又挤，血不再流为止，接着眼睛微合，叨叨念着古怪咒语。江寒喝道：“还等你们布好阵么？”幻音铃托入掌中，倏然变大。他眼见十六人施展血祭邪术，登起不祥预感，纵然圣姑自信化境神妙，但也决定先下手为强，破了邪阵再说。

当即全身运满真力，临空跳起，神觉锁定一十六人，握拳怦地敲上巨钟。那音波刚一发出，便听到一声“南么”，自下而上传来冲天一吼，两股声音半空交集，音­色­同时扭曲，但不到折，吼声消失，钟声嗡地复原扩大，随即绵绵压了下来。音波一袭，十六个白衣人抵挡不住，浑身轻颤，几欲跌倒，好几人鼻孔渗出血丝，显是功力不济所致。

江寒正待再敲一击，忽觉两条­精­光飞至，来势又急又快，狠辣凌厉。他立换目标，一敲钟壁，音波迎上两条­精­光，但听轰地一炸，气流激荡，半空爆开一团云烟，江寒呼吸紧促，心中一惊，暗道：“什么东西？竟挡下我幻音法力？”连忙收钟避开老远，再凝神望去，那云烟之中飞出两个人影，往他疾追过来。江寒喝道：“来得好！”言毕陡地消失，原处忽闪雷光，一道道劈啪大作，跟着风云四面聚集，飒然形成旋涡。就见异象中现出一道虚影，俄顷凝成实形，一细瞧，竟是一柄玄纹雕身的巨剑♀巨剑约两丈长，四尺宽，周身电光流转，风云环绕，不过方一现形，便听得几声惊叫：“蜀山天剑！”声音掩不住惊异之情，不知是惊异“蜀山”，还是惊异“天剑”。

那天剑此时微退半尺聚力，似如搭弓上弦一般，劲势鼓得足了，微微一颤，猛朝二人冲去，声势之烈，拟欲破开天地≯看即要撞作一堆，却听圣姑笑道：“都下来，都下来。”不见她如何动作，只举杖轻轻点了一点，二人一剑登时一窒，硬生生定住。群雄惊耸，有人情不自禁“哦”了一声，那二人一剑周身毫无任何异象，但却轻颤不休，半寸无法动弹，不知中了什么仙术。

半空中，江寒现出法身，心头抑不住掀起滔天巨浪，圣姑举重若轻化解天剑，神通之广大，简直闻所未闻，他自长大以来，更没见过一人有此本事，难道她当真已入半仙境界？心头骇然间，双脚触地，抬眼朝那二人望去，只见二人三十许岁，面目普通，此时脸­色­极不自然，一声不吭地回到李长老身后。

圣姑又道：“好好的摆什么阵？都睡上一会了。”拐杖一顿，一股柔力从杖下向四面扩散，花草微微弯腰，犹似荡起一圈涟漪。那十六人眼瞅着瘫软倒地，就象被人下了*，忽然睡去了一般，手中仍卦紧抱着圆盅。

饶是群雄见多识广，此时亦相顾­色­变，圣姑露这两手，无一不尽显大能，先前存了轻视之心的人，再不敢稍有大意〓武使双手一拱，道：“老人家便是圣姑么？”圣姑微笑道：“有何见教？”玄武使把头一偏，看着李长老，说道：“老朽听闻，苗疆圣姑自来便是济世救人的菩萨，修道中人无不景仰，你何以诓我说是妖怪为害？”李长老道：“玄武使切莫受她言语蛊惑，她自称圣姑，谁作得了证？咱们还是照计划行事，敝教主断不会忘记你家宫主夙愿。”玄武使摇头道：“换作旁人，即令老朽心中再是不想，可瞧在宫主面上，也不得不助你一臂之力。但若对付圣姑，我就万万不能出手了，尚请李长老体谅则个。”

他态度大转，众人均始料不及。李长老道：“您老改变主意，敝上却如何向你家宫主回复？”玄武使怫道：“你提宫主作甚？便宫主亲来，老朽不愿做的事，亦决不去做。”李长老心头大怒，这玄武使临事变卦，居心不测，他嘴上说得高尚大义，莫非是见了圣姑神通，起了怯心？正沉吟不决，忽听藏空上人喝道：“李长老，到底怎么个意思？”他刚才运起密门金刚法力对抗钟声，不料败得一塌糊涂，心中有火无处发，又见李长老找来的帮手临阵倒戈，这下逮住机会质问，一股窝囊气顿时找着了宣泄口。

第六十章

李长老脸不变，心不跳，盯着龙回，问道：“龙兄弟，你受了威胁么？胡言乱语说些什么？现下咱们都来了，你不用怕，便请你给玄武使讲个明白。”龙回本自气恼李长老等人施救无为，此时听他口气，又怪自己说错了话，心火按不住上冲，暗道：“你黑炎教主还是我亲弟弟，你个狗腿子对我不恭敬便罢了，现下却来指责老子不对，老子非听你吩咐吗？”逆反心一起，叫道：“讲什么明白，你要找圣姑，与我没有­干­系！”转身道：“圣姑，请你开个方便之门，我……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李长老­阴­恻恻道：“龙兄弟，你临阵叛逃，置我们定下的攻守同盟于不顾，恐怕不合适罢？”他不说还好，一说当真刺激得龙回动了真怒，那玄武使椭罢斗他不闻不问，偏偏对自己就出言警告，欺善怕恶，多半是瞧老子孤身一人好欺负，喝道：“你待怎样？”李长老道：“对付叛徒，我们自有一套方法。”ｇ

龙回满面狰容，李长老说翻脸就翻脸，已然不当他是自家兄弟，此人不讲道义情面，又何苦替他黑炎教背下罪名，大不了撕烂脸皮，谁也讨不去好，当下狞笑道：“李子鹤，你行事不公，莫怪我无情。”目光一扫众人，大声道：“黑炎教言说神芝林藏着一只恶行昭著的妖怪，实则是欺骗诸位。我面前这位婆婆，是苗疆世人崇敬的圣姑，她虽然行踪无定，但医心慈悲，常救苦难人于水火↓百年来，苗疆不知多少人受过她恩泽，如此侠道中人，怎算是妖怪？”

他情绪激动，一张脸胀得通红，连青筋也冒了起来，吞了一团口水，又道：“黑炎教大费周章来找圣姑，所谋者大，委实令人不敢想象。我苗疆自古生存着一个邪神，不知何故，昔年复活时突然暴毙，黑炎教作为邪神狂信教派，自然图谋复活邪神。他们知道，圣姑有法子复活邪神，所以才向诸位撒下弥天大谎，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带走圣姑！”

说到这里，江寒、白璐儿、龙香全已明白，原来此事仍与巫神有关，江寒心中更是一动，思忖：“或许……或许圣姑早知黑炎教将不利自己，因此蓄意拉满香，往后好借天巫教来对付黑炎教，二教争斗，她自然……”突然止住念头，暗自责骂：“江寒啊，冥冥中天命便已安排圣姑与龙香结识，此乃二人缘份，你个木瓜脑袋胡乱揣度什么，没得亵渎圣姑她老人家。”念及此处，顿为释然，但眼光仍不禁朝圣姑瞧了几眼。

李子鹤­阴­笑道：“不错！黑炎教确然想复活巫神，但若没有龙兄弟指点，我们又如何知道大名鼎鼎的圣姑藏身神芝林？兄弟，你功劳天大，何必推得一­干­二净？”龙回叫道：“是，当年我疑心禁地古怪，思索良久，但觉神芝林未必藏着什么妖魔，多半是一位高人避世其间。然我苗疆高人屈指可数，圣姑仙踪难觅，若择神芝林神隐身，那也不算稀奇。我不过猜测一番，非有十九把握，就算猜得准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你邪教图谋不轨才是祸首，难道你以为泼我一身脏水便能减轻罪业吗？莫教人笑掉了大牙。”说着“哈哈哈”­干­笑几声。

李子鹤心头怒极，恨不得一掌毙了眼前这个杂种，但慑于圣姑之威，却不敢贸然对其下手，转头看着玄武使，脸上­阴­晴不定，道：“您老……”玄武使摇头道：“无法Сhā手，无法Сhā手。敝宫主那边，老朽自会作出交代。”李子鹤分别望向毒皮真人和天熊力士，那天熊力士道：“我等听从玄武使吩咐。”李子鹤又转眼望着那黑袍裹身的神秘人，只见他微微摇了下头，李子鹤心中霎时失望，长长叹了一口气，抱拳一拱，低声道：“请圣姑放了一十六人，我等马上离去，不敢打扰。”他自知事成定局，无法扭转，言辞语气不由软了下来。藏空上人啐了一口，骂道：“他妈的，你们搞儿戏么？”气呼呼地转头，一对小眼睛定鼓眼盯着白璐儿，不一会脸露微笑，脑袋里不知想些什么画面。

圣姑两眼无光，呆呆发神，竟没听到李子鹤请求，一旁龙香叫道：“婆婆，婆婆。”圣姑“噢”了一声，回过了神，心念一动，那一十六人悠悠然便醒转过来。李子鹤道：“收阵！”十六个白衣人浑不知状况，待李子鹤又叫一声，急忙抱着圆盅回到他身后。

玄武使道：“事情业然水落石出，再作逗留已无意义，便请老人家送咱们出去罢。”众人齐望圣姑，见她眼睛微闭，眉头纠成一团→香道：“婆婆，你怎么啦？他们要走，你让他们走罢。”她心中很是纳闷，明明一场恶战已然消弭，为何婆婆却有不愿放他们离去的意思ˉ姑点点头，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说道：“老身奉劝各位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以免惹来形神俱灭之祸。”

此言一出，无论李子鹤一行，还是江寒等人，尽皆脸­色­大变，好几人哼哈发出怪声气，显是觉得圣姑嚣张狂妄，得寸进尺，简直不把老子们放在眼里〓武使道：“圣姑可是不愿放我等离去么？”言语客客气气，不愠不躁ˉ姑抬头向上，怔怔自语道：“终究还是来了。”众人随她目光看去，那半空现出一副画面，包含了神芝林周近全貌，大火早已熄灭，想来是圣姑悄然为之，焦树残木外，见得有两个人不紧不慢正朝神芝林走来。

众人定眼一瞧，竟无法辨别两人外貌，至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更瞧不分明了→香道：“婆婆，那两人是谁？我怎么瞧不清楚。”圣姑道：“我也瞧不清楚。”众人殊为诧异，连圣姑也看不清楚，那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却见两人一前一后片时走到神芝林中央，领先那人停下脚步，后一人跟着垂首停下，看行为举止，二人似乎是主仆关系§先那人站立一会，似在感应什么，接着伸出双手，抓住半空往两旁一撕，光亮迸­射­，登时将虚空撕开一条巨大口子。众人心头怦怦狂跳，看那口子里透出的景­色­，竟是自身目前所处的地方，甚至恍惚还瞧见其中几人身影。

那人跨步走进口子，后一人跟着进来，画面一暗，便即消失。

第六十一章 元尸老祖

众人只觉头皮发麻，脊背一道凉气顺着冷下来，齐齐向后转身，看见有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当地，正看着眼前情形。

前面那人中年岁数，穿一身暗青­色­袍子，身高七尺上下，相貌倒也堂堂，但面皮僵硬，似如木头雕刻而成。犹为奇异的是，他两鳞珠与常人大不相同，却是暗金­色­，一动一转间，隐然又带了一丝血光，没来由地教人毛骨悚然。后一人光头秃顶，皮肤青腐，披了一件破败的亨衣，同样面­色­僵硬。他右肩没有袖子，­祼­了半截断臂在外，左手一粒抠着脖上一串玄­色­念珠，指甲青黑深长，似乎极为锋利〗个人浑身散发一股浓烈尸臭，仅仅一站，便感觉那地方是一个无底深渊。ｇ

白璐儿全身颤个不停，一幕幕回忆从她脑海中淌过，后面那人不是波图耶是谁？便不用多想，前面那人自然是墓中人无疑了，然而徐清风呢？他在哪里？

前面那人目光流转，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脸上微露诧异之­色­。被看的有些打个激灵，有些把头偏开，还有的则迎目相视，待他看完，眼光定在圣姑身上，开口道：“知道我来作甚？”声音悠远空洞，宛如从地狱传来，好几人头脑一阵眩晕，惊骇之下连忙运功护住心神ˉ姑微微一笑：“八

九猜得出几分。”那人道：“他在哪里？”圣姑道：“不在蜀山就在昆仑，水月天都也不一定。”那人不应声了ˉ姑冷笑道：“你自负天下无敌，听到蜀山昆仑怎地不开腔了？”那人避而不答，说道：“今日我来找你，两件事要你答应。第一，助我恢复功力，第二，……”眼光又扫了一遍众人，续道：“你等入我魔道，听我号令，宣誓不起二心。”圣姑道：“不答应又怎样？”那人道：“只有一条路好走。”圣姑道：“什么路？”那人道：“被我夺去一身道行，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句话说得甚是简单，似乎理所当然，众人一听，登时勃然变­色­，冷笑声中传来几人嘲讽，一人道：“他是什么人？口气恁地狂大。”另一人道：“只怕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龙香掌心渗出汗水，拉着圣姑手，小声问道：“婆婆，他是谁？我……我害怕。”声音虽小，众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俱自存疑，盼望圣姑解答。只听她道：“别怕，别怕，他奈何不了咱们。”头一抬，朗声道：“元尸老祖，当年你魔功所向无敌，率领魔道意欲覆灭蜀山昆仑，而后称霸三界。可惜第一步还未跨出，便给人以弥天大神通*了五百年，岁月悠悠，这五百年过得可不大好受罢。今日你来我化境，妄图复辟魔道，算盘未免打得如意了些，只消片刻，天都仙女便会赶来，你脱困不久，一身功力尚未复原，且看你如何破得了‘天河晶轮大阵’，如何抵挡得了‘太古遗音’和‘兵?’。”

她这番话朗朗而言，不仅将来人姓名、身份、经历道出，亦直指他谋划极大，“妄图复辟魔道”，但“功力尚未恢复”，且“天都仙女即刻赶来”，言语自是隐意“诸位不必的，他没什么好可怕的”。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六七分，有的博识广闻，自然知道“元尸老祖”大名，而“天河晶轮大阵”、“太古遗音”和“兵?”是什么来头，更且清楚了然。

玄武使忽然开口道：“老朽听闻五百年前正邪一场大战，双方死伤无数，幽魂遍野，其惨可谓天哭地泣。那魔道统领便是元尸老祖，圣姑，此人难道就是当年魔道第一人元尸老祖？”圣姑道：“是，承天地造化，聚宇内邪灵，亘古第一具僵尸。”玄武使眼睛­精­光一闪，一扫昏昏欲睡的疲态，说道：“然老祖今日到此化境，所为何事？”圣姑道：“要我助他恢复魔功，再教咱们入他魔道，否则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玄武使道：“咱们若不入他魔道，就会给他吸取魂魄­精­元，是也不是？”圣姑道：“不错，入他魔道，似同奴役，所受折磨犹胜打入十八层地狱，被他吸取魂魄­精­元，则形神俱毁，不复存在〗者相较，其下场不分轩轾，一般的惨不堪言。”玄武使道：“圣姑，听你方才所言，五百年前正邪大战，那天都仙女也参加了么？这……这可不对啊。她……她当真稍后便来？”圣姑道：“当年大战前夕，元尸老祖邀来不少魔头，其中有一个魔佛，叫作波旬，原只有伽蓝寺的伽蓝禅师才能制服。但魔道中人­阴­谋百端，伽蓝禅师被魔人设计欺骗，一身佛法尽失，正道一脉由此损失惨重。那魔佛无人能敌，蜀山昆仑在他手下连栽几名好手，仙女受人重托，只身挑战魔佛，自然……哼哼，自然便挫了魔道大计。”

元尸老祖闻言终于面露微笑，说道：“我波旬兄弟一身无上魔法通天彻地，是那小丫头抵挡得了的？她手持两件神兵，摆下几门阵法，亦不过拖得一天时光。”圣姑冷笑道：“就这一天，‘他’便将你打败，你魔道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元尸老祖仰天大笑，喉咙发出“哈哈哈”的声音，但脸皮僵硬毫无变化，他道：“‘他’从儒学一道悟得大造化神通，自该深明‘信’字一理，可是他枉为一代高人，却言而无信，老祖我中他­阴­谋诡计，心头如何肯服。待我恢复神功，自要找他一决高下，到时鹿死谁手，再见分端。”顿了一下，补充道：“水月天都原本逍以乐，不参世事纷扰，但‘他’说得两句，天都小妖­精­便意乱情迷，为他破戒跟我魔道为难。水月天都既敢破废戒条参与进来，那自是与我为敌，与我为敌，自是有死无生。我功力复原，定将水月天都每一个女人炼成*，化为我魔道中人。”他这句话似憋在胸口很久，今日吐露出来，表情虽无多大变化，但言语间却是忿意十足。

第六十二章

圣姑冷笑一声：“这五百年，仙女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她神功­精­进，已悟大罗真仙妙法，莫说你此刻灵元大损，便是你魔功通天之时，只怕也难以撼动水月天都。仙女少时即到，看你如何将她炼成魔尸。”元尸老祖沉吟半晌，忽然道：“她­肉­身凡胎，岂能活五百年之久？况且她若真知我脱困出世，必然早已恭候在此，你言语破绽极多，拖延时辰亦无多大用处。”眼光一扫众人，声音微微拔高，道：“入我魔道，赐汝不死之身，若不然，全身道行为我所用，形神俱灭，无法逆转。”

只见玄武使双手一拱，道：“老朽不甘受人奴役，但也不愿与老祖为敌，盼老祖放我等离去，老祖恩怨情仇，我等绝不Сhā手。”元尸老祖笑道：“老祖瞧中的人，还有放走的吗？”圣姑笑道：“你神功未复，怕他们去搬救兵，灭了你这魔头。”玄武使“啊哟”叫了一声，道：“我等决不吐露老祖行踪，尚请老祖放心再放心。”说着又拱了一手。元尸老祖道：“惟有入我魔门，我才放得下心，你这小乌龟倒也灵滑，你过来。”ｘｅ

玄武使脸­色­一变，道：“老祖定要为难我等？”元尸老祖沉声道：“小乌龟胆敢跟老祖谈条件，活得不耐烦了？老祖讲话不说二遍，今日破上一例，再说一次：‘入我魔道，赐汝不死之身，若不然，全身道行为我所用，形神俱灭，无法逆转。’”

但听一声怒吼：“你装神吓鬼，佛爷再好的修养也决然无法可忍了。”只见金焰沸腾，藏空上人踏步上前，指着元尸老祖骂道：“佛爷先把你收了，看你装什么魔道第一人！”元尸老祖听他出言辱骂，僵硬的脸皮一抽，说道：“三声给你准备。”言毕念了声“一”。

藏空上人不怒反笑，哈哈道：“你当真好狂！”说这句话时，听到一个

“二”字。藏空上人不禁紧张起来，他虽然故作轻松之态，心中却着实后悔方才一时冲动，单凭元尸老祖手裂虚空的能耐，他藏空上人便万万做不到，然则此刻势成骑虎，总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就认输投降，好歹也得过上几招，找个理由罢手才对。

念头一转，便欲先行下手，当即喝声“南么”，一步抢上，右掌金光四­射­，现出“万”字，降魔法力迸发，起掌猛拍，但听怦的一声大响，这一掌结结实实打中了元尸老祖胸口。藏空上人大喜，暗道：“我道你有天大本事，原来是个胡吹牛皮的疯子。”心想疯子多半已给自己一掌打得七孔渗血，骨骼粉碎，心中欢喜，便想瞧瞧他面目如何扭曲，表情如何痛苦♀高高兴兴一抬头，入眼看见一张木然的脸，正缓缓念出一个“三”字。

藏空上人陡觉右掌一空，面前元尸老祖顿时散形，化为一蓬黑雾，飒然将他包裹，几丝泥鳅一般的黑雾径往七窍钻进。他大骇之下，急忙喝声“南么”，背后金焰高冲，不动明王忿怒显形，欲将外魔逼退。便在此时，听得圣姑喝道：“容不得你害人！”拐杖一点，一道绿光激­射­，击中黑雾，泛发一朵朵绿花，那黑雾一缩，突然散开，往旁边凝出元尸老祖法身。

只见藏空上踉跄连退几步，一交坐倒，七孔渗出鲜血，看样子已受到极大的创伤。众人大吃一惊，本以为藏空上人或能与他过上几招，却没想一招即败，若非圣姑出手相救，这大和尚多半业然形神灭绝。众人又瞧了几眼元尸老祖，顷刻深知元尸老祖绝非虚言恫吓，均想：“‘魔道第一人’当真不是白叫的，今日凶多吉少，惟有趁他功力大损，集合众人力量将他击败才行。”但瞧了藏空上人下场，谁都不敢先行站出来。

元尸老祖道：“你便再出手，他也接不下第二招。”正要动手，他身后波图耶忽然上前，垂首道：“吾皇。”元尸老祖道：“什么事？”波图耶道：“这位喇嘛与我有些渊源。”元尸老祖点了点头，道：“嗯，是了，你入我魔门前，修的西域密宗大威德明王金身，这喇嘛修的不动明王金身，你们同出一宗，是有渊源，那我便饶他一命，交你处置。”

波图耶道：“吾皇圣明。”说着退开一旁。元尸老祖道：“当年我魔道一路势如猛虎，披径棘，你在后方将我魔道打伤之人全部治好，着实添了不少麻烦。今日我夺去你八千八百年道行，不仅灵元恢复，神功更能再进一层，彼时‘他’也好，天都小妖­精­也好，都不是我对手。”眼睛血光大盛，兴奋之情油然而生。李子鹤一行人听到元尸老祖此话，方知圣姑竟有八千八百年道行，心中惊悚，悔恨临行前并未调查清楚，以致碰上这个大魔头。如今叫苦也不是办法，只有暂时和圣姑站为一道，与魔头拼了才是上策，说道：“圣姑，咱们暂且放下恩怨，一齐对付这魔头，你说怎么办好？”

元尸老祖一听，笑道：“你麻烦不少，连小杂鱼也来找你晦气。”圣姑道：“他们为巫神复活而来，目的与你却是一般。”元尸老祖奇道：“巫神？那是什么玩意？哪里钻来的妖魔小丑，敢妄称神明？”李子鹤大怒，一张脸胀得绯红，想喝骂几句，却又不敢ˉ姑道：“万年前，苗疆有条冥蛇，感悟天机……”元尸老祖Сhā口笑道：“原来是它，它在哪里？我将它当作坐骑，倒有几分威风。”

圣姑微笑道：“被人以无上佛法超度，已不能为祸世间。”元尸老祖微露惊异之­色­，问道：“是谁？”圣姑开颜一笑，道：“能让老祖惊讶，可见此人必定非同小可♀五百年沧桑变化，老祖孤陋寡闻，不足为奇。除了方才超度冥蛇的神僧，六十年前更出了一位奇异青年，他自称魔君，亦曾统领魔道，意图覆灭蜀山。”元尸老祖惊异更甚，说道：“老祖我办不下的事，不信他办得到。”圣姑道：“不错，他败于蜀山‘天乾地坤五行挪移大阵’，其后神秘失踪，再不闻得半分消息。”

第六十三章

元尸老祖笑道：“天乾地坤五行挪移大阵虽然难破，但不至于败阵之后便消失。此人心­性­道行有限，受不得打击，竟敢妄称‘魔君’。”圣姑冷笑道：“魔君虽然有个‘魔’字，但从未行半分魔事，他神拳一出，老祖怕也难以抵挡，往后老祖碰上他了，得小心才是。”元尸老祖傲然道：“你不必激我找他，老祖不死不灭，谁人敢放如此狂语？”话音一顿，眼光睨向众人，又道：“下一个谁来？”

忽见白璐儿微上半步，怯生生道：“徐……徐清风在哪里？”元尸老祖愕然，问道：“徐清风是谁？”波图耶上前提醒道：“前几日那蜀山小子。”元尸老祖眼中凶光乍现，说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妖­精­，你不是上蜀山搬救兵去了吗？”白璐儿低声道：“我，我没去。”她微微缩着肩膀，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元尸老祖道：“老祖把你抓着，不怕那小子不来救你。”白璐儿大喜，问道：“他没事？他跑了？”元尸老祖道：“谁人能逃出老祖手心？笑话！”眼中闪着血光，哪里有半分笑意。白璐儿心下害怕，急忙缩回圣姑身后，江寒站她旁边，小声问道：“小徐子便是被他抓了么？”白璐儿点点头：“嗯，他厉害得紧。”江寒道：“少时有场恶战，你与龙香当心些。”

元尸老祖道：“无人敢上么？那我挑人了。”一眼盯着玄武使，笑道：“小乌龟，你很灵滑，老祖喜欢。”猛吸一口气，张嘴源源吐出一条黑烟，望空飞升，化作一片青­色­暗云♀片邪云厉害非常，乃由元尸老祖体内大­阴­尸气炼化而成，一经施展，便会释出浓烈已极的尸臭，只要嗅得一点，无不头晕脑眩，意识模糊，一身神功就废了五成。当年正邪大战伊始，魔道中人一路大杀四方，所过之处白骨累累，倚仗的正是老祖这道邪云掩护。

众人只觉一股股刀子也似的腥臭直从鼻孔刺进大脑，反应快的立刻闭住气息，运转神功抵抗，反应慢的咕咚一声倒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ˉ姑喝道：“站我旁边来！”手中拐杖缩短，折变成巴掌大小一饼物事，往下疾掷，一道金光钻入地面。众人急忙围楼姑，见地面升起一团神彩，通体闪烁万点星花，再一细看，却是一株紫­色­灵芝♀灵芝生长极快，片刻间从一株苗子长成参天巨木，高逾十丈，粗约七八人合抱，华盖如云，往下­射­出一柱神光。

众人站在灵芝盖下，受神光笼罩，顿时心清神明，半分腐臭不闻ˉ姑又道：“咱们化敌为友，同来对付这魔头！”众人轰然叫好，气势不由大涨，一时间运功的运功，祭宝的祭宝，准备和魔头拼了。元尸老祖眼珠血光大亮，俯身一冲，化作一片青影，电光突进紫灵芝神光，刚一进去，影子四面溅­射­，分出九道一模一样的青影，一抓玄武使，另八道分袭白衣人，众人只感觉影光闪了闪，身边一空，便见八名白衣人飞出神光外面，接着惨叫传来，响了半声，戛然而止。

元尸老祖一击夺走八人，其速之疾，根本不及反应。各人大骇之下，方始发现还有一道影子，忙转头看去，那玄武使缩成一团，身子前后显现两面龟甲，如贝壳般将他合在中间。此时魔影已化为臂膀粗的魔光，围着龟甲飞转，首尾相连，形成一圈青环，魔力压迫，龟甲渐渐缩小，眼看着便要抵挡不住了。

众人方要出手相助，­阴­风一起，忽见八道青影折转回来，往当中一聚，现出元尸老祖法身。众人连退，见他抬手一招，困住玄武使那道影光飞回右手，幻成一柄青焰燃烧的魔刀，手臂一举，当头劈了下去〓武使压力陡轻，但瞬息又生不祥预感，右臂匆忙一扬，身前霍地展开一面晶莹剔透的甲盾。

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那水晶龟甲竟给元尸老祖一刀劈成两块，魔焰划过，连同他半截手臂一齐斩断〓武使霎时面­色­惨然，心头绝望，暗道：“罢了，罢了，我自毁元神也不落你手中。”正欲运法，忽觉背后一股蛮力冲杀出来，同时一线碧光、两蓬黄雾从两旁飞袭而至〓武使大喜，凌空虚抓，断臂一跳，回到手中，纵身向后跃开。但见蛮力怦地击穿元尸老祖胸膛，带飞一大片黑雾，露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来。众人惊喜交集，好几人忍不住喝了声“好”，喝采尾音还未停下，那元尸老祖微微一笑，飞散的黑雾又聚仑口，跟着左手搅转，划出一道漩涡，将两蓬黄雾吸了­干­净，右手直抓碧光，甫一交触，脸­色­不由一沉，喝道：“碧蚕蛊？”身子晃动，闪出神光外面。

原来刚才玄武使命悬一线之际，天熊力士率先聚拳一击，跟着是李子鹤飞出碧蚕蛊，毒皮真人施放腐毒术。三般术法被元尸老祖挡下两道，剩下一道碧蚕蛊毒­性­实在太烈，大意轻敌之下吃了暗亏，这时退避出去，便是化解碧蚕毒­性­。李子鹤叫道：“圣姑，你不说一同对付魔头吗？方才机会绝好，你怎地不出手？”语气大是不满，又带了几分疑心ˉ姑冷笑道：“你去外面看看。”李子鹤一怔，问道：“这与你出不出手有何­干­系？”圣姑道：“那外面下起牛毛毒雨，若不是我法力灌注，灵芝神木早就腐蚀溃烂，如何能护得大伙周全？”

众人透过神光一瞧，那外面果然下起豆大的黑­色­雨粒，草地漆黑糜烂，已无任何生息。李子鹤喃喃道：“这……这……”毒皮真人道：“圣姑，今日大伙当真要命丧此地？”圣姑沉吟道：“元尸老祖正在化解碧蚕之毒，你们全力攻他，那尸云便交给我来对付。”李子鹤转头看了一眼众人，喝道：“大伙破釜沉舟，和这魔头拼了，谁要退缩，死无葬身之地！”见众人大声应好，望圣姑点了点头。

只听外面传来元尸老祖声音：“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圣姑喝道：“自古邪不胜正，元尸老祖，今日是你丧命之时！”言毕眉心显现一朵花案，扬手一指，原本­阴­暗愁惨的天空登时大亮，无数花朵缤纷飞舞，若雨若雪，其景陆离而绮丽，绮丽若梦幻，梦幻当中徐徐降临百花仙子。她浑身异彩普照，万丈生辉，令人一见之下，几疑那是九天仙女下凡。众人瞧这大神术似有颠倒乾坤之能，心惊神颤之际，士气不禁大振，只等邪云一破，立刻冲杀出去。

第六十四章

那百花仙子指尖轻巧巧一转，捏了一枝纯白茶花，接着往前抛出，茶花飞空悬停，片时大长百倍，花瓣层层展开，再层层合拢，一开一合间，产生一股极强吸力，邪云受茶花法力影响，涡旋而下，犹如一条摇摆不定的长龙，须臾给收进了花瓣之中ˉ姑一把抓住灵芝神木，喝道：“尸云已破，大伙不必再多顾虑，收了魔头，树无上功德。”灵芝神木倏然缩小，变回拐杖。

众人一哄冲出，见元尸老祖右掌闪着碧光，正自化解毒­性­，心中喜悦，均感良机难得。毒皮真人将旗幡飞抛，Сhā入地上，幡布招展，飒然卷起一阵毒风，江寒祭出飞剑，天熊力士破拳重击，其他人亦各施术法，不敢懈怠。ｚｍ

只见元尸老祖避开几道术法，挡下几道术法，一对魔眼往地面一瞧，地上两具白衣人突然跳起，没命般飞身冲进人群。江寒心头一惊，急忙闪开，耳中听到圣姑大叫：“小心！”话音未绝，两具傀儡尸猛烈爆炸，电­射­出无数大如米粒的血珠，众人有些躲避不及，只溅得满头满脑，几个人一愣，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扑通一声倒下，捂着脸翻滚，那声音叫得直如受了极大酷刑一般，令人心惊­肉­颤，不过片刻，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嗬嗬嗬地撕扯自身肌肤，情状直如疯狗。还有几人身沾血珠，却运功抵御魔毒腐蚀，虽然浑身颤抖，倒不致显露狂态。

剧变瞬息发生，重挫各人士气。江寒、李子鹤、黑袍人三人并未受伤，见得如此惨景，无不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魔头神通之广大，邪法之诡变，早已远超他们想象。便在此时，元尸老祖微微侧头，说道：“天尸，把那小妖­精­抓住。”说着指了一下白璐儿。波图耶道：“谨遵意旨。”纵身变作黑雾，朝白璐儿飞去。江寒喝道：“先过我这关！”跳空身剑合一，化为天剑，直劈波图耶。

元尸老祖不作理会，眼珠在李子鹤与黑袍人身上转来转去，看了一会，定到黑袍人身上，说道：“戴个面具作甚？给我取了！”口气直似命令。黑袍人微退半步，凝神戒备，却不应话♀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香气，糜烂的草地忽然生起一朵朵鲜花，红的、绿的、白的、花的，五颜六­色­，万紫千红，仿佛一场亥，折间覆满了整个大地≤伤之人闻得异香，痛楚顿时大为消减，情知变化产生，急忙翻身打坐，运功调息。

元尸老祖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看百花仙子，心念一动，六具白衣人尸体跳将起来，疾朝圣姑飞奔。方一接近，两只傀儡尸飞身跳跃，两只俯身打滚，剩下两只猛扑而上，但听一声巨响，傀儡尸齐齐爆炸，方圆十丈猩红弥漫，只成了一片血海。众人心惊­肉­跳，见圣姑立足血海之中，周身笼罩神光，足下三尺之内碧绿如常，却无一滴毒血沾染，均想：“不愧是圣姑，换作他人，恐怕吓也给吓死了。”心中大石刚刚落下，就听到一声惊呼ˉ姑心头一跳，不及细想，回身疾拍三掌，只听啪啪啪响了三声，她发襟猎猎飞扬，连退三步，与之对掌那只手向后一缩，跟着扑来一片黑雾，将她整个罩了进去。百花仙子法力一窒，随之身影淡化，渐渐消失。

众人万不料元尸老祖竟骤然对圣姑下手，一时尽皆焦躁起来，而失去百花仙子这个倚仗，心头亦大感彷徨，深知若不救得圣姑，在场诸人个个必死无疑。李子鹤望着黑袍人，苦着脸道：“兄……兄弟……”那黑袍人微一点头，拾步来到圣姑身前一丈，见她盘膝而坐，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多半是对掌时吃了大亏而致受伤。此刻她周身闪着护体绿光，正自全力运功抵挡黑雾侵蚀，但看情状，已是岌岌可危，撑不了多久。

李子鹤站在黑袍人身后，叫道：“圣姑，我们要动手了，你……你小心。”圣姑闭目点头。黑袍人一甩氅衣，手掌寒光大亮，散发刺骨至极的冻气，抬掌便往下按，行至一半，黑雾突然弃了圣姑，化作青影飞扑黑袍人∑影一触，嗤声连响，青影顿时泛起一层白茫茫的冰霜，黑袍人闷哼一声，蹬蹬连退，面具啪地裂开，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约莫四十余岁，一张国字脸四四方方，双目­精­光炯炯，看似颇具威严。藏空上人、龙回、玄武使皆不识得此人，自同行来，惟觉李子鹤对他态度极为尊敬，而他不吭一气，则又显得颇为神秘，这时看到他长相，心中释然，但亦不觉有何出奇之处。

那青影片刻化解冰霜，往地上一立，现出元尸老祖法身，他斜眼睨着黑袍人，开口道：“你是白骨老鬼什么人？”黑袍人一言不发，只是戒备。元尸老祖又道：“你深藏不露，倒让老祖看走了眼，现下可没这么好运气了。”身子一动，神闪黑袍人跟前，魔手直掏心脏。方要触及，那黑袍人举手挡在胸口，掌心突如其来­射­出一柱圆盘大小的华光，蓦地照住元尸老祖。

这华光若银若黄，梦幻抑且飘渺，犹如穹霄之上的月晖，皎洁而神秘，又如西极之地的雪霜，凛冽而冷酷。只一刹那，元尸老祖全身烧起黑烟，一声惊叫：“晶轮！”法身一分，裂开九道影子，疾飞远处聚显身形。他头也不回，喝道：“走了！”说着两手一撕，化境破开大洞，举步走了出去。其时波图耶业已大占上风，见老祖叫走，不敢恋战，化身退开一边，盯了一眼藏空上人，跟着飞出洞口。

这戏剧一幕直教各人目瞪口呆，魔头明明已然威慑全场，何以与黑袍人交手一招便即退避？而且走得如此决绝，似有什么意外发生。众人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均觉魔头行事太过诡异，便把头想破也不可能猜出缘由。忽听一声欢呼，白璐儿雀跃一跳，两步上前楼住江寒臂膀，只哈哈大笑，一句话不说，乐了半天，又伸袖替江寒擦去额上汗水，那笑眉弯弯，真是喜上了心间→香扶起圣姑，急问道：“婆婆，你受伤了吗？”圣姑微笑摇头，道：“不碍事，不碍事。那魔头走了么？”说不碍事，毕竟声音虚弱，掩饰不住→香喜道：“走了，魔头走了！咱们都平安无事。”

第六十五章

阳光自天空倾泻下来，丝丝如线，照在每个人身上，连心也无比温暖，众人大难不死，均脸露微笑，慨叹之余，又隐约察觉一场波及苍生的祸乱正悄然浮出水面。

李子鹤小心翼翼道：“圣姑，伤得可重么？”圣姑微笑道：“你心里想什么便说出来。”李子鹤双手一拱，道：“圣姑明鉴，想那元尸老魔欲乱天下苍生，其心之大，实教人思之不寒而栗。向令不择法将其*，必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这大好的山河，唉……那也与地狱没什么分别了。”圣姑道：“天道昭彰，邪不胜正，魔头若作恶多端，老天爷自会收了他，你担忧何来？”李子鹤摇头道：“不然，不然。与其望天，何如靠己？我辈纵然不才，却也愿意舍命与魔头周旋一番，就算血溅当场，亦不过成就杀身成仁之义名，虽死无憾。不过……”他微一停顿，续道：“但若白白送死，徒逞匹夫之勇，那又殊非智者所为了。”ｘｅ

圣姑冷冷道：“你绕来绕去，未免罗嗦。”李子鹤笑道：“我有一法，管教魔头兴不起风浪。”龙香Сhā口道：“婆婆想休息了，不听你废话。婆婆，你便送他们出去罢。”李子鹤大手一阻，道：“不忙！”圣姑眉毛一轩，道：“怎么？”李子鹤道：“圣姑慈悲心肠，怎忍心天下大乱？那魔头神通高绝，非*力不能将其制服，当今世上，除开昆仑峨眉，我巫神亦有通天造化之能，若能复活，除魔一事，那自是手到擒来，再简单也不过了。”

圣姑冷笑道：“你是想叫老身助你等复活冥蛇？”李子鹤颔首笑道：“元尸老魔固然厉害，但巫神复活，他未必抵挡得住，天下苍生由此得以拯救，何其大幸？望圣姑三思。”圣姑道：“冥蛇邪恶，与尸魔不相上下。老身劝你一句，即刻回头上岸，仍有一线自救之机。”李子鹤笑脸一沉，道：“圣姑是不答应了？”圣姑道：“想也休想。”李子鹤望了一眼黑袍人，说道：“尸魔尚且不敌我等，何况……何况……”圣姑道：“何况圣姑？”李子鹤满面微笑，索­性­来个默认。

众人听二人话音有异，皆望过头来→回叫道：“李子鹤，你是人不是？若非圣姑，我们早已命丧此地，你不感谢便罢了，何以出言威胁？”他一说完，藏空上人接口道：“李兄弟，便是你的不对了，咱们身受圣姑大恩，倘再翻脸为难她，那与畜生何异？本座深明佛家至理，这等无耻之事，决计是万万不肯做的。”他一条­性­命全仗圣姑所救，口中虽未言谢，心中却十足感激，这时见李子鹤翻脸无情，不禁对他生出极大的不满，是以言语间一口一个“畜生”，一口一个“无耻”。

李子鹤­阴­着脸道：“上人安心修养，话越少越好，以免岔了气息，若不小心走火入魔，轻则半身不遂，重则­性­命不保，彼时可就大大不妙了。”藏空上人怒极，喝道：“你想怎样？”李子鹤道：“我能怎样？”冷笑两声，转身面向众人，提气大声道：“今日为完成大业，我特意备了三只碧蚕蛊，对付尸魔用去一只，现还式只，哪一个不服，不妨划下道来！”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警惕，均想：“元尸老魔都吃了碧蚕暗亏，可见这东西厉害已极，我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必惹来黑炎教睚眦报复。”本有好言相劝者，一想到此节，俱自噤声。

李子鹤道：“圣姑，你去是不去？”语气变化，几近呵斥ˉ姑不去理他，看着黑袍人道：“阁下与水月天都交情很好啊。”李子鹤道：“圣姑顾左右而言他，未免不智。”圣姑冷笑道：“取走晶轮，天河晶轮大阵便无法运转，阁下竟借得来水月天都阵心枢纽，若不是交情极深，那是什么？莫非天都仙女此刻仍蒙在鼓里，根本不知晶轮已给人借走？”此言极是锋利，虽未明言，但话里意思自是说他手中至宝来路不正，不是偷来就是骗来。

李子鹤叫道：“圣姑莫要多言，晶轮之威你也见着了，挨上一记，滋味不大好受。”圣姑道：“元尸老魔仓皇逃离，不过以为仙女到来，你道他当真不敌晶轮么？老身定要知会仙女，叫她查查……”猛见一道华光闪现，连圣姑与龙香同时照住，那黑袍人手持一盘圆玉，嘴角上勾，笑容十分古怪，带着一股诡森森的邪气。

他手里这盘圆玉洁白光明，瞧不清实形，但粗略一看，不禁联想到那是一轮月亮给他握在手中。众人凛然，便知玉盘正是赶走元尸老祖的晶轮，再细一感受，发觉至宝果然非同小可，力量蕴藉内敛，隐有与日争辉的*力。

黑袍人暗施晶轮，此举可说几近偷袭，众人惊异之际对他多了几分鄙夷，好几人“不要脸”，“无耻”齐声骂出了口ˉ姑猝不及防被晶轮照住，急忙展开护体神光，怒声喝道：“你好歹毒！”语音轻颤，许是遭到重创，而龙香软软倒在地上，更不知是生是死♀变故来得极快，待江寒反应过来，心头抑不住怒火爆炸，大喝一声：“住手！”后背跳出无尘剑，电一般­射­向黑袍人，跟着托举幻音铃，纵身而上。那黑袍人左手持晶轮，右手疾探，食中二指倏忽夹住飞剑，手掌寒光大盛，冻气直透巾，微一用力，无尘剑噼啪脆响，裂为几截，掉落地上。众人惊“哦”一声，目光不胜骇异，江寒大惊之下身形不由一缓，心头怦怦乱跳，暗道：“这是什么神功？”云展无尘剑不说旷世奇珍，但也算难得一见的宝物，黑袍人一击断剑，其手法举重若轻，顿将众人震慑。

李子鹤掏出一支竹筒，喝道：“你上前一步，我碧蚕无情，取你­性­命！”他知江寒乃蜀山门人，心存顾忌，若杀此人而惹了蜀山，他黑炎教决计开罪不起。岂料江寒微一震惊，举手便要敲钟，那黑袍人五指一合，捏个锥形，跟着向下一啄，冷温骤袭，上空突然出现无数细如牛毛的冰针，暴雨疾撒下来。江寒反手敲击巨钟，音波迸发，立将冰针震碎大半，漫天晶光飞扬，星星点点似如­精­灵舞蹈，煞是好看。就在这时，一阵炎风掠过，带走剩下的冰针，江寒眼角一瞟，远处白璐儿一脸焦急，冲他点了点头，一时信心大增，心道：“圣姑于我有恩，我怎能眼睁睁见她受难，今日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教黑炎教得逞。”念头一定，喝道：“放下婆婆！”举手又待再敲幻音铃，忽见李子鹤手心闪现一溜碧光，直朝圣姑飞去。

两道术法一同袭身，饶是圣姑法力强绝也经受不住，但见她护体神光一暗，哼了一声，便即坐倒，一张脸孔闪着绿幽幽的碧光，说不出的­阴­森恐怖，而晶轮笼罩下，全身亦烧燎青烟，怕不到俄时，她整个人就得燃烧起来。众人见了如此阵仗，心底不由发毛，实难想象自己挨这两下该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鬼看了都要自惭形秽、羞愤难当。只听钟声一震，浪潮卷来，黑袍人大氅一盖，遮住晶轮，转身朝江寒打开氅衣，月光复激­射­而出。江寒举钟挡住月华，耳听爆豆般啪地响了一声，心中一惊，松手就地急滚，避开月光，那巨钟跟着缩小，变回了铃铛涅，自空跌下。

第六十六章 物有始终

晶轮一照，幻音铃便从中裂开一条口子，再无半分灵气外释，江寒又惊又怒，情知法宝已被黑袍人破去，暗想：“此人连毁我两件宝物，看似尚没尽出全力，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一想，不敢造次，心中渐渐镇定下来，脑筋急思办法♀时李子鹤从怀里掏出一根簪钉，叫道：“得罪了！”上前啪地按进圣姑额头，退后两步，招手收了碧蚕。

那钢钉入脑即没，既无痕迹，亦没流血，圣姑自他动手，一直不作反抗，此时面露苦笑，说道：“不是元尸老魔将我击伤，你怎有如此机会？劫难，劫难，咳咳……”她忽然大咳，喘息几声，好一会长长一叹，叹声哀伤惆怅，伤感到了极点。李子鹤得意万分，笑道：“圣姑此言差矣，往后对付魔道，我巫神当可发挥极大作用，此等大好之事，岂是劫难？”ｘｅ

众人见圣姑已被制服，皆摇头叹息，龙石破口大骂，什么“无耻”，“不要脸”，“妈个巴子”等粗话声声入耳，虽未点名，但谁都明白骂的是谁，另有一人说：“等本座伤势好了，再来找你姓李的讨教讨教。”侮辱恐吓，李子鹤均充耳不闻，神情泰然自若，只微笑着捋捋胡须，一副老子就这样，你想把老子怎样的表情。

圣姑望着李子鹤，微笑道：“你要我复活冥蛇，那也未尝不可。”李子鹤闻言大喜，忙道：“圣姑真乃明白人，早知结果，先前又何必惹来这多麻烦？唉……事已至此，再谈是非已无意义，咱们就不作逗留，赶紧动身为好。”圣姑道：“我提个要求，你不答应，老身自灭形神也不复活冥蛇。”一句话说得甚是决绝，不容半分商量余地。李子鹤一怔，说道：“圣姑如要我解下化神簪，那可不行！”原来这化神簪一入体内，便能封住对方法力，空有一身神通却无处施展ˉ姑本就伤势严重，此时又受化神簪禁制，几与废人无异，若她提出解了体内禁制，即令他李子鹤胆子天大，也万万不敢做这纵虎归山、放龙入海的蠢事。

圣姑闭目舒缓气息，睁眼道：“我有几句话要跟这女孩儿和小兄弟讲……”她搂住龙香，指了指江寒，咳了两声，续道：“讲好便随你走。”李子鹤心下踌躇，面有难­色­，看了看龙香，望了望江寒，“这，这”几声，说道：“你有什么话便同小姑娘交代，那小子……这个，不行。”圣姑似料得他会如此回答，点头道：“也罢，你走开一旁，我，我几句就好。”李子鹤沉吟道：“请圣姑择要而言，不要耗费时辰。”说着向黑袍人使个眼­色­，退开远处，算准她二人方便交谈，便停下步子，两手紧握竹管，一双眼牢牢盯着，只要稍一变化，立刻发动碧蚕。

圣姑轻轻摇晃龙香，低声呼唤她名字，几声之后，龙香悠悠醒转，一脸痛楚之­色­，待发现圣姑面现病态，勉强打起­精­神，虚弱道：“婆婆，你，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圣姑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和蔼道：“傻孩子，婆婆有话跟你讲，你什么都不要问，听婆婆说，好么？”龙香连连点头，满眼转着泪花，不知是痛得厉害，还是凄苦眼下处境，竟一抽一抽哭出声来ˉ姑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秀发，说道：“五灵雷禁阵法威力奇大，是婆婆数百年前耗费无数心血布置而成№在阵内，决然不可飞行，否则将引来三十三天大霹雳，任你神功通天，也难免形神不保。你看……你看魔头神通广大，但魔功未复之际，亦不敢冒险犯阵，其威力可想一般。”她说到这里，微有得­色­，那龙香却一脸不解，很不明白圣姑为何讲些无关紧要的话。

圣姑道：“我传你一道口诀，你稍后再传给蜀山小兄弟，你们以此为凭，便可在阵内自由飞行。化境幻灭时，你们望西而去，自会化险为夷。”龙香听她言语似在交代后事，心生不祥预感，抽泣立止，急道：“婆婆……”只说得二字，圣姑又“嘘”了一声，断了她后面话，道：“化境幻灭会有异象发生，彼时你不必惊慌。来，用心记好口诀。”说着附上龙香耳朵，把护身诀传了给她。李子鹤见圣姑动作异常，疑心大起，叫道：“圣姑，讲好了没有？”圣姑传毕口诀，跟着连咳几声，面­色­愈加难看，低声道：“魔头出世，必定天下大乱，你继承苗疆‘圣姑’之位，往后守正卫道，兼济天下，万不可辜负此二字。”

龙香惊骇至极，脑袋刹时一片混沌，圣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全然无法理解，结巴道：“我，我……”心中乱极，“我”了两声，不知说什么好ˉ姑微笑道：“你答应婆婆。”龙香急道：“婆婆你伤得重么？怎地胡……”她本想说“胡言乱语”，又觉一说出来太目无尊长，于是赶紧收住了口ˉ姑莞尔一笑，脸­色­复肃，道：“婆婆苦心，你不久自会明白。”恰龙香小手，紧紧握住，续道：“婆婆不愿助魔头恢复功力，也不愿复活巫神，你可知道因由？”言及此处，龙香忽觉一股柔和的灵力从圣姑掌间传来，跟着进入自己手心，沿奇经八脉运行，转上一个周天，灵力融入全身经脉之中，原本受损的身子一瞬间便恢复如初。

她喜不自胜，心想婆婆正以神通医治她伤势，那么须得尽力配合，放开身心接受治疗，心中高兴，竟尔忘了回话。耳听圣姑自答道：“只因任何一路，都要婆婆舍弃毕生道行方能为之。婆婆胆小怕死，不愿成他人口中之餐，况且助纣为虐，实乃背驰天道……”龙香嘴巴一张，正要发问，突然发现全身麻痹，半分不能动弹，甚至连眼皮都无法眨动一下。她微一惊慌，旋即想到这多半是受术该有的反应，自己小见多怪，何必紧张。

第六十七章

圣姑接着说道：“婆婆得天地造化，感悟乾坤妙谛，于神机中修得八千八百年道行，虽然长命不死，但毕竟不是以凡……凡人之躯获此无上机缘。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纵然你有通天道行，又岂能与天同寿？一旦时辰到来，一切的一切，自会归于虚无。”她越说越伤感，连远处李子鹤，江寒等人亦感受到哀伤的气氛→香更是泪花晶莹，很想安慰婆婆，可无力吐出一个字来，她心思紊乱，又作不得其他动作，只好看着圣姑，聆听她似如遗言般的自述。

圣姑忽又露出微笑，说道：“你做了‘圣姑’，便是应了万物周而复始的道理，此乃天命，不可违背。不过，你仔细听好：将来无论你修为如何­精­深，神通如何广大，必须牢记‘扬正辟邪，造福苍生’这八个字，彼时我九泉之下，自当替你祝福。”说着手心一紧，一股沛然无可抵御的法力冲进龙香体内，其势猛烈至极，即以湖海决堤、江河倒灌亦不足形容百一→香顿觉全身血液掀起一场风暴，经脉须臾间鼓胀万倍，骨骼寸寸断裂，复寸寸愈合，一身上上下下无不疼痛到了极处。ｘｍ

她自长大以来，从未想象过疼痛会达如此地步，此刻身遭地狱酷刑般的折磨，实在无法承受，只想一死求得解脱，眼睛望圣姑，扭曲的目光中夹杂哀求，泪水如线，侵透了衣襟。但圣姑一看见她眼神，便轻轻偏开脑袋，喃喃自语道：“事出仓促，婆婆不得不以重手法而为之，你再忍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然而这股灵力无穷无尽，直如天穹宇宙一般浩瀚无际，根本不知何时才停得下来。

便在此时，李子鹤大叫一声：“圣姑，你莫搞些古怪！”他察出异样，陡觉不妙，上前就要拿人ˉ姑喝道：“且慢！你可知怎样复活冥蛇？”李子鹤止住脚步，大声道：“圣姑不必岔开话头，你搞古怪，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圣姑喘息道：“我身受重伤，一身法力无法施展，能搞什么古怪？你若真想复活冥蛇，何不听我一言。”李子鹤微微一愣，拱手道：“请圣姑指点。”圣姑点了点头，慢悠悠道：“魔头说我修得八千八百年道行，你就不觉奇怪么？”众人一听此言，连忙竖耳，有人心中本就纳闷，暗想：“她若真有八千年道行，早该羽化飞升才是，何以滞留凡间？莫非当中有甚玄通？”均盼圣姑道出秘密，好记在心上，这等奥秘指不定便于修炼大有帮助。

李子鹤道：“这与复活巫神有何­干­系？”圣姑道：“­干­系极大。我问你，寻常凡人能活多久？”李子鹤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五六十年足矣。”圣姑道：“然修道之士若能领悟天机造化，又能活上多久？”李子鹤沉吟片晌，说道：“短则百许年，长则数百年。”圣姑道：“是了，那我如何能活八千八百年之久？”李子鹤疑虑道：“这个……”突然脸­色­一变，叫道：“圣姑并非凡人！？”圣姑缓缓吐出口气，叹道：“不错！”众人听她自承妖­精­变化，均大感惊奇，有些人轻哼一声，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似乎他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李子鹤道：“圣姑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只要能复活巫神，那也无甚所谓。”圣姑道：“你要复活冥蛇，须知除我之外，还需一件宝物。”李子鹤笑道：“那是自然，不消一日，我教便会取得冥蛇杖，届时集合圣姑之力，不愁大事不成。”圣姑道：“哼，你们用心极深，却绑架天巫教小女孩来交换蛇杖。”李子鹤脸­色­一­阴­，沉声道：“圣姑，你怎知我教机密？”说着瞟了瞟龙回，眼中露出杀机→回冷笑一声，偏开脑袋，不和他对视，忽然又觉不太稳妥，站起身，走到远处坐下调息。江寒心道：“龙姑娘就在眼前他也不识，瞧样子，他似乎不知死不了计划已全盘失败。”

圣姑微笑道：“你不必恼怪他人，这等小把戏，我早已卜算出来。你可知复活冥蛇为何需要冥蛇杖？”李子鹤益发不胜烦躁，说道：“请圣姑有话一气讲完，不然待巫神复活后再慢慢讲不迟。”圣姑道：“上古时期，这片土地生长了一株灵芝，机缘造化之下感悟天地玄通，进而修了一身灵力。若其吸取得三千年日月­精­华，便能成为世间至珍，彼时如将之吞服调和，是人，那便空得一身大能，延年益寿，百病辟易；是蛇，当会蜕皮腾龙，翱翔九天·蛇苦守灵芝一千多年，只盼时候一到，吞下奇珍就可化龙。谁料事到最后关头，它不仅没吞下灵芝，反而断了头上一只­肉­角，那­肉­角经人炼化，便成了如今的冥蛇杖。”

众人听她道出上古秘闻，不禁兴致大增，毒皮真人问道：“冥蛇究竟遇上何变，竟尔功亏一篑？”圣姑道：“有个古人无意途经此地，见灵芝修出智慧，不忍这天地灵物被冥蛇吞食，动手与它打了一天一夜，最终生生掰断它一只­肉­角·蛇负伤而遁，藏入深山，灵芝由此便躲过一劫。”毒皮真人道：“于是那古人将这支断角炼了一根法杖么？”圣姑道：“非也·蛇受伤之后，一口吞下断角逃了个无影无踪，古人原本不意多造杀端，即由它去了。经此一战，冥蛇自知道行甚低，便觅了个险地潜心修炼，直近万年，它才复出世间〗中一日，世上千年，彼时天下生灵兴旺，尤以凡人为最·蛇修炼之处附近有个部落，民智尚未开化，它窥其愚昧，现身对部落自称‘巫神’，命其信奉于它，有不服者，便略施神通制造移山倒海、呼风唤雨之幻象，如此一来，当地人自然就崇拜它为神明了。愚人臣服之后，冥蛇恩威并施，吐断角交予部落，教他们炼成蛇杖，自身再舍弃皮囊，施展身外化神*，藏元神于蛇杖之中。诸位想问，它明明已具通天造化，为何情愿折损行道也要藏进蛇杖？莫非它疯了么？”

第六十八章

李子鹤冷笑道：“圣姑，你故事讲得似模似样，倒象真的一般。那么请你告诉我，巫神行此愚蠢举动有什么目的？”圣姑道：“此举看似愚蠢，实则聪明之至◎物生长皆有始终，无物能破此天律，冥蛇亦是同样。它藏身蛇杖，目的自是为了躲避天劫，待时候一到，它化为邪龙，与天同寿，便再不惧天劫降临了。”李子鹤怒道：“荒谬，荒天下之大谬！我巫神乃真神真圣，岂是妖怪？它如真是妖怪，几百年未必无人识破？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耳矣也！”

圣姑轻轻哼道：“谁不知冥蛇乃上古妖兽？只是你等执迷不悟，不愿深思罢了。”毒皮真人Сhā口道：“如此看来，那灵芝定是给古人摘去了？”李子鹤叫道：“不错，灵芝呢？那古人分明是对灵芝起了贪念，才用­阴­谋诡计暗算了巫神。”圣姑冷冷道：“灵芝夺天地造化，修得八千八百年道行，其后化身成人，被世人称为‘圣姑’，你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殊不知那古人可没冥蛇邪恶！”此言一出，众人惊骇至极，数十道眼光齐刷刷­射­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圣姑，均自不敢相信她竟是灵芝化身，有人心想：“我道她是什么飞禽走兽变化而来，没想却是一株灵芝♀世事之奇，当真匪夷所思，不可揣测。”毒皮真人喃喃道：“原来复活冥蛇，仍然需要那株灵芝。难道，难道……”

圣姑道：“不错，冥蛇只要吞下灵芝，不仅重塑­肉­身，更能蜕皮腾龙，与天地同寿，元尸老魔来我化境，亦存一般心思。普天之下，谁得了灵芝，谁就凭得一身造化，这等好事，邪魔外道当然窥伺觊觎，不肯罢休。”说到这里，江寒暗叫不妙，大声道：“婆婆，你累了么？你，你脸­色­不大好。”李子鹤凝目看去，发现圣姑片刻间苍老了许多，先前她看起只是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但一会工夫，她脸上皱纹便一条条突了出来，沟壑纵横，说她有两百来岁也不为过。李子鹤道：“圣姑，你怎么了？”说着往前走去ˉ姑道：“我受伤过重，不得不显露法身，你要复活冥蛇，将我献祭给它就是。”

李子鹤心头狂喜，强忍激颤，边走边道：“圣姑舍己救世，功德无量。我，我等永不忘圣姑义举。”圣姑推了推龙香，轻声道：“去找蜀山小子。”说着将手中拐杖塞给龙香，再松开紧握的手掌→香呻吟一声，只觉灵力止歇，手足一轻，顾不得浑身胀痛，反手抱住圣姑，哭道：“婆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李子鹤来到面前，一把扯开龙香，喝道：“闪一边去！”盯着圣姑，笑问道：“还有多久？”龙香坐起身子又欲猛扑，突听圣姑喝道：“婆婆交代你的事，你都忘了吗？赶紧走！”声音虽然不大，却起了振聋发聩之效→香脚步一定，清醒过来，眼泪哗哗地流，踉踉跄跄来到江寒跟前，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江大哥，去找白姐姐。”话一说完，身子一晃，便往他怀里倒下。江寒一惊，连忙扶着龙香，向白璐儿招了招手，问道：“龙姑娘，你伤得重么？”晶轮威力奇大，他心有余悸，龙香先前被晶轮照­射­了一下，若身受重伤并不奇怪。

龙香一脸痛苦之­色­，说道：“婆婆叫我传你一道口诀，可避五灵雷禁阵法禁制。你与白姐姐以法护身，可在阵内自由遁飞，届时望西而去，便能化险为夷。”勉强苦笑一声，又道：“我痛得厉害，走不成啦。”原来她体内灵力澎湃汹涌，一刻不曾酮，现下痛楚难抑，全靠一股意志支撑。江寒眉头一皱，抓住龙香小手，转身将她负在背上，说道：“走不成么？我看不见得。”龙香微微露出笑容，凑上嘴巴，在他耳旁细声念传口诀，几缕发丝拂过，痒酥酥的，混着少女又香又热的气息，江寒心头霎时升起一股异样感觉。

口诀简单，与藏身法类似，江寒一听便明白其中道理，待龙香传毕护身诀，转头对白璐儿说道：“我不能眼睁睁见婆婆任人欺侮。你害怕么？”白璐儿心知他不肯就此离去，摇了摇头，道：“不怕。”江寒正要交代几句，忽听圣姑喊道：“蜀山小兄弟，我有一事拜托你。”江寒大声应道：“婆婆，我听你吩咐。”圣姑道：“魔头入世，苍生不宁，老身请你去趟中土江南，找到天都仙女，把今日发生之事告知于她，仙女身具大智慧，定不忍魔乱天下，只要她肯出手，正道必然有救。”江寒应道：“小子谨记在心，待此事一了，星夜奔赴江南，不敢耽搁。”心想：“婆婆话中大有深意，她明言魔乱苍生，需要仙女出手，暗里却是教我知会晶轮被盗之事，其意良苦，我自不辜负她一片心愿。”

圣姑道：“有一节你务须明白，你见着仙女，万不可泄露你蜀山门人身份，以免……以免……”江寒听她吞吞吐吐，心中大奇，暗道：“难道水月天都与我蜀山峨眉有甚过节？”听得圣姑又道：“魔头之事，你亦可知会蜀山长辈，但同样不可提及仙女。当中情由，千丝万缕，一两句讲不清楚，总之你依老身所言便是。”只听李子鹤喝道：“喋喋不休，有完没完？圣姑，我再无耐­性­听你废话，我……我，你莫怪我动手了！”圣姑回头望着李子鹤，微笑道：“几千年来，我心存执障，堪不破生死无常，穷尽一生心血也没有飞上大罗云天。如今命数已尽，无法挽回，我便化为灵芝，尔等复活冥蛇也好，拿我修炼也罢，都由你们去……”说着运法，全身闪烁绿光，身形渐渐缩小，片刻变成一株紫­色­灵芝，斜斜立在地上。

这灵芝大如斗器，芝盖形如人脸，通体紫光萦绕，果然是极具灵­性­之物，众人正自赞叹，忽然听得一声大哭，哭声哀伤悲痛，仿佛此人遇到天下最伤心的事一般。江寒，白璐儿一脸黯然，不知怎样安慰龙香，在场诸人亦心中难受，不胜戚嗟。李子鹤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圣姑。”伸手便摘灵芝。只见青光一晃，毒皮真人闪身挡在中间，一把抓向李子鹤手腕，喝道：“慢点！”这一抓只要拿得实了，李子鹤一条­性­命不免就交给了他，当下急忙缩手后退，怒道：“毒皮，你做什么？”一只手掏出竹管，对准毒皮真人，若他解释不清，立刻催动碧蚕。毒皮真人大声道：“李长老，咱们拼死拼活所为何来？”李子鹤狞道：“问我作甚？你莫阻我大事，否则教你形神俱灭。”毒皮真人道：“你杀我一个，难道能杀了在场所有人？”李子鹤回头一望，见众人尽皆围孪前，情知贪念作祟，胸口不禁突突乱跳，暗道：“只怕今日要大开杀戒不可。”

第六十九章

毒皮真人道：“咱们辛苦修道，不外求个登霄踏云，现机会就在眼前，李长老却欲独享仙缘，如此自私自利，恐怕难教众人心服。”李子鹤怒道：“灵芝我摘来献给巫神，谁说我留着自己享用？”毒皮真人道：“你家巫神与咱们有甚关系？我劝李长老不要太过霸道，还是让大伙把灵芝分了，人人得一份好处，岂不妙哉？”藏空上人双手一合十，Сhā口道：“不错，姓李的，本座不计较你先前言语有失，但你若想独吞好事，本座气量再大，也决计不能容忍。”李子鹤举拳大喝一声：“黑炎教兄弟站过来！”话音一落，八名白衣人，以及数名苗人团团将众人围住，弩张剑拔，就等一声令下。

江寒冷眼旁观，心道：“我须夺下婆婆遗身，万不可教这群恶人分而食之。”但思来想去，却是一筹莫展，不得办法→香凑他耳旁，轻声道：“婆婆将一身修为尽数传了我，他们得了灵芝也毫无用处。江大哥，你不可鲁莽行事，不然怎……怎么护全龙香？”说着脸上晕起一朵红云。江寒惊讶之下心弦不由一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满脸热躁，说道：“龙姑娘放心，我……我不鲁莽。”龙香伏在他背上，察觉到一些细微变化，微笑道：“你­干­么紧张？”江寒嘿嘿笑了两声，愈加不自在。他先前关注众人举动，背负龙香原无他念，此时二人一对话，顿觉背上之人轻若无物，那双手勾住她臀腿，虽隔着衣服，但肌肤细腻柔­嫩­，却也掩盖不住，再加上少女几分淡淡的体香，一个从未有过的绮念袭上了心头。ｘｍ

他心想：“白姑娘的小手也是又滑又­嫩­，难道天下美丽女子个个都是豆腐做的吗？”这一想，不自禁想到初遇白璐儿时的情形，那句“我想你，每天都在想……”突然飞入了脑海，他怦怦心跳，忍不住回头瞧向白璐儿，入眼见她一脸忧急，正开口说道：“­干­吗傻笑？还不快想想办法。”江寒笑脸一收，侧头问道：“婆婆可有什么交代？”龙香道：“化境稍后便会幻灭，咱们朝西飞走，不可犹豫。”江寒点了点头，默运护身诀，伸手去牵白璐儿小手，那手微微一缩，跟着不作动作，便由他桥。

这时听得毒皮真人大声道：“李长老，非得刀兵相见不可？”旗幡往地上一Сhā，双腮鼓胀，显然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李子鹤喝道：“无人能阻巫神复活，元尸老魔不行，灵兽宫更不行！”竹筒对准毒皮真人，食指按住筒尾，方要划出，只见地面紫光一闪，那灵芝突然沉入地下，蓦地消失无踪。众人大惊，李子鹤厉声道：“谁动手脚？”一眼横扫，发现众人一脸茫然，均露不明所以之­色­。他心头一跳，俯身去挖地面，那手刚一伸出，便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跟着大地烈颤，发出轰隆隆山塌了的声音。

这震响来得毫无征兆，声势奇猛，众人霎时炸开了锅，纷纷走避，但刚闪几步，发现整个化境都在摇晃，根本无处可躲。有人惊叫道：“天崩了！”还有人怒骂道：“谁他妈在捣鬼？”李子鹤沉气暴喝一声：“大伙不要惊慌，是圣姑使诈，想一举制死咱们！”此言一出，好几人愤怒不已，指天骂地，污言秽语喷之出口。只见天穹似如镜子般裂开数十条纹路，奇风怪云聚作一团，霎时又分散开去，四周草木沙石乱舞，伴着鬼哭枭唳的怪响，景象说不出的骇人。

龙香本知道化境幻灭会有异象，但猝然见得这阵势，也不禁脸­色­惨变。她内腑痛如刀剐，­精­神再支撑不住，脑袋一偏，便即昏了过去。江寒冷汗直流，腿脚不禁发软，此时天空不仅碎裂，甚且连虚空也裂开一条条口子，不到片时，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生满缝隙，粗的如树­干­，细的如发丝，凡眼前所见一切之物，无处不开纹裂缝，如同蛛网纵横交错。便在此时，天上抖下一块大如房屋的物事，众人凝神一瞧，那掉下之物是块镜片，呈蓝白之­色­，上面有云絮，有金线，似乎是一段景­色­，但还未瞧清便已消失。跟着又是几块镜片落下，十几块，几百块，成千上万块，仿佛一场密集的雪雨，铺天盖地抖坠而下。

江寒抬头上望，发现那一块块镜片竟尔是天空一角，顷刻间，周遭房屋、大树，以及远山，乃至不可见的虚空亦实化而簌簌脱落，如碎屑纷飞，非以亿万穷数不可名状。众人哪曾见过这等极变，尽皆­唇­齿发抖，脸­色­煞白，心中惊惧到极点，只觉混沌降临，一切都将归于虚无。约莫一柱香时分，化境声响渐弱，碎片也消失大半，众人陡然发现周遭又亮出天穹、古树、花草等物事。再过俄时，碎片越来越少，景­色­渐渐明朗，有人一声大叫：“神芝林！”众人大惊，放眼四望，那碎片脱落之处所显露的景貌正是神芝林。

李子鹤猛然醒悟，大声道：“方才是化境幻灭，伤不得人，诸位不必的。”他话说完，神芝林已然展现全貌，再无一块碎片跌落。众人暗暗舒了一口气，各自心生九死一生的感觉，环顾审视，却见大树遮天，幽暗无伦，看不出天­色­几何。忽听一人道：“化境好端端的，为何幻灭？”李子鹤闻言脸­色­一变，眉头紧皱思索原由，好半天睁开眼睛，喃喃道：“莫非圣姑死了？”声音神情说不出的失魂落魄。他目光转向江寒背上龙香，­精­光一闪，喝道：“老太婆和你说了什么？”纵身一跳，伸手便抓。江寒冷笑一声，双足用力一点，桥白璐儿飞身跃上葫芦，冲天而去。李子鹤大怒，喝道：“拦下他！”身后跟着晃出两条人影，起身直追。

一冲出神芝林，便发现已近黄昏时分，天边一大片火烧云，诡谲瑰丽，照得江寒几人一身金红。白璐儿回身叫道：“你们不要跟来，当心禁阵！”那两名苗人充耳不闻，卦急追。就在这时，白璐儿眼前突然一蓝，见得天上笔直飞下一条巨龙，刹时扑上苗人，只听聋耳一个咆哮，半空景­色­扭曲，焦烟四起，雷电迸­射­方圆数十丈，一道波浪自中心喷发，宛如一个急速胀大的气泡，瞬息向八方激荡，葫芦受到波及，犹大风中的孤叶，上下一阵颠簸，险些翻转过来。

第七十章

这震天雷暴直骇得白璐儿面无人­色­，双手紧紧抱住葫芦，全身止不住打着筛糠。那巨龙蓝白交辉，通体雷光电耀，正是三十三天大霹雳，一击之下，便将两个苗人形神灭绝，不见其影。五灵雷禁阵法威力果然奇大，她亲眼目睹，不禁对乾坤天地更增敬畏之情，好半天离神芝林远了，长长吐了口气，回想两天一夜所见所遇，以及先前那三十三天大霹雳，只觉做了一场惊梦，此时­精­神松懈下来，缓了一口情绪，说道：“他们追不来了，咱们现下去哪儿？”江寒负着龙香，站在葫芦前瓤，眉关凝结，说道：“龙姑娘昏迷不醒，我又不知天巫教在何方，只有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待她醒了再作计较。”白璐儿道：“你喜欢背着她么？”言语间透着一股子闷气。江寒如何听不出来，面­色­尴尬，心中却浮起一丝暗喜，暗道：“你在意我背龙姑娘么？”当下说道：“那你照顾好她。”矮身将龙香交给白璐儿，站回前瓤，运转天眼通，骋目远眺。

过得一会，群峦当中现出一条河流，龙蛇蜿蜒，伸向远方，旁边一座市镇，大小房屋不计其数，几条街道交织，依稀可见蚂蚁般的行人。江寒道：“那前方有人，咱们找个客栈休息。”白璐儿径顾点头，不作应答。二人择了隐蔽之处落地，江寒背回龙香，与白璐儿走进市镇。入眼只见车马熙攮，喧哗甚嚣，各式奇装异服的行人或做着买卖，或悠闲晃荡，市镇通明，一派繁荣。

二人心情大好，稍作打听，来到一条街旁，一眼望去，七八家客栈两列排开，跑堂的站门口吆喝揽客，一声比一声响亮。几个眼尖的跑堂一见江寒，连忙走近跟前，七嘴八舌的说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宿？不如到小店小坐片刻，咱家小吃奔一流。”话一说完，另一人道：“你家小吃固然有些风味，但大晚上的，客官肚子饿得紧，光整些小吃可顶不了事。客官不如到咱家来，一来饭菜好，二来吃得饱，流连忘返，如归故里。”又一人道：“你作诗么？文绉绉的。客官固然要吃得好吃得饱，但睡个香喷喷的觉，那也是极其重要的。你看客官背上那小姑娘，睡得可真沉，但如一到咱家客房，躺进锦缎铺就的大床，再盖上鹅毛被子，奔日奔三竿她都醒不来。”第一人道：“客官固然要吃好吃饱，还须睡得香。但你家客房音隔不好，哪怕说个悄悄话，也如吵闹一般，教人难以做个好梦。睡在咱家可不同了，你就是天上打个惊雷，那也是细若蚊鸣，根本一丁点也听不见。”第二人急道：“客官固然要吃好吃饱，还须睡得香，更要有个安静所在。但你家……”一句话还未说完，江寒打断道：“各位固然不可再作口舌之争。”指了指前面一家客栈，问道：“那是谁家的？”第二人连忙道：“是咱家！是咱家！”江寒道：“带路！”那人大喜，说道：“走走，这边请。”说着不再理会那两人，领路而去。

来到客栈跟前，白璐儿忍不住问道：“你怎地选了这家？”江寒朝上一指，道：“你瞧。”白璐儿抬头一看，那门匾书着“苗家客栈”四个大字，江寒笑道：“龙姑娘不是苗人么，就这家正好。”白璐儿一听，嘴皮登时翘起老高，不满道：“哼，你用心倒深。”二人进了客栈，入眼一瞧，说是“苗家”客栈，实际却是汉人风格，只是屋内陈设颇有异族味道。二人当先要了两间房，江寒一间，二女一间，再唤店家做了些饭菜，食过之后便回到屋内。

龙香仍是昏迷不醒，江寒皱眉道：“不知她多久才醒得转来，但愿不要出甚乱子。”说着伸指搭上她脉搏。刚一运气，便觉龙香体内蕴藉一股无边无际的灵力，磅礴浩瀚，大气浑成，再细一感受，发觉灵力与圣姑治疗他所施的法术气息极为相似，心中顿即了然，笑道：“婆婆把一身修为都传给了龙姑娘，但这法力太过强悍，龙姑娘经受不住才昏了过去。”白璐儿好不惊奇，说道：“传功渡法最是凶险，若将自己一身修为传给他人，轻则形神衰废，重则­性­命不保。婆婆乃灵芝变化，散了全身功力不免现回原形，她……她哪里还能活命。”江寒叹道：“天道无常，那也无法可施。”看着龙香，又道：“她一身灵力正与身体融合，功成后自会醒来，咱们毋须的。”二人简单作了些商量，随后江寒回到旁边屋子，行功运法一个时辰，待月上中天，方始入睡。

一日又一日，如此过了五天，龙香还未醒转。江寒、白璐儿心中忐忑，却发现她虽未进食，但面­色­红润，呼吸沉稳，显是渐入佳境之相。用过午饭，忽听有人敲门，白璐儿高声问道：“谁呀？”敲门人道：“是我，店家。客官方便么？”江寒上前把门拉开，问道：“兄弟有何贵­干­？”小二作了一揖，笑脸道：“客官，近日镇上来了好些生人，都要住店，附近几家客栈早已断了房源♀不，事儿摊到咱家小店了，外面来了两位客人，吵嚷着要房，火气好大，桌子拍得绑绑响，都快给他们拍穿了∑柜见他们不是寻常人，只怕得罪不起，要小的同客官商量，看三位方便的话，能否挤上一挤，这个……这个……腾个房间出来。”

白璐儿眉毛一扬，斥道：“一男两女，你看怎么方便挤上一挤？”小二苦着脸道：“我看二位客官似如夫妻，挤上一挤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白璐儿顿时大窘，俏脸绯烫，听得江寒哈哈大笑，道：“兄弟如何看出咱们是夫妻？”小二笑道：“这还不容易？小哥看姑娘的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而姑娘看小哥呢，却又带了三分依赖，二者关系，哈哈，一目了然。”江寒一听，老脸胀得通红，暗道：“这小子胡言乱语，我瞧白姑娘的时候可是正正经经的，哪里有什么柔情似水？”偷偷一瞟白璐儿，发现她并未恼怒，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神无所属，转头说道：“胡说八道，我和这位姑娘如今尚未……总之不是夫妻。但行个方便亦无不可，你在我房内搭张便床，我与那两位客人共处一间便是，想来问题不大。”

那小二好生高兴，连连拱手作揖，说道：“小哥不拘小节，气度如海，可解决天大难题，多谢多谢。”看了一眼白璐儿，冲江寒折睛，道：“盼二位早结连理，鸳鸯同池。”江寒哈哈一笑，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说着亲切地揽着小二肩膀，一齐走了出去。只听二人几句声音传进白璐儿耳朵：“那姑娘真是少有的漂亮，小哥眼光极好，佩服佩服。”江寒笑声道：“你瞧咱们象夫妻吗？”声音远去，渐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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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客栈

一会伙计吆喝着抬来一张大床，搬桌抬椅腾了个空处，江寒埋头整理行囊，忽然听得身后多了几个脚步声，回头一看，见得有两人进入屋内，正眯眼瞧着自己“面那人又矮又胖，身高不足五尺，一张圆肥肥的脸上长了两撇八字胡，只看一眼，便知此人­精­于算计，不好对付≡边一人约莫三十出头，脸皮白皙，高鼻挺拔，相貌颇为英俊，他发髻上Сhā了一朵小红花，眉目间笑意满满，看起十分潇洒。江寒心道：“此二人莫非便是店家所言那两位客人？嗯，左右要与他们住上几天，我却不能失了礼数。”冲二人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矮胖子眼珠咕噜噜转得两圈，点了点头，来到床边坐下，跟着取出一把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边那人道：“你算来算去，可算出眉目没有？”矮胖子右手拨动算珠，左手掐指计算，好半天两手一收，道：“划不来，划不来，这趟生意不好做，凶险甚大。”他声音又尖又利，很是刺耳。白脸人笑哈哈地摇了摇头，道：“金兄耸人听闻了，想那小子年纪轻轻，能有多高修为？只要我花牡丹出手，他还不手到伏诛，乖乖就范。”江寒心头咯噔一跳，立时警惕起来，暗道：“这二人原来是修道中人，听其言谈，只怕是要做什么歹事。”心有所想，不禁仔细瞧了瞧两个人。花牡丹似察觉身后有双灼热的目光，转过头笑道：“兄弟，莫非你也是来凑这趟热闹的？”江寒心中一动，顺口道：“难道二位……”说得四字，便住口不言。

花牡丹哈哈道：“自然，自然的。”江寒道：“此事太过棘手，一人之力，恐难功成。”花牡丹转身往床上一坐，笑道：“兄弟心中可是打了退堂鼓？”江寒长叹一声：“非是我打了退堂鼓，而是近日镇上来了许多生人，唉……”后面的话又收住不言，神情大是沮丧。花牡丹哂然摇头，道：“兄弟笨了不是？那黑炎教当真要暗杀一人，怎能大张旗鼓宣示？若教那小子逃得去了，岂非白费一场。”此言一出，江寒猛吃一惊，心道：“这二人果然是黑炎教人，说要暗杀一小子，莫不是指我？”言语期期艾艾，竟不知如何回应。耳听花牡丹道：“因此镇上来这些人嘛，倒没几人知晓悬赏一事，八成都是凑热闹来的。”

姓金的矮胖子道：“花兄，这趟买卖大有疑点，你听我给你算一笔。”花牡丹道：“喔？请金兄道来。”金胖子尖声尖气道：“黑炎教在南诏势大力强，黑炎教为何不惜重金悬赏捉拿此人？其二，为何不亲自动手，却行悬赏之举？仅此二点便疑问重重，大有玄机。”他一说，江寒就已了解大半，原来这二人应赏拿人，并不认识自己。花牡丹点头道：“金兄所言颇有道理，那么依你之见，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呢？”金胖子眼睛微眯，寻思道：“黑炎教行事诡秘，时出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此人多半坏其好事，诡教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悬赏缉人。”花牡丹道：“不错，金兄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也不离十。”江寒暗暗点头，心道：“这胖子倒有几分头脑，何如我装傻充愣，套他们一套。”当即拇指一翘，赞道：“大哥真知灼见，可将事情看得透彻。”

金胖子拿起算盘一摇，发出劈啪一响，得意道：“而此人必定极难对付，若不是神功高绝，便是背后有着极大的靠山。花兄，你可记得，我曾问这小子是什么来头，那黑炎教人什么反应？他言语支吾，只说正在调查，不知其身份。哼，你道他当真不知么？”花牡丹一拍脑门，恍然道：“不错，不错。当时我便感觉异样，原来黑炎教知情不报，却另藏深意。”金胖子道：“换句话说，拿下此人，后患莫测，他黑炎教大可推委置外。你我就算取得重赏，又如何享受得了？”花牡丹面有难­色­，问道：“金兄之意，还是弃了这单买卖？”金胖子道：“弃当然不弃。”眼光一转，看着江寒，笑眯眯道：“小兄弟，如你方才所言，此事一人之力难以功成，咱三人不妨联手共事，指不定大有斩获。”

江寒挠了挠脑袋，一脸困惑，问道：“大哥有何高招？”金胖子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姓金，叫金贵来，你叫我金大哥便是♀位花兄，嘿嘿，情手摘花，*潇洒，平生只爱美人，­性­子嘛，倒与我喜爱金银玉器的嗜好别有异曲同工之处。”花牡丹伸手拈下头上小红花，闭目一嗅，微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说着又把花Сhā回头上。江寒笑道：“无怪花兄名中有‘牡丹’二字，当真人如其名，名如其人。”花牡丹哈哈一笑，好不开心：“自然，自然的。”话锋一转，说道：“听闻那小子身边跟了位美人儿，其貌之美，犹胜天仙，但不知比起天都仙女却孰高孰低。”江寒眉毛一挑，心道：“黑炎教悬赏缉拿之人果然是我，没想连白姑娘也牵扯了进去，我须小心谨慎，不能露出马脚。”

金贵来奇道：“喔？花兄见过天都仙女？”花牡丹摇头长叹，道：“我曾在江南盘桓好些日子，只为目睹一眼天都仙女绝世容颜，可惜缘悭分浅，莫说她人了，连她倩影都没见着一角。”言毕又是惆怅一叹，似乎此为一生极大憾事。江寒道：“你上门寻她，不就见着了么？”花牡丹闻言一愣，一脸犹如看着白痴一般的表情，开口道：“兄弟，你病得不轻啊？世人都知水月天都座处江南，但在江南什么地方，却鲜有人知。我若知道仙女身在何方，又怎会苦守西湖三年之久，不去登门求上一面？”江寒脸上一红，殊为自己孤陋寡闻感到心虚。金贵来唏嘘道：“花兄一片痴心，感天动地，仙女要是心中明白，想来也要为之动容。”

第七十二章

花牡丹笑道：“贵来兄不必慰我伤心，仙女高高在上，几如日月星辰，我等若能仰望一二，已是莫大福泽了。”他从“金兄”改口称“贵来兄”，显是与金贵来又亲近了几分。江寒心中大不以为然，暗道：“水月天都纵然天下闻名，但也不致把天都仙女捧上了天，她神通再高，容貌再美，终究不过乃凡人之躯，俗子所有七情六欲，她自然一样不缺，如何比我辈高上一等？”金贵来道：“牡丹兄不必懊恼……”花牡丹Сhā口道：“你还是叫我花兄。”金贵来连忙道：“是，是，牡丹兄听起确实有些别扭。花……花兄不必懊恼，那小子身旁不有个美人吗？到时咱们抢了过来，你揉扁捏圆，全随心意。”

花牡丹摇了摇食指，道：“贵来兄此言差矣，须知春风拂槛才得露华浓，花某固然*，但追求美人儿，靠的是‘多情’二字，如此身心俱得，方为上乘。”江寒心火燃烧，实在不愿听二人谈论白璐儿，话题一转，道：“金大哥先前似有妙计接下这单买卖？”花牡丹连拍脑门，道：“是，是，一聊上美儿人，我这话匣子就合不拢，可耽误好些时候。还请贵来兄道出妙计，咱们一并商榷。”ｇ

金贵来摸了摸右撇的胡子，道：“那小子不知姓江还是姓蒋，年龄嘛，与这位兄弟仿佛……说了半天，兄弟还未自报家门，不然咱们‘喂喂’地叫唤，哈哈，对兄弟可就大不敬了。”江寒道：“小姓‘汪’，汪一横。”花牡丹笑道：“你这名字好生古怪。”江寒道：“就不知爹娘怎取了这倒霉名字。”金贵来道：“黑炎教十数年来与天巫教纠缠不休，已成众所周知之事。那小子既敢招惹黑炎教，必然是天巫教暗中安排的鬼……”花牡丹道：“听贵来兄一言，那小子背后的靠山是……是天巫教？”江寒桌子一拍，起身激动道：“有道理！有道理！”金花二人吓了一跳，双双眉头一皱，金贵来道：“汪兄弟，莫急，莫急，来，过来坐。”招手叫江寒到二人身边。

三人围上一张桌子，金贵来拿起一只茶杯往桌上一立，道：“天巫教近年日渐式微，教徒深居简出，除了经营苗疆几档生意，未见有大的动作，其势日甚一日，大不如从前。”又拿起一只茶杯往桌上一立，道：“黑炎教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虽轻，但在苗疆着实­干­了几宗大事。教中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兼之诡教行事狠辣，要说没有大的心思，嘿嘿，只怕谁都不肯相信。”花牡丹道：“苗疆弹丸之地，争来争去，终究不过巴掌大一块地盘。”金贵来摆了摆手，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就巴掌大一块地，也是要争的，除非这二虎一公一母，那又另当别论了。”

江寒哈哈笑道：“金大哥一番比喻好生风趣，有意思，有意思。”金贵来道：“自然，自然的。”说着两手各拿一只茶杯，轻轻一碰，发出“叮”地一声，道：“依二位所见，这二虎相争，谁的齿爪要利些？”江寒道：“可是黑炎教么？”金贵来微笑道：“然而不然。”眼光一转，道：“花兄以为……”花牡丹道：“贵来兄莫非认为天巫教当稍胜一筹？”金贵来露出高深莫测一个笑容，道：“然而不然。”江花二人对视一眼，均感疑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江寒道：“金大哥别卖关子，到底是然，还是不然？”金贵来哈哈一笑，两只茶杯一碰，“啪”地一声，杯子粉碎，说道：“亦然亦不然。”

花牡丹眉头一皱，道：“贵来兄何以戏弄我二人？”金贵来笑道：“花兄万莫多疑，且听我细细给你推敲。天巫教数百年崔巍苗域，根基扎实，轻易便能撼动么？别的不说，就说那镇教之宝‘冥蛇杖’，又岂是寻常人抵挡得了的？”花牡丹眉毛渐渐上竖，点头道：“是了，冥蛇杖威力无穷，乃世间奇兵至宝，黑炎教势力再大，也决计敌不过神兵。”叹了口气，又道：“这趟买卖果然甚是凶险。唉，罢了，咱们就不去参合，以免惹来祸事。”

金贵来道：“花兄不可泄气，你想，黑炎教如若知晓那小子身份，大不了将矛头对准天巫教便是，何以单行悬赏之举？当中故事耐人寻味，不可不究。”花牡丹道：“请贵来兄一并道出计划，花某脑子愚笨，猜不透其中玄机。”金贵来斩钉截铁道：“我料想那小子若非知道什么重大秘密，便是身怀至宝，且连天巫教也瞒了下去。咱们只要找到那小子，定然大有收获，又何苦替黑炎教搅这趟浑水。”花牡丹眼睛一亮，道：“贵来兄的意思……”金贵来冷声一笑，道：“他二教相争，是死是活与旁人有甚相­干­？咱们只要悄悄绑走那小子，其后严加拷问，不愁惊喜不来。”

江寒狐疑道：“但如何才找得到那人？”金贵来道：“明日咱们去了巫神谷，自然有机会碰上他。”江寒心中一跳，忙道：“请金大哥释疑。”金贵来道：“黑炎教不日将猛攻天巫教，这镇上人大多都凑热闹来的，咱们一同入谷，瞧他二教打得天昏地暗，待那小子现身，我们黄雀在后，坐收渔利。”花牡丹摇头道：“此举似乎不太光明正大。”金贵来冷哼道：“若求富贵，必昧良心。花兄悟不通其中关键，怎有大的作为？再说了，风花雪月一场空，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好使？”江寒道：“若那人既无秘密亦无宝贝，咱们不就白忙一场么。”金贵来道：“嘿嘿，那咱们观其形势，再将他交给黑炎教又何妨？总归少不了好处。”花牡丹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金贵来又道：“届时八方豪杰汇集，眼目众多，咱们须乔装换面，不可露了本来面目。”花牡丹道：“我原以为只是单纯悬赏，却不料有这多曲折，也罢，明日若能见识一眼冥蛇杖，倒不枉我一趟南诏之行。”

第七十三章

三人商量了些细节，金花二人便到前堂用饭，江寒只说吃过了，待他们离去，抽身来到二女房间，简单交代了事情始末。白璐儿束手无策，问道：“那你作何打算？”江寒看着龙香，沉吟道：“龙姑娘眼下还未醒转，你便守着，她如醒了，你同她一齐回天巫教。”白璐儿大是不满，悻悻的道：“你倒会安排个好差事给我，你想偷懒么？瞧我识不破你诡计。”江寒解释道：“我随他们去趟巫神谷，看在龙姑娘面上，我当要助天巫教一臂之力。”

白璐儿握住龙香小手，柔声道：“龙妹妹，你可快些醒转，你继承婆婆法力，足不惧宵小鼠辈，天巫教是盖祸，全系你一人身上。”江寒笑道：“你要对我这般温柔，我不知该有多高兴。”白璐儿昂首道：“你什么时候不惹仙子生气，仙子就什么时候对你好。”江寒委屈至极，说道：“我总想讨你欢欣，可你就生气，我有什么法子。”白璐儿气呼呼道：“你这句话就惹得仙子生气。”江寒一怔，道：“我，我又说错话啦？那你要怎样才高兴？”白璐儿道：“哼，我来告诉你么？你不会猜么？罢了罢了，仙子今日心情大好，不与你计较，以后你要再惹仙子生气，仙子教你形神俱灭，无法逆转。”最后两句话傲意十足，满是元尸老祖口气。ｘｍ

江寒见她玩笑起来，内心无比欢喜，笑嘻嘻道：“肯请仙子收我入门，再赐我不死之身。”说着双拳一抱，态度十分诚恳。白璐儿脸­色­一正，道：“不正经了是不是？我问你，若中途发生意外，我们怎样会面。”江寒思索片刻，道：“有变无变，三日之后咱们都在这家客栈碰头，不见不离。”白璐儿低头道：“那你小心为上，可不要让我久等。”此话暗含极大关心之意，江寒听在耳中，心头忽然柔情汹涌，再抑制不住，冲口道：“我舍不得你，我……我……”下面想说什么，却是一句没憋出来。白璐儿一听，脸蛋胀得通红，忙挥了挥手，道：“你赶紧去，莫教那二人起了疑心。”

江寒浑身一紧，如遭雷殛，白璐儿言语动作分明就在赶他走一般，大大出人意料。他轻轻“嗯”了一声，不再打话，转身回到隔壁屋子，失魂落魄地躺到床上，脑中思潮起伏，反复想着白璐儿挥手的动作。他叹了口气，心中既慌张又酸苦，更后悔方才冲动之下吐露出心事，一时全身瘫软，半分气力也提不起。房间空荡荡的，金贵来和花牡丹还未回来，他越想越难受，只觉胸口快要爆炸，呼地站起身，出门快步往前堂走去。

前厅人头攒动，喧闹火热，跑堂的吆喝，用食的划拳，夹杂阵阵酒气菜香，大大舒缓了江寒心情。只听一个声音叫道：“汪兄弟，上来，快上来。”江寒循声上望，瞧得金贵来和花牡丹正在二楼招手。他苦笑一声，蹬蹬几步上楼，坐到席前，见满桌佳肴­色­香味俱全，酒瘾一起，大声道：“上酒，上酒，今日谁都不许走，务须喝个痛快！”他情绪糟得无以复加，只想大醉一场。花牡丹奇道：“汪兄弟撞邪了么？怎地突然起了酒兴？”说着瞧了一眼金贵来，目光好生不解。江寒自行倒了一碗酒，咕隆两口饮尽，喝得太急，打了个酒嗝，笑道：“金大哥爱财，花兄爱美人，兄弟我好一口黄汤，咱三人酒­色­财就只差一个‘气’了。”花牡丹“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今日就陪汪兄弟痛饮一场，好好醉他一醉。”

金贵来挑起一根­鸡­腿，撕咬一口，含含糊糊道：“小酒怡情，大酒伤身，咱几个都是办大买卖的，明日可别误事了。”江寒很不满意金贵来态度，说道：“咱三人共处一室，毕竟是场缘分，不然茫茫人海，又在何处相逢？满上，满上，不醉无归。”一边说，一边往金贵来碗里倒酒。金贵来连忙摆手，道：“半碗足矣……好，够了，够了，少点，少点……哎呀呀……汪兄弟，你就象那秋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这大碗酒一进肚，姓金的恐怕找不着来时的路了。”花牡丹笑道：“我扶你回去又何妨？”三人哈哈欢笑，喝酒吃­肉­，天南地北胡乱吹了一通，好不惬意。

正聊得欢愉，花牡丹突然指着楼外道：“二位瞧。”语气诧异，似发现稀奇事物。江寒、金贵来脖子一伸，往楼外看去，只见道路中央站了三个年轻男子，一身绫罗绸缎，甚为华贵。其中一名男子身穿蓝袍，年岁不到二十，皮肤白皙，相貌极是清秀，另两位男子站他一旁，身着淡黄衣杉，虽一般的俊朗，但观其行为，又显是那蓝袍公子的随从。三人相貌出众，气度不凡，往街上一立，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单看派头，似乎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花牡丹道：“瞧这三人样子，多半打算找家客栈就餐，只不知哪一家好，是以犹豫不决。”金贵来眼珠转动，笑道：“汪兄弟猜上一猜，此三人是否进得咱们这家客栈。”江寒脸上微烫，三分醉意上头，道：“八成来咱们这家。”话音一落，那三人果然进了“苗家客栈”。

客栈分上下二层，一楼已然客满，那三位公子随酒毕了二楼，择了一桌坐下，跟着便点了七八样菜。花牡丹一听三人说话，眼眉不由渐渐开朗，说道：“没想在此偏僻之地，竟能见得如此美人儿，妙哉妙哉。”金江二人大感诧异，齐问道：“此话何解？”花牡丹先朗声大笑，接着低声道：“这三位公子女扮男装，怎瞒得过花某法眼？她们脖颈平坦，皮肤细­嫩­，说话时故意压沉嗓音，一举一动娇柔温婉，破绽*了出来。花某一生品过美人无数，要想瞒过我一双法眼，哎，难难难，难于上青天。”他念了三声“难”，食指就敲三下桌面，最后五字配合声音，更是敲出了节奏。待见一番话说得金江二人频频点头，不禁大感得意，又道：“且试她们一试。”拿起面前一只角杯，提了壶酒，徐步来到三人面前，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三位好啊。”说着往杯里参满了酒。

第七十四章

那三人互望一眼，戒备的目光中带了两分好奇，右边公子道：“尊驾有何贵­干­？”他一说话，果然传出低沉别扭的声音。金贵来给江寒比了个大拇指，二人开眉笑眼中净是佩服。花牡丹道：“鄙人走遍东南西北，三教九流的人物会过不少，但如三位公子这般令人一见就为之心折的可真不多↓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鄙人一见三位公子便心生景仰之情，斗胆借此一杯水酒，敬三位一杯。”言毕仰脖一口­干­了杯中水酒，然后笑容可掬地看着三人。

那右边公子道：“你罗罗嗦嗦，到底有何贵­干­。”花牡丹笑容一僵，脑筋登即打结，他千猜万猜，实没猜到对方居然极不客气，而且态度冰冷，竟不吃他拿手绝招。好在他涵养甚高，不以为忤，笑道：“公子­性­情直率爽朗，三分豪气跃然而生，鄙人原对公子只有五分心仪，一听公子所言，片刻间就长到了八分。”蓝袍公子嗔了一眼右边公子，似有些恼怪他言语无理，接着望向花牡丹道：“先生可有指教？”他一开口，顿时传出温雅柔美的声音，一下将她女儿家身份表露了出来。花牡丹心中一动，只觉这声音虎斑霞绮，林籁泉韵，平生所遇美人，决无一人比之得上。ｘｅ

他连忙朝那女子细细瞧去，只见她一张脸明丽端庄，温柔秀美，十足十就是一位大美人，当即欠了欠身子，正­色­道：“花某遍行天下，只因一生酷爱美景，大到波澜壮阔之山河，小至文静清雅之幽谷，所遇人间丽­色­，无一不绘成画卷，闲时孤芳自赏，神游世界，可说别有一番妙处。然姑娘美丽，犹胜绝景，花某神摇意夺之际，便想将此绝景录于竹帛，藏为至珍。在下心知此举甚为唐突，但­性­子作怪，每逢佳景身心实难把持，在下万般无奈，厚颜厚颜，恳请姑娘颔首。”说着深深一揖。

天下女子大多爱美，更听不得旁人说其好看，一旦有人夸赞，必然心花怒放，笑逐颜开，无形之中便会使二者关系拉近。花牡丹深谙其故，一席话酸不溜秋的讲出来，不仅以人喻景，大大夸赞了对方一通，而且言语诚恳，态度得体，要求也不高。如对方拒绝，则大不了叹息两声，摇头作惋惜状，倒不致尴尬当场，若对方答允他画上一副美人图，那自是再好没有了，彼时趁机高歌猛进，甚或一举拿下芳心亦未可知。此计攻守俱佳，进退有方，一般人决计难以想到，即使想到，也未必能达到花牡丹行云流水般的自如。

那少女果然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小酒窝，说道：“先生谬赞，担当不胜。”说得八字便没了下文。花牡丹一愣，顿觉啃了一嘴硬骨头，她到底是答允还是不答允，全然看不出一点端倪。右边少女笑道：“你吃了蜜么？嘴巴这么甜。我家少主人可没空跟你作什么画儿，你如无事，便自请罢。”她见女儿家身份泄露，不再压低嗓子说话，声音软绵绵的，颇有几分嗲气。花牡丹眼看对方下了逐客令，心头大急，忙道：“姑娘可是打算明日去巫神谷么？”那蓝袍少女征了一怔，睫翼垂了下来，轻声道：“水灵，月夕，我……我累啦。”两位少女霍地站起身，右边少女微愠道：“累了咱们就回去。早便说了，少主人万金之躯，怎待得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快回去的好。”

一言甫毕，听得一个声音道：“姑娘心高气傲，很是了不起么？”花牡丹一惊，赶紧回头，发现江寒红着张脸，正瞪着那少女，看样子，他显已喝得神志不清。花牡丹连忙道：“汪兄弟，你醉了，你醉了。”上前便去扶他。江寒一把推开花牡丹，摇摇晃晃指着蓝袍少女道：“你，你，你­干­么赶我走？”花牡丹又一惊，叫道：“汪兄弟，你胡言乱语说什么？我怎么半句都听不懂？是姑娘们要走，可没赶你走。”江寒醉眼惺忪道：“你如瞧我不起，­干­么关心我？我，我自作多情么？”花牡丹惊得嘴巴都合不滤，心中不由大感佩服：“还是汪兄弟艺高人胆大，趁着酒­性­，如此露骨之话也敢直言，只是一番话驴­唇­不对马嘴，可谓败得体无完肤，片甲不留。”

右边少女见江寒指鼻划眼，不禁勃然大怒，冷笑道：“你胆子好大！天下间没几个人敢对少主人这般无礼！”食中二指并拢一戳，指尖嗤地飞出一把淡黄气剑，去势又劲又疾，直刺江寒胸口≯看祸事立生，那蓝袍少女举袖划了个半弧，江寒身前登现一道彩虹，气剑触及，无声无息便即消弭。金贵来、花牡丹大吃一惊，万不料蓝袍少女看似娇柔，却身负上乘绝学，她这一手神功轻描淡写施展出来，其举重若轻，实已到了力随心至的地步，而那彩虹尤为神奇，无形有相，如梦似幻，根本闻所未闻，更不知是道术还是妖法。二人惊疑不定，向蓝袍少女望去，只见她轻声道：“月夕，咱们走罢。”说着起了身，朝楼下行去。月夕气呼呼地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跟着同水灵一齐下了楼。

花牡丹瞅得佳人远走，好不焦急，连连顿足道：“汪兄弟，你太鲁莽了，太鲁莽了，美人怎可唐突？我还是赶紧给人家赔罪的好。”一句话未说完，人已跑到楼下。江寒颓然坐回凳子，喃喃道：“我鲁莽么？我，我怎么了？”金贵来见他神伤不已，笑道：“汪兄弟，看不出你还是一位多情种子，不过呢，你连话也未和她说上一句，怎地就倾了这么大的心？别想啦，好好休息一觉，明儿大事还等着咱们去办。”说着付了酒钱，搀着江寒回到房间。

月出中天，众星细微，不时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偶传几声犬吠，想有路人匆匆经过。第二天一大早，金贵来、江寒正自熟睡，忽然听到咚咚地敲门声，跟着花牡丹破门而入，一脸春风，掩饰不住。金贵来翻身没好气道：“一晚上的，跑哪去了？”花牡丹兴高采烈道：“那姑娘姓薛，那姑娘叫薛忆君，哈哈，不枉我一夜苦守啊。”金贵来大奇，坐起身子问道：“喔？你怎生探得姓名？”花牡丹眉开眼笑，说道：“我一路跟在旁边，问她芳姓，她始终不说，我见她三人进了一间宅子，便在门口守了一夜№是我一片赤诚感动了她，水灵姑娘一早叫我回来，还将她姓名告知了我。”江寒给花牡丹闹醒，揉了揉发红的双眼，道：“昨日我酒后失态，无礼至极，那姑娘现下还恼我么？”

第七十五章

花牡丹笑道：“薛姑娘气量如海，怎会计较这些小事，汪兄弟不必太过自责了。”江寒点头叹道：“薛姑娘休休有容，倒是大度之人，若有机缘碰上她，我须好好赔罪。”金贵来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此女大有来头，我瞧不是等闲之辈。花兄，你可看出她身属何门何派，抑或哪位高人弟子？”花牡丹蹙眉道：“那可猜不准，只怕是名门之后。”金贵来道：“管她什么人，都与咱没有关系。你二人收拾收拾，乔装一番，可别误了事儿。”

二人赶紧行动，江寒换了身衣裳，找来一大把胡子沾在脸上，扮作一个虬髯大汉，那葫芦入镇时便藏进了行囊，原是的黑炎教识破他身份，现下看见葫芦，竟不敢取出来。花牡丹摇身一变，换了一袭冰蓝丝服，手持羽毛扇，神态愈显潇洒，他头上那朵小红花自然也给揣进了怀里。金贵来一身儒服，却装成书生涅，他矮矮胖胖，摇头晃脑“子曰”几句，说不出的滑稽。三人换装之后，相视大笑，但觉逸趣横生，酣嬉淋漓，江寒心头更是一动，感到金花二人本­性­不见多坏，当真交为朋友并非不可。三人离房，走到白璐儿房门口，江寒忽然福至心灵，脱口大声唱道：ｚｍ

“仗剑红尘已是颠，有酒平步上青天。

游星戏斗弄日月，醉卧云端笑人间。”

言罢径不管金花二人诧异眼光，大踏步望前走去。来得外间，一条不长的街上果然三五成群林立十数人，有些高谈阔论，有些低声细语，还有些人正行往镇外。江寒心道：“金贵来所言不虚，这些人同去一个方向，看来真有变事发生。”心中没来由一阵焦急，脚步跟着加快几分。

出了市镇，沿河流?洄而上，一路生人渐多，举目端望，独身而行的有之，二三、七八结伴的亦有之，形形­色­­色­，不下六七十人。金贵来眯眼盯着一个人，啧啧道：“今日运道好，教我撞见这老骗子。”语气甚是兴奋。江寒顺他眼光瞧去，见前面一人头戴道冠，身穿道服，手上持了一面黄幡，幡布上写着“神仙贾”三个大字，疑道：“什么老骗子？”金贵来嘿嘿笑道：“那人姓贾，叫三通，常在中原招摇撞骗，捞了不少黑心钱。你瞧他幡上写着什么？简直胡说八道之至。”江寒大奇，又瞧了一眼黄幡，见得另有两行小字书于幡布两侧，右边是：“通天通地通鬼神。”左边是：“断生断死断未来。”顶上横批：“天机妙算。”花牡丹笑道：“瞧金兄气愤愤的样子，莫非这算命先生教你吃过大亏？”金贵来白脸一红，讪讪笑了两声，并不应话。

便在此时，那贾三通回头望了一望，江寒一瞥眼间发现他瘦­精­­精­的，­唇­上两道八字胡，颏下一绺黑须，左嘴角生了一颗乌痣，整个人看来极是­精­滑。贾三通瞄了一眼，眼珠一转，回头加快脚步向前行去。金贵来一急，扯起嗓门叫道：“贾三通，你骗我宝贝，你跑得掉吗？你给老子站住！”胖呼呼的身子一抖，跳脚追了上去。那贾三通一见有人追来，拔腿就跑，哧溜一下冲到数丈外。金贵来怒喝道：“贾三通，老子把你活剥了，你还我宝贝来！”贾三通一拐一晃，卦逃命，毫不理会金贵来呼喝叫骂。江寒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只觉乐趣无穷，但不一会笑容渐渐转成惊讶，这贾神仙不知使的什么古怪遁法，东蹿西蹿，行速不见迅捷，却一直和他们保持五丈距离，任他三人如何发力，始终无法靠近。

地势渐高，崎岖坎坷，来者好些弃了车马轿子，改为步行。远远望去，前方一座大山崔嵬入云，大山中间开了一条缝隙，如斧劈一般笔直，金线从中穿­射­，光霞万丈，不觉教人惊异造物之神奇。金贵来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忽然看见贾三通停下步子，旁边黑压压站了一群人，他心头咯噔一跳，连忙定身，细目观察起来。那群人男女老少一个不缺，闹哄哄地正自叫嚷，人群前方站了数十位白衣人，每人身边带着一只庞然大物，有黑蛇，有蟾蜍，有蜈蚣，甚至还有豹子老虎，个个丈余大小，条条­色­彩斑斓，恐怖的恐怖，威猛的威猛，一看便令人毛骨悚然。

金贵来吃了一惊，喝道：“好家伙！拦路打劫么？”瞅了两眼，便朝贾三通走去。江寒、花牡丹瞧得这阵势，亦自心惊，那群白衣人一言不发，目光冰冷，左胸绣着一簇火焰，正是黑炎教徒。只听有人叫道：“这是天巫教的地盘，你黑炎教凭什么挡路？”还有人叫道：“你们教主是谁？叫出来说话！”更有人骂道：“你妈个巴子，惹得老子鬼火冒，老子一把火全他妈给你烧得­精­光你信不信？”群情激愤，呼喝叫骂，显是黑炎教徒拦了道路，不准众人过去。江寒透过人影一瞧，那后面一条曲折的泥石小道，宽不到十丈，长约百余丈，尽头隐约有片绿汪汪的谷地。若是绕山另寻入口，一来不知要花多久时辰，二来未必有路进得山谷，黑炎教把住路脉，若陆地无法进行，只有从泥石小道上方飞过去了。他抬头上望，两边高峰险峻，怒指苍穹，绝壁光滑如削，鸟足难驻，零散有些岩块、树枝突出，俱有机关布置，飞过去恐怕也不大容易。

那贾三通站在人群中张望，竟没察觉有人走到他身后，金贵来一把扣住他肩膀，喝道：“贾三通！”旁边人吓了一跳，尽皆回过头来，那贾三通也转过了头，一脸迷惘地看着金贵来，瞧他表情困惑，似乎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矮胖书生。金贵来怒道：“天涯海角你还想跑？你还我宝贝！”左手一伸，招了一招。贾三通皱眉道：“这位朋友是……？”金贵来大怒，厉声道：“你装疯卖傻么！今日不还我宝贝，老子砸了你招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贾三通闭目掐指一算，睁开眼睛，诧异道：“你是金……”金贵来断喝道：“不错！你骗得我好苦，老天开眼，今日总教我逮住你。”贾三通斜眼上上下下端相金贵来，啧啧叹道：“这身行头好看，你考状元么？”

金贵来怒极，只想马上扭断贾三通手臂，让他哀号半天再说，哪知贾三通嘘了一声，神神秘秘左右一看，道：“别闹！天大好事你想不想听？”金贵来冷声道：“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我不听你鬼话，宝贝还我，咱们一笔勾销！”贾三通低声道：“你要不要冥蛇杖？”金贵来一听，勃然­色­变，心口抑不住怦怦乱跳，一张脸登时缓和下来，沉声道：“此话怎讲？”贾三通左右瞄了一眼，脸­色­踌躇，似乎有口难言。金贵来恍然哦了一声，指了指右方，道：“那边细说。”转身朝江寒、花牡丹叫道：“我和三通兄聊几句，稍……稍后便过来。”说着向无人的地方走去，两只手紧紧抓住贾三通，生怕他一溜烟又跑掉了。花牡丹摇头笑道：“贵来兄风趣得紧。”转眼望黑炎教看去。

此时后面不断有人行来，一见眼前情状，纷纷打听，待了解因由，亦呼喝叫嚷加入战团，声势不由渐渐壮大。白衣人凝立不动，身旁蛇虫猛兽受到刺激，俱蓄势卧身，发出嘶嘶或低吼的声音↓僵持着，那谷内忽然闪现数道亮光，紧跟几片火云冲天燃烧，伴随雷动闪电，清晰传了过来。众人哄然沸腾，情绪愈加激动。江寒心下大急，运气一声大吼：“黑炎教居心叵测，想抢冥蛇杖，他们不让咱们进去，就是害怕咱们坏他好事！”叫得一声，换了个位置。只听众人纷纷附和：“抢了冥蛇作什么？统治苗疆么？老子可不来听你的话。”“黑炎教太霸道了，咱们冲进去！”

“我要瞧神兵，我要瞧神兵！”各人乱七八糟一通瞎叫唤。江寒又叫：“自古宝刀配英雄，冥蛇杖未必就归黑炎教所有，他们凭什么独霸神兵！”说着便往前挤。

第七十六章 巫神谷

403 Forbidden

403 Forbid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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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李子鹤脸­色­大变，短弓一击碎岩，竟蕴藏如此大的法力，若­肉­身挨上一箭，怕不来个形神俱灭之祸，当即叫道：“备阵！”言毕一提缰绳，座下蜘蛛纵身一跃，跳到月夕面前，前足高举，猛地斜刺而下，拟欲扎她一个对穿。花牡丹大喝一声：“不可唐突佳人！”左手闪金光，右手闪银光，用力一抛，一大一小两圈光环直奔李子鹤。月夕喝道：“我不要你帮，闪开！”拈住无形弦一拉，弓臂黄光闪烁，凝聚一支铜­色­小箭，嗖声一震，黄箭脱弦飞至身前三尺，蓦地消失，但见一面幕墙突然出现，光结明亮，晶莹剔透，蜘蛛尖足刺在墙上，啪地一声折断，李子鹤一个匍匐从座上滚下，触地双掌一撑，跳了起来。他动作虽快，神情却极是狼狈，不过也亏这一滚，无意间居然避开了花牡丹金银鸳鸯环。

月夕咯咯娇笑，好生开心，持弓指着李子鹤道：“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不显显本事，你当姑娘好欺负么？”话一说完，群豪哈哈大笑，拍手称快，有人道：“他可没长一张马脸，倒长了一绺山羊胡。”另一人笑道：“莫非是羊不知胡长？”讥嘲讽刺，尽露无疑。李子鹤站稳身子，旁边人赶紧牵开受伤蜘蛛，他灰头土脸，满面狞容，一对眼珠死死盯着月夕，嘴角不住抽动。月夕瞧他目光怨毒，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中不禁微微害怕，退了两步，鼓气喝道：“你，你看什么看！”声音虽厉，底气毕竟很是不足。

忽听水灵开口道：“老先生不可动怒，我妹妹年轻识浅，言语不知高低，若有得罪，尚请原谅则个。”抱拳微微一躬身子。她声音清朗，态度得体，群豪看在眼中，纷纷点头称赞。李子鹤一听，怨气便不好发作出来，只道：“诸位英雄何必为难我教，若要参观巫神谷，我教明日酒菜款待，岂不甚好？非得刀兵相见，不是伤了和气么。”一番话言辞诚恳，闻者反倒哑然。水灵微笑道：“此地归天巫教所有，未得请柬而入谷者，皆为不速之客。黑炎教既来得，怎就不容咱们来得？众位英雄不服，想来便是这个道理。”江寒趁机大声道：“不错！黑炎教不要太霸道，咱们不过看看景，吟吟诗，抒发一下胸中情怀，这有什么­干­系？大伙说是不是！？”群雄哄然称是，还有几人连连点头，但觉那虬髯大汉一番说辞虽然言不由衷，不过好歹总编了一个理由，此情此景说两句假话倒也无伤大雅。还有人想：“他一脸大胡子凶霸霸的，没想到却是一位颇有才华的儒生，当真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由此可窥豹一二。”

李子鹤冷笑一声，无意与群豪争辩，退后站进白衣人群，就此凝立不动，守住路口∑样子，仍是不肯放行。水灵轻轻摇头，道：“月妹，不可伤人。”说着往后退开。月夕得到允许，兴奋之情跃然而生，叱道：“让不让！”见黑炎教徒无人说话，脸上胀红，不由感到尴尬，喝道：“姑娘只破机关，不伤人！”脚踏弓步，右手一把抓住无形弦，向后一拉，指缝立刻聚起四支火焰箭，遽然­射­出。火箭望空冲飞，突然分裂，四变八，八变十六，十六变三二，疾落至峭壁，只听怦怦怦怦炸裂声响，半空爆开两排火连珠，山地震动，硝烟弥漫，立将峭壁机关尽数毁灭。

李子鹤怒不可遏，解下腰间一只金边小袋，往上一抛，小袋无风自飞，袋口对准群豪，从中喷出无数黑砂，结为一条蛟蛇，夹带狂风铺天盖地卷了下来。有人惊叫：“快闪，毒龙飞砂！”话音未绝，水灵手心旋升一条水柱，由细而粗，蜿蜒腾空，须臾化为一头有头有足的水龙，咆哮一声迎上毒龙砂。二怪相触，毒蛟一头渗进水龙体内，狂风顿止，每粒黑砂尽被一滴水珠包裹，扭曲变化，破了蛟蛇之形，跟着一阵抖动，雨一般撒了下来。

李子鹤这毒龙飞砂炼制极为困难，毒­性­剧烈不说，哪有轻易给人毁去的道理，他双目鼓胀，眼睁睁看着一地黑砂，不可置信至极，半晌道：“你们什么宝贝？”声音低沉，口气软了不少。月夕冷笑道：“你听明白了，这是‘清波水鉴’，世间至宝，可不是你那破沙子抵挡得了的。”李子鹤深吸口气，道：“那么姑娘手中持的定是‘无弦月’了？”月夕得意道：“算你有些眼力。”李子鹤脸­色­陡变，道：“原来……”水灵打断道：“先生请撤了黑蚁，让众位英雄过去。”李子鹤连声道：“是，是。”转身大喝道：“撤！”言毕拿起小袋对准地面，黑砂咕噜噜滚动，全部吸进了进去。

事情峰回路转，大出黑炎教徒与群豪意料，白衣人不敢违令，吹响口哨，开始撤阵。群豪中有人窃窃私语：“这二位姑娘什么来头？那小头目怎地一听‘清波水鉴’、‘无弦月’就变了一张好脸？”说这话人显然不知道李子鹤贵为黑炎教*，并非什么小头目№一人嘲笑道：“孤陋寡闻！清波水鉴一出，必然会现无弦月，数百年来未曾改变，这二位姑娘是水月天都的人。”第一人惊奇道：“喔？无怪那小头目不敢得罪，原来惹上真老虎了。”说着“哈哈哈”笑开声，好不开心。第二人支着下巴道：“只不知水月天都派人过来作什么？”他眉头深锁，挠了挠脑袋，一副非把难题解开不可的样子。

不一会，白衣人撤走黑蚁，李子鹤抱拳道：“黑炎教未克远迎，殊为罪过‰代我向你家主人问好。”水灵回了一礼，道：“先生客气，向贵教主问好。”李子鹤点点头，吩咐教众离去。水灵转身道：“众位英雄，道路已开，咱们暂且别过……”花牡丹大急，叫道：“水姑娘，你们去哪儿？薛姑娘呢？”水灵月夕纵身飞跃，霎眼消失，半空徐徐传来一句话：“稍后再见……”声音袅袅，人已远逝。花牡丹怅然失神，喃喃道：“薛姑娘是天都仙女么？”想了半天，见群豪七七八八全往谷内走去，一眼找着江寒，叫道：“汪兄弟，走啦。”江寒应了一声，四下寻望，道：“金大哥不见踪影，咱们等他么？”花牡丹道：“无妨，咱们先去，他自会跟来。”

一路穿过小道，却未遇机关暗器，进得山谷，赫然看见一大群白衣人，以及不下百余条庞然大物。地面坑洼不平，燃烧着几堆战火，烟雾浓烈，毕剥升空，十几具尸体零星趟在地上，兵刃、盾牌亦散落一地。周近一些大树连根拔起，横七竖八交错枕藉，看情状，此地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大战。

第七十八章

谷中人见来了生客，尽皆回头望来，目光极是疑惑。群豪瞧得清楚，这群人分为两帮，一帮身穿白衣，自是黑炎教徒，一帮身着寻常苗服，料想便是天巫教徒。黑炎教徒人数占多，分批站位，呈合围之势将天巫教徒堵在一方石台下面。那大石台高逾十丈，横宽数十丈，分为两层，下层石台顶着上层一个稍小点的方台，方台有一十八阶梯坎，上面卧着一条似龙非龙，是蛇非蛇的怪物石雕。

江寒挤到人前，凝神细察，越看越是心惊，黑炎教徒前面站着十几个人，好几个都是老朋友，死不了、­阴­阳书生、媚娘子、藏空上人俱在其中。天巫教那方却只识得龙回、火龙二人，火龙气­色­如常，看来并未遭到死不了毒手♀时李子鹤正附耳给一个人说话，那人四十余岁，冷峻深沉，站在众人中间，气质显比旁人胜上一筹，他听完汇报，点了点头，李子鹤转身举拳，叫道：“教主有令：来者是客，不可分神！”声音朗朗，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黑炎教徒面现喜­色­，齐齐回过了头，不再张望。李子鹤一句“来者是客”煞是厉害，一则告诉群豪，黑炎教无意与众人敌对，大家可交为朋友；二则令众人以为群豪乃黑炎教请来的援兵，不仅己方士气大振，更给敌人增加极大压迫感。ｇ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天巫教众便轻起­骚­动，沮丧之情随即蔓延，正无法收拾时，突听天巫教众中一人喝道：“众兄弟不必惊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他右手持了一根法杖，言罢高高举起，一股寒气陡然扩开，黑炎教众目露惧意，均自退后一步。那人手中法杖约六尺长短，杖头形如蛇张口，颈脖一对彩翅，作飞扬状，杖身通体猩红，微微弯曲，整个法杖就似一条怪蛇♀人相貌严酷刚毅，与黑炎教主颇有三四分相象，看其穿着服饰，自是天巫教主龙木无疑。

他高举法杖之时，众人便已明白他持的乃冥蛇杖，神兵名震天下，无人不知，此刻他一拿出来，群豪个个定眼盯着，啧啧发出称叹。江寒瞧得一眼，心头不禁难受，冥蛇杖乃苗疆祸难之源，多少人身不由己为其黄泉赴命，众生流血、弟兄反目，却只为一个上古邪兽复活，那妖魔究竟施了什么魔法，竟令人如此疯狂？想了半天，自知难以理解，寻思：“天巫教危在旦夕，我怎生助得龙教主一臂之力？”心中所想，便观察起周近地貌。

巫神谷四面环山，绿荫覆盖，除了那方石台大气恢弘，格外倒无奇特之处。天巫教众约莫百余人，不足黑炎教一半人数，不少人卧息疗伤，可见形势之险恶已达紧要关头。江寒瞧明白状况，忧心如焚，惟觉鼓动群豪捣乱生事方能化解天巫教危难，心中正盘算如何进行，那黑炎教主开口说起话来，他面目­阴­鸷，声音低沉，道：“当年你说冥蛇不祥，将此杖封存，现下取了出来，算不算违背誓言！？”他声调由低到高，最后一句话已是厉声质问，直斥天巫教主是个无德无信之人→木法杖一指，咬牙道：“对付邪魔，无所不用其极，誓言岂能困我？你敢再杀我一人，你敢再上前半步，我神兵夺魂，绝不留情！”众人凛然，便知他怒之已极。

黑炎教主眼光一扫他身后几人，森森道：“我如不念手足之情，你以为五灵护法活得下一人？”那几人或坐或站，身上多少有些伤痕，火龙便在其列→木怒道：“你入魔深重，人­性­泯灭，谈什么情！”龙回满脸惶恐，往前站了一步，叫道：“大哥三弟，咱们一家人，为何斗得你死我活？这，这，这为了什么？”他话一说完，群豪不由“哦”地发出惊叹，均想：“搞半天他二教原来是一家人。那么兄弟反目，必定是为了冥蛇杖♀也难怪，神兵至宝谁不眼红？手足算得了什么，便爹妈卖了也不算稀奇。”

龙木道：“二弟，你休要劝和。他逆天行事，鬼神不容，我和邪魔绝无情谊可讲。”忽然听到轻微几声咳嗽，眼光一转，看着死不了，沉声道：“风龙和罗长老是你杀的？”死不了面­色­比数日前更显病态，他咳得几声，点头道：“罗兄死于碧蚕蛊。”一句话轻松说出口，仿佛在谈论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木脸皮抽跳，道：“他与你金兰结义，情比山高，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教你吃亏，你良心何在，竟下得如此狠手？”死不了道：“罗兄待死不了恩山义海，死不了拳拳服膺，百世不忘。但巫神复活何其重要，罗兄千好万好，实不该与巫神作对。”龙木浑身发抖，低声道：“我定叫你血债血偿！”语气决绝，掩不住悲愤之情。死不了微躬身子，道：“献身巫神，死而无憾。”龙木闭目吸了口气，眼睛一睁，喝问道：“杀死罗长老的还有谁？”

火龙上前半步，指着媚娘子，大声道：“还有这个妖­妇­！”媚娘子不料矛头突然指来，心口猛地一跳，强笑道：“你待怎样？”龙木森然道：“天巫教纵然式微，却也不容旁人欺负。你既敢杀罗长老，自该想到后果。”媚娘子冷笑道：“你张牙舞爪吓谁，我灵兽宫怕你不成？”说着往黑炎教主看去，目光微有求助之意，只听他喝道：“龙木，交出法杖，我保你平安，你若执迷不悟，山谷血洗，地狱森罗，彼时后悔可就晚了！”

龙木振臂举杖，暴喝道：“天巫教兄弟怕不怕死！”一言喝毕，身后苗人兵刃齐举，同声怒吼：“不怕死！”龙木大声道：“邪魔侵我家园，咱们束手待毙还是誓死周旋？”天巫教众齐吼道：“誓死周旋！誓死周旋！”声若雷霆，轰烈震响。群豪眼见百余人万众一心，势如山崩，心惊神颤之际亦不禁涌起一股热血。黑炎教主狞道：“你自寻死路，谁都怪不了。”大喝一声：“擂鼓！”话音一绝，咚地震起一个鼓音，众人只觉心脏猛烈跳颤，说不出的难受，循声望去，见得右侧三个赤膊大汉手持一对骷髅槌，正敲着三面大鼓。

第七十九章

那三面大鼓俱蒙一层红皮，上面图画一只手捏心脏的丑陋妖鬼，鼓腰粗圆，满绘诡异咒文♀鼓名作“秘魔丧魂”，敲击一下便能感应方圆一里活人心跳，若心跳越多，秘魔丧魂鼓所施展出的法力就越大，闻者心随鼓跳，不能自持，一旦经受不住，心脏随即爆裂，自然应了“丧魂”二字。古代部落争夺食物地盘，相互撕杀冲击，这鼓就起了极大作用，群战时使将出来，挡着披靡，敌人闻风丧胆，除了逃命一法，不作二想。不过此鼓仍有缺陷，初敲击时，下槌不能过快，须应合心跳节奏，循序渐进，否则法力大打折扣，便起不了杀敌夺魂的效果了。

黑炎教众有灵符护身，不受魔音影响，一听鼓鸣，三组人马当即将擂鼓人围在中间，兵刃齐亮，*守护。群豪与天巫教众却无灵符护体，擂鼓人每槌一下大鼓，众人心脏便猛跳一下，听得两声，头脑开始晕眩，胸口闷堵，呼吸也紧促起来。所幸谷内人数不多，秘魔丧魂鼓感应心跳有限，一击并未震碎众人心脏，加之修为高强者见机甚快，察觉有变，立刻运功护住心神，一时片刻倒也无碍，但魔音渐长，如何又能持久？

但听魔鼓“咚咚”而响，尾音长重，每一击似欲将众人心脏碾个粉碎，好些人抵挡不住，手捂胸口，身子慢慢滑下，任凭魔音摧心却是无法作为。只响了三声，便听群豪当中有人大喝：“住手！”一道人影电光疾­射­，直奔擂鼓人。那人方动，龙木身后亦闪出一人，齐朝擂鼓人飞去。第一人正是江寒，鼓音邪门非常，倘若不出手阻止，在场众人必然大半重伤，那时任人宰割，后果不堪想象。他一出手即全力施为，身子凭空消失，风云聚合中化作天剑，势如一头猛虎，呼地破空斩杀而至。谷中人陡见天剑出现，尽皆大震，十数人齐声惊呼：“蜀山仙剑！”语气惊异，显是看见了稀奇事物。花牡丹尤为不可置信，大声喊道：“汪兄弟，你，你……”喊得两声，声音低下，喃喃道：“……原来你是蜀山人。”

蜀山峨眉乃道门正宗，门徒修身养­性­，以感悟仙道为毕生功课，因此甚少涉足人间。每年峨眉都要遴选几名弟子下山历练，一意降妖除魔、行侠仗义，累功德、顺正道；二则红尘诱惑极大，经过历练，弟子道心坚定，便不易为左欲所乘●山道法不仅冠绝天下，而且正气浩荡，素以斩妖灭魔为己任，在世人眼中颇有高山仰止之感，众人见得蜀山弟子，个个惊奇诧异，缘由便为此来。

另一个出手人是天巫教五灵护法之一，他手提紫金枪，高跃而起，猛然掷枪出手，呼啸奔向擂鼓人』见斜刺里卷来一条长鞭，“啪”地抽中枪头，那枪旋转上升，半空化为一道雷电，粗如臂膀，通体滋生触须般电芒，但听轰天一炸，雷电刺目爆开，竟连一个人也没伤着♀五灵护法叫雷龙，紫金枪是其法宝，唤作“奔雷”，原拟掷入地面再行爆炸，必能破了丧魂鼓，谁承想中途竟给一条长鞭破去，可说大出意料之外。他闷声不吭，飞空抓住奔雷，瞥眼看清持鞭人，心头一紧，暗道：“果然是他！”便不再追击。那人名叫上官锦，一手碎魂鞭使得出神入化，且炼有九九八十一支“魅影神针”，施展开来，端的是无痕无迹，取人­性­命于呼吸间。雷龙识得此人，已知无法突破防御，强抑心跳，返身退回阵内，那上官锦长鞭往腰间一缠，微微一笑，亦站了回去。

与此同时，黑炎教主抛出一块方印，陀螺旋转，迎上天剑，只听“当”地一响，天剑全力一击竟给方印挡下。忽听一人怒喝：“原来是你偷走了‘云母岩铁’。”声音浑厚有力，盖过了魔音。江寒无暇观望何人怒斥，天剑绕个弧角，窥隙劈斩，无料这云母岩铁似有灵­性­，急速转成一陀球影，复迎而上，天剑一劈再劈，连劈三下，星火丁当跳溅，哪里寸进得了半分？他无可奈何，往旁边现出法身，心道：“这云母岩铁是什么法宝？竟能抵得住天剑。”凝神谛观，见那云母岩铁区区拳头大小，玄­色­如墨，其涅普通，便丢在地上也不会引人注意。

三人一铁交手时，秘魔丧魂鼓已然敲了九下，群豪中不少人往谷外奔逃，以期避开夺魂魔音，更多人则运功抵抗，拖得一刻算一刻，打定撑不下了再做计较→木喟然长叹，缓缓举起冥蛇杖，道：“今日你我玉石俱焚，黄泉路上也不缺伴了。”声节悲壮，显意与黑炎教主同归于尽。四灵护法大吃一惊，齐步站在龙木身前，双手一挡，叫道：“教主不可鲁莽！”神情悲愤，均自浑身轻颤。几人纵归出言阻止，但心下明白，此时惟有施展冥蛇杖，险局才能扭转。黑炎教主眼见敌人束手无策，忍不住震声大笑，笑了三声，­阴­脸一沉，嘲道：“我乃巫神虔诚信徒，怎能被它神兵所伤？你弃信巫神，它第一个要收拾的是你！”语气森森，甚为自信。

龙木凄凉一笑，目中满是怜悯，他几番克制不使冥蛇，便是知道其中祸患极大，况且手足相残乃人伦丧灭之事，他心肠再狠，如何又做得出来？可是这个弟弟心魔深种，已近癫狂，如不将他制服，苗疆必会掀起滔滔祸浪，念头一定，提冥蛇杖往地上一Сhā，口中开始呢喃咒语→木一作动作，群豪里好几人就“啊”地叫出一声，均知神兵展威，已在须臾，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后数步，心中喜惧交集，亟盼见识见识传闻中的至宝。

第八十章

便在此时，蓦听半空一声吟诵：“道可道，非常道。”一字一顿，朗朗出口。众人灵神一清，心跳顿时平缓下来，只觉这声音空灵悠远，虚无缥缈，仿佛深山里一座道观敲响了晨钟暮鼓，令人心灵松弛，烦虑尽消。那魔音咚咚震响，听在耳中已变得与寻常鼓声毫无二致，再无摧心夺魂之效♀人念毕六字，紧接急唱道：“天道地道乾坤道，正道魔道善恶道；人道兽道修罗道，鬼道妖道神仙道￠道欲道旁门左道，爱道恨道安贫守道；廉道贪道豺狼当道，顺道逆道头头是道……”唱到这里，秘魔丧魂鼓“噗”地发出怪响，鼓皮登破一个大洞，竟给那人一通疯疯癫癫的歌声唱得“还以其道”。

众人惊骇至极，尽数抬头循望，见青天空空如碧，根本不知声音从什么地方传来，上边，下边，左边，右边，似乎每一处地方都是歌声源头。江寒大喜，心知有高人相助，他听得明白，这顺口溜虽全无章法，其蕴藏的玄门法力却是大气庄严、­精­纯深厚，显是道家一门上乘神功，心道：“我蜀山峨眉亦修道法，但奥秘之处又与此人大不相同，他既破了魔鼓，想来也是侠道中人ˇ父常说，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只要运道者心存正气，那就是正道，那就是好的。”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禁又冒出一个疑问：“世间道门繁多，境界亦高低不一，集大成者除了我蜀山峨眉，便只有西域昆仑了，莫非这位前辈来自大雪山？啊，是了，东侯莱仙岛也是有可能的。”

他一边想，那声音一边从四面八方涌来，仍唱个不停：“……横行霸道、荒­淫­无道、惨无人道、离经叛道、明修栈道、兵行诡道、盗亦有道……”陡听死不了一声暴喝：“何方高人？怎不现身一叙？”搀杂进那人希奇古怪的歌声中，清晰传了出来。那人浑然不理，径顾咿咿呀呀唱道：“……胡说八道、能说会道、津津乐道、文以载道，哭道、笑道、赞道、骂道，一道、二道、三道、四道，你问有多少道？哈哈，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直连声唱了九个“道”字，声音一止，戛然消失。

这人一唱完，全场鸦雀无声，众人大眼瞪小眼，均脸露骇­色­，那三名擂鼓人面­色­惶恐，茫然握着骷髅槌，更不敢相信一段歌声居然震破了魔鼓。有人想，这高人于紧要关头出手，必然潜伏窥伺了好半天，或许就藏身众人当中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倒要把他找出来，瞧瞧他长什么样。一想到此节，群豪纷纷端相身边人，看来看去，只觉除了自己，他人都长得歪瓜裂枣，面目奇特，显然不具高手风范。有人寻思：“此人法力高强，既然不愿露面，那么找了亦是白找，说不定他一会便会现身，我又何必着急？不如故作镇定，倒不致让旁人小瞧了。”好些人双手一叉，严肃地看向场内。

那人及时解了大难，天巫教人人面现喜­色­，笑颜相逐→木望空抱拳，朗声道：“侠士大义，天巫教感恩戴德，不言多谢！”顿了一下，见无人回应，又向江寒抱拳，微笑道：“少侠可是蜀山缴的么？”语气谦和，自是感激他方才出手相助。江寒回礼道：“晚辈师从峨眉……”话音未绝，一个声音喝道：“原来是你！”江寒斜眼一看，那李子鹤正指着他，一脸的怒容。他情知身份泄露，索­性­也不装了，举手打了个招呼，笑嘻嘻道：“老朋友，你好啊，几日不见，你年轻了啊。”李子鹤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怒喝道：“放屁！谁跟你是老朋友来着？我问你，小丫头在哪？”突听另一个人喝道：“我问你，小白羊在哪？”却是藏空上人指问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二人究竟问谁，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头羊，完全听不明白。花牡丹心头一紧，只觉汪兄弟胆子太大了，连忙招手，喊道：“小汪，你疯了么？快回来，快回来！”江寒摆了摆手，摇头道：“我不回来。黑炎教居心叵测，分明想将咱们一网打尽。我倒要找他们评评理，凭什么无辜株连旁人。”群豪心头一动，隐觉此话不无道理，黑炎教敲击魔鼓，警醒之言一句不提，其行耐人寻味，大有鬼意。李子鹤听这小子挑拨是非，恨不得拔他皮，抽他筋，一声努斥：“胡说八道……”江寒打断念道：“横行霸道，豺狼当道，惨无人道，还施彼道……”还未念完，死不了开口道：“小兄弟，你三番四次为难我教，是受了何人指使？怎不叫他出来？”言下之意，他背后人便是方才唱歌者。江寒端身一站，正­色­道：“乾坤朗朗，天地浩荡，你们行妖魔之事，凡心存正气之人都要出手阻止，又有什么指使不指使的？”

死不了点头道：“那便好。”面向黑炎教主，低声道：“杀了！”江寒一惊，长剑“呛”地拔出手，喝道：“好没道理，上来就杀人，还有王法吗？”死不了一语不发，掏出骷髅杖往江寒走去，他原本弯腰驼背，咳声连连，看起随时随地都会倒毙一般，此时起意杀人，衣袂无风鼓荡，猎猎有声，一瞬间竟变得无比凌厉起来。刚走两步，旁边呼啸飞来一团烈焰，照得后背金红，他头也不回，反手挥击，怦地将火球砸散，转身道：“放你一马，你不知足么？”那人烈焰正是火龙所发，他于几人对答中也认出了江寒，这时见死不了欲行杀人之举，连忙出手阻止，跟着大声道：“老妖怪，你对手是天巫教，可不是蜀山峨眉！”声音一如往常洪亮，尤其重重念出“蜀山峨眉”四字。死不了脚步一止，似也考虑到了后果，在场眼目众多，他如杀了蜀山峨眉的人，必然会惹来无穷后患，大事未成之前，可不能太过浮躁。

火龙指着江寒，又对龙木道：“小公主便给好兄弟救走的。”龙木眉毛一挑，道：“当真？”不待火龙回答，望江寒道：“敢问少侠，小女龙香在什么地方？”声音急切，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江寒道：“龙姑娘现下平安无恙，教主不可担忧№辈恳请教主小心妖魔激将之计，因为……因为教主总要为龙姑娘想想。”龙木知他好心劝戒自己不可冲动，不禁对江寒更增好感，当即道：“少侠高义，龙某心中好生感激。待我解决眼下困境，再与少侠痛痛快快的畅饮三天。”江寒大声道：“好！”

龙木转眼看着黑炎教主，问道：“龙石，冥蛇杖你是非夺不可了？”黑炎教主龙石道：“冥蛇杖乃巫神所赐，自该由巫神信徒掌管。你身为叛神者，胆敢盗用神明之力？”龙木不理他倒打一耙，沉着道：“我龙家自古传承一门绝学，凡龙家子孙无人不练，这么多年来，想必你也没有搁下。”龙石道：“倘不勤练神功，又怎能从贼人手中夺回冥蛇杖？”一人喝道：“贼喊捉贼，无耻之尤！‘磐龙烈火兜’和‘云母岩铁’是不是你偷走的？”这人怒声沉厚，瞧来便是五灵护法之一。他先前已问到‘云母岩铁’，这时又问，足观两件法宝甚为重要。

第八十一章 兄弟反目

那上官锦一直未曾说话，此刻听他张口闭口不是“贼”就是“偷”，晒笑道：“五灵法宝是教主家传宝物，他要拿走一两件，还用知会旁人么？”只听火龙怒道：“当年龙城教主赐我五人师父一人一件法宝，众师父再传法宝于我们五位弟子，龙石叛教而去，早不是龙家人了，他偷走法宝，不是贼是什么？”上官锦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朱红­色­布兜，笑道：“你瞧瞧。”火龙定睛一看，那布兜金线绣边，形似龙头，正是丢失已久的磐龙烈火兜。他眼睁睁见师父传下的法宝落入敌人手中，心头抑不住狂然大怒，唾声厉骂，上前就要抢夺，身子方动，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了下来。

火龙回头一看，愤然道：“水龙，贼人盗走我和岩龙宝贝，如不抢回，咱们怎对得起死去的师父？你让我和他拼了。”那水龙摇了摇头，道：“你莫冲动，教主心中自有计较。”说着向龙木望去→木重重吐出口气，道：“你勤修《腾龙策》，不知‘蛊化’一术练到了什么境界？”龙石­阴­脸舒缓，微笑道：“你又练到什么境界？”龙木避而不答，道：“我龙家之事，由你我二人解决，不必乾旁人多造杀孽。”龙石双眉轩扬，隐约猜到他心意，问道：“你想怎么办？”龙木道：“你我各施《腾龙策》神功，单独决个高下，我若败了，便拱手奉送冥蛇杖……”四灵护法叫道：“不可！”“教主三思！”数人齐声相劝→木摆了摆手，令四人不必多言→石嘿嘿一笑，断喝道：“我若败于你手，便隐归乡林，从此不问冥蛇！”龙木万不料他答应如此爽快，怔了一怔，大喝道：“好！”ｚｍ

死不了垂首道：“敌人危如累卵，不堪一击，教主何必赌什么誓约。如此轻易中了敌人激将法，未免太也儿戏。”言语颇有微词→石微笑道：“王伯伯毋须的，侄儿心中有数的。今日龙木定然惨败当场，咱们兵不刃血取得冥蛇，往后还少却许多麻烦，此两全齐美，莫不大好？”他振振有辞说来，­阴­鸷的脸上容光焕发，看起极是兴奋。死不了叹了口气，摇头退开一旁→石往前一步，侧身环顾群豪，大声道：“诸位英雄做个见证，今日我与龙木单打独斗，输者须依胜者一个要求，谁若违背誓言，巫神啖其形，噬其魂，永坠阿鼻地狱，遭受无穷折磨。”这誓言果真起得极毒，众人心中俱是一悚→木见他发下毒誓，知道此事无可善罢，跟着大声道：“今日我与龙石单打独斗，败者须依胜者一个要求，谁若违背誓言，其必永坠阿鼻地狱，遭受无穷折磨。”他不愿提到巫神，便略过了那句话。

龙石也不计较，吩咐教众退后，腾出一块空地，微笑道：“自小你什么事都比不上我，得到的褒扬却比我多。今日我教你明白，龙家三兄弟，谁才是杞梓之才。”他提到“兄弟”二字，龙回心中一动，忙道：“大哥，三弟，咱们好好商量，别打，别打！”龙石挥了挥手，道：“二哥，你莫多言，开弓没有回头箭，龙木既然提出要求，嘿，我自然要满足他。”看着龙木，露出挑衅的笑容→木冷笑一声，转身把冥蛇杖交给水龙，低声道：“护好神杖。”水龙点了点头，接过冥蛇，趁龙木不注意，向其他三灵护法使了个眼­色­。

三人心领神会，分角站立，隐然形成包围圈。­阴­阳书生笑道：“水龙兄弟，你拿着神兵，不怕旁人抢了么？”起身走了几步，挡在水龙身前数丈。媚娘子眼波流转，水滴滴地看着火龙，娇声娇气道：“上次一别，奴家茶不思，饭不香，哪天不是牵肠挂肚地想着你个没良心的小冤家，这颗心儿哪，就快盼出相思病了。今日缘会，奴家一定要美美地侍侯郎君，咱们鸳鸯缠绵，逍遥快活，那可比天上的神仙都美哪。”说着薄衫轻摆，挡在火龙身前几丈。众人见她貌美肤白，一番话又说得瑃情流溢，无不觉得这女子媚至极点、艳到极处，定力低的更是心生欲念，难以把持。火龙老脸胀红，骂道：“不要脸的贱­妇­！”跟着呸地唾出一口白沫。

上官锦一句话不说，上前挡着岩龙，忽听一人道：“我来！”转眼一看，雷龙大踏步走到岩龙身边，却是打算和他交换位置∠官锦微微一笑，心知雷龙不服方才一鞭挡下他奔雷枪，此时盯着自己，大有一较高下之意。李子鹤喝道：“大伙观战便观战，规矩不能坏了，谁要出手偷袭，咱们只好以牙还牙！”言毕上前站在岩龙身前。他说“以牙还牙”，自是指明天巫教会暗行偷袭之举，至于黑炎教破坏了规矩又如何，言语中却只字没提。

八人相互盯视，均的对方卑鄙无耻，待各人站好位置，死不了忽然说道：“还有一人。”众人不解，顺他目光看去，却见江寒笑盈盈地站在当场，表情十分轻松。藏空上人一瞧他鬼样子就火冒八丈，大喝道：“佛爷散人一个，可不来怕你峨眉派。”两步挡住江寒，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龙石回过头来，森然道：“《腾龙策》记载的阵法、五灵法、蛊化法，你要比哪一样？”龙木道：“此地局限，比不了阵法，你我各凭五灵法、蛊化法决个高下。”龙石冷笑道：“当真参透《腾龙策》，岂有比不了阵法的道理，也罢，便依你所言。”重步走上，缓缓击出一拳，陡然间身子闪到龙木面前，手掌突变，化成一条黑影，直锥龙木面门♀一下电光石火，来得好快，江寒凝神瞧得清楚，不由大吃一惊，那龙石手臂一瞬间竟尔变成一条黑蛇，口嘴大张，尖牙冰冷，看起十分真实。他恍惚间甚至产生错觉：“龙家众人莫非都是妖­精­变化而来？”心里正想，瞧见龙木反手一劈，右臂同样化成一条黑影，斜斩龙石手臂。待他一出手，江寒才恍然大悟，那龙木右手一瞬间变得状若镰刀，上面锯齿森寒，分明就是螳螂前足。

第八十二章

这二人手臂幻化，绝非只是形似，而是实实在在变成虫兽肢体，他心想：“蛊化，蛊化，原来是人的肢体幻化成虫兽，借虫兽天赋施展法力。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想世上还有这样一门绝学。”他一番猜测倒也对了大半，《腾龙策》所载异术神通广大，其中蛊化一术并非只是肢体变成虫兽，古代有人将此法练至极境，全身化为真龙，翱翔于九天，从此摆脱轮回束缚，同天地齐寿，其最高境界与道家的羽化飞升，佛家的踏入极乐世界是一个道理。

龙家两百余年前出了一位天才，穷毕生­精­力练到化为凤凰的地步，本以为能突破真龙境，没想天命有数，最后一步还未练成便撒手西归，龙家祖辈无不引此为莫大遗憾，训诫子孙时，总会提到这位祖先。

龙木、龙石身为龙家传人，自然要­精­研此法，二人不敢大意，心知一物降一物的规律，若一个变化错误，必然会遭到重创。但见龙石右手一缩，左膀变成一扇羽翅，呼地一扇，一道飓风卷起，右手紧跟变成熊掌，猛朝螳螂拍去，力道之大，不下万斤→木眼见风势凌厉，一不小心恐要被卷到天上，双腿当即化为树根，牢牢扎入地面，右手变成鳄鱼，张开大腭疾咬翅膀，左手反拍迎上，同样也化为熊掌，只听砰地一声大震，二掌相击，喷发一股烈风，直刮得附近人众面目生疼，纷纷叫唤退后。

二人须臾间连连变化，谁也奈何不了谁，斗得十几招，龙石大喝一声，凌空飞跃，全身变成一头金翅大鹏，双目啪地­射­出两道闪电，嘴喙一开，往下狂喷一柱烈焰→木一见大鹏显身，不禁吃了一惊，自己苦修《腾龙策》数十年，至今距变化大鹏还差些火候，想不到龙石天赋异禀，竟在四十许岁便能练到这个境界，其悟­性­根骨确然非同一般。他无暇多想，急忙避开闪电，肢体亦不再变化，正要使五灵术化解烈焰，突然见头上飞来一物，倏忽张开，却是一张细如发丝的大网♀网甚是奇特，由一红一白两根丝线缠裹编织，红的那根蒸腾着热气，白的那根氤氲着寒气，烈焰喷到网中，立时涡卷起一道火浪，声势极其骇人。

龙木乍见此宝挡下烈焰，心头惊喜交集，大声叫道：“闻长老，你来啦？”声音喜悦，似乎来了援兵一般。金翅大鹏翅膀收拢，落回地面现出龙石法身，他面­色­­阴­晴不定，转头往树林看去。只见树林里走来一老一女两个人，老人身子瘦小，发白萧萧，看起没一百岁，也有九十岁，女子不到三十，身着民族服饰，面目文秀，体态轻盈，样子十分柔弱。那老人抬手一招，大网裹成一团，飞回了手中，脚不停步，径往场中走来。

龙木浑身激颤，快步迎上，行了一礼，道：“闻长老，您老身子可好？”转眼看着那­妇­人，皱眉道：“我不是教你好好待着吗？你，你怎地跑来了？”言辞微有责备之意，可语气温柔，目光怜爱，却也尽露无疑。那女子道：“我放心不下，怕你……怕你……”连说两个“怕你”，想是后面的话不太吉利，便住口不言。众人听她声音极是温柔，不过普通一句关心之语，竟充满了拳拳情意，好些人心中都是一动，只觉一生娶得如此女子，夫复何求？闻长老喝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若非落红巴巴赶来知会我，天巫教给人灭了我还蒙在鼓里。你一个人不打紧，但龙家祖宗几百年的基业，就此断送在你手中吗？”最后一句声调陡然拔高，已是严厉斥责。

龙木垂首受训，惶恐道：“是，是。”众人见龙木堂堂教主之尊，却在闻长老面前犹如孩童一般，无不感到惊异→回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道：“闻长老好。”又向落红行了一礼，道：“嫂嫂好。”众人一听，登时明白，那叫落红的女子原来是龙木的妻子，有熟知天巫教的人猛然想起：“天巫教教主夫人名叫秋落红，本是白族一位寻钞子，因天巫教与白族人百余年纷争不断，她与龙教主相恋一事向为众人阻拦。后来二人冲破重重障碍，最终良缘喜结，传为了苗疆一段佳话。”这一想起，各人不禁多瞧了几眼秋落红。江寒赞道：“龙姑娘才十六七岁，她娘亲却如此年轻，若二人站在一起，谁都要说这是一对姐妹〉没想到，一个人天生丽质，连岁月都难以留下痕迹。”忍不住又仔细看了她一眼，她戴着一顶民族风味浓厚的帽子，身穿淡粉­色­上衣，肩上披了一件蓝丝绒领褂，一块绣花短围腰系在腰间，边上缀着一条丝穗。一阵微风吹过，她紧了紧领口，怯生生的似乎有些怕冷。

只见闻长老哼了一声，并未搭理龙回，五灵护法纷纷前来行礼，他一一夸了各人一通，眼光一转，看着龙石，目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石双手一拱，不卑不亢道：“闻长老好。”看着秋落红，微微一躬身子，微笑道：“嫂嫂好。”秋落红身子一缩，把头转向一边，竟不应他→石霎时脸­色­惨白，袖口轻颤，他连忙闭目定神，轻轻吁了口气，众人却没看出异常。闻长老扫了一眼黑炎教众，笑道：“你带这么多人马，是衣锦还乡，还是荣归故里？”语气刻薄，众人俱听得分明。

龙石道：“龙木背弃神明，累得天巫教一蹶不振，我回来不过是复活巫神，重振天巫教当年辉煌！”闻长老点头道：“你胸怀大志，不甘屈居人下，有此抱负确与你­性­情相符。你自创黑炎一教，发展抑且迅猛，能力比你父辈祖辈都强，这一点大伙都是瞧在眼里的。但是……”顿了一下，道：“若非你心术不正，当有更大发展，彼时流芳百世，后人有谁又不景仰？”话音一落，龙石突然仰天大笑，众人一听，便发现他笑声殊无欢愉之意，而且充满了一股子怨恨。他笑了半晌，脸­色­突然一­阴­，厉声道：“又是‘心术不正’！又是‘心术不正’！这句话十几年前你们人人都对我说！人人都对我说！我倒想问问，我哪里心术不正？我哪里比不上龙木？”

众人见他脸胀通红，情绪激动，显是“心术不正”四个字刺痛了他神经。闻长老大喝一声，震得众人耳鼓一鸣，喝道：“你什么事都不肯吃亏，什么事都要和旁人一较高下，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心怀，已是走上了邪路！”龙石闻言怒容一收，反而微笑起来，道：“休要多言→木对你们言听计从，你们自然偏心于他，这没什么奇怪。我如与你们计较，不是成了自己气自己，岂非愚蠢？”闻长老忽然长叹一口气，道：“当初若不对你说‘心术不正’四字，今日这场大难，或许也就避免了石头，你心中可是恨上咱们每一个人了？”

第八十三章

龙石听到闻长老和蔼温柔的声音，忽然想起小时父辈们呼唤自己“小石头”的样子，不由得怔了一怔。闻长老环顾了一下四周，怅然道：“六十二年前，就在这巫神谷发生了一场灾变，天巫教受到重创，几在一天之内覆灭，当中的屈辱、愤怒、绝望，你们……你们也难感受得到。二十四年后，龙城教主复仇心切，以血祭之法呼唤巫神真身……没想……没想……”龙石眉头微皱，狐疑道：“没想什么？”此时谷内各人屏息，除了风声，不闻任何响动。闻长老叹道：“没想巫神降临，竟大肆屠杀信徒，我们惶恐颤栗，眼睁睁看着它吸去众兄弟三魂七魄……”忽听死不了道：“闻长老，巫神复活亟须魂魄修补元神，咱们准备不周，怎能怪在巫神头上？”

闻长老上下端相死不了，冷笑道：“你还没死？”死不了眼睛眯成一条线，却不接口。闻长老神­色­黯然下来，又道：“这世上有什么神明会屠杀自己信徒？龙教主啊龙教主，你挺身迎上巫神，以一个卑微的凡人之躯，挑战苗人崇拜数百年的神明，你英勇无敌，浑身是胆，你是好汉子，你是真英雄，我一生除了你，又服过谁来？唉……可惜可惜……可惜纵然你有一身盖世神功，却也抵挡不了巫神三击，你已如此，更遑论他人？”说到这里，他轻吸一口气，微微提了提神，续道：“天巫教既然错了几百年，自然深思反省，龙城教主大彻大悟，­精­神便得以解脱石头，你是他儿子，何以违背父愿，一头栽进迷雾当中？”ｘｍ

龙石听他仍说自己不对，嘿嘿一笑，道：“这十几年我心里一直存着几个疑问，趁大伙都在此地，我想请教请教闻长老。”闻长老道：“好，今日毋须解了你心头执障，你问罢。”龙石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看到秋落红时，退一下，然后定在龙木身上，说道：“论修为，我与龙木谁胜一筹？”闻长老沉吟道：“方才我见你二人打斗，教主差你半筹。”龙石道：“说到气魄胆识，龙木比我强了？”闻长老道：“你自创黑炎教，而且发展得蓬勃向荣，若换了教主，他就做不到。”龙石点点头，道：“那么龙木的才智学识想来一定有过人之处？”闻长老道：“你事事都比教主强，大伙心里都明白的，你问来问去，复有何益？”龙石道：“那为何你们总是一味的偏袒他？一味地指我不对？我错得一点小事，他就大加责骂，不假颜­色­，可他对龙木，从不见大声说过一句话，你们重此抑彼，却为了什么？”

闻长老不料他连“阿爸”也不肯叫一句，却以“他”代称，心下悲凉，说道：“你耿耿于怀的心结，原来是这个。唉……教主固然事事都不如你，但他分得清大是大非，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你行事太过锋锐，可谓尖利有余，宽厚不足，龙城教主怕你走上天巫教曾经踏过的歧路，管束不免严厉了些，你是他亲生儿子，又非外人，何来重此抑彼一说？”龙石笑道：“说了半天，我明白了，要象狗一样听话，才是阿爸心中的好儿子。”众人闻言脸­色­大变，龙石­性­子乖僻邪谬，便从这句话里体现了出来。

闻长老气得嘴­唇­发抖，正欲怒喝，忽听秋落红厉斥道：“你对你大哥客气些！”众人一惊，见秋落红一张俏脸绷得通红，凛然站在当地，她原本十分柔弱，此刻却寒芒肃肃，自生一股威势→木伸臂搂住她肩膀，气忿道：“落红，我们不必理他。你赶紧回去，有闻长老在此，妖魔鬼怪成不了气候。”龙石给秋落红一语怒斥，脸­色­登时灰败，待见龙木轻言细语安慰秋落红，更指自己是妖魔鬼怪时，胸中怨气抑不住爆发出来，狞声道：“龙木，今日你我定要分个高下，你敢违背誓约？”众人瞧他一脸暴戾之气，不知好好的为何突然起了杀意，尽皆悚然相顾。

秋落红挣脱龙木怀抱，微步站在前面，一字一句道：“你要和他打，须过我这一关！”龙木大吃一惊，叫道：“落红，落红你做什么？”连忙伸手拉她★落红端立如山，轻轻推开龙木手膀，一对秀眸隐然发出星光，半晌盯着龙石，道：“你对龙……龙家若还存着一些情谊……”停顿一下，道：“便请你离去。”众人一愣，只觉她实在太天真幼稚了，心中均不以为然，有人想：“他要跟你龙家讲情谊，今日就不会带齐大队人马来抢冥蛇，你把黑炎教的人都当菩萨么？”龙石定眼看着秋落红，心头想着“情谊”二字，十几年前发生的一桩往事浮出了脑海，他凶厉的目光渐渐平和下来，不知不觉，嘴角勾起了笑容，一个念头不住盘旋：“情谊……你说情谊，你不恼我了么？你不恨我了么？”他怔怔想得出神，耳中听到死不了的声音：“欲成大业，先放人情，教主莫中了敌人的怀柔之计。”龙石脸­色­一沉，道：“我自有分寸。”神态间颇为不怿。

这时谷内陆续又进来十几人，有男有女，正混在群豪中间打听观望。死不了察觉到动静，望了一眼，心头立生警惕，回头道：“请教主早下命令，不可耽误时辰。”龙石沉吟片刻，道：“王伯伯，今日太过仓促，须重新计议一番。”死不了道：“教主可是在开玩笑么？”龙石眉毛一挑，反问道：“我样子象在说笑么？”死不了道：“教主，今日不成大业，日后千难万难，恐怕再没这等机会了。”话音一落，闻长老断喝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今日正是你与龙家化解积怨的机会，小石头，你万万不可铸成大错！”死不了道：“教主一声令下，我等前赴后继，大业定成，请教主不可犹豫！”闻长老道：“小石头，一教之主该当英明果决，你心中判断已定，何须再受他人鼓惑！”死不了道：“危矣，危矣，教主摇摆不定，便犯了兵家大忌，众兄弟多年筹划，只怕要尽付东流。”

第八十四章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均盼说动龙石下定决心，陡听他一声大吼：“住口！”声音震响，惊得大虫猛兽轻微­骚­动起来，他斜眼睨视几人，说道：“冥蛇杖我自然要取，但不是今天□伯伯，传我号令，众兄弟循序撤阵，退出山谷！”众人大异，不知龙石闹什么玄虚，群豪中更是嘘声四起，有人冷笑，有人凝重，有人高兴，还有人一脸失望。冷笑者心想：“你黑炎教装镊样骗得了谁？先假意撤兵，随后再杀个回马枪，这等拙劣计谋想愚弄三岁小儿么？”神态凝重者心想：“黑炎教突然改变计划，教众却茫然无措，难道中间当真发生了大变？”江寒、龙木等天巫教众则一脸喜悦，同时又有三分忐忑，龙石­性­子无法揣度，他如打什么主意，那是谁也猜不透的。

死不了、李子鹤等人满脸失望，几人对视一眼，竟无一人应和号令→石目光冷然，说道：“你们可是没听见吩咐么？”死不了道：“教主命令，属下听得一清二楚。”龙石道：“那为何一动不动？”死不了道：“属下认为这个命令太过草率，倘若执行，势必大大影响我教士气声誉，因此恳请教主以大局为重，重下命令，夺回神杖。”龙石脸­色­微变，死不了一番言语似柔实刚，且话中有话，似乎另有所指，说道：“王伯伯，你这话听着令人很不顺耳，我不以大局为重，莫非还藏了什么私心？”死不了低首道：“属下不敢。”言毕不再说话。ｘｅ

龙石冷笑一声，死不了既不说话又无听从号令的意思，其意自是令自己为难，他胸中怒气顿生，但当着敌人与群豪的面，却也不好发作，脚步一动，作势就往外走。死不了道：“教主留步。”龙石汀身子，道：“不走还等什么？”死不了道：“教主，老朽心头憋着一个疑问，不知该问不该问。”他面无表情，一番话不软不硬，龙石一见之下，突然感到无比厌恶，他原是狂傲之人，哪里忍得下死不了­阴­阳怪气的样子，嘿嘿一笑，道：“你要问什么？”死不了道：“十二年前教主找着我时，言说崇信我神，一生最大愿望便是将我神从沉睡中唤醒，令神光福泽天下，万世景仰。老朽听了教主一席话，心中着实感动，决意全力辅佐教主，轰轰烈烈­干­他一场。为成大业，多年来老朽甘之如饴，不曾有过半分怨言，而今看着事业即可卒成，没想教主竟为一名女子所阻，老朽想之不通，思之不明，便请问教主，你曾说天下间除了巫神，再无任何事物能约束于你，这话可是说来诓老朽的？”

龙石见他质问自己，分明就是以下犯上，心头不禁大怒，喝道：“巫神重要，不言而喻。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死不了摇头道：“教主言不由衷，老朽倒也看得出来。老朽想，教主未必真心崇信我神，成立黑炎教亦不过是向世人证明，教主能力卓越，他人远比不及。老朽胡乱猜了一通，不知对是不对？”巫神乃黑炎教至高信仰，众教徒无不奉其为­精­神源泉，死不了公然指出龙石毫无信仰，欺骗教徒，自令在场人众震骇万分。李子鹤满面疑惑，道：“教主……”说得两字，龙石摆手断了他话，­阴­森森地看着死不了，道：“王伯伯，你真这么想？”死不了垂首道：“但愿老朽庸人自扰。不过此事无比重大，老朽问个明白，想来也没什么过错。”龙石道：“那我告诉你，冥蛇杖我要取，但不是今天，你有什么意见？”

死不了道：“教主自小镞砺括羽，潜心学习，等待一个机会必然便会作一番成绩。不料世事不如意十之*，长辈们觉得教主­性­子浮夸，难当大任，教主想做个什么，总是被人阻止，心头憋闷委屈，老朽自能体会得到。”龙石冷笑一声，看他要说个什么。死不了续道：“旁人未见做出大事业，却手握神杖，成为一教之主。教主愤叹，再觉天地不公，但这仍不足以使教主背叛天巫教，老朽又想，恐怕当中还有其他事端，令教主最终不得不与龙家决裂。”龙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笑道：“嘿嘿，什么事端？”死不了道：“教主二十八岁娶亲，三年后夫人病卒，教主没过多久便离开了龙家。当时我见着教主时，发现你十分恐慌，心中就起了迷惑，好男儿志在四方，教主自创事业，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这算什么问题了？犯得着害怕么？想必教主察觉到了老朽的疑虑，于是拿出‘磐龙烈火兜’和‘云母岩铁’，说因取得这两件法宝，怕龙家察觉而寻上门，所以才担惊受怕。老朽先也信了，可后来有段日子，教主时常发呆，时尺神，我以为教主是­操­心教内事物，致使魂不附体，如今一想，原来却是老朽猜得错了。”

龙石冷眼相向，嘴角只挂着­阴­笑。死不了道：“白族人与天巫教百余年风波不断，直到十几年前才暂息了纷争，教主可知这是什么缘由？”他明知龙石不会回答，眼光一转，看着秋落红，道：“龙夫人乃白族人，兵法云：‘兵强者，攻其将；兵智者，伐其情’，美人计佚其志，弱其体，龙木沉迷女­色­，信仰便渐渐动摇，诺大一个天巫教，自然再没有心思打理♀还不够，若能搅起天巫教大乱，使其内部崩溃，那么白族人从此一劳永逸，再也不用的巫神复活了。”只听龙木一声怒喝：“一派胡言！”伸手指着死不了，愤然道：“落红心地善良，谁人不知？况且她从未学过玄术功法，只是一介常人，哪象你生了一副坏心肠？你含血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死不了道：“若她习了玄术神通，美人计施展起来不免破绽太多。方才教主因龙夫人一句话，便起意退兵，结合十年前教主行为举止，老朽认为，教主当年慌张害怕，魂不守舍……”他话音一顿，突然伸手指向秋落红，大声道：“病根皆在龙夫人身上！”龙石脑袋轰然一白，顿觉全身力气消失，众人亦然震惊，死不了一番话显是说龙石对大嫂极有情意，甚至他离家叛教也是为此★落红紧紧咬着嘴­唇­，一脸苍白，她看了一眼龙石，跟着闭上眼睛，全身微微有些颤抖。死不了长叹一声，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矣。教主，龙夫人已为*，你又何苦多想，再说她身出白族，是否有甚不可告人目的尚待两说≯下大事为重，我不得不道出教主心结，以免中了白族人的诡计！”

第八十五章

其时天­色­晴朗，凉气飕飕，巫神谷阒然无声，各人想着心事→木忽然开口，低沉着声音，道：“落红，你说出‘情谊’二字，龙石便起意退兵，这是什么原故？”他铁青着脸，口气十分冰冷★落红一怔，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别听他胡说，我……我没有。”龙木脸皮一抽一跳，却不应话★落红浑身止不住发抖，龙木不说话，她便不能自辩，说得越多，旁人反倒觉得她做了什么出来。只见龙石呆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说道：“可笑，可笑！大嫂贤良淑德，一颗心全系在你身上，你竟疑心她的清白？愚蠢，愚蠢！哈哈，哈哈！”两声笑毕，龙木一张脸登时变得极其难看，龙石替秋落红说话，大有此地无银之意，何况在场不下数百人，这等家丑宣扬出来，无论是真是假，当场若不做个了断，他个人名誉事小，天巫教蒙羞可就万万担当不起。他看了看二人，仍是一句话不说，但双眼布满血丝，谁都看得出他已在尽力克制怒火。

秋落红颤声道：“木哥哥，你我一十八年夫妻，便因旁人一句话，你就疑心我了么？天地可鉴，我绝没做过伤风败俗之事，你若不信，我……我立个毒誓给你。”龙木道：“你为何发颤？”秋落红一怔，微微一挺胸口，说道：“是，我问心无愧，­干­么害怕。”龙木指着死不了，平静道：“他说你是白人派来坏我天巫教的­奸­细，他一定在胡说八道，是不是？”秋落红头晕脑眩，只觉一根针猛地刺进了心脏，疼得她眼泪夺眶而出，她强抑情绪，说道：“我什么身世，龙家早就调查得清楚，你若疑心我是坏女人，当初便不该和我在一起。”龙木道：“你身家自然没有问题，但龙石离家出走却是万分蹊跷，当年我百思不解，查了许久也没结果，没想到……没想到……我，我，我……”猛吸一口气，后面的话终是没吐出来。

死不了忽然回头一望，见群豪站立之处附近长满了一朵朵黄­色­小花，正随风摇曳，他眯着眼睛，说道：“忘忧香？白族的好朋友来了么？”话音一落，众人嗅到一股淡香，几个人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倒下。但见群豪霎时大乱，纷纷叫骂：“不好，花有毒！”“谁他妈在放暗器？”“我瞧见了，刚才有个老头子到处撒种，大伙快把他揪出来。”骂了几句，头脑渐渐昏沉，各人连忙住口，运功抵抗花香，巫神谷蓦地静了下来。江寒大惊，不知发生什么变故，他虽闻得香气，却没感到任何异常，跟着猛然想起一物，伸手往怀里摸出避瘴木，跳到花牡丹身旁边，叫道：“花兄，捏住它。”花牡丹瘫坐地上，苦笑一声，道：“汪兄弟，咱们着了道啦，噫，你怎地没事？玄门正宗心法果然不一般。”江寒哪里跟他解释，抓住他手往避瘴木一握，方一接触，花牡丹登即清醒不少，他两眼鼓得溜圆，道：“噫，这是个好宝贝。不愧是名门大派，宝物太多了。快，贵来兄在旁边，叫他一起。”江寒转眼一看，发现金贵来正在旁边不远，二人连忙起身，一人抓住避瘴木一头，蹬蹬走了过去。

来到旁边，江寒道：“金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贾神仙呢？”避瘴木凑上，让金贵来握住。只见他满面悲伤，几乎快流下眼泪的样子，说道：“那个老骗子啊，天杀的老骗子啊，他把我的‘如意算盘’骗走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二人暗暗好笑，无暇安慰他，回头望去，群豪中鱼龙混杂，无法看出是谁下的花毒。天巫教众与黑炎教众俱嗅得忘忧香，却无一人迷倒，似乎他们人人都带了避瘴木。

死不了朗声道：“白族来的好朋友，藏头缩尾可不是英雄好汉。”陡然回身，猛拍一掌，但听龙木一声怒喝：“做什么！”紧接“?”地一震，同时传来一声闷哼，秋落红口中喷出一支血箭，如断线风筝一般高高飞起，眼看就要跌落地上，龙木影子一晃，抢身将她接了下来。

众人呆若木­鸡­，尽然没有回过神，方才一刹那，死不了拍掌打向秋落红，龙木挥掌相迎，仓促间虽接下他大半无形掌力，但仍有一丝掌风扫中秋落红。变故横生，万料不及，秋落红倒在龙木怀里，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只溅得龙木脸上盛开一朵殷花。

龙石脑袋轰地一热，一把抓住死不了领口，狂吼道：“你这个疯子，你做什么！”死不了任由龙石将他提得脚离地面，就如一个垂死老人，丝毫不作反抗，他微笑道：“教主，红颜祸水。”此言一出，龙石顿时泄气，手一软，松开了死不了→木浑身发抖，抱住秋落红，伸手擦去她嘴边鲜血，可右手止不住哆嗦，哪里擦得净鲜血，不断念道：“落红，没事，你没事的……”秋落红勉力露出一个微笑，也伸手擦着龙木脸上的血点，说道：“木哥哥，我……我……没有背……背叛过你，你相信……相信小枫叶，好……好不好？”龙木含含糊糊连连点头，只觉自己一颗心脏被死不了打得粉碎，呼吸一口似也要用劲全身气力，他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道：“好，好，我信，我信，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我去去就回来陪你，你等我，等我，好么？”一股恶念自心底窜了出来，面目变得狰狞扭曲，不待秋落红回话，轻轻放下她身子，起身走到水龙身边，一手夺过冥蛇杖，血眼珠死死盯着死不了，提冥蛇杖往地上一Сhā，呢喃起了咒语。

死不了终于笑开了脸，张开双臂，仰头呼唤道：“神明即将降临，神徒们，迎接吧！”只见冥蛇杖头突然点燃一团绿焰，腾挪直上，杖前五丈外虚空咚地动了一下，跟着破开一条裂口。那裂口犹如心脏般一蠕一动，好象有什么东西欲破之而出，不一会，裂纹纵横扩散，蠕动亦随之加剧，藏在里间的物事似乎顷刻间便要钻出外面。众人心底忽然升起莫名寒意，那裂隙内透出的气息仿佛来自地狱，其力量之强，凡人根本无可比拟，好些人强忍花毒，跌跌撞撞往谷外逃去，但仍有大半人留了下来，期待见识传说中的神兵。

蓦听龙木一声大喝，那裂隙中呼地探出一个蛇头，灯笼碧眼账两眨，四下张望，接着慢慢往外扭出巨硕的身子♀蛇怪庞大无伦，通身赤鳞，头上生着一支­肉­角，脖颈下面覆着一蓬五花六­色­的羽毛，若不提前知道它是妖怪，光其展现出的身型，确然有些神明的气势。江寒曾听死不了讲过蛇神，现下亲眼所见，仍然震慑当地，没来由地感到恐惧。

这时群豪惊呼喝叫，黑炎教众喃语祈祷，场面登时大乱，忽听一个人大声叫道：“毁了妖坛！”一言甫毕，群豪中当即跳出六七个苗人，直往石台冲去。死不了喝道：“白人犯事，大伙拼死护坛！”李子鹤、上官锦、­阴­阳书生，以及黑炎教数名头目立刻迎上苗人，乒乒乓乓激烈开打。闻长老喝道：“天巫教兄弟随我走！”俯身抱起秋落红，带领教众让开场地，走到旁边，对水龙说道：“你‘玄水宝珠’有神疗之效，先护住落红命脉，待她好转，再喂一龙涎香给她。”说着把人交给水龙，返身回到龙木旁边。

与此同时，那蛇神已然整个钻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众人，待瞧清状况，羽翅豁然张开，嘶叫一声，露出两排钢剑利齿，猛朝死不了咬去。便在此刻，又听一声大叫：“徐兄弟，挡住魔蛇！”一条人影倏然从群豪中­射­出，电一般迎上蛇神，只听“当”地一个震响，蛇神疾扑而下的头颅竟尔硬生生汀下来。江寒凝目望去，那人衣襟猎猎飞扬，右手持着一杆长枪，枪头抵住蛇神尖牙，面目刚毅俊朗，正是徐清风。

第八十六章 冥蛇降临

与此同时，那蛇神已然整个钻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众人，待瞧清状况，羽翅豁然张开，嘶叫一声，露出两排钢剑利齿，猛朝死不了咬去。便在此刻，又听一声大叫：“徐兄弟，挡住魔蛇！”一条人影倏然从群豪中­射­出，电一般迎上蛇神，只听“当”地一个震响，蛇神疾扑而下的头颅竟尔硬生生汀下来。江寒凝目望去，那人衣襟猎猎飞扬，右手持着一杆长枪，枪头抵住蛇神尖牙，面目刚毅俊朗，正是徐清风。

他陡然见到徐清风，心头惊震喜悦，几疑身处梦中，忍不住大声叫道：“小徐子！小徐子！”徐清风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绰号，心头亦惊喜交集，知道有峨眉门人在此，回头往下一看，见得一个虬髯大汉在向他挥手。他不识得此人，只好应道：“这位兄弟等我片刻！”回头看见蛇神腥红的喉咙里面闪着一缕焰光，还未喷吐出来，便已感到奇烫无比。他右手一松，那长枪登时金光大亮，枪头生出须角，枪体生出爪足，卷躯一展，发出一声龙吟，清脆响亮，直透九天。

只见一条碧蓝火线从蛇神口中喷出，徐清风蓦地消失，黄龙张口一吸，立将碧火尽数吞下，同时见徐清风出现在蛇神头上，右拳绽出一道白光，怦地击中蛇颅∵神惨厉一声嘶叫，似被这一拳打得极痛，脑袋一甩，猛将头上人远远撞开，通体盘旋一片火云，魔法催动，火云自头部离体，咆哮朝徐清风扑来§清风凌空虚抓，那黄龙呼地飞回手中，他左手握拳，一击打出，身前景­色­顿时塌陷扭曲，火云被一道无形漩涡卷成一束，定在半空，无发寸进。

就见徐清风提枪返身冲杀，与蛇神又战作一团，他时而打出两拳，时而变枪为龙，蛇神时而火焰寒冰，时而狂风雷电，一人一蛇急速交手，只惊得下面人众目瞪口呆。闻长老仰头看着上方决斗，不觉走到死不了旁边，沉声道：“瞧清楚了？”死不了喃喃道：“破邪……破邪……”闻长老长叹一口气，道：“他回来了。”死不了眯眼瞧了半晌，摇头道：“不，他是他的传人。”突然举拳，一声大喝：“风云堂兄弟随我上神坛！”闻长老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喝道：“你作什么！”死不了微微一笑：“弥天血仇，岂可不报？”闻长老呆立原地，脑中浮现起六十二年前的血战，他怔征然看着死不了带领三十六人踏上石台，竟不出手阻止。

江寒一把扯下胡子，叫道：“是我，是我，小江子！”叫了几声，发现徐清风凝神战斗，却没听到自己呼喊。花牡丹伸手往上一指，奇道：“汪兄弟，你瞧，那是谁？”江寒顺指一望，见上空不远处凝立着三个人，前面那人一身绿衫，后面两人一身黄衫，便是薛忆君和水灵、月夕三人。花牡丹一脸兴奋，叫道：“快！咱们上去！”说着冲天而起，理也不理江寒和金贵来，疾飞至三人旁边。他嘴角蕴满笑意，分别朝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姑娘好。”接着眼睛一转，看向薛忆君。她此时换成了女儿装，与男儿打扮决然两样感觉，青丝瀑落，凝眸剪水，一张温柔秀颜带了三分端庄，如幽兰吹雪，似新绿生香，要说有倾城之貌实不为过。花牡丹神飞云外，一时瞧得痴了，听得月夕斥道：“瞧什么瞧？呆子！”他一惊，立时神归本体，道：“是，是ˇ姑娘，此地危险，咱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可别吓着你了。”

月夕闻言哈哈一笑，道：“你想笑死姑娘么？”花牡丹眉头皱作一团，想不通为什么好笑。只见薛忆君专注战场，开口道：“水灵，那人持的可是破邪么？”水灵点了点头，道：“是，神兵破邪。”薛忆君轻轻舒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道：“你们帮他。”月夕一听，好不高兴，道：“哈哈，我来！”无弦月一闪，握在手中，曲指向后一拉，两条电光顷刻聚成一支小箭，飕声离弓。但听凭空一个烈炸，云天之上飞下一道雷光，轰然击中蛇神，立炸得它全身焦灼黑烟§清风大惊，急忙避开，忽然又听到有人呼唤“小徐子”，往下一瞧，登时喜从心底升起，飞身落地，大声叫道：“小江子！”全身激颤，掩不住的兴奋。江寒哈哈大笑，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叫道：“混小子，你跑哪儿去了？我，我，我打你。”说着一拳擂中他胸口§清风假意痛得龇牙咧嘴，苦着脸道：“见面就打，你这师哥当得好哇？”江寒哼道：“师哥叫你，你听不见么？快说，怎地失踪这么久？”徐清风道：“我奇遇一番仙缘，习得前辈遗留的神通江子，我慢慢再告诉你，让我先制住魔蛇，不然后患无穷。”江寒豪气­干­云，说道：“峨眉门人，斩妖除魔，岂有退缩的道理？咱们一起！”

此时月夕连发几弓，皆被蛇神挡下，跟着口中疾吐出一丝火线，袭向薛忆君三人。水灵轻叱一声：“着！”手心旋升一条水柱，化为一根极细的碧线迎了上去，水火交触，霎时蒸腾一道轻烟。月夕惊呼：“狱心毒火，好厉害！”那蛇神气息一聚，周身亮闪雪晶，正要施法，徐清风飒然降临，提枪扎它左眼，旁边一柄巨剑破空杀至，径刺它右眼。水灵奇道：“咦，天剑，客栈那醉汉竟是蜀山弟子。”月夕冷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不来惹咱们便好，若是惹了，哼，我才不管他什么来头。”薛忆君道：“峨眉派乃侠道翘楚，月夕不可无礼。”言毕只见一枪一剑噗地扎进蛇神眼球，徐清风大喜，忽然觉得顶门一暗，一条黑影扫来，他暗叫不妙，身子陡然消失，那黑影余势掠过，“啪”地抽中天剑，现出形状，竟是蛇神的巨尾。

第八十七章

原来蛇神间不容发之际使出“分相离元法”，真身隐遁上方，留虚影诱骗徐江二人，待瞅得空子便狠命一击，不想打中了江寒化身的天剑。那天烬转翻飞，半空现出江寒法身，他喷出一大蓬血雨，笔直掉了下来§清风全身寒毛竖立，一声怒吼：“小江子！”起身欲追江寒，忽听上方传来一个女子声音：“不可分心，我来照顾他！”徐清风陡然定身，那三位少女他也注意到了，知道先前那道雷光便是她们所为，如此看来，这三人是友非敌，尽可信任，当即应道：“好！”­精­神抖擞，挺枪刺向蛇神。月夕冷笑一声：“学艺不­精­还敢降妖伏魔，水灵姐姐，你说少主­干­么要救他？”她不便直接对少主人发问，只好问旁边的水灵ˇ忆君道：“好啦，好啦，别怨啦。”袖子一拂，一座虹桥托住了江寒，徐徐落回地面。花牡丹叹了口气，说道：“薛姑娘神功惊人，在下佩服之至。我汪兄弟受伤不轻，我去瞧瞧，三位姑娘保重！”双手一拱，飞身下去抱住江寒，来到一个偏角处。

他见江寒胸口红了一大片，不禁手足无措，叫道：“汪兄弟，汪兄弟！”江寒微开双眼，模模糊糊看见花牡丹一张焦急的脸，心中感动，努力挤个笑容，道：“打……不死，撑……撑得住……”一句话未说完，便痛得昏了过去。花牡丹见他好生硬朗，心下一阵佩服，扶起他身子，以真元渡法替他疗伤。

徐清风边斗边看，待发现江寒有人相助，心中大石落下，­精­神集中，展开身法与蛇神游斗。他虽遭遇一番奇缘，无意学得前人留下的神通，但修行的日子终归较短，只初窥神功门径不说，且破邪运用之法也不见纯熟，与蛇神斗得久了，益发感到吃力ˇ忆君自然看得出来，沉吟道：“他与我有缘，我须助他。”说到“缘”字，声音轻了两分，接着曲指连弹数下，三燎光脱指而出，化为三条流星，围着蛇神急速旋绕♀流星拖着晶光绚丽的长尾，顷刻间织出一个茧网裹住蛇神，任它腾挪遁避，全然无法摆脱ˇ忆君大声道：“你当心！”一言提醒，见徐清风已然避开，拇中二指一搭，啪地打了个响指，但听震天连珠爆炸，火光冲天，蛇神躯体霎时被一片硝烟淹没，爆炸还未酮，薛忆君又打了一个响指，那弥尘火雾中突然漫开万千刺骨冰花，一朵朵绽放、凋谢，硝烟立时结成一絮絮黑灰，簌簌飞扬。待第三指清脆打响，蛇神身上聚起一柱龙挂，从中化分无数利刃，无形有实，犹如一群蜜蜂遇敌，来回切割蛰杀∵神被冰霜冻结，无法遁移，躯体顿给风刃割开一道道口子，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这三连击名叫“伏星”，乃是一门极厉害的法术变化而成，蛇神猝不及防受到重击，一声嘶叫，从空跌落下来。黑炎教与白人正打得热火朝天，陡见一个山一般的黑影砸下，纷纷呼叫闪避，刚一让开，地面哐地就给砸出一个大坑，尘雾弥漫，吓得各人连叫好险§清风见薛忆君出手便将蛇神打倒，惊异的同时亦大感佩服，正要道谢，忽然看见坑中升起一团红云，那蛇神昂首而立，妖瞳闪烁寒光，本已伤痕累累的躯体竟自缓缓愈合，不一会，便已恢复如初。它大口张开，聚气一吐，从中喷发一股雪雾，身躯一动，又与徐清风斗作一团。

就在众人纷斗之际，死不了带领三十六人登上神坛，九人一组，分四角围着怪物石雕，他站在中间，仰头张开双臂，长声道：“我神圣明，法眼慧见，渎神者欲毁天兽神坛，实是丧心病狂，罪业滔天，请我神降临圣躯，予渎神者施以神罚，肃清五浊。”话音一落，三十六人跪了下去，双手合心，面向石雕，口中喃喃祈祷开来。闻长老急忙走到龙木面前，说道：“教主，落红­性­命已无大碍，你赶紧随我回避，此地不可久留。”龙木喜极而颤，忽又诧异，问道：“闻长老，为何回避？既已施展冥蛇，今日终须把事端一并解决。”闻长老叹道：“死不了入魔深重，业然疯狂，他正以血祭之法呼唤邪神真身，再不赶紧回避，巫神谷转瞬将成为一片血海！”

便在此时，凭空刮起一阵大风，呜呜狂啸，天­色­顿时黑暗，众人不由自主停下了手，抬头四面张望，发现天空并非乌云遮蔽，而是实实在在变成了黑夜♀昼夜颠倒，乾坤逆转之象来得毫无征兆，各人惊疑惶恐，目光同时­射­向石台上的死不了。金贵来眼见不妙，悄然从谷口逃走，群豪见有人先逃，亦仓皇离去大半，整个山谷只剩狂风呼啸，以及徐清风与蛇神传来的打斗声。

那三十六人祈祷完毕，起身围成一个圆环，脱下上衣，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扎进胸膛，但见鲜血迸­射­，狂喷至雕像，石台顷刻染成一片血河。众人见那鲜血一直喷­射­，丝毫没有衰竭之相，不由大惊，有人念头电转，猜到三十六人多半在运功催逼血液，是以喷个不停。不一会，石雕淋满血水，通体猩红，森然恐怖，三十六人一齐向后倒下，自上往下看，仿佛绽开了一朵鲜花。死不了拿出一个圆盅，颤声大叫道：“吾神降临！”他枯瘦的身子站在狂风中，须发衣袂猎猎作响，整个人看起摇摇欲坠，诡异到了极点。一语叫毕，伸手抽开盖子，里面飘出一团暗雾，那暗雾交缠挣扎，发出声声凄惨怪叫，有男子声音，有女子声音，有老人声音，甚至还有婴儿的啼哭，竟是无数魂魄聚集而成。怨魂受死不了邪法控制，无法逃离，纷纷向他哀求：“为何捉住我们哪？”“大师好人，求求你大发慈悲。”“放了我们吧。”这哀哭飘渺虚无，透耳穿心，明明是一句连贯的话，却重重叠叠似千万人各说一句，但如仔细一听，又好象是一个人变着不同的声调在哭述，其诡异妖邪令众人毛骨悚然，几怀疑此刻置身于地狱之中。

龙石浑身颤抖，全不料死不了背着他捕获这么多魂魄，此术邪门歹毒，根本就是逆天行事，纵然是他胆大包天的­性­子，也绝不敢触碰一二§清风眼见无数魂魄受到折磨，目眦欲裂，一声暴喝，顷尽功力聚于右拳，但见白光迸发，猛闪到蛇神下颚，一拳击出，那蛇神突然幻成一缕极光，似乎被什么吸住一般，急速向下掠去§清风打了个空，凝目望去，蛇神一瞬间竟尔钻入了冥蛇杖，只听“啊哟”一叫，法杖从龙木手中一震而脱，慢慢上浮，接着电一般飞向神坛。

第八十八章

徐清风心知有极大变化产生，真元一运，飞落地面，心中忽然一动，回头看见薛忆君三人立在身后不远处，几步上前，道：“方才多谢姑娘相助。”说着双拳一抱ˇ忆君微笑道：“此地邪气通天，你怎地不走？”徐清风道：“正因邪气通天，我辈才*妖魔。姑娘，此事与你们无关，最好退避一旁，以免……”薛忆君笑道：“我也为降妖伏魔而来，为何退避一旁？”徐清风听她语气甚是自信，点头道：“原来姑娘也是侠道中人，我倒是多心了。那么姑娘小心，不可被邪魔所伤。”月夕笑道：“又是一个呆子。”薛忆君莞然掩口，这次却没说月夕不是。

徐清风一头雾水，刚要开口问“什么呆子”，脸­色­蓦地一变，提枪往薛忆君身后刺去。只见虚空波荡，里面探出一只­嫩­如柔荑的纤手，静悄悄地抓向薛忆君肩膀，破邪刺来，那纤手收爪一合，伸出小指，轻描淡写一勾枪尖，彩虹乍现，徐清风全身剧震，踉跄退后两步，喝道：“小心！”薛忆君不假思索，回身猛拍一掌，手心同样乍现彩虹。那纤手一缩，分别一拍水月二人，啪啪两响，显现两道彩虹，便即退入波纹当中ˇ忆君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水月二人双眼一闭，软软倒了下去。

这时听到空中传来咯咯咯的娇笑声，声音恍恍惚惚，忽近忽远，一会左边，一会右边，一会前面，一会后面，形迹隐藏，全然捉摸不透ˇ了半晌，那声音道：“天水伏星、妖月迷神，小丫头学会了几门？”薛忆君一听，心神更加大震，喝问道：“你是谁？”那声音咯咯娇笑，却不回答♀时冥蛇杖呼地飞到石雕上方，缓缓下降，嵌合进头部一个坑洞。方一结合，石雕通体盈亮光芒，狂风中死不了双臂高举，颤抖着声音，发出长长一声咏叹：“吾――神！”忽然，石雕眼眶处划开一条口子，一眨一动，慢慢睁了开来。

黑炎教众黑压压一齐拜下，口中呢喃祈祷，嗡嗡传遍山谷，连其带来的庞然大物亦同时伏拜筛糠，半分不敢动弹。只见雕像轻轻抖了抖身子，石块纷飞簌落，从中显出一个巨大的怪物，它与先前的蛇神有七八分相象，惟独身型稍小些，且多了四只龙爪一般的手足→木、龙回、龙石浑身哆嗦，祖先崇拜数百年的巫神此刻已然降临，看它蕴藉的弥天气势，绝非凡人所能抗拒·蛇法身立起，俯视着死不了，大口一张，吸了一口气，死不了嗬嗬怪叫，身不由己剧烈颤抖，脸皮深陷，皮肤枯皱，眼珠翻了白，七窍中飞出几絮黑雾，身子一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黑雾正是死不了的魂魄，此时混着他释放出的无数鬼魂，一齐被冥蛇吸进了口中。它闭目咀嚼，似乎享受着美餐，随后魔瞳打开，又俯视着下面人众♀一切变故皆在须臾间，众人根本不及反应。那冥蛇大口一张，猛地又是一吸，半空突然传来一声：“道可道，非常……”冥蛇“嘶”地一叫，那声音戛然一窒，众人登觉一根钢针从左耳刺入，右耳飞出，眼前一黑，立时倒下一大片·蛇叫得一声，尾下升起一团浓烟，化为一朵五彩莲云，众人眼前盛亮，见莲云中盘坐着一个六丈佛陀金身，阔面大耳，双手合十，脑后如太阳一般照耀眩目佛光，其法相庄严，神态雍容，在这黑夜间只如佛主普渡世人而来。

佛主嘴­唇­一动，启口道：“南无极乐世界，西天如来法驾在此，众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言毕喃喃唱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佛音一出，众人顿为一愣，脑海中莫名想起往日所做坏事，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林林总总，不计其数，随后画面一转，看见自己死后在地狱身遭无尽酷刑，拔舌、油煎、沸水、铜柱……层出不穷，惨之已极，有人扑通跪了下去，大哭道：“小人罪孽深重，求佛主超度。”说着咚咚磕了几个头，用力极猛，只怕心意不诚♀些人少顷哭得肝肠寸断，磕得头破血流，口中仍然大叫罪孽深重，求佛主超度。还有些人眼前一花，却置身于极乐世界中：浮屠塔、金瓦殿，鸾飞凤舞；琪花摇、紫芝香，玉阁琼楼♀些人身心净化，面露痴笑，纷纷起身朝佛主走去，但动作僵硬无比，仿佛一具具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徐清风心中亦生出一股极大的负罪感，只觉自己所作所为实在不可饶恕，脚下一动，忍不住便想求佛主洗刷罪业。便在此时，蓦听半空一声大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黑夜之中闪电划破，他迷糊的心神悚然一惊，醒过神来，冷汗涔涔落下，一声惊呼：“好险！”急忙运转护心法，抵挡索命梵音，心中好生感激来人相救，循声抬头，见半空飞来一面太极图，上面站着一个道装打扮的人。那人飞至谷中，从太极图上翻身跃下，喝道：“去！”二指并拢一指，太极图忽然竖立，­阴­阳鱼交缠旋转，风声飒飒朝佛主盖来。

佛主道：“五浊世界，众生迷惑；慈航普渡，妖孽现形。”金光大掌一伸，徐徐按向太极图∑图一触，怦怦密集爆裂，佛主金身微退，那太极图竟给他一掌拍散，紧接双手合十，喃喃念咒：“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徐清风双拳一抱，大声道：“多谢前辈！”细目向那人瞧去，只见他形貌十分委琐，手上持了一杆旗幡，上面书着“神仙贾”三个大字，听他大声道：“妖魔破我法音，厉害至极，你瞧我做什么？我很美么？”徐清风连忙点头：“是，是，前辈并不难看。”这话其实大有毛病，他一时口快也没细想，纵身飞跃，一枪脱手疾掷，化为黄龙直奔六丈金身。那佛主端坐莲云，双手互握，两根食指微开，往前轻戳，指尖飞出六道佛圈，黄龙穿过，佛圈陡然缩小，竟把它牢牢捆定半空。

第八十九章

贾三通旗幡往地上一Сhā，掏出一册竹卷，合指虚画几笔，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用力一抛，那竹卷飞升半空，倏然裂散，变化成数十个杯口大的文字，围着佛主旋转起来♀数十个文字每一个都奇形怪状，蕴藏着降魔*力，法光照­射­，六丈金身顿时暗淡，渐渐缩小。佛主道：“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大手一拈，手指凭空多了一支鲜花，面露微笑，另只手轻轻一掸，但见花瓣暴­射­亿万八宝霞光，无穷无数，缤纷眩目，一圈圈照到符文，滋滋烧绕轻烟。

贾三通惊呼道：“啊哟，别伤我宝贝！”抬手一招，那符文立时合成一册竹卷，飞回手中。佛主一招困住破邪，一招击退竹卷，嘴­唇­启动，继续唱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声音一起，本已停步的人群，摇摇晃晃又走了过去§清风叫道：“前辈，妖魔为何只守不攻，总是念咒？”贾三通道：“你笨蛋啊？没瞧他要夺魂么？快，你赶紧上去坏它好事！”徐清风道：“好！”神念牵引破邪，合二为一，只听一声清吟，黄龙呼地破开禁制，咆哮冲撞金身胸口。佛主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一语言毕，双手拇指压住中指，其余三指或曲或直展开，同时虚弹，天空刹那大亮，鼓钟齐鸣，佛主周身飞舞青鸾彩凤，方圆十丈乱坠天花，万顷祥瑞之气随之升腾缭绕，当中显出菩萨、金刚、罗汉等虚影§清风哪里见过这等庄严神圣的阵势，佛法浩荡无边，充满了无尽大智慧法力，自己蚍蜉卑微，如何能够亵渎佛主？­精­神一松懈，黄龙登即现回原形，哐啷掉了下来。ｘｅ

贾三通摇头道：“道心不定，便瞧不破幻法之术。”转眼看着薛忆君，笑眯眯道：“小妹妹，你在玩什么？”薛忆君安顿好水月二人，正在想刚才那女子是谁，听到贾三通问话，顺口答道：“降妖伏魔。”贾三通眼睛一瞪，道：“那还不动手？”薛忆君微皱眉头，曲指连弹数下，指尖飞出三燎光，流星划空，围着佛主织起一张大网。贾三通喝道：“破你幻术！”竹卷一丢，化为符字，旋绕释放降魔法力ˇ忆君响指连打，火光、寒冰、飓风骤然暴袭，佛主金身大暗，座下升腾一股黑烟，嘭地一炸，六丈金身消失无踪，现出冥蛇法身。贾三通喜道：“小妹妹比笨蛋厉害。”徐清风脸上一红，伸手招回破邪，喝道：“妖魔现形，大伙小心！”贾三通道：“还要你说，谁都看出来了。”众人突然清醒，瞧清眼前情状，尽皆震骇，急忙哧溜闪开老远。

这时半空又传来咯咯咯的笑声，似远似近，若即若离，五流星从四面八方飞来，霎时网住了薛忆君§清风大吃一惊，流星威力极大，他深有感受，拳头一举，便欲打出漩涡，忽觉一股寒风吹至，半边身子一麻，不及思索，转身猛击，景­色­塌陷扭曲，一片寒冰给漩涡卷成一束，凝成冰块跌落粉碎。他闪身让开，仍感全身寒冷，心下惊异：“妖魔法力高强，果然厉害。”念头还未转完，陡见*弥天，风哮雷怒，一片眼花缭乱的法术立将薛忆君淹没，其威力之强大，远非她先前施展的流星可比§清风发起抖来，看这阵势，那姑娘不死也得重伤，他神觉八方扫探，却根本找不着偷袭之人的踪迹。

硝烟渐渐淡了，里面盈盈透着光亮，一隐一现，甚为神秘。倏然，火雾中张开一对翅膀，白如雪，洁如霜，一根根羽毛星光晶莹，散发着瑶花。就见火雾里影影绰绰立着一个怪异影子，徐清风凝目一瞧，呼吸顿为一窒，那影子竟是两对巨大羽翼，上面一对稍小，下面一对稍大，生在一个身姿飒爽的女子背后。她全身披穿紧身战甲，手上持了一把宽剑，整条左臂赤.­祼­在外，露出雪白粉.­嫩­的肌肤，一双玉腿修长匀称，又展现出玲珑曼妙的身材，其人冰雪冷酷，寒霜凛冽，便是他的的薛忆君。只见她冷电般的目光一扫，纵身飞上半空，大剑一舞，往下划开一道彩虹，剑锋所过之处波荡涟漪，一只­嫩­手探出，反掌上劈，亦带出一道彩虹●声交触，两道霞光微一相持，上方彩虹立将下方彩虹压下，­嫩­手当即一缩，似不愿与之硬拼，一招便隐入波纹。

徐清风瞧得清清楚楚，脑袋不由轻微有些晕眩，一个秀静文雅的姑娘突然间化身战神，那一刻英姿勇武，简直与先前叛若两人，若说她是天女下凡，又有谁来怀疑？薛忆君找不着目标，飞身而下来到徐清风旁边，沉吟道：“此人修为极高，­精­通‘伏星’‘妖月’‘迷神’三门神通，她隐藏起来，你可小心。”徐清风全然没注意薛忆君说了些什么，只定鼓眼看着她身后巨大羽翅，目光十分惊讶好奇ˇ忆君微微一笑：“这法宝叫作‘兵?’，一经施展便会化为战甲。”徐清风恍然大悟，说道：“怪说不得，方才可吓了我一跳。”说着连连点头，道：“好看，好看。”薛忆君脸上红淡淡的，问道：“好看么？”忽听半空传来那女子笑声：“小丫头，薛茵在哪里？她倒舍得，给你至宝防身。”薛忆君喝道：“你是谁？鬼鬼祟祟何不现形？”那女子笑道：“倘若­精­通妖月，自然找得到我。你兵?在身，修为已然提升一倍，当真想瞧我的话，你来找找。”薛忆君如能找得到她，早就动起来了，这时嘴巴一闭，不再开口。

那女子咯咯娇笑，道：“小丫头，我要夺你神兵，你小心了。”但听一个人喝骂道：“你这丑婆娘装神弄鬼，废话恁多，看妖魔连你魂魄一起收了。”那女子一听，破口骂道：“昆仑的臭道士，你满嘴喷……我，我哪里丑了？”徐薛循声看见贾三通正与冥蛇斗法，他拿出一把算盘，用力扳断，漫天花雨掷出算珠，噼里啪啦打中冥蛇，急忙闪开，骂道：“你这丑婆娘要是不丑，怎地不敢露面？他妈的，是不是脸上长了块黑疤？哈哈，哈哈，哪个男子看见你，只怕三天三夜也吃不下一口饭。”那女子愤怒至极，骂道：“姑­奶­­奶­再丑也比你好看，瞧你长得那丑样，我，我，我……”气得似乎不知怎么骂后面的话。

第九十章

贾三通闪到二人跟前，怒道：“黄道不利，时运不济，今日才到手的宝贝，还没拿稳就废了。”只听惊天一个炸震，一道火红­色­的大霹雳从天而降，犹如天火妖龙，直扑三人ˇ忆君大喝一声：“闪开！”一把推开徐贾二人，翅膀一合，包住全身，那大霹雳轰地击中羽翼，高卷一柱通天火焰，方圆数丈地面龟裂塌陷，燃烧起一汪火海§清风千钧一发避开火雷，心头咯噔惊跳，回头一望，见翅膀盈闪星光瑶花，如梦似幻，跟着豁然一张开，现出薛忆君身子。她毫发无伤，眼神充满杀气，一瞬间又恢复成先前凌厉的涅。

徐清风叫道：“姑娘，姑娘。”贾三通道：“叫什么叫？先收妖魔。”说着虚按左掌，徐徐往右边带个半弧，右掌虚按，徐徐往左边带个半弧，两只手来回交叉划动，气流波动旋转，隐隐显现一黑一白两条鱼。他两手越磨越快，­阴­阳鱼益发明显，一会听他大喝：“易有太极，始生两仪，去！”双掌一推，太极图望空升浮，缓缓盘转于上空，渐渐长大，遮天蔽云。ｚｍ

薛忆君足下一动，闪电­射­向冥蛇，剑尖划过一道彩虹，劈头猛砍，一招未尽，身子蓦地消失，出现在冥蛇左边，剑过彩虹现，突然消失又闪到右边，剑舞彩虹再现，她上下左右连闪七个方位，挥砍七道彩虹，身法如鬼似魅，无可捉摸·蛇给她一阵劈砍，全身裂开七条口子，涌出水一般的黑沙，法身一跃而起，倏忽隐遁。贾三通举手指向太极图，喝道：“乾坤借法，镇魔！”太极图如磨盘般缓缓旋转，­射­出银白天光，照亮整个巫神谷。法光一出，冥蛇无所遁迹，只见它陡现薛忆君背后，龙爪带起风雷，长抓一探，拟欲撕裂翅膀，眼看触及，薛忆君回身疾刺，大剑噗地穿透冥蛇，黑沙流淌，立即抽身避开。

徐清风神闪突进，长枪舞动，带起一片寒星，与薛忆君合力近身搏杀冥蛇。二人一蛇打得急风暴雨，惊险万分，那冥蛇使一个法术，薛忆君便张开翅膀抵挡一次，有时保护自己，有时连二人一起保护，每挡一击，徐清风就叫一声“多谢”，到得后来，已不知叫了多少个“多谢”♀般从地上到天上，腾挪辗转，风雷??，贾三通御法太极图，教冥蛇隐遁不得，薛忆君则愈战愈勇，八分猛攻两分防避，其好勇斗狠的涅令徐清风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心中暗暗纳闷：“这姑娘未免太也凶悍，莫非受了什么刺激？”不到一会，他竟成了窥隙才攻上一两下。

就在这时，树丛中影子晃动，跑出两个人来，前面那人身穿苗服，体形娇小玲珑，正是龙香，跟在她后面那女子容光明丽，一身素衣，便是白璐儿→香神情大是慌乱，四下张望，待看到龙木，一声惊呼：“阿爸。”飞也似奔到面前，见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又一声惊呼：“阿妈！”龙木乍然见到女儿，惊喜逾恒，忙搂着她，道：“香儿，你走哪儿去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你当真无恙。”龙香泪水如花，仰头道：“阿妈她怎么了？阿爸，你没事么？众位叔叔没事么？婆婆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龙木听她问到阿妈，脸­色­登时悲沉，说道：“香儿，你阿妈给歹人暗害，受了重伤，你……你瞧瞧她。”眼睛一红，哽叹了几声。

原来江寒才走半日，龙香就醒了转来，白璐儿喜不自胜，便将这几日掌握的情况给她简单讲了→香一听，自然大为焦急，饭也顾不得吃，带着白璐儿抄近路回到天巫教，哪知一回家，却发现教内只留守着一些家眷从人，而父母教众全不见了踪影。细一询问，方知巫神谷出了变故，教主一大早就带齐人马过去，直到此刻仍未有音信回传，二人不作逗留，匆匆忙忙赶到山谷，才踏入树林，发现天­色­骤然黑暗，还看到一个巨大的蛇怪，她与白璐儿心下震慑，更加慌张害怕，不及观战，瞧见龙木就奔到近前。

此时听到阿妈受了重伤，龙香低声惊呼，立即蹲身察看，那秋落红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脸­色­也白得发青，水龙虽以玄水宝珠给她治疗，但似乎收效甚微，并未起了多大作用→香放下拐杖，两只小掌紧握住秋落红右手，默运神功，一股法力自手心传出，全身盈亮绿光，将二人一齐包住→木大吃一惊，伸手便拉龙香，白璐儿喝道：“别动！”格开龙木手掌，说道：“龙妹妹正给夫人疗伤，不可扰她。”龙木闻言又一惊，脸上满是雾水，道：“这……姑娘开玩笑么？香儿生­性­不喜练功，只会一些粗浅拳脚，如此高深的神通她怎会使得？”白璐儿笑道：“龙妹妹继承婆婆法力，现下是圣姑啦，你这当爹的，瞧不起自己女儿么？”

龙木愈加疑惑，道：“什么婆婆？什么圣姑？还请姑娘指点。”说着双手一拱，忽见绿光一暗，接着便听龙香道：“好啦。”龙木回头一望，见秋落红脸­色­红润，呼吸均匀，显是有了极大的好转，心头不禁大喜，拉着龙香颤声道：“怎，怎么回事？”龙香道：“香儿得了婆婆真传，她在梦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嘱我今日务必降服冥蛇，永解苗疆祸患。”言毕把遭遇江寒、白璐儿、圣姑之事择要说了出来。众人一听，不由大感宽慰，无不对圣姑肃然起敬，龙木长叹一口气，道：“天意，天意。苗疆圣姑慈悲天下，实不愧一个‘圣’字。”转身朝白璐儿鞠了一躬，道：“姑娘仗义，救下小女一命，我天巫教如何报答？”天巫教众齐齐鞠躬，同声道：“多谢姑娘仗义。”白璐儿顿如针扎了一般跳起来，双手使劲摇晃，闪身到龙香背后，胀红着脸蛋儿气呼呼道：“你爹爹太也无趣，我可不高兴了。”众人闻言哈哈笑开了声。

在龙香与龙木叙话时，场内悄然又发生了变化·蛇魔躯流出黑沙后，伤口瞬间竟尔愈合，徐薛发现状况不妙，对视一眼，出手益发凌厉几分。那黑沙水银泻地般静悄悄地覆盖了石台，随后从神坛上淌下，向谷内涌去。附近几人正自仰头观战，忽觉脚下起了异常，毛毛躁躁似有什么东西爬在身上，低头一看，顿时大声惊呼，连忙蹦跳拍打，不料黑沙急速上涌，立将几人尽数淹没，那臃肿的人形只挣扎得两下，便如冰山消融一般轰然垮塌，一同化为了黑沙。

众人陡然察觉到变故，急忙回头，看见地上一大片黑沙蠕蠕欲动，极其诡异，只听嗡地一振，黑沙化为漫天甲虫，一簇簇遮云蔽月扑飞过来¨然间众人哪里避得开，那甲虫一扑上人身，惨叫迭响，数十人乱抓乱舞，或跳或滚，须臾七窍冒出黑烟，飘飘渺渺渗入甲虫体内，跟着身子一挺，直愣愣地倒毙在地。李子鹤、藏空上人等魂飞魄散，急忙祭出法宝，毒龙砂、磐龙烈火兜、­阴­阳扇，以及七八个白族人的法宝霎时漫天飞舞，拼死抵挡甲虫侵袭。不过片刻工夫，黑炎教众已死伤大半，满地尸首枕藉交错，触目惊心。甲虫弃了剩余人众，翅膀一振，四面八方往太极图下方聚集，顷时结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似如水滴一般的物事，衬着太极图盛亮的天光，一明一暗，显得分外诡邪妖异。

PS：额，谢谢大家的鼓励，我信心莫名其妙就长了一百倍。存稿已发完了，后面更新就会很慢了，我会抓紧的，再次感谢大家。

第九十一章 《玄兵图录》

贾三通脸­色­一变，厉声道：“冥魔！”一语甫毕，月亮从暗云中钻了出来，渐渐变得血红，仿佛一个邪恶深邃的妖瞳，俯视着芸芸众生。众人眼见红月亮洒下暗猩­色­光辉，万物无不渡上一层血光，不禁浑身发抖，只觉阿鼻地狱降临，自己马上便会遭受千万亿劫无间业报。

黑水滴聚得大了，底部微微下坠，“波”地一荡，从中露出一双暗青­色­蹄子，接着徐徐下沉，露出小腿、大腿、乃至躯体—月亮越发妖邪，绝望与死亡四处蔓延，那暗青肤­色­的魔人自水滴中整个沉了出来，静静地浮在半空。众人瞧得清楚，登即寒毛卓竖，这魔人根本没有皮肤，全身外露条纹肌­肉­，左臂是一扇张开的骨翅，帘一般垂坠着一节节骨头，骨梁上生着两个只有上半截身子的活尸，一男一女，正自­祼­.体交缠，其外形邪恶恐怖，远已超出众人想象之外。

只见他缓缓举起右臂，托住顶上黑水滴，五指深陷其中，魔力自手臂传出，猛往下一丢，水滴急速砸下，落地啪嗒绽放溅­射­，又化作漫天甲虫朝天巫教众飞来。闻长老大喝一声：“备阵！”甩手一抛，“离蛛冰蚕丝”倏忽张开，红白雾气蒸腾氤氲，网下一大片甲虫，法力沸腾，网孔里飘出黑烟，消散于空中，天巫教众立刻围成一个圆环，各施术法，抵挡虫海。

正斗得凶险，一个人沉着脚步走到了近前，闻长老一瞧，气不打一处，喝道：“你来作甚？”那人脸­色­既哀伤又悲痛，深深凝视一眼龙木怀里的秋落红，说道：“我有几句话……”龙木怒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听。”那人痛苦地皱了皱眉，缓了口气，道：“龙木，你一生幸运，不仅接掌教主大位，更娶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妻子，膝下儿女双全，享尽了如天之福。我内人早逝，亦未留下子息，黑炎教而今也毁于一旦，你我同出一家，老天何以偏偏对我不公？”

龙木道：“种善因，得善果，你堂堂大道不走，却行邪魔之事，自然没有好下场。”龙石仰天大笑，悲伤与怨忿迸发出来，笑了半晌，低头看着龙木，轻声道：“我……我想瞧瞧嫂子，她伤得重么？”龙木断声怒喝：“不行！”伸手抱住秋落红，手臂横挡，似要隔开二人距离一般→石道：“我瞧一眼，一眼便好……”重重吸了口气，低声道：“求……求你。”“求你”一出口，两行眼泪脱眶而出→木怔得一怔，随即心肠一硬，喝道：“不行！”二字犹如千刀万剑，霎时贯穿龙石五脏六腑，他面­色­痛苦至极，捂着胸口踉跄退了几步，惨然道：“好，好。”返身向谷内走去。

此时冥魔已然从空降下，虚浮在地面，两个赤.­祼­活尸不断缠绵，如胶似漆→石满面­阴­沉，全身功力澎湃，大步猎猎朝冥魔走去，那两个活尸察觉异状，退亲吻，转头看着龙石，露出诡秘笑容，两声破空尖叫骤响，脱体朝他疾扑过来→石狰狞一笑，右臂变为熊掌，啪地一声抽翻男尸，左膀化为螳臂，斜刀劈进女尸胸口，腐汁飞溅，竟差点把她划开两半。那女尸凶悍殊甚，血淋淋地吊在刀臂上，浑然不觉疼痛，两手抓住螳臂一口咬下，撕下一大块血­肉­，狼吞虎咽咀嚼开来，吃得摇头晃脑，唔唔发响→石痛极，豆大汗珠从额上滚下，熊掌猛地一拍，女尸全身榨溅青­色­血汁，啪地第二拍，头骨碎裂，啪啪接连响，女尸登即变成一摊烂­肉­，零零碎碎挂在手臂上，从中飘升一条烟雾，飞回冥魔翅膀。

男尸双手支地，一摆一晃匍匐到龙石脚下，抱住小腿，一口连­肉­带骨头咬断，咯嘣咯嘣吞进喉咙→石刚解决女尸，忽觉小腿传来一股钻入心肺骨髓的疼痛，眼前一黑，几欲晕倒。他急忙稳住身子，俯身抓起满嘴碎­肉­的男尸，右掌火焰燃烧，轰地点燃，猛然甩手抛飞，跟着急吸几口气，保持神志清醒。那男尸落地，在火焰中一阵挣扎，一会化为一条烟雾，同样飞回冥魔翅膀。

龙石急速喘着粗气，周身大汗淋漓，鲜血侵透了手臂小腿，眼前景象也一阵模糊。他歪斜着身子，从怀里摸出一节竹管，抬头盯着冥魔，狞笑道：“你来!”冥魔身子一动，蓦听一个声音喝道：“刀山火海一齐下！”龙石心头大颤，回头一望，见得龙木、龙回踏步上前，凛然站在一左一右。只一瞬间，他内心防线崩溃，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仰天狂叫一声，大哭了起来→木震耳一喝：“婆婆妈妈哭什么哭？收了妖魔，慢慢再哭不迟。”龙石连连点头，哽噎道：“是，是。”这一刻，他就象个小孩。

那冥魔面无表情，徐徐举起右手，三兄弟凝神戒备，不敢大意。便在此时，风卷黄沙腾，一个高亢凌厉的号角声突然冲破云霄，就听战鼓雷鸣，呐喊震天，片刻间仿佛千军万马杀将了过来，其声势浩荡，如亥，如风暴，足有穿云裂石之威。众人听到这ｊi情鼓舞的声音，尽皆胆气大壮，循声往旁一瞧，不由大吃一惊。但见贾三通身旁立着一骑，手提青龙偃月刀，跨坐火焰赤血马，长须飘飞，面目威猛，座后密集列阵不下千人士卒，刃甲光亮耀眼，烈烈立于风沙中。贾三通哈哈大笑，忽然咳了两声，叫道：“且看你这妖魔厉害，还是我武神厉害！”

第九十二章

话音一落，那武神高举青龙偃月刀，朝冥魔一指，身后士兵整齐划一阵列上前，兵刃齐举，怒吼道：“杀！”众人一听，浑身鲜血涌上头顶，只盼与他们一同上阵斩敌，杀得敌人片甲不留】卒兵刃往下一放，再次高举，呐喊道：“杀！”这一声杀气沸腾已达极点，巫神谷凭空卷起狂沙，弥天漫地掩盖过来。待众士兵最后一次高举兵刃，三声怒吼震天爆发：“杀！杀！杀！”杀声一绝，火焰战马昂首长嘶，千余士兵陡然化为一片极光钻入青龙偃月刀。武神纵马一跃，披风飞扬，排山倒海奔至冥魔跟前，大刀猛地劈下，青龙咆哮，气浪潮排，当头就要把冥魔给劈成两半。只见冥魔微微向后一退，身躯突然渗出黑雾，凝成一个人形，发出鬼哭哀嚎，疾迎向刀光。那武神收势不及，一刀斩溃人形，烟雾一缭，转瞬化散消失，贾三通瞧得清楚，面­色­一下变得极其悲惨，厉声骂道：“你他妈­阴­险！”

原来这人形黑雾乃是黑炎教众灵魂所幻化，武神击灭魂魄，便与贾三通出手无异，而杀魂灭魄必然又会减损­阴­德，他中了暗算，鬼火冲起八丈高，跳起脚脚又是臭骂又是诅咒，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咒骂到十八辈孙子后，言语之恶毒，一般人闻所未闻→木、龙回见武神动起了手，不敢懈怠，展开身法上前夹攻，龙石有伤在身，动步不得，甩手丢出云母岩铁抵挡冥魔妖法。

龙香望着天上冥蛇，掐指算着时辰，嘴里叨叨有词。白璐儿见她奇奇怪怪的样子，问道：“龙妹妹，你怎么了？身体不适么？”龙香神­色­郑重，说道：“凡人无法诛灭冥蛇，我须趁它虚弱之际收入婆婆法杖，如此当可永解苗疆祸患。”白璐儿看着她手中木杖，诧异道：“收到里面么？”龙香点头道：“是，此杖收服了冥蛇，便可称之为‘圣灵’……这名儿也是婆婆取的，说总要有件宝物应和‘圣姑’二字。唉，婆婆功德虽高，却因数千年参悟不透生死无常而没有修成大道，她心中害怕冥蛇，毕生都在躲它，我定要铸成圣灵杖，以慰她在天之灵。”言毕小手紧握法杖，往场内走去。

其时冥魔左支右绌，已然处于下风，他魔念一动，漫天甲虫聚回附近，纵横飞舞，发出慑人心魄的嗡嗡声，龙氏三人身处其间，攻势不免放缓，只得集中­精­力对付妖虫→香快步走到中央，周身泛起淡淡光华，那甲虫仿佛碰到了克星，急纷纷地闪避，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香提杖一指，喝道：“退下！”上方突现一束绿光，犹如一条发光的绳子，螺旋向下捆住冥魔。

龙木大喜，挥掌拍出一道闪雷，叫道：“机不可失，合力灭了妖魔！”话音未绝，那甲虫疾往冥魔身上聚集，顷刻凝结成一个大水滴，武神横刀挥过，飞溅一片水花，立将黑水滴划开一条深长的创口，当中却不见冥魔法身，水滴波动荡漾，瞬息复原如初→香喝道：“现形！”法杖一点，地面蹿升一节节蔓藤，四面八方伸进水滴，跟着一蠕一动*着水份，蔓藤受到滋润，根上的叶子、花朵一簇簇盛开，急速茁壮成长起来，水滴渐渐缩小，突然粉碎，化为甲虫循空直奔冥蛇而去。众人抬头上望，发现血月亮已然消失，那一对少年男女正与冥蛇打得紧促，不时传来风火雷电的光芒。

龙香细目瞧清状况，真元鼓荡，传出声音：“上面两位侠士，我同你们一起降服冥蛇。”一言语毕，周身银茫大盛，无数鱼一般的光梭围着她上下飞舞旋绕，法力汇聚，举杖指向天空，陡见一柱银光自杖头冲天喷­射­，击中了苍穹。那暗夜犹似被捅破一个大洞，从中撒下一缕天光，紧接便见一圈银­色­浪潮往四面奔腾扩散，慢慢拨开了黑夜，不一会，碧蓝明亮的天空展露出来，照亮了大地。众人浑身激颤，差点跪地感谢上苍，一时均觉生命可贵，再没什么比活下来更好。

龙香四面环视一周，朗声道：“我乃苗疆圣姑，今日为降服冥蛇而来，众位迷途知返，不可再受邪兽蛊惑！”法杖斜指，一道绿光­射­中冥蛇，将它身形牢牢摄住。那冥蛇在两大神兵夹攻之下，原已处于下风，这时挨上绿光，体内元神被一股极强吸力往下拉扯，几欲脱窍而出，它得道万年，自然知道此乃大凶之相，当即不顾徐薛二人打击，法力凝聚­肉­角，施出一个法术。众人忽觉一股热浪袭来，少顷浑身滚烫有如针扎，凝神细望，发现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遮蔽了苍穹，云层中不时扑腾出火光，热气排天而下，似乎即将发生一场灾难。

徐清风一见气象极变，猛想起一个法术，厉声道：“赤天燎原！”转身退后，法力灌注长枪，盈亮起一道光芒ˇ忆君一听赤天燎原四字，脸­色­亦不禁微变，道：“你先走，我拖住它。”一剑横削，砍下冥蛇几片鳞甲§清风大喝道：“姑娘让开，我要施炼狱神雷！”长枪望天一指，火烧云下方立时聚集一片乌云，中心雷鸣电闪，传出压抑的怒吼ˇ忆君返身飞转过来，紧紧靠近徐清风，翅膀张开，护住二人大半身体，道：“若制服不了魔蛇，咱们便走。”徐清风摇头道：“冥蛇危害极大，今日务必要*了它。”薛忆君抬头望着徐清风，眼中星花闪闪，微笑道：“我师父时常给我讲你师尊的故事，说他固执如牛，没想他收的徒弟却也一般的不开窍，他现下在哪里，你可告诉我么？”徐清风答道：“我师父在蜀山峨眉，姑娘你认识他老人家？”薛忆君脸­色­一变，冷冷道：“可是峨眉派的人囚禁了你师尊？”徐清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姑娘，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莫非你认错了人？”

薛忆君顿时不快，只以为徐清风不愿回答，她身出名门，自小身边人都围着自己打转，哪里有人敢对她不敬过，当下沉吟道：“你若碰见你师尊，便告诉他，水月天都的薛茵盼了他六十年。”生怕徐清风“不开窍”，又道：“我叫薛忆君，薛茵是我师父，乃是当今的天都仙女。”说到“天都仙女”，语音微微拔高两分§清风偏头看着薛忆君，目光十分惊讶，跟着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姓徐，名清风，姑娘请放心，在下一定把话传到。”薛忆君低语道：“徐清风，徐清风……”忽尔开颜一笑，眉目间甚是欢喜，说道：“你跟你师尊一起来了江南，我给你们弹曲儿听，好不好？”徐清风全身法力灌进破邪，无法专心应答，只道：“好，好。”薛忆君听他语气有些含糊，忽然想起师父时常念的一句话，心头一怅，顺口吟了出来：“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第九十三章

话音一落，见得天空红光盛极，那云海蓦地燃烧起来，烈焰弥天，仿佛要焚尽世间一切→香面­色­惨然，实不料冥蛇法力如此强悍，赤天燎原乃上古五术之一，修行之士无人不知，她得了圣姑真传，虽可自保，但巫神谷以及附近的生灵却如何避免？想了一下，转头道：“阿爸，冥蛇法力耗尽，支撑不了多久，你将它收进圣灵杖，苗疆祸患便可解决。”伸手把木杖交给龙木→木一把拉住她，急道：“香儿，你做什么？”龙香微微一笑，道：“圣姑造福苍生，当须舍己救世。”轻轻挣开龙木大手，往前奔了过去，耳中只听得龙木不断叫唤着她。

那火云不往中间聚集，越集越厚，随之便见一条瀑布从云层里流下，绵绵淌进巫神谷→香双臂张扬，真元急速运转，一声娇喝，顶上十丈霍然显现一个方鼎，这鼎若虚若实，巨大无伦，纯粹由法力凝聚成形，火浆自金­色­烧成白­色­，尽数倾注进里面，沸煮着一个个气泡。众人骇目惊心，几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远远望去，那火浆悬挂云霄，一如垂天之瀑，磅礴而浩瀚，又如神龙下凡，雄壮而美丽，其景象宏伟壮观，实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ｚｍ

不到片刻，鼎中火浆越盛越满，看着快溢了出来，龙香周身璀璨神光，鼓荡起十二成法力，猛然运功，方鼎立时变大一倍，便即又盛住了火浆。此刻她云丝无风飞扬，双瞳如大海一样深邃，面目刚毅，释放着无所阻挡的意志，白璐儿眼泪扑簌簌地滚下，双手紧握，喃喃替她祈祷。就在这时，乌云搅转翻滚已近疯狂，徐清风一把将薛忆君挡在身后，一声怒喝，长枪朝冥蛇一点，但听震天一个大咆哮，乌云中间扯出一道紫茫，轰然炸中冥蛇，数十条雷柱四面迸­射­，拟欲撕裂虚空♀炼狱神雷一经发动，天地为之摇晃，众人耳鸣眼盲，一时视无所睹，听无所闻，只道耳目给雷霆震得废了，心中惊惧逾恒，连忙狂叫出声。

徐清风法力耗尽，头脑感到晕眩，体内气血也一阵翻涌，身子沉重，便要坠了下去″香入鼻，旁边一只纤手轻轻挽住了他，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你受伤了么？”徐清风闭目调息，片时睁眼，看见薛忆君一双明媚动人的秀眸，心尖儿一跳，张口道：“薛姑娘，我……这个……唉……冥蛇呢？”转头一看，那冥蛇扭曲挣扎，发出嘶嘶刺耳怪叫，它魔躯被一束绿光摄住，正自快速下沉，上方火烧云逐渐清淡，瀑布也退下来，炼狱神雷打断了冥蛇法术，它越缩越小，晃眼一闪，便给绿光封入了木杖。

但见圣灵杖剧烈颤动，里面仍然传出疯狂地嘶叫，只一会，剧颤轻微，渐渐趋于了平静。

巫神谷阒然安静，随后爆发起震天价的欢呼，人人扯着嗓门呐喊，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好些人泪流满面，跪地磕头感谢着上苍→木提着圣灵杖，两步闪到龙香面前，激切道：“香儿，香儿，收服冥蛇了，收服冥蛇了！”一句话说完，脸­色­突然大变，那龙香双目紧闭，嘴角挂了一丝鲜血，全身哆嗦不停，显是遭受着极大的痛苦→木发起抖来，叫道：“香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龙香微开双眼，启口道：“阿爸，我撑不住了，叫，叫大伙走。”龙木抬头上望，见那方鼎足足盛了一大半火浆，糊一般烧得旺盛，毫无熄灭迹象，急道：“香儿，你别吓阿爸，这可怎么办？”龙香道：“走，赶紧走。”龙木不再打话，回头连喊三声：“所有人即刻撤离巫神谷！”

话音一落，众人方始发现祸患尚未彻底化解，幸喜此时并无邪法禁制，人人轻松自由，不知谁叫了一声“快跑”，众人猛然反应，呼啦啦往巫神谷外冲去，一个声音道：“徐兄弟，咱们先走一步，你若是想我们了，随时欢迎你来。”徐清风心知现下不是叙话的时候，传声道：“吴老丈，你们多多保重，待眼前事端解决，我再来找各位叙旧。”那声音未再回话，想是去得远了§清风蓦地想起一事，心头焦急，扫眼瞅见江寒靠在山角边，旁边站了一人，转头道：“薛姑娘，我师哥身受重伤，我去瞧瞧他。”薛忆君点头道：“我送你下去。”掺着他飞落地面§清风道：“多谢姑娘。”言毕抽开臂膀，快步奔向江寒ˇ忆君手中一空，不禁怔了一怔，心头莫名其妙感到有些难受，她找到昏迷中的水月二人，扶着她们来到徐清风身旁。

片刻工夫，群豪走得­干­­干­净净，闻长老亦带着白璐儿与天巫教众退入密林→木环顾四周，看见黑炎教众稀稀拉拉站了数十人，大声道：“三弟，你同你手下暂且先到天巫教回避，我稍后……”忽听龙香道：“阿爸，你也躲一躲，我……”龙木摇头道：“女儿受苦，阿爸怎能舍得下她？”龙香道：“阿爸，我有法子，你不要教香儿分心，你相信香儿。”龙木一听，顿时信心大增，女儿法力强绝无匹，他是深有感触，当即不再废话，道：“好，好，香儿，你辛苦了，阿爸等着你，你平平安安的，好么？”龙香点点头，道：“一定平平安安的。”龙木微微一笑，返身钻入密林。

待众人离去，龙香再支撑不住，眼前模糊，直愣愣地向后倒下，火浆破堤浇淋下来，刹时就要淹没了这娇小的身躯，忽见影子一闪，一张太极图飞来盖在了龙香身上，那火浆似如碰到一个无形屏障，自旁边流开，点燃了整个巫神谷姑娘静静地躺在地上，烈焰再大，也没有一簇火苗靠近她，就是那样，好好的，好好的……

（看见大伙那么给力的回复，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相信我，这是网络上第一本仙剑风格的仙侠小说，不会让大伙失望的。额，我看见有网友说，我这书跟诛仙很类似。其实我想说，诛仙是本好书，不过这书跟诛仙是很不同的，这书主要阐述是“侠”，而诛仙是“情”，另外文字风格也是有较大的差异。当然，我也尽量地努力写好“情”的。）

第九十四章

与此同时，薛忆君施展法术护住几人，挡了火海在外面，徐清风见烈火烧不进来，心中大石落下，跟着连声感谢花牡丹，他看了江寒伤势，知他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虞，只是不知多久才能醒转，这下心头轻松，便盘膝打坐调息。

巫神谷大火通天，树木、石块、大地尽皆熊熊燃烧。过了小半时辰，右边山体一个狭长的隧道钻出一群人来，当先一人正是龙木，呼喝指挥着教众灭火，有人撒灰，有人祭宝，还有人施展法术，烈火徐徐逼得退了，好容易挨到龙香面前，龙木惊呼一声，冲上去抱起了她，小姑娘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丝，看似受了极重的内伤→木潸潸然流下泪水，不禁为女儿感到极大的骄傲，心中一动，转身高举圣灵杖，大声道：“圣姑舍身救世，制服了冥蛇，这天下间从此再没有巫神作恶了，自今往后，巫神谷便叫‘舍身谷’，以铭圣姑大义！”天巫教众轰然齐吼：“舍身谷，舍身谷……”声音直冲云天。ｇ

待众人扑灭大火，足足又花了一个时辰，薛忆君护了众人许久，深感疲乏，但当着众人的面，她自不便打坐，见徐清风照料着江寒，说道：“我即刻便回水月天都，那神秘女人来路不明，我师父总知道她底细。你……”顿了一下，双颊微晕，续道：“你和你师尊什么时候来江南？”徐清风收拾着江寒行囊，身也没起，道：“这可说不准，我须送我师哥回蜀山养伤，然后找着我小妹，再求圣姑治好她伤势，一来二去，怕要耽误些时候……”忽然听到江寒“库库”咳了两声，不由大喜，叫道：“小江子，小江子！”江寒微开双眼，瞧清面前几人，虚弱一笑，道：“小徐子，你没事么？那妖魔当真好厉害。”说着又咳了几声。

徐清风忙道：“你且休息，咱们回蜀山就好，你别动，别动。”薛忆君道：“你师尊在蜀山吗？我同你一齐去见他老人家，好不好？”徐清风站起身子，边回头边道：“薛姑娘若不嫌舟车劳顿……”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呆呆杵在了当地。

那眼前俏生生地立着一个人儿，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目光惊讶，似看见世上最稀奇的事物。慢慢地，那人小嘴儿扁了，秀眉儿皱了，泪水闪闪打着转，便红了眼圈儿§清风只觉心脏退跳动，周遭景物也静止下来，眼中那俏生生的人儿挡住了天地万物，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她一人，他柔着声音道：“小妹……”那人一听，眼泪登时流下，一抽一抽地哭出了声§清风走到她面前，轻轻拍着她后心，道：“­干­么哭啦？我好好的，你不高兴么？”那人闻言哭得更凶了，呜呜呜的，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清风柔情汹涌，臂膀一伸，将她搂进了怀里。

二人一番动作全教众人看在眼里，江寒心口猛地一疼，霎时神志迷乱，失去了知觉ˇ忆君上前细目瞧着白璐儿，心头不由一惊，暗道：“她……很好看。”忽然感到无比烦躁，竟不愿在此地待上一刻，冰着脸道：“我便走了，你记得知会你师尊。”心念一动，一团白芒裹住全身，刺得众人挥袖遮挡眼目，待光亮衰弱，现出一身青衫绿衣。她手中持着一根羽毛，轻轻一晃，收了起来。

薛忆君收这兵?之时，徐清风和白璐儿不免便松了开，同时惊异地把她望着，她一眼瞄见二人分开，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徐清风，三月开春，你和你师尊若不来江南找我，我便去峨眉找你们，到时你可不许怠慢我。”徐清风道：“是，是，薛姑娘请放心，在下一定把话传到。”薛忆君解下腰间一支玉佩，道：“临安西湖边，你持了这半块‘水中月’，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徐清风接过一瞧，这玉佩形如月牙，做工极是­精­巧，光泽华而不显，却是一块上等美玉雕琢而成，说道：“下次见了薛姑娘，我再奉还玉佩。”说着收进了怀里ˇ忆君道：“你且先留着，往后你瞧它顺了眼，说不定便舍不得还了。”徐清风­性­子虽然内向，却也不是愚笨之人，自然听得出此话隐含他意，不禁面红耳赤，嗫嚅道：“是，是。”薛忆君微微一笑，转身扶起水月二女，身子一动，消失了去。花牡丹忙叫道：“薛姑娘，薛姑娘……”叫得几声，人已走得远了。

白璐儿奇道：“清风哥哥，她是谁？架子怎地这么大？”徐清风道：“我与薛姑娘今日也是初次相逢，她似乎是水月天都的弟子。”白璐儿撇了撇嘴，咕哝道：“水月天都很了不起么？”转眼看见江寒躺在地上，心头一紧，奔了上前……

此后众人就在天巫教修生养息，数日过去，龙石随闻长老归隐山林，黑炎教尽数归并了天巫教，李子鹤等人终知巫神邪恶，自然深感悔悟，有的决定将功补过，留了下来；有的则无脸面对龙家，于是不迟而别，自谋发展。天巫教大排筵席，足足喜庆了五天。

江寒与龙香伤势渐渐有了好转，徐清风亦知白璐儿炎毒之伤非万载冰蚕不可治，当下作罢，便与众人聊及数日前的遭遇。

原来那日他昏昏沉沉飞进墓冢，不知过了多久才醒了转来，睁眼一瞧，发现置身于一间墓室中♀墓室八丈方平，四面墙上的灯盏飘着绿幽幽的火苗，室中间横摆了一具寒玉棺材，盖子已然移开一大半，波图耶坐在一旁，正自闭目打坐§清风心下震骇，只觉这墓室尸气极重，呼吸一口也要头晕脑眩，棺材里空无一物，不知那自称“元尸老祖”的墓中人在哪里，定了定神，喝道：“什么妖魔？藏头缩尾不敢见人？”话音一落，墓室里响起了元尸老祖的声音：“小娃娃安心待上几日，老祖破了春秋宝录，自教你练成不死之身。”徐清风又惊又怒又怕，情知此刻已是九死一生之局，除了搏命一法实不作二想，当即紧握长枪，纵身扑向波图耶。但听嗡地一响，一股无形力量压来，他身子一定，登时从半空重重跌落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这一下直摔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似也移了位，几欲呕吐出来，脑中浑浑噩噩乱作一团，一个声音不断叫道：“我快死了，我快死了……”心头绝望恐惧，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那元尸老祖见他不作动作，道：“你若再敢造次，老祖弹指间取你­性­命。”徐清风神志不清，只喃喃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有什么­阴­谋？”声音渐渐低沉，眼泪不觉流下，又晕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

如此过了许久，他迷迷糊糊恢复了知觉，脑袋剧痛，似要裂开了一般，正浑不知所以，猛然想起此时身陷魔窟，却不是什么安生地方，心头一急，立时清醒不少。他紧了紧手上长枪，举目张望，见波图耶坐在棺旁，如泥塑一样动也不动，整个墓室静寂无声，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慢慢坐起身子，看着鬼森森的墓室，心头不由发毛：“他为什么不说话？他要怎么对付我？他是什么妖怪？他会不会吃了我？”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焦急，越焦急越难受，仰头就想狂叫几声发泄怨气，突然一呆，竟看见一件奇异的怪事：墓室半空悬浮着一本册子，自中间打开，书页两面游荡着一团黑雾，缭绕盘转，仿佛活物一般诡异万状。

册子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奄奄一息，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如不特意仰头细看，确然难以发现§清风蓦地想起姚村长的故事，心中一动，已知那册子便是春秋宝录，而册子中的黑雾，多半就是叫什么元尸老祖的妖魔，他看得明白，一时竟大大感到振奋，但不到片刻，振奋之情转为沮丧：“纵然知道魔头困于书中又如何，他魔功通天，我远远不是对手，打也不行，跑也跑不掉，今日真要命丧此地么？”寻思到这里，忽又大是不甘心：“如不殊死一搏，难道任由自己变成僵尸？往后若是碰上了师门正道，自己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那又是怎生一副情景？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的­干­净。”一想到死，又自怯了，胡思乱想半天，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白璐儿的笑容，心头一甜，暗道：“小妹该到蜀山了吧，她是妖­精­化身，也不知师父信她不信，若是信了，师父必然会来救我……师父……师父，对了，还有师父！”陡然间心中生起一股强烈求生意志，激动得发起抖来：“师父既然会来救我，我自不能束手待毙，总须跟魔头周旋一番，撑到师父赶来为止。”

抬头盯着春秋宝录，脑禾旋着计划：“魔头自称‘元尸老祖’，那么当属尸灵一道，这神枪专治尸鬼二灵，若能攻他一个出其不意，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心念一定，便凝神闭住气息，死死盯着上方，心中明白，若机会一个把握不住，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此时全神贯注，自然而然便以蜀山御剑之法控制兵器，哪知神念甫与长枪结合，突然感到枪内反生一缕灵识，竟同他接触起来§清风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骇然收回神念，喝道：“什么人！”墓室嗡嗡作响，回荡着他的声音，元尸老祖与波图耶俱无反应，如同死了一般。他脸上讪讪然一红，暗道：“不是他们搞鬼。”心中慢慢平静，回忆着刚才的怪现象。

那灵识是从枪里面生出来的，犹似一缕元神，虽只点水一触，却也能感到它充满灵智。它是什么来头？莫非是神兵修出了道行？徐清风大感惊奇，心道：“这枪自悟天道，可算是一桩莫大的福缘，然而它神力如此强大，要是落入了邪魔手中，那……那……”寒毛登时立起，警惕地看了一眼波图耶，不由将长枪抱得更紧了。

他胡乱紧张了一阵，­精­神渐感疲累，旋即想到：“你眼下自身难保，还去想什么今后的事？天下乱不乱，跟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干­系。”苦笑一声，索­性­也不多想，心思转回长枪上面。黑暗中摸索着神兵，手指触到枪身上的奥秘文字，寻思：“这枪既然修得灵­性­，我何妨与它交流一番，看它到底修成个什么样子。”释出神念，缓缓探入长枪，那灵识果然窜了出来，如耗子一般顺着神念径往他脑海里钻入§清风大吃一惊，心念闪动，急欲逼退灵识，脑海里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有缘人听之，汝能感应吾之神通，即为心存正气之人，吾赠《玄兵图录》与汝，可修无上神通，兵家一道，自此后继有人，终不致绝于吾手。”

徐清风惊骇至极，差点大叫出声，这声音浑厚有力，直透脑海，显然不是什么神兵修成的灵智，而是一个人以大神通将声音封于长枪中，巧合之下给他感应到了。他连忙捂嘴，继续听那声音道：“兵道，行无穷之变，图不测之利，以克敌制胜为第一要义。敌弱，我则摧枯拉朽；敌强，他则水中捞月，故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惧，无往不利，则所向无敌。兵法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寥数一十六字，包罗万象，森罗万状，道尽万物运行之律，窥尽乾坤运转之法……”

徐清风听到这里，渐渐已知一个天大的机缘摆在了自己面前，心头喜极，全身轻颤不停，心道：“我道家修练的­精­义在于顺其自然，以无为心境感悟天道，这门神功却不然，虽同样遵循万物运行规律，却是教人攻敌制胜，其主旨与我道家截然相反，但不知是否为旁门左道之术。唉……左右活不成了，它是旁门也好，左道也罢，若在死之前能一窥奇门绝学，倒也不算太差。”当即凝神细听那声音讲解兵法之道。

“我若神行如风，敌便无可捉摸，进退自如，已立不败之地。我若稳健如林，敌便视若无睹，上天下地，直入无人之境。我若杀意如火，敌便挡无可挡，夺其­性­命，犹胜探囊取物。我若磐固如山，敌便束手无策，万马千军，拒于沟壑之外。《六韬》曰：‘大勇不勇，大利不利，太强必折，太张必缺。’《军谶》又曰：‘能柔能刚，其国弥光；能弱能强，其国弥彰。’是故《玄兵图录》之要旨，在于­阴­阳相济，刚柔如意，舒之弥四海，卷之不盈怀……”那声音滔滔不绝而言，便将《玄兵图录》的修炼法诀道出，什么气息如何运转，经脉如何交通，一字一句，详详细细释解出来。

徐清风一边听，脑袋里一边想象着气息运行的路线，心有存思，真元自然就被带动，沿经脉­茓­道游走，少时便运行了一个周天。不到一会，体内真元竟分为两股，一左一右相持起来，情状直如两军对阵。恍惚听到一声号角吹响，左右真元往中间一冲，猛然厮杀到了一团，其进退攻守，迂回旋绕，竟是大有章法，片刻间，经脉­茓­位脏腑却成了林谷、深山、丘陵、平原等地形，其伏击、诱敌、奇袭等兵略亦是层出不穷，直阵，方阵，圆阵，锐阵，曲阵，五行阵法更是辗转相生。《玄兵图录》的修炼方式，当真匪夷所思之至，难以想象至极。

墓室森暗寂静，只听得徐清风轻微的呼吸声，元尸老祖、波图耶仍无反应，全没发现眼前人正自沉浸于一片新天地中。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道：“……此为《玄兵图录》心法口诀，汝每日勤习不缀，自能修得无上神通。兵道，天道也。”说到这里，那声音忽然停顿，似乎在思考着下面的话，徐清风正感诧异，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吾当年凭此神功，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统魔道，万邪臣服。盖因一己私怨，犯下倒行逆施之举，其罪甚大，天地难容。吾每每思及，无不痛心疾首，亟盼行满一百零八大功德，以赎万罪之一。然《玄兵图录》虽合天道，但因煞气太重，已介正邪之间，心存善念者运之，为正道；心存恶念者使之，为魔道，吾本欲毁此兵典，避免邪魔得手而涂炭生灵，思来想去，终因瑰宝无罪而浩叹作罢。汝既习得神功，自然身怀正气，否则吾之余音断将不予理会，而汝神功大成，更须秉持正义，除魔卫道，万万不可辜负吾之重望，不若如此，吾于碧落黄泉亦耿耿大恨矣。”

第九十六章 狐仙情

徐清风听到“耿耿大恨”四字，全身冷汗直流，但觉这声音包含的告诫厚望之意，如山岳一般沉重，内心惶恐感动，立时就在脑海里大声叫道：“晚辈向天立誓，今若能逃出魔窟，绝不辜负前辈宏愿厚望，如违誓言，必形神灭绝，死于天下人手中。”誓言一发，心中稍感安定，又听那声音道：“然神枪名作‘破邪’，亦为世间无上至宝，运用法门，吾一并传与汝知」身雕刻奥秘法术，乃神兵铸成之时便有，法名‘炼狱神雷’，为上古五术之一，此法凶险殊甚，不到万不得已，汝不可施展！”接下来，那声音便传了徐清风破邪运用法门，并一再嘱咐他“维护正道，行善积德”，最后念了两声：“切记！切记！慎之！慎之！”灵识一散，声音戛止，仿佛此人彻底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孤独如海浪打来，徐清风心头一空，莫名生出失魂落魄的感觉，不知怎的，那声音消失的时候，他忽然感到难受和害怕，就象失去了一个温暖的依靠，就象一位至亲之人离开了他。他静静地回思着前辈的一言一语，感受着他的境遇，眼泪怔怔便流了下来，心中只盼立刻见到这位前辈，好好瞻仰他的绝世风采，好好听一下他对自己的教诲，那温厚而亲切的感觉，便要他拿命来换，亦心甘情愿，不皱一下眉头。ｘｅ

好一会他的心情平复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回归现状，抬头望着春秋宝录，心道：“现下不是惆怅的时候，我不妨先修习前辈传下的神功，仔细揣摩一下神兵运用法门，待魔头破困而出，我再与他殊死一搏。嘿嘿，就算魔头百般­奸­诈，亦料想不到我还藏了厉害杀招，兵之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定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当下信心大增，连忙练起了神功。

又过良久良久，墓室中突然响起元尸老祖声音：“天尸，你老朋友来了。”徐清风闻言一惊，接着面露大喜之­色­，暗道：“好，好，师父赶到了！”耳朵一竖，却什么也没听到。波图耶站直身子，垂首道：“天尸疑惑，想他向来不敢靠近吾皇方圆百丈，怎地今日胆子变得大了？”元尸老祖道：“他自知我脱困在即，便来作个了断也是对的，否则老祖教他永生永世受尽折磨，苦求一死而不得。”徐清风大奇，寻思：“原来不是我师父，却是妖魔的一个对头。”念头刚一转完，那墓室外面传进了一个声音：“云娆诚惶诚恐，拜见老祖！”徐清风大吃一惊，脑海里霎时回忆起姚村长的故事，心头怦怦乱跳，听得元尸老祖道：“你进来！”话音一落，一股无形力量冲出，外面咣地一响，隐约透进一丝光亮。

徐清风连忙坐正身子，眼睛盯着秘道拐口，脑中念头连转，分析着后面的事况。秘道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见拐口走进来一个人§清风一瞧，眼前顿时惊亮，那女子步态轻盈，穿了一身如雪的白衣，约二十七八年岁，容貌美极，天上地下无人能出其右，只是眉间带着一丝浅浅淡淡的忧伤，不知伊人憔悴为谁愁。

她立足定身，一眼扫中徐清风，微一点头，跟着望向春秋宝录，微笑道：“恭喜老祖即将魔临天下，扫荡乾坤，血洗人间。”一说完，杆疙子§清风心中一动，暗道：“她点头是什么意思？她在暗示我么？”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元尸老祖道：“你功力不高，胆子却大，老祖是你敢取笑的么？”云娆夫人道：“云绕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老祖稍有不敬，肺腑之言，确系出自真心……”看了看波图耶，眼光又转到徐清风身上，道：“老祖捉了活人不杀，可是要炼他成魔尸么？”元尸老祖道：“你自身难保，倒有闲心管得了旁人生死，老祖破困而出，第一个就要拿你问罪。”

云娆夫人幽幽道：“老祖便不说，云娆心中也是明白的。近日我一想到老祖脱困在即，心里就胆颤惶恐，没过上一天安心日子，时吃责：‘你个小妖­精­吃了熊心豹子胆，谁不好惹，偏偏去惹魔道第一人，你以为逃到天涯海角，老祖就不找你了吗？还不如乖乖向老祖认错，盼求他原谅了你，说不定他老人家念在你五百年的辛苦陪伴，慈悲心一发，便不与你计较了。’这一想，云娆立时明白了其中关键，于是鼓起勇气，赶忙跑来向老祖认错啦。”说着盈盈又是一福，神态很是诚恳。

元尸老祖道：“你花言巧语两句，老祖就受你蛊惑了吗？你道我是你练功的靶子么？”云娆夫人道：“老祖何必取笑云娆，不说老祖魔心坚定蛊惑不得，就说这妖术邪法，云娆也早就没练了，又岂能对老祖施展，又岂敢对老祖施展？”元尸老祖发出哈哈笑声，道：“天尸，你听到没有，这小妖­精­鬼迷心窍想当正道中人。”波图耶道：“天尸听得一清二楚，云娆夫人瞧不起邪魔外道，所以荒废了一身神功。”徐清风听到几人对答，心头大感惊奇，暗道：“难道云娆夫人也是魔道中人？”元尸老祖道：“那你是否又知道小妖­精­当年的称号？”波图耶道：“天尸不知，望吾皇赐告。”元尸老祖道：“云娆仙子道行虽然不高，却是魔道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五百年前正邪之战，她替我魔道拿下了不少正道高手，如此一个大有作为的魔苗，现下竟妄想踏入正道，可笑，可笑至极矣。”

波图耶道：“夫人自毁前程，实是可惜。不过亡羊补牢，犹时未晚，若夫人愿意回归吾皇麾下，亦非不能成就当年辉煌。”云娆夫人笑道：“老祖魔功通天，谁人能挡？多云娆一个不多，少了也没什么大碍。”往里走了两步，道：“我可坐一会么？”一挥袖子，棺盖轻轻合上棺材，侧身坐了上去。

第九十七章

一番动作下来，元尸老祖也没理会，道：“天尸，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妖­精­倘若有心回归魔道，老祖也不会被她守护五百年之久。她一门心思想要摆脱魔道身份，原是大有因由的。”他似乎对往事起了极大的兴致，一言一语莫不消有人接下话头。波图耶七巧玲珑心，如何不懂老祖心意，说道：“想必夫人是受了他人胁迫，而这胁迫又无法可解，是以不得不……”元尸老祖声音突然沉下，森然道：“你是在说你自己么？”波图耶大吃一惊，急急匍匐跪下，慌忙道：“吾皇恕罪，天尸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全身发抖，急切间哪里解释得清楚。云娆夫人瞧他狼狈不堪，幽幽叹了口气。

元尸老祖道：“你却猜对了一半，小妖­精­并非受人胁迫，而是被正道一个伪君子利用了。”云娆夫人低声道：“他可没利用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他在一起，我知道了山河的美，花草的香，还知道天下间最好听的曲儿，原来名叫‘情牵’。我很开心，我……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元尸老祖道：“我魔道多少高手才俊你瞧不上，却偏偏喜欢上何文道这个伪君子，他枉为一代高人，只会做利用女人的事，天都小妖­精­也受他蛊惑……嘿嘿，可惜他心中只有天都小妖­精­，根本就没有你半点影子，你为他背叛魔道，到头来只有形神俱灭。”ｚｍ

云娆夫人摇了摇头，道：“他说过，若要修成仙道，心里便不能存有儿女私情，他修为已达天人之境，不会说来骗我的，更不会喜欢天都仙女。再说……再说天都仙女没我好看。”言语脱口而出，充满了极大的自信。波图耶道：“吾皇，何文道是什么人？”他听出元尸老祖提到此人时，颇有咬牙切齿之意，是以顺着话走，以免他恼恨自己刚才口误。元尸老祖道：“你起来。”波图耶道：“叩谢吾皇。”磕了下头，站起身。

元尸老祖沉吟道：“当年我魔道逼近蜀山，无人可挡，这何文道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贼一般杀进我魔道后背，连斩我三名魔将，老祖我转身和他交手……”云娆夫人Сhā口道：“他可不是贼一般杀进来的，我瞧得清楚，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上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吟着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还吟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瞧他傻里傻气的胆子好大，心中还感到可笑。谁料他走得近了，书本一合，一指点倒赤­阴­魔，大袖一拂，卷走血手古妖元神，跟着一声喝，震碎了欲­色­佛心脉，接连三招，使得行云流水，潇洒自如，那一刻，我便……我便对他留上了心。”她脸上微微发红，就象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

元尸老祖道：“你宫主吩咐你魅

惑他，反倒如了你意，是不是？”云娆夫人点头道：“宫主知道他在何处，于是设计让正道中人追杀我，我一路仓皇逃到他那里，便给他救了下来。原先我瞧他有点意思，除了要骗走太古遗音，还想逗他玩玩，谁知他心­性­坚定，根本不为情.­色­所动。我气不过了，定要教他喜欢上我，可是日子一久，我……唉……却是我深陷情潭而不可自拔。”

元尸老祖道：“你可知太古遗音他给了谁？”云娆夫人道：“想必是正道中人。”元尸老祖道：“不错，那琴成了水月天都的镇都之宝。”云娆夫人脸­色­微变，轻轻一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给天都仙女的，他说过的，他不会对任何一位女子动心。”元尸老祖道：“你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宝物，他随意就送了别的女子。竹篁幽幽，天都仙女弹琴，他在一旁作画，神仙眷侣，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逍遥的？”云娆夫人一脸苍白，呐呐道：“不会的，不会的……”元尸老祖道：“有何不会？若非如此，怎是你来守护老祖，而不是天都小妖­精­？”云娆夫人霎时面­色­惨变，全身有些发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元尸老祖道：“何文道轮回八世，每一世皆为当代大儒，五百年前他第九次转生竟自悟儒门大神通，这样一位高人，却行卑鄙无耻之事，否则老祖岂能给他困住？”云娆夫人回过了神，微微一笑，道：“老祖你不是他对手，又何必中伤于他。”元尸老祖傲然道：“无知小妖­精­，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云娆夫人一征，道：“这是九­阴­聚邪之地，是老祖你得道的地方。”元尸老祖哼了一声，道：“这地方被‘大四圣混元阵’压制，原本就是他的­阴­谋。”云娆夫人惊疑万状，奇问道：“大四圣混元阵？”元尸老祖道：“你道他一人之力当真挡得了我魔道大军？我数度与他交手，他总是不敢正面迎战，后来眼见败局无法挽回，便约我单打独斗，谁若输了，谁便退出正邪之争。”

云娆夫人笑道：“老祖你打他不过。”元尸老祖哈哈笑道：“我与他天上地下打了一天一夜，后来他给我一掌打得口喷鲜血，没命似的逃到此地《草要除根，我自不能放过他，于是追了过来，嘿嘿，我道他脑子不清醒，居然敢跑到九­阴­聚邪之地，这不一心一意求死么？没想这个卑鄙小人，早就在此伏下大四圣混元阵，我一时不察，便……”后面的话汀了口，想是不愿提到丢脸的事。云娆夫人乐得晃了晃双脚，笑道：“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瞧他是故意被老祖一掌打中，教老祖失了防备之心再使诡计出来。哈哈，连魔道第一人都中了他‘­阴­谋’，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智者。”

元尸老祖笑声道：“小小的大四圣混元阵老祖我还不放在眼里，可是这门大阵有所不同。北面隐龙山为青龙，南面一条河流为玄武，西面七星连成白

虎，恰好那时到了早上，在白

虎未消、朱雀东升之际，形成了四圣风水势，他法力牵引，自然布成了大阵。何文道心思巧妙，老祖也不得不佩服，但用如此­阴­谋暗算老祖，却是卑鄙无耻之尤。”

第九十八章

几人短短交谈，听得徐清风惊心动魄，脑中不自禁地想象到五百年前惨烈无伦的正邪大战。元尸老祖又道：“你死心塌地为他守护老祖五百年，果然情比天高，义比侯。想你付出如此之大，他也不会不给你一点好处。”云娆夫人道：“他说只要守得老祖五百年，我就能踏入仙道，余下的，自有人来对付老祖。”元尸老祖哈哈大笑，道：“一派胡言！老祖不死不灭，谁人能够对付？况且五百年已至，我瞧你也没有飞仙的气象。何文道心机歹毒，他骗人的把戏你瞧不出来吗！”最后一句隐露杀意，墓室里激荡起一圈圈气流。云娆夫人垂首不语，只呆呆望着地面。

元尸老祖道：“你和天尸斗了六十年，杀了我不少尸兵，其罪之甚，本该受尽无穷折磨。但老祖并非不讲情理，只要你肯立誓效忠于我，不仅往事老祖不提，而且还给你大大的好处，机会难得，我不消看见你摇头。”云娆夫人闭目沉吟，半晌睁眼，道：“云娆能得老祖垂青，心中实是感激不尽。其实魔道也好，正道也罢，若能安安稳稳活下去，那才是好的。”元尸老祖微笑道：“你能有这等见知，还算有些悟­性­，你立誓罢。”云娆夫人道：“老祖，五百年间云娆想明白了许多事，不过仍有一个疑问百思不解，老祖你无所不知，可帮云娆解了心中疙瘩么？”元尸老祖道：“什么疑问？”ｘｍ

云娆夫人眼角瞄着波图耶，道：“云娆陪伴老祖四百多年，正道魔道一直未曾有人前来打扰，何以波图耶便能找到此地，还知道禁制破解之法而放了老祖出来？”元尸老祖喝道：“问得好！”跟着纵声大笑，似乎感到十分得意，道：“何文道千防万防，殊不知却帮老祖渡过了一个大劫！所谓百密一疏，便是这个道理。”众人大异，同时望向春秋宝录。云娆夫人道：“愿闻其详。”元尸老祖笑道：“何文道若将我困在蜀山昆仑，便的两派弟子被我魔气腐蚀而入邪道，但如将我困在众人皆知之地，又的魔道中人前来救我。他前怕狼，后怕虎，却没想倘若真有魔道高手知道老祖所在，还不夺了老祖一身道行，又怎会救我？”云娆夫人恍然大悟，道：“他知我是魔道中人，老祖便腐蚀不得我，而他放心让我守护老祖，原来……原来我在他心中到底是重要的。”说到这里，脸上光辉灿烂，已是乐得笑开了花，妙目一转，看着波图耶，笑眯眯道：“你是来夺老祖一身道行的么？可惜你功力低微，反倒受了老祖禁制。哈哈，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一句话说完，发现波图耶浑身哆嗦，眼中露出怨毒的光芒。

元尸老祖道：“天尸并不知老祖身份，他能找到老祖，当然是受人指点。”云娆夫人奇道：“受谁指点？”元尸老祖却不回答，道：“天尸，西域密宗有门神通，叫作‘阿鼻渡业’，是怎么一回事？”波图耶垂首道：“回禀吾皇，‘阿鼻渡业’乃密宗三大苦行术之一，以入定冥思法使­精­神进入阿鼻地狱，亲身感受无间大痛苦。苦行之人游历地狱一周归来，不仅­精­神得到极大淬炼，佛­性­亦能达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于修成正果具有莫大好处。”

云娆夫人哼道：“你既无大智慧，又乏大毅力，若修炼了这门苦行术，那还不永堕无间地狱而不得超生？”元尸老祖笑道：“你瞧不起天尸么？他固然修炼不得这门苦行术，但我魔佛兄弟助他一臂之力却如何？”云娆夫人陡然想起一个可怕的人物，大惊道：“魔佛？”

元尸老祖道：“不错！天尸，魔佛指引你进入阿鼻地狱，是怎么给你交代的？”波图耶支吾道：“吾皇……”元尸老祖道：“但说无妨。”波图耶道：“是，魔佛说此地埋藏了一具佛躯，若能火炼七七四十九日，便可炼成佛舍利，服下之后可证罗汉金身。”云娆夫人闻言一呆，跟着哈哈笑道：“这里只有老祖，可没什么佛躯，更不会有什么佛舍利，你心术不正，以为拣到天大的便宜么？哈哈，哈哈。”波图耶面­色­难看至极，怒火燃烧，显是在强行抑制。

元尸老祖道：“天尸不必恼怒，佛舍利虽然没有，不过你终究炼成了不死之身，说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波图耶道：“是，是。”云娆夫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魔佛为何指引波图耶进入阿鼻地狱，难道……难道他在下面？”语气中充满了惊异。元尸老祖说道：“当年正邪大战，何文道远赴大雪山请来密宗高僧，布下‘十方诸界转轮大阵’，合天都仙女之力，打灭了魔佛法身，又将他元神镇入阿鼻地狱，以令他无法回归凡世。可是魔佛便那么不堪么？他于最后关头一分元神为二，其中一半被贼僧镇锁地狱，另一半遁入六道轮回而转生成人。老祖我出幽入明不受三界五行约束，唯有我才下得了阿鼻地狱救出他元神，届时找到转世魔童，魔佛便可复活。”

徐清风越听越害怕，心道：“什么魔佛，什么老祖，若真让他们­阴­谋得逞，从此天下间哪里还有宁日。”这一想，不禁毛骨悚然。云娆夫人若有所思，道：“六十年的疑惑，今日总算解了开。”说着吁了口气。元尸老祖道：“你既然明白了，就知道该怎样选择。倘若你还念着何文道，后果如何，老祖也不用多讲。”云娆夫人点了点头，道：“老祖你再容我想想。”元尸老祖道：“给你两个时辰考虑，老祖可不想听到对你不好的答复。”话音一落，整个墓室静了下来，似乎他已远远离去§清风一惊，暗道：“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难道他还有两个时辰就要脱困了么？”心头焦急，转眼朝云娆夫人望去。

第九十九章

只见她孤零零地坐在玉棺上，云裳瀑落，形影相吊，犹如一朵冷清的雪莲，独自守在悬崖峭壁间。她怔怔然出着神，不知想着谁，又或许盼着谁，思绪一定生了翅膀，已然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片幽静的竹林，石案上铺着画卷，一个男子专心致志地绘着图画，风吹过，簌簌沙沙，背后偷偷伸来一双素手，悄然蒙住了他眼睛。男子搁下画笔，道：“云娆，­干­么又调皮？”笑声咯咯传来，纤手挽住了他脖子，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凑近男子耳畔：“谁叫你不陪我？”男子转过了身，正­色­道：“你又偷懒么？教你看的‘大学’看了吗？‘诗经’记了几首？你背两句来我听听。”云娆两手搭在他肩上，偏头盯着他，嘴角勾起笑容，道：“你抱我，你抱我便背给你听。”男子皱眉道：“你不用心学习，怎摒除得了邪念，成天嘻嘻哈哈的，如何是个头？”

云娆拉下了脸，不高兴道：“道道道，就知道道，成仙好得很么？我瞧也不如一对鸳鸯快活。”男子道：“你既感悟天道，自该一心追求上境，我教你学习儒法，其意也是为了你踏上正道，再不过以前的日子。”云娆双手堵住耳朵，泼浪鼓般摇着头，大声道：“我不听你讲什么大道理，何文道满腹经纶，谁辩得过他。”退一下，忽又露出笑容，道：“诗经记了那么多诗，你想听哪一首？”何文道想了一下，道：“你便背一首反应百姓生活的诗。”ｘｍ

云娆目光狡黠，说道：“那好啊，我刚才就学了一首，你听着：‘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无我恶兮，不?故也！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丑兮，不?好也！’”言毕得意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何文道一脸欣喜，点头道：“不错，不错，一字不差。”云娆道：“我虽记得牢了，却不知这篇诗歌的意义，老师你可解给我听？”何文道道：“这篇诗歌讲的是一位女子恳求心上人不要离开她，教他想想两人的好，想想两人的恩爱。”云娆笑嘻嘻道：“那你想了吗？”何文道避而不答，道：“其他的诗歌你还记得哪些？”

云娆道：“你告诉我你想了没有，你不说，我就不背。”何文道道：“无理取闹是不是？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我想那么多作甚？”云娆一把挽住他，娇声娇气道：“我还记得一首，念给你听好不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何文道打断道：“好，好，你都背下了，我听明白了。”云娆道：“我不，我要你解这首《蒹葭》给我听。”

何文道道：“现下不来讨论诗经，你且说‘中庸之道’是什么？”云娆哼道：“你不解我也知道，‘我心中想念的人啊，你就在河的对岸’，‘河’是什么？何文道的何吗？”何文道道：“是，是，何文道的何。我问你，中庸之道是什么？”云娆道：“中庸那么多，你问哪一句？”何文道道：“你就说说‘天命之谓­性­’的意义。”云娆道：“天命就是人­性­，人­性­就是比翼双飞，逍遥快活。”何文道眉头一皱，道：“那么‘率­性­之谓道’呢？”云娆道：“我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我想喜欢你便喜欢你，这就是道。”何文道摇头道：“错了，错了，率­性­之谓道是教你不可放纵本­性­，你怎地就误解了？若人人都按自己本­性­行事，那还不天下大乱？这跟入了魔道又有什么分别？”

云娆脸­色­陡变，道：“魔道，魔道！你张口闭口不离魔道，那你还救我作什么？不如让他们一奖了我，省你见了魔道心烦！”何文道道：“云娆，我并无他意，你作何多想？”云娆怒道：“你分明就瞧我不起，你当我不知道么？我­干­什么要受你气？我就做魔道怎么了？你神通天高，你恼我便杀了我！”身子一转，化为一拳白芒飞出了竹林。

来到外间一条山坡，她现出法身，气鼓鼓地一边走一边骂：“瞧我不起就明着说，转着弯的骂人，你很英雄么？什么‘大学’、‘中庸’、‘诗经’，什么儒家经典­精­义，我一个字都不想看，一个字都不想背，要不是……”足下一顿，神情忽然变得无限温柔，呐呐道：“要不是想让你高兴，我又怎背得下这些枯燥的文字。”幽幽叹了口气，回头一望，却没盼到心中那个人的身影，而想到方才大发脾气的样子，不禁又有些后悔，心头茫然，不知此刻是回去好，还是继续赌着气好。

正犹豫着，山坡后面转出两个人来，左边那人喝道：“云娆仙子，你在这里作什么？吩咐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云娆抬头一看，见得两个奇形怪状的人站在不远处，喝问那人一身青皮，涅丑陋，手中持了一对金钩，森森发着寒光≡边一人身穿道服，掌上托着一个瓷瓶，尤为奇异的是，他额心另长着一只眼睛，此时正紧紧地闭着。云娆瞧清二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钩魂拘魄，鬼眼道人，幸会，幸会。你二位在此做什么啊？”钩魂拘魄金钩一指，喝道：“老祖命我们监视何文道，顺便督促你办好大事！你办得怎么样了？”鬼眼道人伸手按下钩魂拘魄的金钩，笑道：“仙子如花似玉，你怎忍心呵斥她？待我来好好问她一问。”笑眯眯道：“仙子，何文道最近有何动向？他有什么­阴­谋没有？你是否探到了什么秘密？”

云娆眼珠骨碌碌一转，笑道：“有的，很大的机密，何文道告诉我说，明日峨嵋派会在西面布下‘无形神襟’，昆仑派在南面布下‘六丁六甲天兵诛妖阵’，蓬莱二老在北面摆下‘正反二八星宿大阵，’他亲自率领伽蓝寺高僧、水月天都众仙女守在东面口子，趁魔道逃来时便一网打尽。”钩魂拘魄脸­色­大变，说道：“如此重大机密，你怎地不早些通知老祖？你想害死咱们吗？”云娆委屈道：“我刚刚得知消息，不就告诉你了么？你怎怪我？”

鬼眼道人微笑道：“仙子不要信口雌黄，老祖若知道你谎报军情，必然扒你一层皮下来。”云娆道：“我可没信口雌黄，他就这般告诉我的，你爱信不信。”鬼眼道人哈哈大笑，道：“伽蓝老秃驴佛法尽失，业已成了废人，伽蓝寺上下无不痛哭一片，哪里还能对付咱们？你打胡乱说，居心叵测，是谁教你的？何文道吗？”云娆笑道：“何文道鬼心眼那么多，我怎知道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你想知道机密，你自己去问他好了。”钩魂拘魄大怒道：“我要有本事去问何文道，还派你潜伏他身边作甚？老祖说了，太古遗音你取不到手，就跟咱们回去，不必守住何文道了。”

第一百章

云娆一愣，连忙摇头，道：“不不，他答允我了，过几天便借太古遗音给我，现下若是离去，岂不功亏一篑？”鬼眼道人点头道：“诚然有些可惜，不过咱们奉命行事，总不能空手而归，你有什么情况不妨当着老祖面汇报，看他如何定夺。”说着向钩魂拘魄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云娆笑嘻嘻道：“你们想­干­什么？”钩魂拘魄喝道：“带你去见老祖！”云娆嘴角上勾，眼波流光，笑道：“我说何文道在你们身后，你们信是不信？”二人大惊，急忙转头，入眼见后面空荡荡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钩魂拘魄大叫道：“不妙！”方一回身，只觉眼前一花，五根尖利的指头Сhā进了胸膛，抓开一蓬血雨。他不可思议地鼓着眼珠，眼睁睁看着那漂亮的手慢慢从身上离开，滴答滴答，鲜血淋漓，接着一切都变得黑了，嗬嗬抽得两声，咚地倒下。ｚｍ

云娆一直笑盈盈的，连眼睛也未眨巴一下，张口吹了一吹，玉手上的鲜血褪尽，又变得葱一般白­嫩­，转头瞧着鬼眼道人，道：“你要陪仙子玩玩么？”鬼眼道人见她一招杀了钩魂拘魄，不由吓得浑身发抖，先前一副轻松的样子荡然无存，瓷瓶一举，颤着声音道：“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这就走……”云娆笑道：“你你你­干­么害怕？我我我又不来杀你。”鬼眼道人哆嗦道：“当当当真？”云娆正要戏弄他，忽然起了不祥预感，转头望去，见坡后不紧不慢走来一人，一瞧得清楚，脸­色­顿时大变，心口怦怦一阵乱跳。

那人身子又高又长，披着一件暗­色­佛衣，面目­阴­冷邪异，偏又流转着宝光，一步一行间，压迫得她气也透不出一口。

鬼眼道人大喜，两步来到那人身旁，急道：“魔……佛……佛主，云娆违抗命令，还杀了钩魂拘魄，她胆子好大！”魔佛点了点头，看着云娆，开口道：“走罢。”云娆道：“走哪儿去？”魔佛道：“回去。”云娆急了：“可是事情就快办得妥了。”魔佛道：“不必了。”三字一出，犹如一盆凉水泼来，一下让云娆心慌了，也害怕了，此人有多可怖，她是知道的，也更知道什么手段在此人面前都起不了作用。

云娆呆呆的一脸苍白，不知怎么办好，是随他走呢，还是想办法逃回竹林？或许只有那个不解风情的呆子才护得了她。魔佛似看出了她的意图，冷冷道：“你逃不掉。”一语未绝，陡然出现在云娆面前，佛袍当头罩下，便欲将她收服。就在这时，听得“铮”的一声，云娆身上蓦地显现一道五彩神光，佛袍一转，从中探出一只血手，疾拍而出，又听“铮”的一声，血手变掌为指，嗤嗤直响，但听一声大喝，手指一定，停在云娆眉心一寸处，一动不动。

这三下电光石火的变化，只吓得云娆花容失­色­，差点退呼吸，那魔佛缓缓收回血指，转头望向右边，竟没有再次出手。她回过了神，急忙往右瞧去，那儿站着一个人，怀里斜抱一把木琴，面­色­凝重，口中吐出了两个字：“过来。”云娆大?，踉踉跄跄奔到他身前，眼泪哗哗流下，哭着脸道：“你可来了，他……他欺负我。”何文道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不移，定眼盯着魔佛。云娆不敢说话了，擦擦眼泪，站到了他身后。

凝视半晌，魔佛忽然转头离去，却是一个字也未说，鬼眼道人紧跟其后，一齐消失在山坡背面。何文道重重呼出口气，回身看见云娆红着两个眼圈，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目中净是仰慕的光芒。只见她脸­色­一收，泪花又打着转儿，道：“我吓坏了，你­干­么不哄我？”何文道道：“回去再说。”云娆哽咽道：“不，你要是不哄我，我就在这等魔佛杀了我。”红光一闪，何文道收下木琴，脸上挤出个僵硬的笑容，道：“娆娆乖，跟何何回去，好不好？”云娆破涕大笑，一把环住他脖子，道：“我走不动啦，你抱我回去。”秀足一蹬，跳了起来。何文道无奈，只好伸手接住她。云娆格格格地笑，好生开心，大声道：“一步一步走回去，不许用法术。”何文道连连点头：“是，是，一切听云娆吩咐。”

云娆把头靠在何文道肩膀，闭目嗅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柔声道：“你先前生我气么？”何文道微微一笑，道：“傻姑娘，我怎舍得生你气？”云娆道：“那你为什么不追我出来？却教我给魔头欺负？”何文道道：“我说错了话，便好一阵反思，随后不就找你来了么？”云娆道：“你要迟来片刻，魔佛就把我带走了，往后你永远见不着我，教你内疚一辈子。”何文道闻言忽然肃容，说道：“这魔佛果然名不虚传，我使出八成功力才挡下他三击，若他第四招出手……”后面住了口。云娆笑道：“你便救我不得，我也就给他打死了，是么？”何文道道：“你若真死于他手，我上天下地必教他一刻不得安宁！”语气极是坚决。

云娆哈哈大笑，使劲晃着双脚，身子一动，蓦地亲住了他嘴­唇­。何文道两眼猛地圆睁，便想推开她，可是那双手紧紧搂住了他脖子，说什么也松不开，那­嫩­­嫩­的薄­唇­带着一股炽热的气息，充满了巨大的力量，何文道神通再高，心­性­再坚，此时也不禁融化了下来。

好一会，两人分开，云娆轻轻喘着气，红彤彤的脸蛋儿就象一朵盛开的玫瑰，她偷偷瞄了一眼何文道，发现他连耳根都红了，一语不发，胸口只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云娆甜腻腻道：“你说我好看不好看？”何文道道：“好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谁都比不上你。”云娆伸出食指，在他心口画着一个个小圈圈，又道：“那你是不是君子？”何文道道：“何文道一生不做亏心事，想来勉强算是一位君子。”云娆笑道：“诗经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君子，­干­么不‘求’我这天下第一淑女？”何文道一愣，半晌不语，径自走着路。云娆心中一酸，叹道：“我便知道……”一句话还未说完，何文道大声道：“何文道若登不上大罗云天，他便永远和云娆在一起，一辈子待她好，两辈子待她好，三辈子待她好……”

思绪累了，终究还是飞了回来，云娆夫人嘴角挂着微笑，喃喃道：“四辈子待她好，五辈子待她好，永远永远都待她好……”

第一百零一章 幻灭

墓室回荡着她的细语，柔情中带了几分­阴­森，徐清风瞧她痴痴的样子，忽然感到几分难受，暗暗叫道：“夫人，你可千万别听魔头蛊惑，咱们合力对付他，未必没有胜算！”心头呐喊，嘴上不敢说出半个字，一张脸挤眉弄眼，甚是焦急。云娆夫人似察觉到了异常，转眼看着徐清风，沉吟半晌，说道：“小兄弟，你是蜀山峨眉派的弟子么？”徐清风一怔，顺口“啊”了一声，心中奇道：“她怎知我是峨眉弟子？”云娆夫人瞧着他手上长枪，又道：“你这宝物从何而来？”徐清风暗生警惕，长枪不由握得紧了，思索片刻，但觉直言相告亦无不可，说道：“从一蛇妖手上得来。”

云娆夫人点头道：“那小蛇妖与我有一面之缘，不过它心术极是不正，宝物辗落你手，大概也是天意。”徐清风默然不语，猜不透她怀着什么心思。云娆夫人又道：“你同伴可是去蜀山求援了么？”徐清风闻言大感诧异，寻思：“原来她早已瞧得清楚，现下多此一问，却不知有什么目的？她正邪不定，我可不能大意。”脑筋转得几圈，说道：“不错，我师父即刻便会赶来，到时……”忽然住口，发现自己小命吊在别人手上，最好不要肆言。云娆夫人从玉棺上跳下，道：“等你师父赶来，这世上只怕又多了一具妖尸……”轻轻一叹，抬头望着春秋宝录，笑道：“老祖，云娆想好啦，她很感激老祖的美意，但魔道日子实在不堪回首，她一心求正，自然不愿重走以前的老路，所以云娆就此同老祖别过，他日有缘再作一叙。”回头冲徐清风一招手，道：“随我走罢。”ｘｍ

徐清风一呆，猛然惊喜过来，一骨碌爬起身，忙道：“夫人，你……你……好！”两步走到她旁边，长枪横挡二人身前，大声道：“怎么走？”波图耶缓缓起身，道：“夫人胆子之大，远超天尸想象，你戏弄吾皇，有曾想过后果？”徐清风怒道：“你恐吓谁？”云娆夫人笑道：“那也要老祖找得到云娆才是，他现下全力破解春秋宝录已至最后关头，可没余澡挡咱们，而你有伤在身，更不足为虑，你好自为之罢。”说着往秘道口子走去。

波图耶闪身挡住路口，左手乌筋鼓胀，指甲缭绕青烟，说道：“夫人，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否则大罗金仙也保不了你。”云娆夫人哪里跟他废话，纵身欺近，挥掌直拍面门，波图耶脑袋一低，五指横拿云娆腰眼，一招未尽，眼前白影迷茫，背心陡生一股烈风，拟欲将他贯穿。波图耶心中微惊，当即往旁让出一步，回身疾抓，飒然带起一片暗影。

二人刹那间交手几招，黑白影子穿梭腾挪，打得极是凶险，徐清风长枪一挺，正要助阵，听得怦的一声，波图耶翻飞倒地，竟给云娆夫人一掌打中了胸口§清风大喜，叫了一声：“夫人！”云娆夫人喝道：“退出魔窟！”转身刚冲几步，那秘道口子突然涌起一团浓烈的黑雾，洪水扑了近前。二人大惊，急忙退入墓室，回头一瞧，那黑雾却没追来，只盘旋路口，死死堵住秘道。波图耶摇摇晃晃扶着墙壁，说道：“吾皇神机妙算，早在你进来之后就布下了禁制，你们逃不掉的。”云娆夫人脸­色­一变，不由大感惶恐，她本打定主意，趁元尸老祖最后一刻无法动作时，便借机救下峨眉弟子，岂料一切心思都在魔头掌握中，这下不仅打空了算盘，二人还成了瓮中之鳖，形势险恶，确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咬着嘴­唇­，脑海里霎时转过种种下场，越想越怕，登时便想自灭形神，抬头一瞧，那春秋宝录中的黑雾正自旋转，仿若一道无尽无底的漩涡，一点点磨灭了书册剩余光辉§清风大声道：“夫人，怎么办？”一语甫毕，墓室莫名荡起一股压力，春秋宝录中溢出一丝黑絮，如蛇一般蜿蜒落向地面，渐渐聚作一个人形。云娆夫人面­色­惨然，道：“小兄弟，自灭形神，不可落入魔头手中。”

徐清风一惊，大喝道：“等等！”­精­神集中，回思破邪运用法门，神念与长枪结合，立刻感到一个奇妙变化，那神兵一瞬间仿佛成了自身肢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不分你我，控制起来全存于他一念之间，当即不作犹豫，纵身提枪朝黑雾凌厉点杀。方一触及，斗室金光大盛，凭空响彻一声清吟，破邪化为黄龙，一口咬向黑雾。便在此时，墓室嗡地一鸣，一股无形力量张开，及时定住黄龙，徐清风、云娆夫人顿觉身子一重，险些被压趴地上。二人震骇至极，急忙运功支撑，抬头上望，发现一个甚为奇异的怪状，那黑雾上面一半留在书内，停止了流淌，下面一半裹住破邪龙头，邪力从中释放，似乎正全力与神兵斗法。

云娆夫人大喜，心中生出一线消，叫道：“我破开墓顶，咱们走上方出去。”徐清风喝道：“好！”凝神运使破邪，不敢分心。云娆夫人一手扶住墙壁，施展五行土术，墓室上方簌簌掉下泥片，一会便凹陷出一个大坑。

此刻形势逆转，大出波图耶意料，他受伤不轻，却也深知若不有所作为，老祖怪罪下来可是难以解释，气息一提，飞扑徐清风。云娆夫人挥手一拍，袖口飞出一条白练，灵蛇舞动，啪啪挡下波图耶，教他无法欺近，但这一来，她心分二用，墓顶泥土不免就掉得慢了。不过片时，二人渐感吃力，那墓室内鼓胀着一股力量，逼得人无法呼吸，墙上地面也裂开一条条纹路，显是被压力挤迫所致§清风又惊又焦，眼见黑雾一动，慢慢又从书内溢出，虽不如先前那般迅速，不过迟早也会全部流出来。波图耶叫道：“夫人，不要负隅顽抗，我可求吾皇饶你一命。”云娆夫人一声不吭，只专心施法。

第一百零二章

墓顶大洞越来越深，估摸着离地面已然不远，徐清风头脑眩晕，愈加支持不住，心道：“魔头若脱困而出，我和夫人自是必死无疑，不妨趁他法身未现之际，我骤然打穿墓顶，或许还有机会逃掉。”来回思量，只觉此法大是可行，道：“夫人，我助你一臂之力，咱们不必同魔头久耗。”云娆夫人一征，马上醒悟，道：“速速动手！”徐清风­精­神立振，神念控制，黄龙陡然一缩，咆哮上冲墓顶，但听轰隆一声大震，斗室摇晃，烟尘石块飞扬溅­射­，顶上豁然便破开一个大洞，天光洒进，亮堂堂地照明了墓室。

二人喜极，飞身从洞口跳出，徐清风一把抓住破邪，抽隙往下一瞧，那黑雾急速流溢，顷时聚成了一个人形。他心惊­肉­跳，当下与云娆夫人往南面飞去，未行多远，身后遥遥传来一声爆炸，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云娆夫人脸­色­一变，叹息道：“他脱困了！”徐清风道：“赶紧走，魔头未必找得到咱们。”运转真元，风一般疾飞。ｇ

掠过下方起起伏伏的丘陵，不觉到了南诏境内，二人倾力逃命，根本不敢考虑几时停下，回头一望，那后面空空如常，不见有何异象§清风心下稍安，说道：“魔头多半找不着咱们了，说不定他也没有追来……”话音未绝，身形猛地一定，戛然止了声音≯前一丝丝黑絮凭空出现，四面八方往中间聚拢，片时化成一个人形。

他约七尺身高，穿暗青袍子，一张脸上满是嘲弄的神­色­。

云娆夫人全身发抖，呐呐道：“老祖……老祖……”眼中透着绝望的光芒§清风更是惊骇至极，万万不知元尸老祖如何追上的二人，瞧他相貌堂堂，怎么也不象凶恶狰狞的妖魔。元尸老祖微笑道：“我给你了机会，但你未曾好好把握，这总怪我不得罢？”神态好整以暇，似乎刚刚脱困，心情十分的愉悦。云娆夫人哆嗦道：“老祖……老祖你终于脱困了。”元尸老祖闭目嗅着空气，一副好生享受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是啊，五百年了，五百年了，不知不觉这五百年就过去了……”反复念着“五百年了”，声音充满了极大的喜悦之情。他抒情半晌，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徐清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而后又瞧向云娆夫人，道：“你甘冒奇险来救这蜀山小子，是想踏入正道呢，还是为了何文道？”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并不急于拿下二人。

徐清风见他冲自己露出笑容，心中一阵惊跳，但觉那笑容­阴­邪尤异，似有什么­阴­谋正自酝酿一般。云娆夫人道：“我……我……”恐惧害怕，全然不知如何回答。元尸老祖微笑道：“云娆，老祖讲话没有不算数的，你告诉老祖，怎样惩罚你才好？”云娆夫人抖个不停，颤声道：“老祖，云娆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徐清风见云娆夫人如此卑躬，鲜血一下涌上头顶，咬牙道：“咱们和他拼了！”长枪一挺，便欲动手。元尸老祖浑然无视威胁，道：“你一心一意喜欢何文道，此刻你身遭大难，他又在哪里呢？”云娆夫人心头一跳，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个儒雅的身形，嘴­唇­嚅动，却未吐出一个字。

元尸老祖又道：“因为他欺骗你，他说他要成仙，其实他和天都小妖­精­缠绵一团，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声音温柔，就象在开导她一般。云娆夫人使劲摇了摇头，似要甩开元尸老祖的声音，道：“不是……不是……他说过的，他若成不了仙，便会天长地久和我在一起。”元尸老祖道：“是的，你一定不肯相信，但你不过是给自己编了一个美梦罢了。你看，他在做什么？他和天都仙女在做什么？”云娆夫人一怔，霎时双眼迷茫，恍恍惚惚看到一片洁白胜雪的纱帐，层层帘挂，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欢笑声。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听见了，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又有哪一刻、哪一时不盼着再听一下这个声音？她浑身发着颤，欢喜得神魂颠倒，连忙跑了上前，便想告诉那个人：她守了老祖五百年，她一步也没有离开，她好好的、乖乖的，一直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还可以使点小­性­子，给那人气呼呼地摆个脸­色­？或者大声地质问他：“你个没良心的，­干­么不来看我？”不过呢，一千一万她都不想，她只想把深埋心底五百年的话念给那人听：“不要撇下我了，好么？你说过，你会永远永远待我好。”可是才奔了两步，耳中又听到一声女子的嘤咛，酥媚娇柔，甚是荡人心魄。她心口一紧，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惧，轻轻地、惶惶地拨开了纱帐，入眼看到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抱作一团，正在一张大床上­干­着丑陋的事情，二人口中传出阵阵­淫­.声浪.语，却是无比的快乐。

第一百零三章

云娆夫人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神凄迷无­色­，含含糊糊道：“你骗我，你骗我，原来你一切都在骗我……”声音透着无穷的绝望，无穷的恨意，眼珠渐渐变得灰白，又渐渐变得血红，竟尔产生了入魔的征兆§清风听到她深深恨语，只感觉说不出的害怕，那云娆夫人似乎被什么迷住了一般，已然失去了神志。一想到迷神，他猛然反应过来，急忙大叫道：“夫人，你看到的幻相是假的，不是真的，你中了邪法！”

云娆夫人仍是凄迷着双眼，呢喃道：“不是真的么？我……我不信……”元尸老祖道：“你看到没有，他们*荡魄，如胶似漆，根本没有想过你的生死，你现下亲眼所见，何来的假相？”云娆夫人面­色­呆滞，道：“是，何文道，你无耻，你卑鄙，你说你永远永远待我好，原来全是骗我的↓道不容我，魔道不饶我，全拜你所赐，全拜你所赐……”徐清风额上滚落下一粒汗珠，大声叫道：“夫人，何文道一直都想着你，他心中只有你，没有旁人，你若不信，便……便……便随我去蜀山瞧他！”云娆夫人眼中喜­色­一闪，道：“他在蜀山，他在蜀山……是真的么？”元尸老祖道：“他骗你的，他若真在蜀山，为什么五百年都不来看你一眼？”语调一变，忽然换了一个声音，说道：“你是魔道中人，原本和我不是一条路，我对你好，哄着你，不过离间你们魔道罢了，难道你从来都没察觉？”云娆夫人呆痴痴道：“你……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元尸老祖道：“因为你是妖­精­，你是妖女，你不­干­净。”云娆夫人道：“我……我没有，我还是处子之身，我不会让别人碰我的，你不明白么？”元尸老祖道：“那又怎样？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最好不要再来纠缠我，否则我把你打回原形，废了你苦修一千二百年道行！”云娆夫人面­色­一变，狰狞至极，眼珠血光大亮，咬牙切齿道：“你好狠毒！”ｘｍ

徐清风心口疼到极点，眼泪扑簌簌滚下，再不理会魔头威慑，抬手一掷，破邪化为黄龙直扑而上，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放轻声音道：“云娆，五百年我没来瞧你，是因为一件重大事情令我无法分身。你现下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幻相，你怎地就识不破？我一直在蜀山等着你，你来见我，见了你什么都明白了。”此言一出，云娆夫人狰狞的面孔稍有缓和，道：“可是这感觉好真实，你……你是不是又骗我的？你当真在蜀山么？”

此时元尸老祖化为千百黑絮避开黄龙打击，无法出声迷惑云娆夫人，邪法中断，她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清风听她话中仍然存有疑惑，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又怎舍得骗你？记得‘情牵’么？我弹给你听，我……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子。”最后一句冲口喊了出来，语气十分真挚。云娆夫人闻言终于笑了，仿佛又变回了五百年前那位天真烂漫的少女，柔声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君子，你总会来‘求’我这天下第一淑女。”眼睛一闭，重重吁出口气。

黑絮与黄龙斗得几招，突然分出几丝化作一道青影，电光飞扑徐清风，意欲一招拿下这小子，破邪便不攻自破§清风虽然安慰着云娆夫人，双眼却一直没离开元尸老祖，这时见一道影子杀近，登时心慌神乱，眼看就要给那影子扑中，脑海里忽然淌过一句话：“我若杀意如火，敌便挡无可挡，夺其­性­命，犹胜探囊取物。”不假反应，立运《玄兵图录》神功，一身真气刹时沸腾，左手闪亮一道白光，一拳打中青影。

但听怦地一声大响，徐清风全身巨震，一口真气几乎愧，身子一沉，从空跌落到地上，半晌爬不起来♀一击交手大是凶险，可说差点就要了他小命，幸而元尸老祖脱困不久，一身魔功未复，且分出了大半­精­力与破邪斗法，再加上玄兵图录实为兵家至高无上神通，他纵然皮毛不窥，一经施展，终归还是能挡下青影一击。

与此同时，云娆夫人从迷境里醒来，回思方才情状，便即明白徐清风救了她一命，心中感激，叫道：“小兄弟，你先走，我来对付魔头。”她称元尸老祖为“魔头”，自是铁了心的不再怕他§清风气血翻涌，头晕脑眩，便张口说句话也是不能，那破邪失了神念牵引，法力顿消，变回长枪从空中落下，他瞧得清楚，深知生死存亡全系此宝，勉强运转气息，伸手一召，拿回了破邪。

只见黑絮如群鱼飞梭聚锣影身上，元尸老祖显现法身，喝道：“兵术？你哪里学的？”飞身直扑徐清风。云娆夫人横闪过来，左掌拍他胸口，右手生出又弯又长的指甲，寒光森森，疾抓他脖子。元尸老祖怒道：“你敢挑衅我！”浑然无惧杀招，五指虚空对准云娆夫人，猛往后一扯，拟欲将她魂魄拉出体内。但见白影飞溅，云娆夫人瞬息裂开九道身影，避过夺魂一击，跟着或指或拳，或掌或脚，或术或法，四面八方同时欺近元尸老祖，白影飒飒，极是狠辣凌厉。

元尸老祖哈哈大笑：“九尾妖狐，我打断你一根根尾巴！”言毕双掌往下一按，但听嗡地一鸣，方圆十丈张开一股无形力量，九个白影一定，身形登即缓下。元尸老祖法身一动，犹如电光跳跃，噼噼啪啪连点八道白影，听得八声闷哼，影子立消，转身闪到最后一道影子面前，起掌便拍♀几招急于星火，­干­净利落，实为元尸老祖一门绝技，云娆夫人躲之不及，举手迎向魔掌，方一相触，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她口中喷出一蓬鲜血，自空跌了下来。

徐清风五内俱焚，连提几次气息，只觉腹内空荡荡一片，根本无法动作。元尸老祖一击得手，闪身飞近下坠的云娆夫人，五指并拢，往她小腹一戳，法力透进体内，立刻震断她全身经脉，一把抓住她，飘落而下，往地上一抛，说道：“你千年道行废了九成，瞧你如何跟老祖作对？嘿，魔道不少人垂涎你的美­色­，我把你丢给他们，教何文道亲眼见你受尽折磨！”云娆夫人半边身子染得血红，趴在地上已如软泥一般，待听到元尸老祖说话，身子一动，勉强撑起了身子。

她眼珠涣散无光，哆哆嗦嗦举起双手，捏了个法诀。元尸老祖笑道：“天狐缠魂？可惜老祖没有魂魄，你缠不了。”云娆夫人嘴里叨叨有词，自顾施着法§清风嘴皮咬得鲜血长流，泪水糊满了脸，摇摇晃晃站起来，悲声狂叫：“你来杀我！你来杀我！”元尸老祖理也不理他，喝道：“自灭形神？没那么容易！”劈空一掌打翻云娆夫人，又带起一蓬血雨。

她慢慢爬起身子，头发散乱，满脸的污血，早已没有了人样，双手一合，又自喃喃念咒。元尸老祖脸­色­一变：“你当真要同我作对到底？”飞身而上，便欲将她彻底制服。只见云娆夫人头一抬，仰天凄厉一声大叫：“何文道！！”声音尖利至极，刺耳至极，无穷无尽的情感随这一声穿破了云霄……从她第一眼见到他时，情花就种在了心底，当她和他在一起时，情花便绽放了开来，她听他念诗，听他弹曲，听他讲着讨人厌的大道理，自那时起，她就深深深深喜欢上了他，便是现在，她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受尽了折磨，也仍然死心塌地念着他、想着他♀一声凄厉的大叫，包含了一个狐妖所有的情感，五百年的爱恋，五百年的相思，五百年的委屈，还有五百年前那深情的一吻……徐清风肝肠寸断，宛如被这一声大叫撕碎了心脏，他从未体验过世上竟有如此巨大的痛苦，仿佛身受无尽酷刑一般，全身疼得没了知觉，他眼睁睁看着元尸老祖扑近云娆夫人，举起了右手，一切的一切，都会随这一击烟消云散。

“云娆，­干­么又调皮？”

“哼，就调皮了，谁叫你不陪我？”

“你又想偷懒么？教你看的‘大学’看了吗？‘诗经’记了几首？你背两句来我听听。”

“你抱我，你抱我便背给你听。”

“你若真死于他手，我上天下地必教他一刻不得安宁！”

“诗经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君子，­干­么不‘求’我这天下第一淑女？”

“何文道若登不上大罗云天，他便永远和云娆在一起，一辈子待她好，两辈子待她好，三辈子待她好……”

“好啊，你永远永远都待我好。”

只听“怦”的一声，元尸老祖一掌拍中云娆头顶，她倒飞滑开数丈，一动不动，就此没了声息§清风咚地跪了下去，已是泣不成声。元尸老祖道：“我把你炼成*，一般的可用。”紫光一闪，云娆尸首倏然消失，一瓣桃花凭空飞了起来，红粉粉、轻飘飘，半空打了个旋儿。

就见无数桃花喷发而出，犹如狂风肆掠，顷刻形成一柱连接天地的龙挂，摇摇摆摆，释放着无可与抗的神力。元尸老祖一惊，急忙闪避，那花瓣飞舞旋转，如影随形卷住了他，却是无处可躲。

这变化来得毫无征兆，万分突兀，徐清风震惊之极，发现周近漫天晶光闪烁，瑶花缤纷，一条条紫气如龙一般冲天环转萦绕，其气象之瑰丽，瑞气之充盈，实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尽然无法想象↓惊愣时，脑海里蓦地听到云娆夫人声音：“小兄弟，赶紧走。”他吃了一惊，叫道：“夫人……”叫得一声，又被云娆夫人打断：“走！”徐清风猛然反应，内心狂喜不可抑制，叫道：“夫人你终于……保重！”不作打话，跌跌撞撞往西面逃去。元尸老祖怒道：“走得掉？”双手搅转，破开花笼一条口子，屈指一弹，飞出一粒黑点，流星打中徐清风后背。花瓣狂舞纷飞，尽数补上口子，元尸老祖化为暗雾，盘旋飞腾，霎时与花瓣斗作一团。

徐清风挨了一记，后心疼痛有如针扎，一口气险些吊不上来，足下一软，差点倒下。他急忙以长枪撑住身体，大口喘息半晌，回头一望，见得粉­色­的龙挂中翻滚着黑絮，景象极其骇人，这下惊得不轻，慌不择路钻入前面一片密林，直往深处逃窜。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想起玄兵图录的“其徐如林”乃是藏身之法，效用如何虽不清楚，但此刻正好可试上一试，当即觅个隐蔽之处，潜伏了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这藏身法极为奇妙，神通运用时，方圆丈余的石木、花草、乃至空气似乎结成了一个无形之阵，自身隐藏其间，仿佛消失了一样，而周遭外物却无任何变化，瞧得分明不说，且恍惚与之有着某种联系§清风一动也不敢动，心绪纷乱如麻，挥之不去，一会想着云娆夫人，他便怅惘嗟叹，一会想到元尸老祖，他便咬牙切齿，神慌意乱，一时倒也没感悟到藏身法的奥妙之处。

日头偏西，夜晚暗沉沉地袭来，徐清风回思先前这段遭遇，只觉世上奇事都给他遇了个遍，原以为必死无疑，结果峰回路转，不仅习得前人遗留的神通，更大难不死从魔头手中逃出，世事之匪夷所思，全然无法预料。好容易挨到后半夜，他背心益发痛得难忍，心头焦灼惶惑，只是宽慰着自己：“魔头寻我不得，多半已自行走了，我若再藏头缩尾不敢露面，岂非大大堕了我蜀山威名？”找了个不愿待下去的理由，勉强释然了两分，又想：“魔头入世，祸患极大，我须赶紧回蜀山，知会掌门师伯做好防备。”这一想，不敢耽搁，慢慢站起身，提心吊胆左右一阵张望，四周平和安宁，不见有何异常，心中一喜，便轻手轻脚跨出了杂丛。

这大半天时辰，他一直施展着藏身法，本已所剩无几的真元渐渐油尽灯枯，竟尔耗得­精­光，那背心给元尸老祖打中，又疼得厉害，不过才走几步，就觉视线模糊，连路也看不大清楚了§清风自知此时休息不得，这地方荒郊野岭，如有野兽出没，难保不命丧其口，再者魔头神通广大，若教他发现了自己踪迹，岂非天降来的横祸？当下强打­精­神，一步步朝西面行去，步履艰难，竟也硬撑了下来。

天­色­麻亮，密林外隐约见到一座远山，徐清风心下甚喜，脚下不禁加快几分，一走出密林，眼前豁然开朗，那远山青绿叠翠，水雾迷蒙，几分神气超然流逸，宛若一位文静的姑娘，清秀温婉，灵动空?〗脚下有数十户人家，傍着山，依着水，条条炊烟如絮，声声莺歌似乐，山水人家，清丽淡雅，跃然构成了一副丹青图§清风心旷神怡，­精­神略微一振，便朝山脚下慢慢走去，心中只想访个人家，好好睡上一觉。

少时走得近了，瞧见河边有位­妇­人正洗着衣物，他喜叫一声：“大娘。”拖着身子踉跄走到跟前。那­妇­人大清早的突然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只吓得“啊哟”一叫，二话不说，提起洗衣棍劈头就打，但听?的一响，狠狠敲中了他脑袋§清风猝不及防吃了一记，登觉脑袋破开一个大洞，眼前一黑，闷哼一声便即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交谈，声音嘈杂，似有许多人围作一堆，七嘴八舌说了什么也是没有听清，又过一会，嘴­唇­却给人掰了开，接着感到一线水汤流进了口中，热乎乎的带了几分清香§清风毫无抗拒之力，只能任凭对方摆布，心中不断叫道：“你们做什么？你们什么人？你们有什么­阴­谋？”嘴­唇­蠕动，偏又吐不出一个字，少时只觉丹田升起一股热气，暖洋洋的往四肢百骸游走，十分的舒泰♀暖意一起，­精­神随即松懈下来，片刻间又睡了过去。

此后他昏昏沉沉，一直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有时梦着魔头露出诡秘的笑容，令他胆战心惊；有时梦着云娆夫人最后一声大叫，令他心痛如刀割；有时又梦见白璐儿一脸的泪水，对他说：“你不是清风哥哥，他已经死了。”更为奇怪的是，他梦见了大师哥，这位蜀山百年来罕见的奇才面目凶恶，竟施展无形神剑，打算与他一决生死‖梦纷至沓来，直吓得他骇然大叫：“不……不要！”双眼一睁，猛地坐了起身。

这是一间朴素的屋子，自身坐在一张床上，旁边的案头燃烧着一盏油灯，光亮亮地照明了?室§清风大汗淋漓，重重喘着粗气，那噩梦在脑海里萦绕盘旋，仿佛就在不久前发生，竟尔真幻难分。好半天噩梦渐渐消失，他心下不再害怕，定了定神，便四处张望。屋子陈设颇为简单，墙上悬着一张虎皮，一把木制大弓，四壁如展览一般挂满了野兽的头骨、断角之类饰物，居室简单粗旷，象是一位猎户的住所。不过看样子，主人似乎出门尚未归来。

他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亦不知谁人救了他，努力回忆，唯独只记得那大娘当头的一­棒­，摸了摸额角，寻思：“莫非是那大娘救了我？”想了一会，不得眉目，便打算出去走走，或能在外间找到一些端倪。下床走了两步，仍觉­精­神有些疲乏，不过背心却不疼了，一身真元也恢复了五六成，心中高兴，长长舒了口气，笑道：“魔头若知道我现下平安无事，不知会作何感想。”一阵得意，上前拉开了木门。

只见外间黑漆漆一片，虫豸鸣叫不休，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令人胸怀大畅。屋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院角摆着一口半人高的水缸，一根长竹杆悬在旁边，上面晾着几件衣物∵近一瞧，见那竹杆挂着的衣物不是汉装，许是才洗不久，湿漉漉地正散发着一股皂香，瞧了半天，心道：“这是白族人的服饰，难道我一路来了南诏国？”暗暗纳罕，跟着四处察看，却没发现殊异之处。他无法可施，只得回屋等候主人归来，刚一转身，眼角余光瞟到远处晃了下火光，心中一动：“有人？”这下喜上眉梢，便欲去瞧瞧何人在此，顺道可打听此间主人姓甚名谁，也好谢过人家。思虑片刻，便定了主意，运气遁行而去。

出门来到一片田地，视线顿为开阔，那四周乌漆麻黑，时不时传出几声蛙叫§清风停下步子，凝目一望，见梯田背后隐隐透出光亮，像有什么大火在燃烧，他微感诧异，才发觉自己料得错了，原来不是有人路过。当下飞身靠近，便要瞧个分明。

片时来到田坡，那暗光渐渐明朗起来，微风拂耳，隐约听到了嘈杂沉闷的人声，徐清风吃了一惊，立即轻身潜伏，还未转过山坡，那闹哄哄的声音越发清晰，果然有人正在此地聚会，心想：“这些人半夜择了如此偏僻之地聚会，显是有着重大秘密不愿让外人知晓，我贸然闯来偷听，没被发现倒也罢了，若万一给人发现，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但好奇心一起，自然心痒难挠，于是施展潜行法，无声无息转过了山坡。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一见到坡后情景，立时又吃了一惊。那坡后是一方空地，约百余人正自集.会，有些人席地而坐，有些人四下走动，还有些人则到处打着招呼，中央一堆篝焰烧得旺盛，四周点满了松明火把，场景热热闹闹，好似庆祝节日一般§清风沿着­阴­影潜行，慢慢接近，耳中听到一男子道：“族长大晚上的召集大伙，到底所为何事？莫不真是为了黑炎教？”另一人道：“听闻黑炎教最近招兵买马，大量购置战器，教中长老也数次秘密出动，不知谋划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黑炎教人人迷信邪兽，行事狠辣不择手段，他们作了如此几番动作，想一想便是冲咱们白族来的。”第一人怒道：“他黑炎教丧心病狂，妄图挑起战争吗？”第二人道：“苗白二族过了数十年的太平日子，今时今日怕是到了头，战乱再起，我那一家子人……唉……”说着叹了口气。

徐清风听到二人对答，寻思：“果然到了南诏国，那黑炎教行事诡秘，在苗疆的名头可不小。”一眼望去，集.会之人大多是青壮男子，也有些­妇­孺和老人，均身着白族服饰，其中不下二三十人手持兵刃，看来不是寻常凡夫§清风暗暗惊疑，手心紧了紧，猛察觉手中空无一物，那破邪竟落在农屋，忘了拿出来。他顿时头皮发麻，复懊恼不已，神兵如此重要，怎可忘得一­干­二净？心下深深自责，便决定先行返回，拿了神兵再转来”走两步，忽听先前说话之人喜叫道：“族长来了！”随即喧哗大作，集.会人起身的起身，转向的转向，闹哄哄地往中间篝火围拢过去§清风举目一望，见边上走来六七人，领头是位老者，年约六十，左右跟着一位­妇­人和一位青年，身后四人有中年，有老年，俱是目光炯炯，神气清健。ｘｍ

老者面­色­肃穆，环视一周，侧头向旁边一中年低语几句，那中年点了点头，上前半步，大声道：“大伙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今夜召大伙来，是要宣布一件大事！”众人纷纷叫嚷：“什么事情？”“黑炎教打上门啦？”“是不是发钱？”正乱七八糟，突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压过众人：“我­操­他­奶­­奶­的黑炎教！”众人一愣，哄然大笑，这句粗话响亮突兀，合着他尖细嗓门，听来相当的滑稽，好几人附和着叫唤：“对！­操­他­奶­­奶­的黑炎教！”一时嘻嘻哈哈，乱作了一团。那尖嗓门见众人兴致高昂，又大声骂道：“不仅­操­他­奶­­奶­，连他祖宗十八代也不能放过！”众人乐不可支，皆然大骂，有­操­“祖上一百代”，有­操­“一千代”，一会追根溯源，已­操­到了开天辟地那一刻。

那中年人见众人不但没有安静，反而闹得更加厉害，一张脸憋得通红，叫道：“大家安静！安静！这里有女人有孩子，市井粗话就不要骂了！”话音一落，听到一个小孩扯着稚­嫩­的声音骂道：“我*炎教的­奶­­奶­！”众人狂声大笑，喜乐无穷，有的说­操­得好­操­得妙，有的夸小孩志气高，长大后是个风云人物，还有的骂道：“小屁孩­操­来­操­去，成何体统？”尖嗓门则笑道：“不是*炎教的­奶­­奶­，是­操­他­奶­­奶­的黑炎教。来，再骂一句。”他纠正那小孩错误，不想凭空传来一声大吼：“袁木生，我­操­你­奶­­奶­！”声音充满极大的愤慨。四周立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火焰噼啪燃烧。

徐清风见众人目光集中在一人身上，也随着看过去，那人站在老者旁边，是个光头，一双袍睛瞪着一个矮胖子，脸上满是愤­色­，他眼光一扫众人，开口说道：“族长要宣布大事，关乎着我白族人往后的气运祸福，你们嬉皮笑脸没一个正经，可把族长放在眼里？现下谁都不许说话，好好听族长宣布，若有人不识好歹，我秦泰对他决不客气！”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回到矮胖子身上，鼻孔重重哼了一声。他态度盛气凌人，言语间马屁暗拍，又搬来族长假虎之威，集.会者一个个听得火冲，心头不爽之极，如非碍于在族长面前，怕立刻就要冷嘲热讽一番，好些人嘴上嘀嘀咕咕，肚子里一通大骂。

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秦泰，咱白族人同根同源，都是一家子人，对自家兄弟说话呀，就不能太火爆了。你心肠是好的，大伙谁不明白？可这脾气得好好改改，于你也是一件好事嘛。”秦泰闻言一凛，连忙垂首：“是，

是，我脾气不好，要改要改。”他也乖觉，立时明白方才几句话得罪了不少人，幸得族长点醒，趁着台阶便下，面向众人，大声道：“秦泰粗人一个，说话不知分寸，如有得罪，请各位兄弟姐妹不要放在心上，秦某人向大家赔罪了。”说着鞠了一躬。众人见他知错就改，便也不再计较，有人道：“秦兄弟­性­子爽快，是条汉子。”秦泰连连拱手答谢，应着客套话，忽听那尖嗓门冷笑了一声，语气相当的轻蔑，他马上回头，盯着那矮胖子，说道：“袁木生，你冷笑什么？姓秦的还不够周到么？”那矮胖子袁木生打了个哈哈，道：“奇了，我这笑声是冷是热你也听得出来？世上还有这等功夫么？厉害啊厉害，佩服啊佩服。”秦泰铁青着脸道：“你是不是冷笑，大伙心中都明白，你可是恼我刚才言语无理么？我道过歉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冷笑，这又怎么说？”袁木生笑道：“我不过普普通通笑了一声，你却非说我在冷笑，那么请问秦大哥，这热笑是怎样笑的？烦你作个示范，以后大家伙见面互相热笑，那感情哪，啧啧。”他一口一个“热笑”，几句话说得尖酸刻薄，好些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秦泰大吼一声：“姓袁的，近日你处处针对我，到底什么意思？”袁木生又一声冷笑：“我什么意思？嘿，你心知肚明比谁都清楚，何必在这装无辜？你怎不问问你安了什么心？”秦泰大怒，吼道：“我安了什么心？我安了什么心？你云山雾罩地胡说些什么？你须当众把话给我讲明清楚，要不然……”袁木生尖嗓门一下拔高：“要不然怎样？恼羞成怒开始威胁人了？你为老不尊，还要我当众讲出来么？”众人见二人莫名其妙越吵越凶，均感诧异，有人劝道：“自家兄弟，发生什么误会啦？大家消消气，好好说嘛。”秦泰一怔，似明白了袁木生话中之意，当下也不回口，向那族长道：“吴老，时候不早了，这个……”

第一百零六章 欢乐的白族

那族长一直面含微笑，朝中年人点了点头，中年人意会，声音提高，道：“诸位兄弟稍安勿躁，今日召集大伙来，的确是有件大事关乎我白族气运祸福。众所周知，苗人数十年前崇拜妖兽，逼迫南诏各族百姓信仰邪魔，如有不从者，便杀无赦。他们逆天行事，人神共愤，恶行滔天，罄竹难书，可怜我白族多少男儿命归黄泉，多少姐妹惨遭侮辱，人间之地狱，惨不堪言！”他一番话慷慨激昂地说出口，只听得众人激愤不已，有人怒骂道：“苗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可是咱们白族人就任由他们残害吗？为何不奋起反抗，拼个玉石俱焚？”那中年人大声道：“这位兄弟问得好！我白族人上至八旬老翁，下至孺子小儿，无论男女，个个都生了一副铮铁骨，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各位在场的年轻人或许并不知情，当年苗人手持神器‘冥蛇杖’，实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宝，一经施展，挡者披靡，白人纵然神勇盖世，却如何抵挡得了？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忍辱负重，待找到克制冥蛇杖的方法，我白族人自然要讨还一个公道，教他苗人血债血偿！”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大骂苗人，有人发誓赌咒，连那小孩也叫了两句“血债血偿”§清风心道：“原来是南诏异族内乱，不是什么妖魔聚会，既是如此，我还是即刻回去的好。”转念又想：“救我的恩公必然也在人群当中，待他回来，我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寻思着打算离开。ｚｍ

这时听得袁木生问道：“那克制冥蛇杖的方法找到了没有？”那中年人道：“冥蛇杖极难对付，若要制衡，惟有两个方法。”有人问道：“哪两个方法？”中年人道：“其一，练得一身摇山撼岳的大道行；其二，足以抵敌冥蛇的另一件神器。”一人道：“摇山撼岳的道行可不是说说而已，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修炼到如此境界？至于神器，那更是世所罕有，求是求不来的。”中年人道：“不错！虽然我白族未有神器，也未有人练至摇山撼岳的本事，不过老天爷的眼睛可是明亮着的※十年前，不正是有位英雄手持神器‘破邪’，从天而降给予苗人致命一击吗？自那以后……”听到这里，徐清风脑袋嗡地一响，又惊又喜，万没想到竟于此地听到破邪来历传闻，一个念头自心底闪过：“他说六十年前有位英雄手持破邪，难道……难道便是传我《玄兵图录》那位前辈？”他连忙驻足倾听，但中年人后几句话因心神大震而没听清，只听到最后一句：“……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假人之手，总是要将邪魔打入地狱，令其不得超生。”

人丛中有人叫道：“那位英雄的故事在白族流传了几十年，谁人不知？但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白族人受他如此大的恩泽，总该为他塑尊英雄像，以便钦仰。”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叫嚷：“对！”“不错！”“我白族人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那族长吴老开口道：“这位英雄与我白族颇有些渊源，老祖公便和他有段童年之谊。”只听众人“啊哦噫呀”发出不同的惊呼声，各露惊奇之­色­，一人道：“老祖公还健在吗？他老人家可好？”另一人道：“这位英雄叫什么名字？他怎和老祖公有童年之谊？”吴老道：“老祖公嘛，他老人家稍后便会过来，他来之前，诸位须明白几件事，那黑炎教近日蠢蠢欲动，大行兵事，怕是迷信妖魔之徒死灰又复了燃。我白族已安度数十年和平日子，自不容许有人破坏，若妖魔犯我家园，我们可不能心存侥幸，说不得便要同敌人誓死周旋。”众人沸腾：“誓死周旋！保我家园！”秦泰大喝道：“他苗人敢来，老子第一个和他拼命！”众人叫好，气氛一时变得无比热烈。

却听一个声音冷冷道：“秦泰，你种地厉害我是佩服的，打打杀杀嘛……嘿……”言语又酸又刺，十分地不屑∝泰给这一盆冷水泼得大怒，喝道：“袁木生，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说我胆小，还是说我功夫不如人？”袁木生冷言冷语道：“你胆子大得很，你功夫好得很，普天之下无人能敌。”秦泰怒道：“你不要口是心非，你要不服，咱们就来比划一下。”袁木生冷笑道：“比划什么？比种地么？我可不是你对手，比为老不尊么？嘿嘿，那我真是拍马也赶不上你。”

徐清风心下奇怪，这袁木生一言一语处处针对秦泰，不知纠缠着什么事。忽见吴老旁边的青年上前一步，红着脸说道：“秦叔叔，袁叔叔，你们别吵了，都怪……都怪小侄不好，你们大人大量，这个……别吵了，好吗？”袁木生笑哈哈道：“吴墨，此事与你无关，小男女么，你情我爱很平常，有缘则合，无缘嘛，那也不算什么大事……”顿了一下，尖嗓门提高，大声道：“但是人家小男女谈谈情，他一个当爹的怎有脸从中破坏？这不为老不尊吗？”众人长“哦”一声，会心一笑，明白了二人争吵的原因。吴墨脸胀得逾红，手足不安，嗫嚅道：“袁叔叔言重了，那个……珊珊生气了么？”袁木生冷笑道：“她怎敢生气，她种不来地，功夫又不好，拿什么和人家比？”吴墨吃了个憋，长叹一口气，便不再说话。那秦泰自知理亏，也未搭腔。

过了一会，那中年人道：“都自家兄弟，划不来为点小事翻脸，眼下大事为重，请袁兄弟暂且把私人恩怨放置一边。”袁木生哼道：“我就知道你要为他出头，帮亲不帮理，大伙谁不明白？”中年人脸上一红，道：“袁兄弟怎么乱说话？我就事论事，可没什么帮亲不帮理的。”袁木生哈哈一笑：“你老婆是秦泰妹妹，你不为他说话，难道为我说话？苗人若敢犯我家园，姓袁的自然要和他们拼命，但我闺女受人欺侮，我当爹的就可以坐视不理了吗？”说到后面，声调陡然拔高。

众人一惊，听得出来袁木生很是气愤，却不知他到底为了何事纠缠不休。吴老身后那­妇­人站出一步，左手叉腰，大声道：“木生兄，小妹我可没得罪你罢？怎地你无缘无故把我也乾进去了？”袁木生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那­妇­人又道：“我大哥­性­子急躁，做事不免粗鲁了些，他给珊珊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那是他不对妹我代大哥向木生哥陪个不是，望木生哥看在大伙同宗同族的份上，莫和我大哥一般计较。”说着双手抱了一拳，神态诚恳，但举止十分粗犷∝泰手一伸，叫道：“妹子，你！唉……”重重一叹，手又缩了回来。那­妇­人道：“大哥，吴墨这孩子是挺不错，他到底喜欢珊珊，还是喜欢飞霜，他心中比谁都明白，也自有选择。大家都是过来人，这感情的事哪，得你情我愿，勉强不来的！你瞎­操­个什么心？”众人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事实原委：必是三个年轻人扯不清感情事，秦泰为了女儿好，便跑去对袁木生的女儿说了什么话，以致袁木生大动肝火，逮着机会就处处讥讽秦泰。不过天下间谁的父母不关心自己子女呢，秦泰身为人父，­干­预小辈恋爱，此举确然是过份了。

第一百零七章

袁木生听了­妇­人一席话，心中大是舒泰，火气也消了不少，笑道：“奇了，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做人的就差距这么大呢？”他本不再追究，但忍不住最后揶揄了一句，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泰满脸通红，辩解道：“我也没说什么，我就对珊珊说：‘你要真喜欢吴墨，我便叫飞霜不与你争了。’她一个小女孩，我……我又能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有人道：“你一个长辈去跟小女孩讲这些，本身就没安什么好心，再说了，小女孩脸皮薄，你把人家心事抖出来，教她一张脸往哪儿搁？”另一人道：“是啊，是啊，秦兄弟，平常你为人大伙都是佩服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就小心眼了呢？不好，不好。”又一人叹道：“真是人不*枉少年，可惜了两个好女孩，唉……我何时才能遇到这等好事啊。”言语间大是惆怅。先一人笑道：“瞧你这酸涅，莫非有什么想法？是秦家妹子，还是袁家妹子？”那人红着脸道：“两个妹子都挺好，要是能……喂喂，你什么意思？你可莫要乱想！”他一下反应了过来，连忙解释。先一人笑道：“你怎知道我想的什么？”众人听到二人对答，又都大笑，气氛甚是欢愉。

徐清风也面露微笑，白族人可爱有趣的生活他从未体验过，这时心下神往，不禁大为羡慕。吴老慈眉善目地看着吴墨，笑骂道：“你这浑小子没个正紧，一天惹人家大闺女好玩么？你要敢坏了她们名节，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他佯作训斥，实则提醒吴墨，言语也透着一股子关怀，徐清风一瞧，便知他们乃父子关系，果不其然，那吴墨闻言频频点头，道：“爹，二位姑娘冰清玉洁，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侮她们。”

吴老转头看着中年人，道：“黎青，刚才说到黑炎教什么地方了？”徐清风朝中年人望去，见他白白净净，一身的书生气，他老婆腰间别了一把大刀，形象粗犷，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心道：“这两口子刚柔颠转居然也能结合，当真是一个‘缘’字，说不清，道不明。”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俏生生的身影，微笑着对他轻语：“清风哥哥……”他心中一暖，暗道：“小妹，你在哪里？待我回了蜀山便去寻你，但愿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想着想着，耳中听到黎青说话：“说到那英雄曾与老祖公有一段童年之谊。”吴老一拍脑门：“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唉，人老?，不中用?。”说着­干­笑两声，秦泰也跟着­干­笑两声，道：“族长哪里显老，我看你皮肤油光光的，跟十八的小伙子没什么区别嘛。”此言一出，许多人都笑了。吴老笑道：“你呀你……”脸­色­一正，又道：“黑炎教迷信邪魔，其最终目的乃是复活他们的主子，但邪魔之躯又在天巫教的巫神谷，黑炎教此番缜密谋划，该是冲天巫教而来。”

黎青说道：“不错！天巫教数十年前便不再迷信邪魔，且新任教主也与我白族女子通婚，他们虽是苗人，立场却与我白族一致。吴老认为，天巫教与黑炎教二虎争斗，于白族大大有利，不过黑炎教若拿下了天巫教，下一个目标便会是白族，因此天巫教又与白族­唇­亡齿寒，关联极大。”他一脸郑重，似乎说话办事永远都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涅。有人道：“那怎么办？可要咱们要助天巫教一臂之力？”另有人道：“帮助苗人么？打死老子也不­干­，最好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渔翁得利。”又有人道：“大伙谁不这么想？但事情若能按咱们想法发展，那就不叫事了。”众人默然，心中俱不愿帮助苗人。

吴老笑道：“巫神谷有尊石雕，原是妖魔­肉­身变化而成，我白族百余年派了无数高手破坏石雕，皆未成功。苗人争斗，咱们可趁乱突袭，一举灭了妖魔­肉­身，那时妖魔归元无窍，便无法复活，如此一来，岂不彻底解决南诏各族心头大患？”众人闻言­精­神大振，连声叫好，这个计划既不用帮助苗人，又可解决难题，可谓上策。黎青说道：“此计虽然绝妙，却仍有一些疏漏。苗人若知咱们要破坏魔雕，大有可能临阵联结，反戈咱们一击，单天巫教一教就不好对付，再加上黑炎教……只怕大事不成，咱们反而白白丢了­性­命。”秦泰道：“妹夫，左也不是，右也不对，你说那么多，不是一通废话吗？”

吴老道：“秦泰，莫要着急。当年英雄重挫苗人，这次他可不能坐视咱们不管。”众人一惊，七嘴八舌问道：“什么？”“英雄要来帮助咱们？”“他在哪儿？”“老天有眼啊！我要拜他为师！”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老远传来：“英雄没有来，但他派了一个人来！”众人齐齐转头，瞧见有五六人走近，其中两人抬着一乘竹轿，上面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后面跟着一个手持长兵器的汉子，不过最亮眼的，乃是轿子旁边的两位妙龄少女◇边那位个子高挑，穿了一身大红­色­轻衫，一步一摆，看起分外妖娆；右边那位则稍矮一些，体态微胖，穿了一身白族服饰，她的鬓边Сhā了一支闪光光的珠钗，甚为醒目。

吴老快步迎上，叫道：“老祖公，来了怎不派人知会一声？大家伙都眼巴巴地盼着去接您哪。”轿中老翁哈哈一笑，朗声道：“大家伙谁又眼巴巴地盼着接我来啦？你小子油头滑脑，哄我开心么？”吴老好歹也算一位老人，结果在那老翁口中却是“小子”，足见他年龄辈分极高。吴老笑哈哈道：“哪里，哪里，大家伙确实真心盼着您老人家哪，不信你问一问看。”秦泰大声道：“老祖公，晚辈真是望眼欲穿地盼着您，数次问吴老您什么时候来，可是他也不大清楚，现下晚辈见着您了，心中之欢畅，实在不知怎么表达。您老身子可好？饭吃得香吗？觉睡得好吗？这大晚上的出门，可别累着自己了。”一边说话，一边跟在吴老后面迎了上去。

第一百零八章

袁木生听他马屁拍得震天响，冷冷地道：“笑死人了！”那红衫女子大声道：“爹，你怎么见面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你害不害臊？气死我了。”说着顿了下足，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泰脸一板，道：“小小女孩不懂事，老祖公德高望重，我关心他一句，怎么叫没头没脑了？”笑着脸道：“老祖公，飞霜这两日陪在您身边，有没有调皮捣蛋？她做的饭菜合您口味吗？”老祖公连连点头：“飞霜乖啊，饭菜也好啊，不过都是珊珊做的。”秦泰脸一黑，看着秦飞霜道：“小小女孩不懂事，给老祖公做饭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怎地不好好珍惜？”秦飞霜嗔道：“爹，你有完没完了？珊珊妹子做饭，我陪老祖公谈天解闷，咱们来之前就商量好了，你不知情，胡说些什么？”秦泰道：“你还不高兴了，当爹的说你两句怎么啦？又不是外人。”秦飞霜瞟了一眼吴墨，气冲冲道：“你怎么当着别人的面说你女儿不好？你这爹怎么当的？”秦泰一见她眼­色­，马上醒悟，恨不得扇自己几嘴巴子，忙道：“有人睬的！有人睬的！啊，飞霜乖，不气了，来，给爹笑一个。”

秦飞霜做了个鬼脸，见众人与老祖公寒暄的寒暄，汇报的汇报，便笑ⅿⅿ地走到吴墨面前，道：“墨哥哥，今天你走哪玩去啦？怎么不来看我？”吴墨道：“今日陪着那位客人，一步也未离开，可没玩什么。”秦飞霜奇道：“便是王大娘打昏的那个人么？那一棍倒打得厉害。他长什么样？现下醒了没？”吴墨道：“也怪王大娘不得，这客人来之前便已­精­痞尽了，到现在还未醒转。他昏迷之中不断叫着什么魔头、什么夫人，有时又流泪，有时又切齿，情绪起伏不定，不知遇了什么惨故。”说着叹了口气。ｚｍ

众人边走边谈已来到了篝火旁边，袁木生礼过老祖公，转头看着那穿白族服饰的女子，低声道：“吴墨瞧了你几眼，你怎不和他打个招呼？”那女子红着脸道：“飞霜陪着他呢。”袁木生叹道：“珊珊，两个人合不合固然要看缘份，但有时尽力争取，亦非没有收获。”袁珊珊点头道：“知道了，爹。”说着瞧了一眼吴墨，发现他也正朝自己看来，脸上飞起一抹红，忙偏过了目光。

徐清风隐约听到什么“年轻人、受伤、昏迷”，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说我？”靠近几步，围到人群后面。只听吴老道：“诸位安静！‘风花雪月’四方兄弟都到齐了吗？”袁木生、秦泰，另有一男一女大声应道：“本方兄弟到齐了。”徐清风暗暗称奇：“风花雪月？白族人怎给各分处取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他不知“风花雪月”四字在白族有着浪漫的含义，指的是白族四大美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不仅如此，这四字还比喻了白族少女的帽子：帽子边下垂的丝穗是下关的风，艳丽的花饰是上关的花，洁白的帽顶是苍山的雪，弯弯的造型是洱海的月。风花雪月，足观白族人朴实浪漫的情怀。

吴老转身向老祖公道：“各方兄弟都到齐了，老祖公你有什么话便给大伙讲讲。”老祖公道：“我腿脚不便，起不得身，请各位胞兄胞妹莫怪老朽无礼。”众人道：“老祖公坐着便好，用不着起身。”老祖公点了点头，说道：“吴柏找我来，是要我给大伙讲讲六十年前那位英雄的事。当年他曾提醒于我，不可向旁人讲到他，否则杀身之祸立刻便会招来头上♀样说，不是没有道理，他大闹天巫教，定然有人会多方打听其来历，若知与我有关，那后果如何，也不用多想。而如今，白苗二族安安稳稳度过了数十年，我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时移世易，便把他的事讲出来，他苗人还能奈何一个垂暮的老头子吗？”众人大声叫骂：“他苗人敢动老祖公一根寒毛，我必杀他个­鸡­犬不留！”“加派人手保护老祖公，看他苗人能掀多大的妖风鬼浪！”徐清风凝神细听，手心不禁渗出汗水，顷刻之间，他便能了解到这位前辈。

黎青道：“老祖公，那位英雄叫什么名字？听说他和我们白族有一些渊源。”老祖公道：“他姓‘余’，名叫‘天麟’，自小在白族长大，但不是土生土长的白族人。”众人“啊”地一声，惊奇不已：“他姓余？”“怎么起这个名字？”“他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清风心中默念“余天麟”三字，暗道：“前辈，这便是你高姓大名么？”秦飞霜笑道：“余天麟？这名字倒取得英气勃勃。老祖公啊，那他和咱们白族有什么渊源？”老祖公微笑道：“白族是余大哥出生之地，他在此生活了十五年，算得上半个白族人。他爹爹给他起名‘天麟’，乃是‘天赐麟儿’之意。”众人又“哦”了一声，纷纷道：“好名字！”“看来余爹爹很有学问嘛。”“以后我生个娃，就给他起名‘牛天麟’！”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秦飞霜道：“我打小就听他的故事长大，可不知他与白族竟有这么深的关系。那么他爹娘是外地人了？”老祖公道：“余大哥的爹娘好像是从蜀山那边迁来的，来时已怀上了他。我记得他爹爹是个和和气气的书生，他娘亲则温柔漂亮，时常拿一些蜜饯果子给咱们一众小孩，那都是她亲手做的，又甜又香，让人回味无穷。”他一直称余天麟为余大哥，言语间丝毫不落尊敬，众人一听，更对此人仰慕。吴柏笑道：“老祖公喜欢吃蜜饯么？我那多是，明日我叫吴墨多带一些给您老人家尝尝。”秦泰跟着道：“我那也多，吃都吃不完，老祖公喜欢什么味的？桂花味？松子味？还是杏子味？”吴柏拉下脸，咳了一声，秦泰冷汗一冒，连忙收口。

老祖公微微一笑，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吴柏，客人身子好些了吗？他醒没有？”徐清风心中一跳：“说到我了！”吴墨上前一步，道：“回禀老祖公，我走时他尚未醒转。”老祖公点头道：“此人与余大哥有极大关系，亦能助你们毁灭妖魔，他若醒了，你定记得来知会我。”吴墨道：“是。”黎青道：“老祖公，晚辈有个疑问，此人似曾与人大战一场而耗尽了真元，他来历不明，身份未定，我们如何信得过他？仅凭他身边那杆长枪么？”徐清风心头一紧，暗道：“破邪！这老祖公识得此物？”

第一百零九章

老祖公转头道：“阿水，宝物拿来。”旁边那汉子应了一声，递上手中的长兵器，老祖公接过来轻轻抚了一抚，目光端重，道：“这兵器便是余大哥当年所用之物，我一见就知道了，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徐清风细目一瞧，顿时肺都气炸了，没想到白族人趁他昏睡之际盗走了破邪，居心叵测，无耻之尤，怒火轰一下烧得头脑发晕，纵身一跳，凌空暴喝道：“贼人还我宝物！”只听一声龙吟，老祖公“啊哟”一叫，手中长枪化为一条黄龙，冲天直飞。众白人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人！”仰头上望，见那黄龙围着一人转了两圈，呼地缩小，变回原形入到那人手上，神还未回，便见他咚一声响落下地面，长枪指着老祖公，怒冲冲道：“贼人为何盗我宝物！”

惊变太过突然，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齐刷刷抽出兵刃，叫骂道：“有­奸­细！”“大伙小心！”“围住他！别让他跑了！”阿水身子一晃，伸手抓向长枪，吴柏大喝道：“住手！”他已瞧清来者，知道此人是友非敌，急忙阻止众人，大声道：“这位小兄弟，莫要伤了朋友，你可知他是谁？”徐清风冷声道：“盗我宝物的贼人！”秦泰勃然大怒，喝道：“你这小子好没修养，怎地出口就伤人？老祖公盗你宝物有什么用？”徐清风冷笑道：“这要问他了！我宝物好端端的，为何在他手上？不是他盗的，难道宝物自己飞走的？你们有什么­阴­谋，不妨说出来，想害人么？哼，只怕没那么容易！”吴柏纵声大笑：“糊涂！糊涂！老祖公借你宝物一瞧，好知道你是否乃余英雄传人，我们若想害你，又何必救你？”徐清风微一犹豫，心想：“此话不无道理，他们若真要盗取破邪，大可将我一刀杀了，断不会救我­性­命。”想到这里，枪尖不由垂下。ｘｍ

老祖公面­色­恢复了过来，老眼瞧着徐清风，并不说话§清风见他神­色­泰然自若，想了一下，四方抱拳道：“刚才多有得罪，诸位海涵！”他余气未消，不愿多说，言语态度颇为生硬≡边一人走上，说道：“你挺威风啊，欺侮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么？你叫什么名字？”徐清风一怔，认得说话人便是秦泰的女儿秦飞霜，她个子几与徐清风相当，脸上有几粒麻斑，长得也算标致，在场百余人她第一个说话，可见她­性­子不比一般女子那么含蓄矜持§清风默然不答，寻思着怎样收场，一时忽略了秦飞霜问话，只想，白人若真救过自己，那方才举动确实太过鲁莽了，心头不由阵阵感到愧疚。

秦飞霜哼了一声：“你脾气挺大，问你怎么不答？阿猫阿狗也有个名字，你没名字么？”这话无礼之甚，徐清风听着很是刺耳，心下懊恼：“我偏不告诉你。”把头转到一边，只充耳不闻∝飞霜一张脸霎时胀红，白族多少小伙子钦慕她、喜欢她，从来都把她成当宝贝一般哄，而此刻竟有人敢甩一张臭脸给自己，当真是日从西边起、月自水中升，可说是千古难得一见，心下怒极，忿然转身对秦泰叫道：“爹！他是个哑子！”语音愤懑，似要当场告徐清风一状∝泰嘴巴一张，想替女儿出头，眼珠一转，道：“飞霜，你好好说话，这位客人怎会是哑子？”秦飞霜见当爹的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想骂，但在场人众，想哭，又丢不起这个脸，呆了一呆，跑到吴墨身前，双手一叉，气呼呼地瞪着徐清风。

那老祖公呵呵一笑，开了口，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徐清风原本对他很感愧疚，这时见他神­色­慈和，便无法拒绝，老老实实答道：“在下徐清风。敢问老……老祖公，可是你救了我么？”只听人丛中传来窃窃私语地嗡嗡声，讨论着“徐清风”三字，一人道：“他叫许清风，你听到没有？”另一人道：“不是，你听错了，他姓徐，徐清风。”先一人道：“不对不对，是许，许多的许。”第二人道：“你笑死我了，人家说得明明白白：‘在下徐清风’，可没说：‘在下许多风’，你耳朵聋了么？”徐清风听他二人争得起劲，全把他当作透明一般，心头懊恼不已，又高声说了一遍：“在下姓徐，双人徐，徐清风！”没料话音一落，背后那个说他姓“徐”的人便笑了起来：“我说姓徐，你不信，人家亲口说了，怎么样？”第二人道：“有可能他之前姓许，后来改成徐，清风徐徐嘛，这样好听。”第一人冷笑道：“你纯粹就是胡搅蛮缠，死不服输。”第二人道：“我理都不想理你。”徐清风冷汗直流，如芒在背。

老祖公望着袁木生，道：“救你的人是‘下关风’的袁木生袁兄弟，我一把老骨头怎搬得动你这大小伙子。”徐清风转身朝袁木生谢过，紧张的气氛立时缓和不少，吴柏当即便说了王大娘如何打昏的他，大伙如何救的他，后来又如何的服侍他，给他喂了白族特有的恢复元气的汤药，徐清风没口子感谢，总算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吴柏道：“早知徐兄弟今夜便可醒转，咱们这会议就该往后推延一下。”徐清风心中不解，道：“为何要等我醒来？”黎青道：“只因此事与你有莫大关系。”徐清风更不解，却也猜到此事必与破邪上一任主人有关，扬了扬长枪，迟疑道：“余……余天麟前辈？”

老祖公神­色­忽然激动，动了动身子，似要起身，但终归腿脚不便而未成功，忙道：“请问小兄弟，余大哥现今身在何处？他……他可还好？”徐清风当然不认识余天麟，听他这么一问，不知怎样回答，若要解释如何得到的破邪，心中也是不愿，毕竟不清楚白族人心思底细，沉吟片刻，答道：“晚辈并未见过余天麟前辈，也不认识他，中间……太多机缘巧合，晚辈才无意得到前辈的兵器。”他不肯撒谎，便一句话带过。众人见他语焉不详，只道他心存顾虑，亦不好出声追问。

老祖公黯然失神，道：“余大哥出事了吗？是了，他定然出了大事，不然白族是他家乡，何以六十年都不回来看一眼？”徐清风幸蒙余天麟传授神功与神兵，对他有着一种无形的深厚感情，见了老祖公难受的样子，心下不忍，说道：“余前辈多半好好的，他用神功传话给我，言说要行满一百零八大功德，果真如此，他就应该还活在世间№辈对余前辈极为景仰，即令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他，聆听他的教诲。”一句话说得坚定而真诚，众人闻之无不动容，秦泰大声道：“小兄弟有情有义，是条汉子！”老祖公微笑道：“你既手持他打得苗人闻风丧胆的神兵，自然同他有极大缘份，嗯，是要见见他的。”

第一百一十章

徐清风道：“老祖公，我……余……余前辈，是怎样一个人？”老祖公哈哈一笑，道：“他们个个都想知道余大哥的事……好罢，今日趁兴，我便从头讲起。”众人齐声欢呼，团团围住了老祖公∝飞霜脚下一动，不自觉地站到了徐清风旁边，斜目瞧了他一眼。

老祖公道：“在我还未出生之前，余大哥的父母从外地迁来了白云山下……”指了一下东面，道：“便是那座山。”徐清风昂头一望，正是他被打昏之前见到的大山，说道：“此山灵秀超然，是个福地。”老祖公道：“是，白云山盛产药材，南诏各族无人不知。”退一下，又道：“余大哥的父亲叫‘余水生’，是个很有学问的秀才，他来到白云山后，开设学堂，教当地的大人小孩读书认字，却又不收一文钱。他娘亲温柔善良，是远近出了名的大美人，夏月兰，夏月兰，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娘亲有多温柔、有多美丽。”徐清风心中念道：“余水生，夏月兰，余水生，夏月兰。”老祖公道：“我比余大哥小着两岁，自懂事以来，咱们一­干­小孩就时常在一起玩闹。余大哥为人豪气，人又聪明，是十几个小孩的头领，大伙跟他一起挖泥鳅捉青蛙，爬山爬树逗迷藏，非常地快乐。有时咱们饿了还去他家吃，困了也在他家睡，他爹娘总是乐呵呵地热情款待，从来没有不高兴过。”说到这里，老祖公悠然神往了好半天，接着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说道：“可是，一切快乐的生活在他十五岁那年一去不复了。”众人­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倾听。

“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我们在外间玩了一天，早该回得家了，但我馋着他娘做的蜜饯，便要求余大哥带我去尝一尝。他自然毫不犹豫地同意，还说家里刚有打下来的红枣，咱们运气好，可有机会尝个鲜。我那时嘴馋，听不得有什么好吃的，便忙拉着他有说有笑地朝家赶去∵不到一会，就看到了他家的篱笆。余大哥一边走，一边大声叫着他娘，叫了几声，屋内无人应答，他便笑着对我说：‘泥鳅儿，我娘不在家，你吃不了蜜饯啦。’我小时又黑又瘦，大伙就取了这个绰号给我。听他这一说，我心里有些失望，说道：‘天麟哥，那你拿给我吃，好不好？’余大哥道：‘不经娘的同意，我可不敢乱动，吃了板子，你替我挨么？’我当时急着想尝蜜饯，便说：‘我替你挨好了，你拿给我吃。’我料想月兰姑姑不会真的打我，她人那么好，怎么舍得？余大哥轻轻拍了一下我头，笑道：‘泥鳅儿，我逗你玩的，你要喜欢，我全拿给你好了。’我一听，高兴极了，催着他赶紧进屋。”

“走到门口，余大哥莫名停步，眉头皱作了一堆，我心下好奇，见他竖指嘘了一声，接着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我探头一望，顿时大感诧异，那月兰姑姑好端端地坐在凳上，可并未出门啊，只是她旁边一张凳上坐着一位道人，却十分的面生。我一想便明白了，定是家中来了客人，月兰姑姑陪着他，所以才没回应我们。余大哥跨步进了屋子，我随在后面，叫了一声：‘月兰姑姑。’她冲我微笑点了点头，但笑容怪怪的，似乎藏着什么心事。陡然之间，我才察觉屋内气氛大是异样，压抑而憋闷，令我一阵阵感到不安。那道人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余大哥，神­色­极不自在，我心想：‘你是什么人？怎么白云山没见过你这号人物？’于是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道人四十来岁，面如冠玉，­唇­边生着几柳长须，甚是超逸洒脱，乍眼一瞧，还道什么仙人来了家里。月兰姑姑道：‘天麟，你和泥鳅儿去外边玩，娘一会叫你。’不知怎的，那道人一听此言忽然起立，激动地指着余大哥，大声道：‘我道谁在叫娘，原来是你儿子，你……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涅一下变得很是难看，语音之中掩不住的气愤。余大哥踏步上前，指着他喝道：‘你什么人？跟我娘说话客气点！’他­性­子刚烈，容不得有人欺负，当年邻村一伙小癞子想在附近称王称霸，说要找咱们白云山一众小孩麻烦，余大哥知道后，赤手空拳去寻了他们晦气，那场架打得他是浑身血淌也未退缩，如今更何况是自己娘被人喝斥呢。”

“月兰姑姑慌忙起身，说道：‘天麟，不许说话！快出去！’余大哥道：‘我不出去！我肚子饿了！’月兰姑姑道：‘你要吃饭，娘一会叫你，现下听娘的话，先出去。’余大哥两步走到屋中，拉过凳子一ρi股坐下，睨眼看着那道人，说道：‘娘，这位老道是什么人？怎么我从未见过？’他言语态度很不客气，一下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更加紧张。月兰姑姑却没理他，对我说：‘泥鳅儿，你先带天麟出去玩一会，好不好？稍后姑姑给你做好吃的。’姑姑的语气很轻，就像……就像……求我一般。我不知她遇了什么困难，心中也感到害怕，再说月兰姑姑素来对我很好，我自然要帮她的，便拉着余大哥，说：‘天麟哥，你陪泥鳅儿去捉泥鳅啊，这不好玩。’余大哥笑道：‘泥鳅儿，天都暗了，你看得到泥鳅吗？’我说：‘我衣裳脏了，你陪我回家换一件好吗？’余大哥纹丝不动，道：‘我屋子里有几件新衣裳，你去挑一件喜欢的换上罢。’我明白了，余大哥是不会离开的，他­性­子固执如牛，认定了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我没法子，只得站他旁边陪着，月兰姑姑浑身发抖，显然没料到儿子会是这个态度，一时怔怔发起了呆。那道人走到余大哥面前，俯身看着他，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余大哥也脸露微笑，平声静气答道：‘牛鼻子。’那道人长‘哦’一声，说：‘你叫牛鼻子，你不姓余。’他一点也不为余大哥的讥讽而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月兰姑姑脸­色­大变，急忙Сhā到二人中间，面向那道人，背手护住余大哥，颤着声音说道：‘你……你不能伤害他。’我大吃一惊，余大哥脸­色­亦是一变，月兰姑姑语音不仅充满了恐惧，而且还莫名其妙说什么‘你不能伤害他’，她样子如临大敌，绝非开了一句玩笑。余大哥霍地站起身，喝道：‘娘，你说什么？’那道人哈哈一笑，退后两步，说道：‘月兰，你说什么话？我怎会伤害你的亲生骨­肉­？在你眼中，我……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小人吗？’月兰姑姑连忙躬了躬身子，低声道：‘对不起，月兰一介乡下愚­妇­，说不来话。你是世外高人，不会为难我们呣子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魔君传奇

“这道人不知什么来头，姑姑好像非陈他，听他说话时的口音，又与姑姑有几分相似，莫非此人来自姑姑的家乡？我猜测着道人的身份，心想你个牛鼻子若不怀好意，咱白云山的人可不会放过你。”

“余大哥见母亲无缘无故给那道人认错，怒火上头，叫道：‘娘，这老道是谁？爹爹呢？’他一提到爹爹，我便感到奇怪，是啊，水生叔走哪去了呢？只听月兰姑姑道：‘你爹爹去了大理城，大概明日才能返回。’那道人叹道：‘月兰啊月兰，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你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嗯……不对，不对……’他顿了一下，续道：‘当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才是。’月兰姑姑摇了摇头，道：‘别说了，别说了！十五年都过去了！你何苦再来打扰我们？你……你回去！请你回去！’她语气一下硬了几分，竟下了逐客令。那道人嘴角一抽，样子有点苦涩，道：‘他施了什么妖法？却让你如此神魂颠倒，甘愿为他背井离乡？’月兰姑姑忙道：‘你……你别胡说！他好端端的，施什么妖法？’我越听越迷糊，‘他’是谁？是水生叔吗？我瞧向余大哥，见他也是一脸的迷茫，正望着自己的母亲。”ｚｍ

“那道人点了点头，道：‘你不愿我多嘴，我心里是明白的……’说着瞧了一眼余大哥，眼神古古怪怪，好像瞧着一个什么怪物，又转过目光，说道：‘这十五年间，我时时想到蜀山脚下的那位少女，她秀外慧中，纯真朴实，一颦一笑无不牵人心扉，如此一个人儿，便说她是水做的亦不为过。唉……’一口气叹下，又道：‘奈何修仙一途须不受五情掣肘，纵然少年多情，唯也只有望影嗟伤。好个大道无形，好个大道无情，若放不下人间爱恨情仇，哪里又修得成大罗仙缘？’他言语表情的的确确很是伤感，作不得假，我一见之下，对他的厌恶之情不禁稍减了几分，心想：‘这道人莫不是钟情于月兰姑姑？可惜她已嫁人生子，你如再来纠缠，未免成了那下三滥之人。’只见月兰姑姑脸­色­微有缓和，轻声道：‘月兰不过一介村­妇­，识不得大体，你是蜀山高徒，身份地位超然于外，平常人原是及不上的……’”

徐清风听到“蜀山高徒”，心中一震，忙问道：“老祖公且慢！你说那道人自称是蜀山人？”众人讶异，不知他何以这般反应，秦飞霜道：“蜀山人有什么好稀奇的？”看着秦泰，问道：“爹，这蜀山人都是道士么？可是头上象女人一样Сhā着发簪，画符驱鬼的人？”这话一说出来，徐清风顿时气得天灵盖差点炸飞，秦飞霜如此轻侮修道人士，简直可恨至极，一张脸霎时胀得发红，双眼鼓瞪，呼呼喘着粗气∝泰一瞧苗头不对，大骂道：“你给老子闭嘴！蜀山乃正道之柱，自古便以保卫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个没管教的东西，岂能不明是非道理？看我……看我回去不好好掌你几嘴巴子！”秦飞霜一愣，眼泪不觉哗哗流下，她自知那几句话确是说得过了火，心中本已懊悔，但未料到秦泰居然当众怒骂她，这时一口冤气堵在胸口，憋得几欲晕倒，猛一声大叫，转身奔出了人群。吴墨大喊道：“飞霜，飞霜！”急忙追了上去∝泰骂道：“追什么追？让她死好了，今日我秦家的脸可教她丢得­干­­干­净净。”骂声不怎么大，吴墨自然是听不到的。

吴柏打了一声哈哈，笑道：“飞霜嘛，心眼是好的，就是说话呀，不大拿捏得住分寸，大伙莫和小丫头一般见识。哈哈，哈哈。”众人附和着发出笑声，气氛一会又轻松了转来。老祖公眉头一皱，道：“他没自称蜀山人，那是月兰姑姑所言。”徐清风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不少人见他接连追问，颇为不快，心想：“这人猴急得很，讲故事嘛，就得一步一步来，哪有一步跳三步地讲？”另有心思活络的人却察觉徐清风必与蜀山有什么关联，两眼打量着他，猜测着他的身份。

老祖公道：“那道人道号叫作‘青山’，徐兄弟有甚疑问么？”徐清风脸­色­一变，忽然记起一些事来∴山道长辈份上是他师叔，不过自小却从未与之见过面，原因便是这师叔数十年前去了青城峰闭关，时至今日，也不闻他出关的音信∴城峰属蜀山支脉，同是一处灵山福地，历代祖师往往闭关时，大凡都选了此峰，倒不仅是青城峰蕴聚天地造化之灵，而是千百年来蜀山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创派祖师在此峰留下了一个大秘密，关乎飞升修行之术。传言这法门藏在一处叫作“别洞天”的秘境，而别洞天到底在什么地方，又如何才能找到？那便无人知晓了∏故众先辈选青城峰闭关，主要便是为了感应祖师遗宝，好参解了这神奇的秘密。

青山师叔少年天才，旁人十数年方能领悟的绝学，他不足三年就已通晓，其根基悟­性­俱为上乘，实非一般人可比§清风听到青山师叔名号，心中不免意外万分，也隐隐感觉他可能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这时急欲知道下文，便道：“晚辈只一时好奇，并无疑问，请老祖公接着说下去。”老祖公点头道：“青山听到姑姑说出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什么？你……啊……是……是否当年我主动一些，你就……’话说一半，姑姑斩钉截铁打断了他，道：‘不，月兰绝无此意！’刹时间，青山神­色­大是失望，他闭目思索，半天吁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我自命清高，瞧你不……’他住了口，一个‘起’字收了回去。余大哥‘哈’的一声冷笑，道：‘你什么东西？也配瞧不起我娘？’话音才落，听到‘啪’地一响，月兰姑姑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颤声斥道：‘住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大吃一惊，叫道：‘姑姑，姑姑。’忙拽着她，想不明她怎就生了这么大的气。余大哥捂着脸，眼光又是震惊又是不解，呐呐道：‘娘……’月兰姑姑厉声道：‘娘这一巴掌，是教你懂得尊重旁人。你不听话，事事都依着自己­性­子，往后……往后总有你吃不完的苦头。’说着眼眶一红，泪水扑簌簌便淌了下来。余大哥转头盯着道人，咬着牙道：‘你逼哭了我娘！’他眼珠­射­出凌厉的光芒，涅甚是骇人。我心里咯噔一跳，生怕他提了菜刀和青山拼命，忙又紧紧拽着他。”

“青山呆呆出着神，喃喃自语道：‘原来……原来你当我是个自视甚高之人，是吗？我……我真是这样的人吗？’接着低头沉思，似在回忆以往的言行作为。屋子静了下来，我看见月兰姑姑一脸的焦急，几次欲言又止，心想：‘这道人不识好歹，姑姑分明不想留他了，他作什么还赖着不走。’正想着，青山忽然舒展开了眼眉，笑道：‘月兰，你不必多心，今日我不是来找你的。’月兰姑姑一下紧张起来，道：‘你­干­什么？你……你……’青山Сhā口道：‘余水生去了大理城么？’他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跟着脑袋一偏，似乎侧耳倾听什么，又道：‘下雨了么？’他这一说，我立时便注意到了，外面淅淅沥沥响着声音，果然是下起了雨。月兰姑姑一张脸登时刷白，折身跑进灶房，我神还未回，便见她提着一根扫帚冲了出来，夹头夹脑朝青山抽去，这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姑姑就似着了魔一样，口中不断叫骂：‘你走！你走！你走！’手上扫帚雨点般落到青山身上，就象一个疯……疯……唉……她言行举止与平常那位温柔善良的姑姑全如换了一个人。”老祖公叹了一口气，道：“余大哥想必也和我一样惊得目瞪口呆，动也没动一下。”ｇ

“那青山挨了打，只紧闭着双眼，也不闪躲，没打几下，外间‘呲喇喇’一声巨响，突然炸亮了一道雷光，声势奇烈，震得屋子都摇了一摇。我吓得一声尖叫，连忙蹲下身子，耳中听到雨声越来越大，轰隆轰隆，仿佛天塌了的感觉。月兰姑姑此时丢下扫帚，回身抱住余大哥，另只手把我搂进怀里，不住地哭。我既慌且乱，愈加感到害怕，余大哥叫道：‘娘！娘！’伸臂也抱着她，不料头上哐当一响，似有东西掉了下来。我抬头一望，立时惊得张大了嘴巴，那屋顶豁然亮着一个大洞，一条壮大水柱从中落下，曲复盘辟，如巨蟒一般缠向青山。”说到这里，众人齐“喔”一声，袁木生问道：“五行水术？什么人­操­控的？难道……”众人亦纷纷猜到了来者是谁。

老祖公道：“那时我们都骇得不敢动弹，未及反应，青山一声长笑，伸指虚空画出一个‘定’字，水蟒一颤，轰一声垮下，满屋大水弥漫，浸到我小腿膝盖。紧接只见门窗噼啪弹飞，四面八方涌进水潮，不到折工夫，屋子里灌闷了水，将大伙尽数淹没。我又叫又喊，死命地挣扎，猛发现那水竟不灌进口鼻之中，一呼一吸与平常全无差别，姑姑、余大哥和我身在水中，衣衫发丝漂浮若飞，说不出的神奇。我心下稍安，凝目向青山瞧去，只见他周身就如罩了一个无形屏障，大水不近他身旁一尺，人站在当地，朗声道：‘余水生，你终于现身了么？’”众人面面相觎，同时发声：“果然。”徐清风心道：“青山师叔为何找余前辈父亲，他们可是结下了什么仇怨？我蜀山弟子扬善除恶，自然不会是坏人，那么问题便在余前辈父亲身上了？他会法术，说不定……说不定是什么妖人？”一想到这里，心头怦怦乱跳，只觉自己胡思乱想，太没有道理，总要了解事情来龙去脉才好下个定论。

老祖公道：“青山说出水生叔名字，实令我无比震惊，想也想不到他竟会玄门法术，余大哥虽然口不能言，但他眼睛大大地鼓瞪着，大概也是和我同样的感受∴山问完话，不见有人回应，脸上露出微笑，道：‘那盒子煞气极重，你若长久把持，不免会坠入魔道，彼时日新月异、正道难回，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念你一身修行来之不易，又瞧在月兰份上，只要你将盒子还了与我，那往事咱们一笔勾销，提也不提，你意下如何？’话音一落，青山周围的水壁上上下下一阵波荡，数十把飞刀破水激­射­向他，接着水中显出一个人形，朝我们快速奔来。那人形是透明的，只有一个轮廓，若非他移动，根本瞧不出一点迹象。我心跳骤然加紧，已看出那人形和水生叔极为相似，只见他一手抓住月兰姑姑，带着我们三人往外急冲，眼前水浪朝两边排开，气泡咕咕咕地一串串冒出♀时，我身后忽然亮了一下光，感到一股罡风从我头上掠过，水中划开一条白纹，前面水生叔颤了一下，一股鲜血不知从什么地方溢出，迅速染红了一大片。”

“月兰姑姑拼命挣扎，又是踢又是打，口中好像大叫着什么，我是一个字也听不见，只听得青山大笑：‘我早在外间伏下了“无形神襟”，你一逃出这屋子，立刻便会被神蕉碎元魂，还不快回来？’话一说完，水生叔渐渐显露出了实形。他站在水中，背上一条长长的创口，鲜血自里面溢出，一丝丝在水中飘游扩散，然后缓缓回转身子，怒目盯着青山。”

“月兰姑姑不停地哭，虽不见眼泪流下，但她种种心情我也能感受得到。水生叔伸臂楼住她，轻轻拍着她肩膀，表情十分温柔，姑姑受到安慰，好过了些，便止了抽泣∴山瞧着他二人举动亲昵，脸­色­顿时一变，说道：‘月兰既嫁了你，那是缘份使然，我也怪不得谁，可你偷我盒子，­干­那贼人行径，于情于理无论如何都讲不过了。你如不还我盒子，就莫怪我斩妖除魔，维护正道！’”这句一说出来，徐清风心中不由一动，那“斩妖除魔”四个字耐人寻味，难不成有着什么别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祖公道：“水生叔听到这话，微一思索，低头凑近月兰姑姑耳旁说话∴山连忙侧耳倾听，眉头拧作一堆，似乎并没听到什么，手一抬，一道白光闪现，直劈水生叔。我这才瞧清，那白光却是一把剑，疾如电光，几乎一闪就到了面前。”徐清风暗暗一惊：“无形神剑！青山师叔不过四十许岁，竟也修成了这门神功？蜀山百余年唯独大师兄有此天赋……啊，不对不对，若是无形神剑，先一剑便足以斩灭余前辈父亲元魂，为何他只受了皮外伤？莫非……莫非是青山师叔手下留情？”

“剑光一近水生叔，陡地便汀了，森冷冷地指着他面门，巾周围水花翻涌，分外奇异。水生叔脸­色­苍白，搂住月兰姑姑后腰，开口道：‘青山，我一生行善积德，从未做过恶事，你想对付我，就不怕折了功德吗？’青山微微一笑，道：‘你偷我东西便是作恶，还敢大言说你一生行善？’水生叔眉头一皱，道：‘这盒子里装的东西凶厉非常，应该趁早毁去，你要来何用？’青山道：‘天地灵宝岂能说毁就毁？我拿回蜀山，自然要集合掌门同辈以浩然正气拔除宝物煞力，你问那么清楚作甚？’水生叔摇一摇头：‘盒上封了你­精­血，道门正气便可遮盖宝物煞力，你若有心拿回蜀山，何须行蛇足之举？’青山眉毛一挑，道：‘喔？’低头沉吟，想着什么不解之事。水生叔道：‘不用想了，你道法固然高明，但宝物煞力过重，我终究从你身上察觉到了异常，这才拿走木盒。’青山冷笑一声：‘好一个“拿”字！你说从我身上察觉到宝物煞力，当我那么好骗？我同门师兄弟也感应不到，你有什么本事比他们还高明了？’水生叔道：‘那也不用告诉你。你以­精­血封了木盒，却不拿走盒中宝物，想是来不及翻看里面东西，你可知这宝物是什么？’青山忙问道：‘什么东西？’水生叔道：‘一张皮纸。’”ｚｍ

“青山哈哈大笑：‘三岁小儿也信你不过。’水生叔道：‘这皮纸记载了一门神通，叫作《玄兵图录》，乃是兵家无上绝学，比你蜀山道法不遑多让。谁若贯通这门绝学，小则无敌天下，大则飞升天罗，抑或……’青山追问道：‘抑或什么？’水生叔道：‘抑或坠入魔道，修成圣魔之躯！’”徐清风脑袋翁地一响，周身发颤，一个声音不断在脑中盘转：“魔道……魔道……我……我学了什么？我学了魔道的神功？”汗珠涔涔滚落，全没料到自己居然学会这样邪门的神功，霎时间，心头竟生出自废道行的念头。他定了定神，继续听老祖公道：“青山闻言后，脸­色­变换不定，好半天问了一句：‘你说融会这门神功，便能飞升天罗？’水生叔道：‘入魔亦未可知，全凭修法者善恶二念而定。’”此言一出，徐清风忽然记起余天麟一句话：“心存善念者运之，为正道；心存恶念者使之，为魔道。”思忖：“如此说来，事情尚有转寰余地，我回了蜀山，便请师父想法废除我这一身邪功。”心中登即大为安定，又凝神细听。

“青山冷冷道：‘你偷看了里面绝学？’水生叔道：‘我定力不足，不敢多窥一眼。’青山道：‘不错，一天时光，你想修也修不成。’水生叔吃了一惊，问道：‘你怎知我昨日才解开宝盒。’青山笑道：‘那­精­血与我气机相连，你一破解道印，我立时就感应到了，这不眼巴巴来寻你了么？十五年，十五年，你当真不容易，你当真有耐­性­。’水生叔沉默不语，我看出他脸上颇有悔­色­∴山又道：‘盒子拿来，我带回蜀山，好请掌门师兄处置。’水生叔摇头道：‘晚了，晚了，这门神通非同小可，我一瞧便知事关天下苍生，于是请人将此物送往蓬莱仙岛，交给二仙处置。’青山满脸的怒气，大喝一声：‘你作什么交给蓬莱二仙！我蜀山就没法子处置了吗？’水生叔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山怒道：‘你怕送上蜀山就落到我手中，是不是？此物凶厉非常，我怎敢轻易修炼？’眼珠忽一转，又露出笑容，道：‘不是，不是，道印破开，宝物煞气外释，一路上若给妖魔察觉到了，寻常人可是保护不了的。再说宝物如此重要，你也不会交给旁人。’眼光上下瞄着水生叔，道：‘到底在哪里？’水生叔道：‘既然煞气外释，你从我身上可有感应？’青山道：‘休要瞒我，我又怎知你有什么妖术怪法盖了煞气？拿不拿来？’”

“水生叔道：‘青山，我以为你师出道统，该有一身正气，没想你贪念作祟，三言两语便曝露了心思。你背驰道家“无为”之意，如若修炼兵术，必入魔道！’青山­阴­森森道：‘拿不拿来？’水生叔道：‘明日我便启程赶往蜀山，亲自将《玄兵图录》交给青松道长。你若想要，便问他要。’青山眼睛一眯，一字一句道：‘拿不拿来？’声音一落，那悬在水中的剑光逼近了一寸。月兰姑姑抓住水生叔手臂，使劲摇着头，想是要他把宝物交给青山。水生叔朝她狠狠一瞪，面目极为坚决，姑姑一愣，伸手一指余大哥，水生叔矮身拍了拍余大哥肩膀，眼中满是柔光。余大哥点点头，水生叔脸露笑容，表情甚是欣慰。姑姑猛发起狂来，对着水生叔又抓又打，不住叫着什么，她美丽的脸上混合着愤怒与伤心，令我再忍不住，也哭了出声。水生叔按下姑姑，开口说道：‘月兰，有些事天麟早晚该知道，瞒他一辈子也不是办法，现下我给他说了，可好？’姑姑只是抽泣，不作表态。水生叔面向青山，双手一拱：‘承蒙你未对愚儿……’青山手一挥，打断道：‘说与不说都是瞧在月兰的份上。’水生叔道：‘多谢！便让我给愚儿交代几句，可好？’青山摆了摆手，示意允许。”

“水生叔拉住余大哥手，道：‘天麟，爹和娘一场缘份，你可知怎样来的？’余大哥摇摇头，看了看他父亲，又瞧向姑姑，伸手恰了她。水生叔微笑道：‘你娘亲当年可温柔淑慧了，人人见了都要翘起拇指赞声好，哪象方才那般疯子涅。’月兰姑姑破涕一笑，举拳锤了一下他。水生叔道：‘她父母早逝，一个人住在蜀山脚下，无人照料。嗯……青山有时会来看她，倒不致使她过得辛苦。’退一停，似在考虑如何述说，片刻后，道：‘蜀山脚下有片湖泊，是附近村人洗衣汲水的好地方。月兰隔三天便会来湖边一趟，有时端着大木盆洗衣，有时提着大铁桶取水，每每她一来到湖边，水下就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那是一只鲤鱼……’他一说到这里，我心里一跳，暗想：‘余水生，余不就是鱼么？水生顾名思义不也和鱼有关么？水生叔……他是……他是鲤鱼­精­！’”众人发出惊奇的感叹声，万万想不到余英雄的父亲竟是一只妖­精­，难怪不得他­精­通五行水术，却有这般原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这样想，余大哥自不例外，他神­色­震骇，但不到一会就平静下来。水生叔接着道：‘不多久，月兰注意到了这只鲤鱼，往后再来湖边，便零零碎碎带些鱼食撒进水中，让它美美吃个饱。月兰的温柔善良，深深地打动了鲤鱼，在一个很好很好的日子，这只鲤鱼从水中一跃而出，摇身变作一位秀才，化名“余水生”去找了她。就这样，一根红线栓住了你爹和你娘，剪也剪不断了。’姑姑不知不觉靠进了水生叔怀里，秀目微闭，梨涡浅笑，瞧着好是幸福∴山神情大不自在，手负背后，偏头望着别处。水生叔续道：‘愚儿，一个人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不打紧，怕就怕……’他突然止了下面的话，脸上显出疑­色­，青山转身盯着他，说道：‘余水生，宝图拿来，你慢慢叙旧不迟。’水生叔一动不动，道：‘你拿了宝物，是否永不再提起此事？’青山道：‘信与不信那也由你。’水生叔虚空一抓，手心青光闪现，现出一方木盒，说道：‘消你言而有信，不再为难我一家人。’言毕猛往右边一掷，木盒呼一下击穿墙壁，飞到外面，青山喝道：‘你作什么？’纵跃追出。水生叔回身一拂袖子，一股大力袭来，我三人身不由己朝墙上撞去，眼看便是脑浆迸裂之祸，我吓得张口大叫，突然哗一声响，天旋地转，我三人跌倒在地，身旁大水奔流，片时沉入地下。”

“我浑身湿淋淋的，举目一望，发现此刻莫名其妙已到了屋外，远方火光冲天，传来阵阵喊杀声。水生叔现身而出，拉起姑姑、余大哥和我，说道：‘月兰，带天麟赶紧走！青山马上会来找我！’姑姑一把抓住他，哭喊道：‘你­干­什么不给他宝物？非要家破人亡你才甘心？是不是？是不是？’余大哥叫道：‘爹，娘！’水生叔长叹一声：‘月兰，你又何苦逼我违背良心？宝物就算给了青山，他道我瞧过内中秘密，始终也不肯放过我。你们赶紧走罢，我求你，我求你。’月兰姑姑道：‘我不走！你若出了意外，我……我一个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水生叔道：‘青山不得宝物是不会杀我的。你带天麟走，把东西给他，我自有法子摆脱青山来找你们。’月兰姑姑一怔，似被这句话说得服了，犹犹豫豫问道：‘你可不是骗我的？’水生叔伸起右手，大拇轻轻指摩挲着她的秀颊，微笑道：‘我若骗你，天打雷劈！’月兰姑姑闻言哽咽抽得几声，道：‘我若骗你，天打雷劈！我若骗你，天打雷劈！你总说这话，我不爱听。’水生叔笑道：‘弯弯月儿亮，湖中鲤鱼望，余水生怎敢欺骗夏月兰？’姑姑潸然泪下，一声不吭恰了余大哥和我。”ｇ

“蓦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余水生，这小手段使得可不怎么高明。’青山声音从旁边一传出来，可把我惊得不轻，转目一望，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空木盒，正一脸怒容盯着水生叔。水生叔低声道：‘月兰，还不快走？’姑姑大哭，拉着我和余大哥往火光燃烧处奔去，余大哥回头大叫：‘爹！爹！’没跑几步，地下倏霍冲起九道剑光，并排环成一圈，朝我们星飞而下，水生叔大吼一声：‘她是夏月兰！’话音一落，剑光陡地定住，我乘隙回头一望，只见水生叔人在半空，背驰我们飞遁，那九道剑光自他身上一闪掠过，没有任何声息，见得一条巨大的红鳞鲤鱼从空掉了下来……”老祖公举起枯皮老手擦拭着眼角，一脸的哀伤，又道：“我一边哭，一边跑，听到杀喊声愈发震耳，前面人影绰绰，混杂着惨叫、悲哭、火焰，几如幻觉。”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喝道：‘站住！’我眼前晃过一只手，猛推月兰姑姑后背，她惨叫一声，扑扒摔倒，余大哥叫道：‘娘！’我急忙停下步子，慌慌忙忙和余大哥一齐扶起她，再抬眼一瞧，见得面前站了一人。”

“他身穿苗服，体态微胖，一对森勾勾的眼睛在我们身上转来转去，然后道：‘天巫教传布巫神神谕，凡逃匿、抵抗者，杀无赦！你们是不是白人？’”这一说到“天巫教”，众白人哄然沸腾，纷纷怒骂起来：“我­操­他妈的苗人！”“咱们灭了天巫教！”“把这群狗杂种剁成­肉­渣！”徐清风瞧见每一个人面孔扭曲，眼中喷出熊熊怒火，不由得心惊­肉­跳：“这……这是什么样的仇恨？”老祖公待众人情绪稍一缓和，又道：“天巫教时厂扰白族人，一直以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这次规模非同寻常，实令白族人措手不及。月兰姑姑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平声静气用家乡口音答道：‘­妇­人自蜀地而来，携子侄欲往大理走亲访友，并非白族人。’那苗人瞧了瞧我和余大哥，又瞄了姑姑半天，眼神一下变得古怪，啧啧道：‘年纪是大了些……’唉，这畜生目光­淫­邪，又说着下流语言，切切实实让我感到了巨大的恐惧，甚比青山可怕十倍。月兰姑姑吓得全身发抖，止都止不住，余大哥怒吼一声，扑上去抓那苗人，还未近身，那苗人抬腿踢中他肚皮，余大哥哼也没哼，头一垂，软软趴下，不再动弹。”

“姑姑狂声大叫，冲上前抱起余大哥，拼命摇着他、叫着他，情状悲惨至极。那畜生似乎也吃了一惊，不禁退后两步，手摸腰间，好像要拔出什么兵刃。天幸上苍有眼，余大哥忽然发出一声呻吟，竟缓过了一口气。姑姑喜极，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又从背后扯下一块皮布，悄悄塞进余大哥怀中，然后朝我招了招手。我脑中一片空白，踉踉跄跄走到她面前，听她道：‘泥鳅儿，天麟就拜求你照顾了，姑姑来世再报答你。’我泪流满面，点了点头。姑姑又道：‘你背上天麟先走罢。’我忙背起余大哥。那苗人嘿嘿一笑，道：‘你敢自裁，我立刻杀死这两条小狗。’这畜生人­性­灭绝，死一万次也不解恨。姑姑颤栗着声音道：‘我……我……我不自裁。’那畜生目光扫了下四周，道：‘你要两条小狗活命么？哈哈哈，那也好说，我众兄弟辛苦了一晚上……’他下流语言一说完，周围爆开好几人笑声，我环视一圈，发现七八个苗人不知什么时候围滤过来，正嘻嘻哈哈地朝姑姑指点。那畜生一脸邪气，向几个苗人笑道：‘白云山能见到这等标致的女人，真是咱们一­干­兄弟运气。今晚艳福不浅，大伙得好好享受享受，不可浪费了。’就在这畜生得意劲还没抖掉时，背后响起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包天的狗胆，死不足惜！’”

第一百一十五章

“唉……这世事弄人，谁又说得清楚？我猛然听见青山的声音，心头居然抑不住的狂喜，趁机便背着余大哥退开一旁。那畜生急忙转身，瞧见青山，喝道：‘你什么人？’七八个天巫教众也喝骂道：‘哪里来的臭道士？滚一边去！’青山嘴皮抽跳，看着姑姑，问道：‘杀不杀？’姑姑道：‘杀！’青山一抬手，白光一闪，噗噗噗噗几响，四个苗人断为两截，鲜血内脏流了一地。那畜生反应也快，朝地上连续丢了三个东西，蓬蓬蓬炸开三道烟雾，现出三个女鬼，惊叫道：‘你是蜀山人？’不等青山答话，飞身往西逃窜№几个天巫教徒见势不妙，跟着分头逃离∴山冷笑一声，白光回转斩灭三只女鬼，随后追上几个天巫教徒，只听惨叫连连，数人当场毙命。”

“那畜生倒有几分本事，就这剑光夺魂的片刻间，他便已躲开老远，边跑边叫：‘救命！救命！’喊没几声，十余人奔了过来，领头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一身苗服很是华贵，喝道：‘钟无魂！你跑什么？’原来那畜生叫钟无魂，他几步跑到老者面前，指着青山骂道：‘那妖道杀了咱们兄弟！属下不是他对手，教主，你得替咱们兄弟作主啊。’钟无魂称那老者为教主，那自是天巫教当年的教主“龙峰”了，他瞧着满地尸体，脸­色­看不出深浅，带人走近，沉声道：‘阁下手段残忍，老夫佩服！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青山理也不理他，对月兰姑姑道：‘你随我走，谁也动不了你。’姑姑恨声道：‘你杀了余水生，我……我……你……你要么将我一起杀了！’青山摇头道：‘他还没死。’龙峰暴喝一声：‘狂妄！’青山甩手一丢，剑光飞闪，听得叮督响，剑光倏忽消失，我身心一寒，瞧见龙峰手上提着一根法杖，满脸惊异之­色­∴山神­色­也凝重起来，道：‘冥蛇杖？’龙峰道：‘阁下既知冥蛇大名，是否仍想与我一战？’言罢法杖一举，杖头燃起一团青焰。我更感害怕，那冥蛇杖乃天地神器，南诏各族谁人不知？于是趁二人对峙之机，背着余大哥悄悄退后∴山哂笑道：‘冥蛇杖又如何了？’龙峰道：‘阁下仗着蜀山势大，便可欺侮我天巫教么？青松道长登典掌门之位，老夫亦派人厚礼祝贺，阁下若不满老夫，想伤了我二派和气，只怕青松道长也不肯同意。’此时我离得远了，只听到青山哼了一声，后面说了什么话、又发生什么事，便一无所知了。”

“我躲进白云山，照顾着余大哥，整整过了一月有余，他伤势才缓缓痊愈。常人若挨了这一脚，那是非死不可，余大哥体质似与常人不同，终究还是熬了过来。经此大故，他­性­子一夜间变得犹如换了一个人，寡言少语，时时发呆，有时三五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他对我说，姑姑塞给他的皮纸正是《玄兵图录》，水生叔临时在那宝录上写下一段言，大意是他自知青山不会放过他，叫姑姑亲自将宝录送上蜀山交给青松道长。余大哥恨透了青山，想也不用想接下来会怎样做，他要学会宝录神功，手刃仇人。又过半月，他烧毁宝图，说神功已尽数牢记心中，现下要去一个地方。我问什么地方，他遥指南方，说快则三五年回来，慢则七八年，教我好好等他。”

“星移斗转，时光荏苒，余大哥这一去，足足过了十三年我才又见到他。那时我正在田间割着谷草，忽然听到有人叫着‘泥鳅儿’，这绰号已十余年无人叫过，我乍然一听，无缘无故一阵激动，抬头一瞧，见路旁站了一人，他体格结实，风霜满面，穿了一身陈旧的衣服，冲我微微一笑，道：‘猜我是谁？’余大哥回来了，他学会盖世神功回来了，他要报仇，他要害他的人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价，他在南方‘哀牢山’得到神兵破邪，什么冥蛇杖，什么青山，统统都不是他对手。”

“三日之后，天巫教举行教主传承大典，余大哥孤身重创苗人，杀得他们亡魂丧胆，杀得他们噩梦连连，若非中原水月天都的人出手阻了他，天巫教只怕早在世间除名了。”老祖公长长一叹：“此后他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何如，今日见得他兵刃，睹物思人，实是倍感凄戚。”众白人听完故事，脑海中想象着那个从未谋面的青年，不禁心驰神往§清风心中五味杂陈，十分复杂，余天麟传他神功，救他­性­命，恩情可说比天还大，而青山是他同门师叔，无论如何总是蜀山正道，情感和正义，他该偏向哪一边？

这时已至深夜时分，不少人面露疲态，吴柏吩咐众人离去，邀徐清风回到农屋，黎青夫­妇­、袁木生、袁珊珊一齐随同，秦泰则因秦飞霜而先一步回家。众人进屋安坐，吴柏便开门见山，请求徐清风协助白族消灭冥蛇。他能说会道，从白族多年来受到的屈辱，一直讲到冥蛇杀人吸魂，涂炭生灵，言语间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晓之以理，加上黎青、袁木生一旁附和，徐清风很快就答应下来。袁木生道：“徐兄弟年轻有为，将来成就决然不可估量，似这般人才，那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但不知徐兄弟婚嫁了与否？可有什么心上人没有？”吴柏、黎青哈哈大笑，听出了袁木生玄外之意§清风脸皮登时胀得通红，嗫嚅道：“这个……这个……在下尚未考虑亲事，前辈为何有此一问？”袁木生笑眯眯道：“男大当婚嘛，早早考虑总不算什么坏事。”徐清风道：“是，是。”斜眼一瞄，看见袁珊珊眼望一旁，脸上一抹红霞甚是明艳，心道：“袁前辈到底在想什么？”吴柏笑道：“时候不早了，大伙都散了罢，徐兄弟伤势才愈，仍需好好休养。”说着起身道别，几人离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徐清风静下心绪，想到白人将冥蛇描述得无比厉害，自身道行浅薄，如何又帮得上大忙？说不得只好临阵磨枪，先修炼《玄兵图录》神功，待破了冥蛇，再想法子废除一身修为〓兵图录修行之法固然不同蜀山道术，但神功­精­义却与道学殊途同归，均为顺应天道之法门，徐清风自幼习道，根基扎实，每遇兵术玄奥难解之处，便以道法互相印证，因此修炼进展倒也颇为顺利。

正当体内真气战得难解难分时，外间“哒哒哒”响起了敲门声§清风徐徐导气收息，睁眼一瞧，发现窗外­射­进一束束阳光，已到了早晨，心想：“谁在敲门？”上前拉开木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盈盈少女，却是袁珊珊。她手上提了一只竹篮，上面盖着白布，一股热气从篮中蒸腾出来，散发着香浓浓的气味§清风诧道：“袁姑娘，你这是……”侧身请她进屋。袁珊珊道：“想来徐大哥也饿了，我爹叫我给你送些饭菜来。”走到桌旁，掀开白布，竹篮里摆着两碟­精­致小菜，一碗米饭，下面一层放了一盅热滚滚的鲜汤。袁珊珊道：“这汤是用冬瓜­鸡­­肉­配上忘忧草慢慢熬制而成，喝下后对身子大有补益，徐大哥元气未复，便得多喝一些。”徐清风道：“是。”说得一字不知说什么好了，见那汤鲜美清润，杨柳飘香，赞道：“这汤油珠滚滚，清而不腻，冬瓜切得薄如片纸，入口必定即化，再说那­鸡­­肉­，烂而不溃，酥软光泽，只瞧一眼就非绸人胃口了℃看不出袁前辈竟能烧得这样一手好汤，好，好，我一定要吃个­精­光！”说着挑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袁珊珊道：“这汤不是爹熬的……”徐清风点头道：“原来是袁夫人熬的。”袁珊珊微微一笑，也不接口，徐清风一愣，道：“原来是袁姑娘熬的。”ｚｍ

袁珊珊道：“只要徐大哥身子好了，谁熬的都一样。”徐清风急忙扒下几口米饭，含含糊糊道：“有道理，有道理。”袁珊珊道：“徐大哥饿得很么？”伸手把两碟小菜推得离他近了一些§清风道：“很饿，很饿。”风卷残云一般扫荡了饭菜，一拍肚子，赞道：“好手艺！好手艺！”袁珊珊收拾了碗碟，道：“徐大哥，你愿陪我去外间走走吗？”徐清风脑筋打结，支吾道：“袁姑娘，你……”袁珊珊笑道：“徐大哥别误会，我心中有许多问题得不到答案，所以想来请教你。”徐清风暗松一口气，道：“好，袁姑娘，咱们便出去走走。”

二人离了屋子，沿着小道慢走，一路上满是落叶，犹似踏着一张枯黄­色­的毯子。来到林间，袁珊珊望着一株大树，吸了口气，开口道：“徐大哥，若是两个好姐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她们的感情会受到伤害吗？”徐清风听她一问，立时想到了吴墨和秦飞霜，微笑道：“那好姐妹可是秦姑娘么？”袁珊珊道：“是。”回转身子，说道：“我与飞霜虽不是一个娘所生，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有着契若金兰的感情。飞霜喜欢墨哥哥，我又怎能表露心事？那岂不是惹了她不高兴么？可是……可是每当她一提到今天又跟墨哥哥去哪玩啦，墨哥哥又和她说了什么话啦，我心中就十分难受§大哥，我想离开白云山，是不是离开白云山就能好过一些？”徐清风瞧她一双眼睛亮如点漆，红润润的脸蛋儿微显羞涩，心中一动：“她不对旁人讲这番心事，却偏偏对我来讲，足见她是信任我的。但这男女之事，我又一窍不通，如何能给她好的建议。”开口道：“我认为……”说得三字，想起秦飞霜蛮横无理，甚至侮辱自己师门，比起袁珊珊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心想：“可不能让袁姑娘吃亏，教旁人占了便宜。”说道：“袁姑娘，感情又非物件，岂能说让就让？金兰之情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为此牺牲自己幸福，中间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为何秦姑娘不来让你？”

袁珊珊“啊”了一声，脸上掩不住惊异，道：“徐大哥，你……你真这样认为？”徐清风道：“我消袁姑娘心中不会留下遗憾。”袁珊珊垂首道：“多谢徐大哥开导。”二人一聊开话头，气氛便不如先前那般拘谨，很快说说笑笑地畅谈起来。

数日间徐清风专心修炼玄兵图录，进境不小，直至白人探明黑炎教动向，吴柏才来找了他，一路潜行到巫神谷破坏冥蛇法身。

江寒、白璐儿、龙香等人听了徐清风奇遇，无不感到匪夷所思，赞叹之后，便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江寒道：“水月天都晶轮被一个黑袍人所盗，圣姑要我尽快将此事通知天都仙女。而元尸老魔出世，那更非等闲，须赶紧回蜀山知会掌门。因此咱们得分头行事，一路去江南，一路回蜀山，两件事才不致耽搁了。”几人一听，深觉有理，白璐儿道：“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儿等你们。”徐清风会心一笑，知她乃妖­精­变化，心中害怕蜀山，自然不敢去了，说道：“小妹留在天巫教，谁来陪你作伴？”江寒一听，冲口想说：“我来陪你。”话到口边，硬生生忍下，轻轻吁了口气。

徐清风忽然记起薛忆君问他什么“师尊在哪里”，这个“师尊”原来是指余天麟，既如此，水月天都该知道余天麟许多往事，那么江南之行由他去才是最好。几人讨来商量，徐清风和白璐儿去江南，龙香陪江寒回蜀山，她乃圣姑，蜀山长辈自必重视。

五日之后，四人起行，江寒心中烦恼不堪，路上少有言语，到了宋苗边界，忽一下笑了起来，对徐白二人说道：“我回蜀山养好身子便去找你们，咱三人斩妖除魔，笑傲人间，岂不大大的快意？”白璐儿笑道：“除魔好啊，斩妖可不行，若那妖怪一生行善，你也斩么？”江寒道：“你说斩，我就斩他个七零八落，你说不斩，我就饶他一命，这可满你意？”白璐儿咯咯笑道：“你就这么听仙子话么？只怕你妖怪没斩，反倒被妖怪斩了。”江寒气呼呼道：“好啊，你瞧我不起，是不是？”白璐儿正­色­道：“江大哥，我怎能瞧你不起？你为人正气，敢做敢当，我……我很佩服你。”这几句话甚是真挚，江寒听着好不感动，问道：“我有这么好么？奇了，奇了，我倒一直没发现。”龙香笑道：“圣姑在江大哥一旁，什么妖怪有胆子瞧不起他？”扬了扬圣灵杖，道：“冥蛇便在这杖中，小妖小怪何足惧哉？”四人欢笑，在萧索的秋日中远远传开。

（完）

前言

今年初，网络上爆发了一个比较大的事件，叫作《方韩大战》。在这个事件中，出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江南行》第一个故事原本并不复杂，但当《方韩大战》爆发，竟给了我很多灵感。因此下面第一个故事，就根据《方韩大战》改编而来。ｇ

在这里，本人郑重申明，故事固然取材现实，但她仅仅只是故事，作者主观上绝无影­射­、侮辱、污蔑、嘲笑任何人，也未对《方韩大战》作下定论。其中部分虚拟人物会得到较夸张的美化（甚至是神化，但这只是小说剧情需要），部分人物亦会得到较夸张的丑化。读者若对此情节产生反感，可以忽略。

这个前言在稍后一段时间内会作修改。

第一节 美扬州

扬州城地处长江下游以北，古来便是各朝代经济文化重镇，隋炀帝开凿古运河，第一锹就是从扬州挖下，这南北漕运一贯通，天下富商便云集于此地，经济起来，文化自不落后，“烟花三月下扬州”，文人墨客当然是要来寻梦的了。

这日徐清风、白璐儿进入扬州，见得古城人来人往，繁华煊赫，不禁大生感慨★州之美，早有无数诗作为证，二人如非有要事傍身，不怕得好好畅游一番，感受一下古人情怀∝瘦西湖走到运河港口，打算顺水路前往杭州，一则欣赏两岸风景，二则体验常人生活，两全其美，又不误时候，何乐而不为？

来到港口，那大船小舟不计其数，卸货的，上货的，停船的，启航的，卖鱼的，扯皮的，吆喝什么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交织一起，极是热闹§清风见岸边栓着一行小舟，估摸便是渡河的客船，正要上前询问，忽然听到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门骂道：“打！往死里打！”骂声未停，几个人同时骂道：“好大胆的狗贼，偷鱼偷到咱们地盘来了！”“他妈的，自家鱼不够捕了，就来飞咱们的鱼，老子不打落你们两排牙齿！”

周围人纷纷侧目，见岸边十六七人围住四五人拳打脚踢，口中不停地骂着秽语，每骂一声，落下的拳脚似乎就会增加两分力道，只打得那四五人哀声长鸣，苦苦求饶§清风瞧那几人顷时间就已皮开­肉­绽，心头火起，大喝道：“住手！”两步抢上，右拳劈空击出，那十七八人登觉一股大力拉住身子往中间扯，吓得哇哇大叫，眼看就要跌作一团，那大力反转一推，各人站立不稳，蹬蹬又退开了五六步。周围人“哦”的一声，已瞧出这青年身负绝学，不是一般人，于是围拢过来，拟待观看一场好戏§清风凛然道：“青天白日，你们当街行凶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那躺地上四五人一瞧有人仗义相助，连忙爬起身，捂脸埋头站到徐清风后，低声道：“多谢大侠救命，多谢大侠救命。”几人身上浸着污水和血痕，涅极是狼狈。

白璐儿气往上冲，问道：“这帮人作什么打你们？”突听一人大笑，声音粗厚，正是先前第一个喊打之人，周围人循声望去，那岸边停靠着一艘大船，船头上坐着一个赤身大汉，他笑声一停，一口咬断手中半节甘蔗，甩手一丢蔗头，从船头跳下，挤近人群，瞧了一眼徐清风，又瞧了一眼白璐儿，双手叉腰，道：“这位姑娘，是不是你问咱们为何打这几个贼？”白璐儿见他边嚼甘蔗边说话，星沫乱飞，简直粗野庸俗，双手也一叉，冷笑道：“怎么姑娘问一句也错了？”赤身大汉喉头吸了一口痰，连带甘蔗渣噗一声吐出，喝道：“这几人该打！”这动作更粗俗无礼不说，还根本没把人放进眼里，白璐儿厌恶至极，指尖暗聚寒气，正待弹出，却听那大汉道：“咱们巨鲨帮老老实实靠着东江打鱼为生，向来不占旁人便宜，银子赚得不多，毕竟懂得伐一木栽一树的道理。”言及此处，指着徐清风身后几人，喝道：“可是飞鱼帮的人就不要脸了，西江大鱼小鱼给他们捕了个尽，现下无鱼可捞，便窜来东江抢咱们饭碗。姑娘，他们非把巨鲨帮的人逼得走投无路不罢休，你说该打不该打？”

徐清风这才听了明白，原来是两个水上帮派起了纷争，心中大不以汉子言辞为然，说道：“江河天造，又不是谁家私物，飞鱼帮的人怎不能去东江捕鱼了？阁下未免太霸道了罢。”赤身大汉嘿嘿一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巨鲨帮和飞鱼帮既在江上划定了界线，那谁也不能过界捞鱼◇友，我要是没了地方睡，是不是就可以睡到你家去。”说时眼睛瞄了一眼白璐儿，目含笑意。巨鲨帮众哈哈大笑，接口道：“那也好，那也好。”徐清风满脸憋红，大声道：“飞鱼帮过界捞鱼，总有不得以的原因，你问明清楚，把人放了就是，何苦狠手打得人头破血流？”赤身大汉冷笑一声，喝道：“祁老六，拿网来！”只听一人高声应道：“来嘞！”人丛中钻进一短装汉子，左右两手各提着一张渔网。

赤身大汉接过一张网，朗声道：“众位乡亲父老，巨鲨帮靠水吃水，从来不做昧良心的事，今日打了飞鱼帮的人，也不是咱们霸道，大伙看看这张网，是非公理自可下个论断！”言毕抖开手中大网，向周围人一一展示§白二人定眼一瞧，见那网绳青灰陈旧，附着不少藻根鳞壳之类作物，格外也没什么古怪。白璐儿道：“这普普通通一张渔网，哪里奇了？”赤身大汉道：“祁老六，把你手上的网给这位姑娘瞧瞧。”祁老六不作打话，摊开渔网，白璐儿对比半天，发现一些异常，指着赤身大汉手中渔网，说道：“这张渔网的网孔却要小些，那有什么稀奇的？”赤身大汉渔网一收，说道：“不错！姑娘也瞧出名堂来了♀网有个恶名，叫作‘绝户网’，一网撒下，江中大鱼小鱼无不尽收其中，连鱼苗也逃不掉，飞鱼帮用这断子绝孙的网捕鱼，长此以往，西江还有什么作物可捞？”

白璐儿终知事实原委，心中无言以对，嘴上却不甘认输，待作辩驳几句，人群中款款走出一人，说道：“飞鱼帮不顾江鱼生长平衡，绝了鱼源，又过界捞捕巨鲨帮的鱼，那是不对。不过这位姑娘见人受了殴打，仗言两句，无非只起个善心，也是没错，说来说去都是一场误会∨帮主啊，你人打了，气出了，可否瞧着在下的面子，放了飞鱼帮的人哪？”此人三十上下年龄，体态微胖，穿了一身贵气逼人的丝袍，手中托着一个十分考究的竹笼，里面关了一只斑斓怪鸟，正跳上跳下地喳喳叫唤。他身后跟了两名壮汉，腰粗膀圆，面目凶恶，瞧每一个人眼神都是冷冰冰的，许是护卫一类身份。

第二节

那巨鲨帮张帮主一见来者，忙双拳一抱，迎上笑脸：“马公子别来无恙，今日兴致高雅，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呀？”那马公子朝白璐儿颔首微笑，示个友好，转身凝视掌上鸟笼，慢条斯理道：“家父六十寿宴，一家子人上上下下忙活个不停，我闲着无事，便来瞧瞧有没有­精­美点的鲜味，好采办回去。”话一说完，冲笼里嘘嘘两声，*一下怪鸟。那怪鸟一气不吭，转头跳开，留个背面，马公子喃喃自语：“怎不叫唤了？”一脸的困惑。

却听张帮主道：“些许小事，教下人跑了不就妥了吗？怎劳动马公子的贵驾？”马公子摆了摆手，道：“来宾都是大有身份的人物，下人粗心，要是有那么一件两件的没采办仔细，家父一张脸可就不好搁了，是非嘛也就闹得大了。”话说间，忧心甚是忡忡∨帮主心道：“你马家不得了，那鱼没挑仔细了还能闹出几条人命来？”面上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六十大寿是要重视的。”大手向后一排，道：“马老爷子仙寿，张某人没啥好孝敬的，马公子要是瞧得咱们巨鲨帮的寿鱼有那福分登上瑶宴，尽管挑选便是，不用客气。”估计这番话说得马公子很是享受，他笑意盈然，话锋霍然一转，道：“然则我一来到码头，就见了……”转身要指着白璐儿说下面的话，哪知身后空无一人，四下循望，才看到“这姑娘”和那青年已走开老远。ｘｍ

马公子脸­色­一变，鸟笼甩手丢给护卫，也不和张帮主招呼，提起华服边追边喊：“姑娘，姑娘，且留步!”白璐儿回头一瞧，见那马公子正在唤她，停下脚步，问道：“你什么事叫唤我？”她对这胖子不大有好感，他先前一上来就拿腔拿调，装镊样，全然不知所云，故而回应他便不怎么客气。马公子十几步跑拢，双手支着膝盖喘了两口气，然后放下袍裳，泰然自若地抖了抖衣服，微笑道：“姑娘莫要多疑，方才在下瞧二位不仅路见不平一声吼，而且是该出手时还出了手，心中之佩服有如长江黄河，滚滚滔滔，东流万古而不绝……敢问二位，可是才打外地来的扬州城么？”白璐儿笑道：“什么长江黄河摸爬滚打的？罗哩八嗦，咱们打不打外地来跟你有什么­干­系了？”马公子挨了一呛，面不改­色­，仍旧微笑：“跟在下当然没有­干­系，但指不定跟扬州城就有大大的­干­系。”说到这里，徐清风顿时瞧明白了马公子的心思，他出头劝和、追人询问，十九是相上了白璐儿，胸中醋意一起，说道：“小妹，咱们走罢。”马公子眉梢一喜，只道二人是亲兄妹，忙向徐清风拱手，道：“这位兄台英气勃勃，真如人中之龙凤，区区马飞云有幸识得兄台，深感荣幸。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他诚恳态度，言语自低身段，徐清风就算不想与之结交，听他这一说便也不好拒绝了，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姓徐，名……”未料白璐儿哈哈一笑，道：“清风哥哥，他叫马飞云，哈哈，笑死人了。”

马飞云一头雾水，但见白璐儿笑得开心，几分窃喜油然而兴，问道：“马飞云怎么笑人了？”白璐儿笑道：“你长那么胖，跑几步都吃力，又如何飞得上云？这不笑死人么？哈哈，哈哈。”马飞云脸­色­霎时一­阴­，但转瞬又挂上笑容，道：“姑娘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徐清风眉头一皱，埋怨道：“小妹，你怎出言不逊，马……马兄又没得罪你。”白璐儿哼道：“谁教他来找我说话？开不得玩笑便不开好了。”马飞云伸手一阻，一脸的严肃，道：“诶，徐兄弟，可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妹子开句玩笑，那不过是­性­子纯直而已，当哥哥的这还没气，你怎先怪她了？这家教是不是太严了些啊。”摇了摇头，满是不以为然的神情§清风哑口无言，想不到马飞云两句话就成了他哥哥，而且还训得自己气都生不起来，此人交际手段委实厉害，只作苦笑两声，心想：“这人夹缠不清，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我须找个理由和他告辞，免得……免得……”瞅了一眼白璐儿，心中忐忑不定。

白璐儿心下歉疚，马飞云非但不恼她无礼，反而还为她辩护，回想起来，自己那几句话是挺过分，当下满满一笑，道：“马公子，你说我与扬州城有大大的­干­系，请问是什么­干­系？”马飞云哪里料到丽人态度会突然大转，惊喜来得猛烈，只撞得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嘴一张，啊啊结巴两声，原本拟好的说辞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忽然之间，街头喧哗大作，人潮涌动，数名稚童摇着彩旗追逐呐喊：“江南四大才子来啦！江南四大才子来啦！”喊声遥遥传来，街上行人纷纷惊呼：“江南四大才子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每人语音透出一股子兴奋，跟着翘首张望，嘻嘻哈哈地往街头奔去，顷时间，整条街道不剩几个人了§白二人吃了一惊，不知“江南四大才子”是什么来头，怎地一听到这名号，个个都癫如中魔一般，真是邪门。

马飞云眼珠一转，立刻作好一篇文章，笑道：“马某说姑娘跟扬州大有­干­系，并非信口胡诌♀扬州城山好、水好、才子好，那早是闻名遐迩，远近皆知。马某身为扬州人，固常以三好自荣，但每每细索，始终又觉缺了点什么，今日一见姑娘，心中猛然惊悟，方知扬州城原来是少了一位美人儿。”说着击掌一叹，满脸欣慰，只差眼泪没落下来了。白璐儿听他弯七绕八地赞美自己，不免也有几分欢喜，心道：“这胖子油腔滑调，编花篮的本事还不错。哼，我看他能编什么花篮出来。”笑嘻嘻道：“胡说八道，八道胡说，谁来听你八道胡说了？偌大一座扬州城，偏偏就少了美人儿么？马公子，你两句谎话一脱口，羞是不羞啊？”说着刮了自己两下脸§清风郁结无已，道：“小妹，咱们……”马飞云连忙道：“徐兄弟，你来评个理，且看马某有没有八道胡说，且看马某有没有八道胡说。”徐清风叹下一口气，不再说话。

马飞云道：“在扬州，山，那提也不提，水，更不消多讲，这一说到才子嘛，嘿，当今世上，又有哪个举人、哪个状元、探花什么的，他敢大言说一句：‘江南四大才子不过尔尔’？可想而知、不言而喻，要想在扬州城当起‘美人好’这三字，嘿，依在下愚见，倾城之貌未必排得上号，那非得倾国之貌不可、不行、不能！”最后一句声调陡然拔高三分，颇起了些震人心魄的效果§清风哭笑不得，发现马飞云两片巧嘴当真悬了一条河流，炎炎大讲一席话，竟然不怕­肉­麻。他哪里知道，即令再­肉­麻的话，只要说得真诚动听，天下女子那都是爱听的，诚然，也有假装不爱听的。

果不其然，白璐儿格格娇笑，道：“马公子啊，你天上地下吹飞了牛魔王，到底有什么用意啊？”马飞云面现得­色­，道：“江南四大才子文采卓荦超伦，书画琴棋无一不达登峰造极之境，若能听他们弹上一曲，抑或看他们画上一幅丹青，啧啧……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矣！”白璐儿秀眉一翘：“喔？听着倒是有趣。我瞧马公子出口成章，文采也是不低啊。”徐清风预感不妙，开口道：“小妹，咱们……”马飞云忙道：“徐兄弟，哥哥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江南四大才子心高气傲，等闲人若想求见一面，那比登天还难。哼，不过他们再是傲气，也须给咱们马家面子◇右无事，我三人又一见如故，何妨去‘香玉坊’坐上片刻，瞧瞧四大才子的文采，顺道听一听小曲儿，品一品小酒儿，也算是当哥哥的给二位迎风了。”

第三节

兜了半天，马飞云却是这个意思，徐清风心头大是不爽，他身系要事，哪有闲情逸致跟马飞云听什么曲、喝什么酒，再加上此人不安好心，更令他不怿之至，声气一硬，正待拒绝，却听白璐儿道：“清风哥哥，马公子如此盛情邀请，好歹也是一片心意，咱们便去瞧瞧那什么‘江南四大才子’，好不好？”徐清风本来只有两分气，一听白璐儿说这话，两分气一下变成了五分，拉着脸道：“咱们不懂琴棋书画，凑那热闹作甚？更何况水月天都之事无比重要，岂能有一刻耽误？不去了，不去了。”语气竟有些强硬。白璐儿一愣，脸­色­跟着黯了下来，低声道：“我一生无依无靠，受尽了苦，从来没人知道我喜欢什么、想些什么，现下好容易找到乐子了，又被人一顿呵斥。我……我还不如回去隐龙山，何苦受这委屈。”说着说着，小嘴就扁了。马飞云一双眼睛登时发直，情不自禁喃喃道：“我见犹怜，我见犹怜。”

白璐儿声音细细弱弱，神情又凄婉，徐清风明知她八成在装，但仍是软下了心，轻言轻语解释道：“小妹，不是我要阻你开心，一则水月天都之事不可耽误，二则香玉坊……香玉坊……唉，总之你一个女孩儿家去不得那地方。”话音一落，马飞云急忙摇手：“徐兄弟，香玉坊乃扬州最大的戏坊，可不是什么青楼窑院，误会了，误会了。”徐清风脸上一红，道：“便如此，可水月天都……”白璐儿幽幽道：“咱们就去坐一会儿，到时候不渡船去杭州不就好了么。”徐清风知她意思，是说弃船而使飞行法赶往杭州，这下两条理由都给堵了，一时怔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ｇ

只听白璐儿发出一声抽噎，徐清风颓然一叹：“好，依你，依你。”马飞云大喜，手一请：“二位随我来。”白璐儿幽咽道：“这还差不多。”偷偷朝马飞云霎了霎眼，表情甚是得意。马飞云一呆，喃喃道：“不得了，不得了。”情不自禁地揉抚着胸口，似乎有一头小鹿闯了进去。

这一说走便走，马飞云分派一名护卫先去香玉坊择个上座，然后笑眯眯地问白璐儿：“徐姑娘，你们可是要去杭州么？那‘水月天都’是什么地方？”白璐儿扑哧笑出声，斜眼一瞄徐清风，见他也是忍俊不禁，心想：“你道我们是亲兄妹么？”也不点破，笑道：“水月天都哪？哎呀，那可是个好地方，马公子神通广大也没听说过吗？”马飞云道：“杭州在下倒是去过几回，但水月天都之名就不曾有耳闻了，听这名字，莫非是杭州新近开的戏坊？”白璐儿抿嘴点头，也不应答。马飞云见自己一言猜中，好不兴奋，又问道：“那水月天都的当红歌姬叫什么名字呢？”白璐儿强忍笑意，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里面最厉害的人叫天都仙女。”马飞云眉头一轩，道：“喔？天都仙女？这名字挺有意思。如此说来，这位歌姬定然有如仙女一般好看了？”白璐儿笑哈哈道：“是，是，若没倾国之貌，那也不能称为‘仙女’。马公子哪，你大可将她请来扬州，作你的‘美人好’啊，哈哈，哈哈。”徐清风侧头看了一眼白璐儿，暗暗纳罕。

正说着，街边传来嘈嘈杂杂的喧闹声，三人拐过路口，赫然看见不下一二百人堵在一处大宅院门前，每个人情绪亢奋，不断吼着什么“文山”、“宝玉”、“双双”，呐喊声声震耳，如非有几个彪形大汉挡在中间，这群人不怕马上就得冲将进去♀大宅门口蹲着两尊石狮，飞甍彩灯悬挂，门匾扎了一块红缎，上书“香玉坊”三个大字，昂首往里一瞧，隐隐可见几间大屋，俱是气派非凡。只听门口一人大声叫着：“里面不剩位置了，大伙想瞧才子佳人，请初一十五天早些来排队！”叫嚷半天，无一人理会。有人挥舞手上花束，吼道：“老子好不容易摘了一束花要献给施施姑娘，你却不让我进去，这是你妈的什么道理？”有的人二话不说，­干­脆从旁攀援墙头，还有的­妇­女掩嘴娇笑，再忽然松手尖叫一声，只晕得脸蛋儿绯红，脖子上冒出一指指的青筋。

徐清风感受到这热情沸腾的气氛，内心也不由一阵激荡，嘀咕道：“这群人鬼上身么？”白璐儿一脸惊奇，问道：“他们在叫谁？”马飞云伸手拿过鸟笼，意气扬扬道：“自然是江南四大才子了。”未作吩咐，那护卫就吆喝着扒开人群，给三人腾出一条路。马飞云腰板一直，托着鸟笼，昂首挺胸朝宅门走去。

还没走近，宅门口那人大叫道：“马公子！”声音不胜喜悦，跟着从台阶两步奔下，躬身一礼，笑着脸道：“马公子啊，您可来了，还好还好，小人拼着被人打死也没有丢马公子的脸。”马飞云目不斜视盯着笼中怪鸟，慢声慢气道：“来喜儿，几日不见，你越来越不会说人话了，我不来你又怎么给人打死了？”那来喜儿一脸气忿忿的道：“您不是吩咐留下三张上座吗？伍老板和罗先生见你没来，非叫我把位置让给他们，小人心想：‘放肆！马公子的上座你们也敢抢？简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又想到马公子平日挺瞧得起小人的，此时若不为马公子效力，那又更待何时？于是死活不肯答应他们♀不，一较上劲，就吃了伍老板一巴掌。”说着愤愤然地指着左脸。

马飞云闻言冷笑一声：“姓伍的、姓罗的真把自己当猴子了？不过看了几本圣贤书，肚子里灌了点墨水，就附庸风雅地冒充起文人雅士？瞧他们那粗暴德行，哼，八辈子也只是一介匹夫！”­阴­损两句，摸出几钱碎银，笑道：“来喜儿，几日不见，原来你是越来越会说人话了。来，拿去买两壶花酒，气嘛消一消，匹夫你和他计较那么多作甚？”来喜儿接过赏银，点头哈腰道：“多谢马公子，多谢马公子！”言毕领路，带着三人走进大宅。

进门便是一个院子，左边几间小屋，正烧着灶火，时见厮役丫鬟端着菜肴来回穿梭。四人走过石廊，进入垂花门，又见一间大院，东南西三面立着三幢高屋，十分的气魄，南屋侧边一个拱门，里面似另有天地。马飞云问来喜儿：“今儿都来了哪些有头有脸的客人？”来喜儿道：“今日宾客满堂，想全冲着四大才子来的。”扳起指头数道：“有肖神医，伍老板，罗先生，钟老先生，胡员外……”念了一串名字，马飞云点一点头，自语道：“老怪物一把年纪了，还来瞧美女。”

第四节

跨进南屋，迎面一扇屏风，上面图绘三个形态各异的仕女，一个轻摇小扇扑萤，一个对镜梳妆画眉，还有一个持书仰望明月，画中女子栩栩如生，颇有茕茕孤寂之意§白二人随来喜儿绕过画屏，一瞧清场面，不禁低呼一声，这是一间两层楼的厅堂，四周坐席满员，每张桌子都摆置着瓜果酒肴，有人寒暄招呼，有人品酒食果，热热闹闹，一派喜庆气氛。厅堂中间空着一方平台，边上一条楼梯延伸至二楼，来喜儿领着三人登上楼梯，在东面正中位置就坐。

这时不断有人来与马飞云客套，徐清风不识诸人，自不理会，便细目观看四周♀敞厅梁悬幔幕，窗雕绮疏，地涂丹墀，席铺锦绣，上面珠盘填果，玉觞盛浆，装饰之极尽弥侈，生平从所未见，感慨道：“我蜀山云淡风轻，不着一物，比之世间荣华富贵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毕竟没见过这等豪奢场景，又自观察起来。那室内分立三根画柱，各饰彩绘，或金龙腾海，或赤雀翔空，或麒麟驾云，净是传说中的神物。一一瞧来，忽然看见一人站在角落，神­色­凝重伤愁，与周近的欢颜笑语只?格不入，徐清风大感奇怪，耳边突然传进马飞云高昂兴奋的声音：“宁兄！慕容兄！”一语落下，一个更高昂的声音应道：“马兄！”ｘｍ

徐白二人转头，瞧见身旁站了二人，左边那人光头秃顶，身材高大，正是他应的马飞云，右边那人体形圆胖，头顶方巾，手上折扇一合，拱手一笑：“马兄！”两人均三十上下年龄，作文士打扮，气态举止很是风雅。只听马飞云哈哈笑道：“多日不见，二位兄弟面­色­可不大好啊，又是哪一家的姑娘享了二位的福啊？”姓宁的笑道：“马兄，你怎么见面就冤枉好人哪？若教施施姑娘听了这话，我该作何解释？”马飞云手指抖点着他，笑道：“不老实。谁人不知宁兄才子*，现下相上施施姑娘就能改了本­性­么？马飞云不相信，扬州城也无人相信。”转目看着那胖子，笑嘻嘻道：“慕容兄，你说我说得对是不对？”那姓慕容的道：“马兄……”马飞云道：“咻！”右手劈刀砍中他圆滚滚的肚子，姓慕容的猝不及防中刀，背一拱，肚子一缩，反应甚是可笑，白璐儿嗤地笑出了声。

姓宁的眼睛一亮，细细端详白璐儿，问道：“这位姑娘是……”马飞云道：“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指着白璐儿道：“这位是徐姑娘。”又指着徐清风道：“这位是徐姑娘的兄长，徐兄弟。”姓宁的看着徐清风，目光瞄到他手中长枪，再回到他脸上，说道：“我瞧徐兄弟­精­神不同常人，可是练过一些武艺？”徐清风应付不来客套话，只答道：“练过两年。”姓宁的“哦”了一声，等着马飞云介绍自己。马飞云拉着他，一脸的自豪：“徐姑娘，你瞧清楚了，我扬州城四大才子鼎鼎有名，这位宁伯才宁兄，嘿，那就是其中一位了，文章、对联、歌舞，样样­精­通，门门厉害，普天之下要想找出一个敌手，难！”宁伯才得意至甚，哈哈道：“马兄言过其实，言过其实也。”马飞云又拉着姓慕容的道：“慕容文山兄弟便是另一位才子了，别瞧他敦实，一手丹青之术独步天下，画山是山，画水是水，画龙它会飞，画狗它会叫，决然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慕容文山连连摆手，道：“文山浪得虚名，岂有马兄说得那般好，汗颜，汗颜。”态度倒有些谦逊。

白璐儿左右瞧着二人，笑道：“四大才子，久仰，久仰。”又摇一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几人奇怪，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慕容文山道：“徐姑娘，有何不一样？”白璐儿道：“我以为凡叫才子的，那都是英俊潇洒的人物，谁知一见之下，一个象屠夫，一个象胖鼠，唉……”深深一叹，表情好生忧虑。几人笑容一僵，全不料徐姑娘如斯心直口快，未免太不给几人面子了。

便在此时，走来一人，见面就笑：“哎呀哎呀哎呀，马公子贵驾到此也不招呼一声，教我这老婆子怠慢了可怎么办哪？”来人是位四十余岁的­妇­人，身穿檀­色­衣裳，头Сhā凤钗，钗上一颗鹑蛋大的珍珠坠晃晃地夺人眼目，她耳垂金丝明?，项佩璎珞雪丹，腕戴日月翡翠镯，手套火蟒玉班指，一身上下翠绕珠围，铄铄赫奕，虽然俗气，却也尽显华贵。马飞云打个哈哈，拱手道：“贵夫人，近日可好？你瞧你，越活越年轻漂亮了，恐怕再过几年，马某见了也得大动心思啊。”贵夫人格格地笑得花枝乱颤，一挥丝绢：“马公子，你这­骚­嘴就是讨人喜，老婆子黄脸一张，怎比得上小姑娘含苞待放？你就哄老婆子开心罢。”她脸上薄施粉黛，笑时眼角露出条条细纹。

宁伯才向她身后张望，不见什么人，问道：“怎不见施施姑娘？她去哪儿啦？”马飞云嘴角一抹坏笑，道：“有人为瞧施施，心尖儿也等得焦了。”贵­妇­人鼻孔一哼：“施施小丫头冰清玉洁，至今仍是一朵黄花，你们几个坏东西，想打她主意么？哼哼，老婆子我一万个不答应。”马飞云假装又惊又喜，道：“喔？黄花大闺女？宁兄有杆。”

几人不着边际地侃着大山，徐清风从言谈中了解到这­妇­人是香玉坊的掌柜，名叫“贵夫人”，她手下养着一群歌姬，不仅个个貌美，而且才艺多方，实为扬州一绝。又聊到另两位才子，一个叫“韩宝玉”，此时正坐在西首上座，一个叫“蒋双双”，却是四大才子中唯一的女子，现于后室指导将要上演的歌姬§清风倍感无趣，瞧向白璐儿，见她意兴盎然，没有半点想走的样子，便不忍搅她开心。

忽然间，高捆敞厅四壁的帘幕垂放下来，遮住了花窗，大堂霎时暗下，只十余盏灯烛跳跃荧火。贵夫人连忙告辞，言说下去督促众歌姬，马飞云、宁伯才、慕容文山不作叙话，依次上座，须臾整个大堂静谧肃肃，再无一声响动§清风、白璐儿微觉紧张，东张西望一番，也未发现玄机之所在。

第五节

就在这时，一声清乐冉冉而起，明澈澄湛，犹若一条飞扬的溪流，缭转于大堂。马飞云低声道：“徐姑娘，你可知这曲乐是谁作的？”白璐儿摇头。马飞云道：“这曲子叫作《竹林笛韵》，乃是宁兄一大杰作，你且细听，是否就如身处竹林一般。”宁伯才竖耳听到赞扬，面露笑容：“伯才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洋洋之情溢于言表§清风、白璐儿凝神细听，发现这《竹林笛韵》确是不同凡响，一扬一抑，一曲一回，仿佛有位少女抚笛吹乐，带领众人来到一片竹林，这里烟霏丝丝弥漫，万花芊芊葱茏，或闻百灵语，或听清泉歌，宁静怡畅，祥和而自然。

笛音果然出众，徐白二人不禁另眼相看宁伯才，马飞云指着上方，又道：“二位瞧。”徐白抬头上望，那屋顶徐徐吊下一张罗床，四遮白纱帐，里面明火?耀，影映出一个体态窈娜的身姿§白好奇心大起，注目盯着帐中女子，但见她拇食二指轻捻，另三指舒张，上肢随乐摆动，恰如两只嬉戏的孔雀，一饮一啄，交缠打闹。她倩影轻盈，若煦风浮碧柳；娇姿婉娈，若芙蓉出绿波，一动似春梅绽雪，一静似空谷生松，纱影靡靡，极妍而尽态。ｘｅ

不一会，大床落到中间空台上，那不见真容的女子卦舞蹈，窈窈渺渺，往还伏隐，竹韵漾驰，微波潋滟，这舞姿音乐当真是美，徐清风心旷神怡，暗自赞赏，忽闻曲乐转慢，篁林稀疏，那帐中丽人动作渐缓，退下来。马飞云道：“下一曲是文山兄的《凤栖梧桐》，还是双双姑娘的《广罗天》？”慕容文山眯眼瞧着下方，道：“马兄没瞧神女们都站在一旁么？”马飞云点头道：“这是要来一段《十三神女瑶池会》了。”转头对白璐儿道：“徐姑娘，这《广罗天》与《竹林笛韵》又大不一样……”话音未落，猛听“咚”一声鼓震，舞台豁然大亮，那罗床上的纱帐嗖地扯开，现出里面的人来。

只见帐中人头环七­色­翠翘，身穿彩绣霓裳，菱花钿眉心，绮霞抹姣颜，貌?妙而妖蛊，态柔曼而妩媚，三分矜容七分艳，似笑非笑秋波横§白凝视丽人，眼睛一眨不眨，又听咚咚两响，丽人婵媛碎步下地，罗床升空，腾出舞台。寂静不到一瞬，霎时只听鼓鸣号嘹，荡然震彻四方，她拉下肩上披帛，随乐舞摆，或进三五步，翔飞兮如燕；或卧一二时，油油兮如云，时仰时俯，微妙各异；时竦时倾，山水万象§清风神摇目眩，只道丽人乃天女下凡。

那鼓乐亦是雄奇厚重，磅礴澎湃，其势犹洪波奔腾，浩浩然一马平千里；其威胜雷辊咆哮，霆霆然穿云裂顽石，泰山万仞而仰之弥高；北冥渊?而望之辽袤，大开大合，浩瀚辚辚，钧天广乐，疑处清都。

这时鱼贯行来十余佳丽，飘摇登上舞台，每人身着绿罗纤丝，手持诸般舞具，有花篮、蟠桃，有绸练、木鲤，有号笙、琴瑟，更有四名壮汉扛着一辆云轩登场※上伫立一位少女，面前摆放一具大鼓，她双手持槌，一记记擂下，《广罗天》的主音正是由她敲击而出≠女约莫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每擂一下鼓，便摆一下腰肢，有时回身一旋，身上的金凤火云裙便如花瓣盛放一般，几疑那是一朵烈焰燃烧。她­祼­臂雪白，酥肩浑圆，一粒汗晶点缀在细­嫩­的肌肤上，隐约间众人好像也能嗅到一缕菲菲体香。马飞云两眼发光，自言自语道：“家燕姑娘长漂亮了……”

神女们时而三两细喁，时而五六娇笑，穿来梭去，飞练圆裙。各神女表情又大相径庭，有凝思肃穆者，有微笑喜颜者，有哀愁伤感者，有忿忿不悦者，缤纷围着那丽人妖娆盘舞，似神、似妖、似仙、似­精­，??绚丽，乱神幻目，白璐儿早已震撼，呐呐道：“真美……”

鸾歌凤舞，神女会瑶池，众人正沉浸其中，忽然听到厅堂外传来一阵阵吆喝啼哭声，一个声音大叫道：“肖木梁！”紧接哐啷一声响，大门被人推开，亮光照进，鼓乐舞蹈同时停下，数百人眼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但见那里站着三人。第一人又高又瘦，体如竹竿，第二人是个中年农夫涅，他扶着一位哭哭啼啼的­妇­人，不断唉声叹气地宽慰她。那第一人眼光一扫厅堂，大踏步跨进，走到舞台边，双手朝丽人一拱，开口道：“李姑娘。”他声音嘶哑，不大好听。丽人盈盈一福，应道：“周先生。”声­色­姣美，与人无异。周先生又朝那擂鼓少女一拱手：“杜姑娘。”杜家燕抱拳一回，未作应答。周先生道：“打搅二位姑娘表演，周某甚觉不安，只因事关人命，尚请诸位多多海涵。”说着行个四方礼。众人一听“人命”二字，均感惊异，厅堂顿时嗡嗡作响，各人交头接耳询问来由。

宁伯才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这疯子往日搬弄是非也便罢了，今日竟闹到香玉坊来，他到底视王法为何物？”语气大是忿忿。原来他心仪的“施施”正是那丽人，姓周的突然闯进香玉坊打断佳人舞蹈，实在是无礼之极，这雅兴一灭，那股火可就滋滋往上冲了。白璐儿一脸好奇，问道：“这人是谁？我瞧他正正常常的，不大象疯子。”马飞云摆摆手，道：“徐姑娘有所不知，此人名叫‘周子方’，本是个穷酸秀才，后来著了几本书，日子便过得宽冤了。你说人有钱吧，那就该好好享受，他却不然，整日惹是生非，乱搞一气，弄得人见人怕，鬼见鬼躲，城隍见了都要绕道走，说他是咱们扬州一绝，嘿，亦不为过。”慕容文山轻轻摇晃折扇，初冬之际也不怕冷，道：“周子方才华是有那么几分，只是……可惜……可惜矣。”想是他不愿出口讥讽，后面的话便收了回去§清风Сhā不上话，惟有瞧着下面，心中也是奇异，倒想看看这周子方能闹什么是非出来。

第六节 江南四大才子

有人站起身叫道：“姓周的你不要卧耸听，事关人命就去官府报案，你跑来香玉坊发什么疯？”叫唤者大腹便便，比慕容文山还胖少许，他一脸凶相，捋了捋袖子，似乎忍不住就要揍人。周子方斜眼一瞧那胖子，冷声道：“罗英武，你那只学七天便可让人考取功名的神书……”微一停顿，续道：“又为我大宋培养了多少贤才？”马飞云一听，嗤地哈哈笑出声，连声道：“有趣，有趣，宁兄，慕容兄，这场戏怕比施施姑娘跳舞还­精­彩。”先前有二人想占他上座，其之一便是这罗英武，周子方出言针对他，自是大解他胸中一口恶气，好不畅快。罗英武闻言眼珠一转，喝道：“是你说出了人命案，这往我头上扯什么？”说着一ρi股坐下，一口饮尽杯中酒，不再冒头。

周子方环视一周，提气朗声道：“诸位，这人命案报官亦不起多大作用，死者并非被人谋杀，而是落病致死。人一辈子生老病死原也平常，但有人明明治不好病，却诳称自己是扁鹊在世，华佗重生，不仅骗人身家财产，连病也没给人治好。如今翠珍姑娘尸骨未寒，就躺在垄墓，她爹娘无处可去、无路可寻，这冤屈向何人申述！向何人申述！向阎王爷申述吗！”他越说越激动，到后面怒气浮面，直似呵斥，厅堂众人面面相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少人心想：“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你，你找谁，在香玉坊大呼小叫的充什么威风？”立刻便对他心生反感，还有几人起身就往外走，一脸怒­色­。

周子方大喝一声：“肖木梁，你想往哪走？”众人目光齐移，定到出门三人中一人身上。那人四十上下，­唇­上一把黑须，长相堂堂正正，只不过现下白得发青，十分难看。马飞云眉开眼笑，道：“没想到周子方盯上了肖神医，哈哈，这下他可倒了大霉。”神医肖木梁面­色­­阴­鸷，开口道：“谁说我想走？我去方便一下也须向你作个汇报？”周子方道：“三人一起方便，时候倒凑一起了∨全夫­妇­就在你眼前，想必你还记得他们？”那­妇­人自进入厅堂便一直低声抽泣，这时突然狂叫一声，冲上去一把抓住肖木梁，哭喊道：“你还我女儿命来！你还我女儿命来！”她起力极大，跨步间险些跌倒·木梁陡然被一个疯子抓住，大是惊惧，使劲推那­妇­人，连推数下没有推开，骇然大叫：“你作什么？你作什么？”神情极是狼狈≡边两人吆喝怒斥，急忙拉那­妇­人，听得“呲啦”一声，二人分开，肖木梁一块袖子给撕了下来。

那老汉上前搂住­妇­人，低声宽慰着她，眼角也是满含泪水。厅堂众人瞧那­妇­人一副拼命的样子，便知事情并不简单，这肖神医多半狠坑了张全夫­妇­§清风按捺不住火气，只道肖神医谋财害命，大声道：“周先生，事情到底怎样？你向大伙说来！”众人目光唰地集中到他身上，徐清风顿觉别扭，脸上一红，嗫嚅两句。马飞云面­色­一变，连忙道：“徐兄弟，周子方招惹不得，你……你……你开什么口？”语气大有责怪之意。白璐儿一推马飞云，喝道：“什么东西招惹不得？魔头吗？元尸老祖吗？”马飞云满头雾水，问道：“元师老祖？他是何人？是不是教书的？”想半天不明所以，心道：“恐怕元师老祖也没有周子方难缠，不怕他起个‘老祖’的名号。”

周子方朝徐清风一拱手，道：“楼上朋友好。今日周某闯进香玉坊打扰了众人雅兴，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挥手指着张全夫­妇­，说道：“张全夫­妇­的女儿张翠珍身患怪病，多方求医无果，老俩口找到肖木梁，消他能出手救治命垂一线的女儿。‘肖神医’诊断病情后，言说此病不难治，但要治好，张全夫­妇­须将祖传老屋转赠给他●医狮口大开且不提，可翠珍姑娘经他多日治疗，仍是命归黄泉，憾别人间。老俩口丧女之痛如剜心肺，而今更是无家可归，流宿街头，周某试问各位，倘若神医肖木梁还有一丝良心，这祖屋该不该还给张全夫­妇­？”他一席话明明白白、铿锵有力地说出来，众人立时便知原委，有人窃窃私语，分析他说的是真是假。

肖木梁脸­色­铁青，沉声道：“非是我没尽心医治，实是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翠珍姑娘命薄，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周子方道：“你医术不­精­，何言‘神医’？人未救活，何以霸屋？医者慈心，普救含灵，‘大医­精­诚’的至理，我看你是丢得­干­­干­净净！张全夫­妇­如何安置，今日你定要给个说法！”肖木梁一直冷眼相向，待他说完，忽而微笑，一拂袖子，回到位置坐下，哂然道：“周先生，你说我医术不­精­？”他表情轻松怡然，似乎片刻间已有了计较，续道：“那么想周先生是很懂医术了？”

众人听他口气大有挑衅意味，估计着一场好戏就快上演，均兴致大增，肖木梁既然称作‘神医’，那是真有本事的，往日扬州城有谁得了奇病怪症，经他一治，十九都会痊愈，周子方说他医术不­精­，其实大有污蔑诋毁之嫌。白璐儿奇道：“什么怪病这么厉害？”一拍马飞云肩膀，道：“你问问那高个子，什么怪病这么厉害。”马飞云一脸苦­色­，道：“徐姑娘，他二人是非不关旁人­干­系，咱们参合进去作甚？”白璐儿单手一叉腰，盯着他道：“你不问么？”马飞云转身举起右手，高声道：“肖神医，翠珍姑娘究竟得了什么怪病？”众人一听，方始想到问题关键，纷纷叫嚷：“不错，那姑娘得了什么怪病？”“你二人别卖关子，说出来让大伙听听。”白璐儿瞧着马飞云，气呼呼道：“我叫你问高个子，你怎么问长胡子了？”马飞云假装没有听见，喃喃道：“什么怪病这么厉害？”闭目锁眉，陷入苦思之中。

第七节

却听肖木梁道：“我倒要向周先生请教请教，翠珍姑娘究竟得了什么怪病？又该如何治疗？倘若周先生能说个一二三出来，张全夫­妇­的祖屋，嘿，该怎样便怎样。”言下意思分明，周子方如能讲出张翠珍病情及医治方法，那么他便奉还张全夫­妇­祖屋，如若讲不出来，那自然拂袖而去，不再废话。

他料定周子方不过是个酸人，腹中虽有些学识，但对医学一道顶不多懂点驱寒逐热的粗浅道理，一旦牵扯到­阴­阳五行、经络­茓­位、邪气毒疽等学问，那可不是卖卖嘴皮就能蒙混过关，非得苦学­精­研不明其一二∨翠珍病状表面看似简单，实则邪门之至，自己行医二十余年亦是首次遇上，可说极为诡异。再者病人早已下葬，周子方未见病症不知病情，他要能讲出张翠珍得了什么病，那真他娘的活见菩萨了，是故肖木梁才胸有成竹的退让一步。

周子方面露笑容，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不要食言。”肖木梁见他信心满满，不由有点惴惴，但话已出口，在场人众俱为见证，反悔那也不行，冷冷道：“笑话！”周子方点点头，道：“如此最好。”稍作沉吟，开口道：“翠珍姑娘后腰长了一串脓疱，其­色­淡红，米粒大小，患处痒痛不堪，是不是？”肖木梁心想：“定是张全夫­妇­给你说的病状，我怕你何来？”昂声答道：“不错。”周子方道：“患者不忍痒痛，抻手挠抓，于是水疱破裂，邪毒流淌而致脓疱延伸扩散，是不是？”肖木梁心中一跳：“他怎知道？”微一寻思，答道：“不错。”

周子方道：“邪毒在体内流窜，使患者左腹隐痛，腋下生长一块黄豆大的疙瘩，是不是？”肖木梁脸­色­­阴­晴变化，半晌挤出两字：“不错。”马飞云奇道：“周子方还有这等本事？”宁伯才、慕容文山均觉出乎意料。周子方道：“此病若不及时医治，毒疱便会游走，向前腹围拢，待首尾相连缠上一圈时，病患必死无疑，故此病名作‘缠腰之蛇’，是不是？”他问一句便要肖木梁确认一句，生怕他抵赖不承认·木梁方知中计，心中恼恨，但既掉入陷阱，改口是不可能的，只有硬着头皮答道：“不错，此病表面看是‘缠腰之蛇’，实则另有玄机。我以五钱牛黄解毒，两根九层塔消疱，一把冬凌草清热，三味药熬成汤水让翠珍姑娘服下，从内部镇

压邪毒。再捣糊景天、徐长卿、龙葵、雪见，裹上重楼叶敷于患处，从外部吸收火毒。翠珍姑娘若真得了缠腰之蛇，这双管齐下的法子必令她药到病除，可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她……她突然暴毙，我验尸一查，发现蛇毒首尾相连，患处溃烂发臭，脓疱变成血疱，如此病状，已是回天乏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这病听来似乎很可怕，好些人发出惊疑声，脑中想象着张翠珍患病的创口，越想越恶心，甚连胸口也觉闷堵。周子方沉默不语，思考着肖木梁治病方法，忽又听他道：“这缠腰之蛇绝不平常，我怀疑……我怀疑……”周子方道：“你怀疑什么？”肖木梁一脸凝重，说道：“翠珍姑娘是中了邪，妖术，有人给她种下妖术……”周子方大喝道：“荒谬！”猛打断肖木梁，森然道：“翠珍姑娘身为女儿家，初患病时羞于告知父母，使得病情拖延而愈发严重，你诊疗她时，缠腰之蛇病入膏肓，寻持法医治起来当然不见效果。你医术不­精­，竟赖到什么妖术邪法上，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肖木梁脸­色­大变，眼光闪过杀机，平日他养尊处优，谁见了不恭维称赞他？此刻遭人叱责医术不­精­，说是奇耻大辱亦不为过，­阴­着声音道：“周先生，难道你还有偏方医治此病？”周子方道：“翠珍姑娘患病深重，须得重手法医治。你先以银针刺破脓疱使毒水流淌，再用烈酒浸泡过的纱布擦拭患处，待清洁过后，找尺长蜈蚣置于伤口吸取毒血，那蜈蚣本是蛇类天敌，它来吸血当可克制蛇毒。翠珍姑娘经此疗法，固然痛苦难忍，但对缠腰蛇却能起极大的缓合效力，然后再依你先前法子内服外敷，如此重复五日，疾病便可逐渐痊愈。你方法不对，说你医术不­精­还错了吗？”他一说完，那翠珍娘又呜呜地哭出声来。

医学一道本有以毒攻毒，置死地而后生的疗法，肖木梁从医多年，自比谁都清楚，然而当初未用此法医治张翠珍，主要还是病人身子极其虚弱，他的手法过重而危及病人­性­命，这时细细思索周子方的诊疗方法，只觉大有道理，怪就怪自己瞻前顾后，害怕砸了神医招牌，以致手脚不敢放开，想了半天，神­色­怔然道：“是啊，是啊。”

周子方大声道：“祖屋你退不退！”声­色­俱厉，喝得肖木梁一下回过神。他今日连番被人喝斥，胸臆怒火再难控制，怦一拍桌子，站起身喝道：“姓周的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手力过大，震得桌上三只酒杯滚落下来，啪啪摔得粉碎。厅堂安静，各人只道周肖二人马上就会动武，忽听一个人叫唤道：“哎呀，眼下都初冬时节了，各位什么火气这么大呀？老婆子的香玉坊可不是你们吵架的地儿。”众人转头一看，那贵夫人站在楼梯边，正一脸愠­色­地瞧着二人。

周子方拱手道：“贵夫人，周某打扰宝地，心中万分愧疚。只要肖木梁把祖屋退给张全夫­妇­，周某立刻走人，不搅诸位清静。”贵夫人冷言冷语道：“周先生一句话说得好轻松，你扰了众歌姬表演那是无甚所谓，可是四大才子稍后将会展示才艺，今日到香玉坊的宾客多半也冲他们而来，你这一闹事，老婆子我又怎么给才子们交代？”

周子方吵吵嚷嚷地闯进香玉坊，一来就盛气凌人的讨债，许多人心头有气，却不好发作，这时见贵夫人发了话，个个出声附和：“是啊，周先生太霸道了，你讨房子怎地不管旁人感受？这脾气不好，大大的不好。”另一人道：“也是四大才子涵养非同寻常，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若惹得他们生气，这场面又如何收拾得下来？扬州城你还混不混了？”又一人道：“兄台言之有理，想那韩宝玉韩公子珍藏一幅绝世名画，名叫《云仙图》，今日本要一展，让咱们大饱眼福，可经周先生这一闹，韩公子恐怕也没多大兴致了。”先一人惊道：“什么？《云仙图》？你可没有乱说？”后一人冷笑道：“乱说？韩公子当年亲眼目睹仙人下凡，提笔便绘下《云仙图》而藏珍为传家之宝，不说咱们，就扬州城又有几人见过此画？周先生若惹得宝玉公子生气，咱们无缘见识仙人，他的罪过是不是就大了？”先一人点头道：“较之杀人放火我看也差不了多少。”

第八节

众人怨声载道地发着牢­骚­，翠珍娘吓得止住抽泣，茫然无措地望着周子方§清风越听越气，愤然道：“这伙人怎没有一点同情心？欣赏四大才子比人命还重要吗？”马飞云轻轻用肘一撞他，低声道：“徐兄弟，小声点，宁兄和慕容兄就在旁边，他们听到可不好。”徐清风正­色­道：“马兄，我敬你是条好汉才与你来香玉坊，若你也是非不分，咱们不如就此别过，往后有缘再叙。”马飞云神­色­尴尬，支吾道：“徐兄弟何出此言，马某没有那意思，唉……”叹口气，闭嘴不言，心中暗骂：“这姓徐的和姓周的倒是一对，都他妈榆木脑袋，不通人情世故。”

周子方思忖片刻，抬头疑问道：“四大才子在此？”问话一完，罗英武旁边一壮汉拍案而起，喝道：“姓周的，你假模假样的装什么傻鸟？你带着张全夫­妇­到香玉坊闹事，不外乎图他两口子好处，你道你真他妈是圣人？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别坏大爷高兴！”罗英武啪嗒啪嗒拍响手掌，笑道：“伍老板一剑封喉，姓周的果然图人家好处。”二人哈哈大笑，感觉破了一桩迷案。周子方闻言气得浑身发抖，眼望张全，问道：“张伯，我……我图你好处么？”张全深深一叹，向四方拱手，说道：“各位大爷，子方仗义相助老朽一家，并未索取一钱好处，你们大慈大悲，何以难为他？”他样子老实，口气诚恳，许多人心生怜悯，不由便也信了。伍老板冷哼一声，道：“他帮你家翠珍出头，你自然是向着他说话，至于私下有什么交易，旁人怎能知晓？我伍岳走南闯北，这种伎俩见得多了，蒙人可蒙不到我头上。”ｘｍ

张全道：“老朽如何证明，各位才肯相信？”伍岳连连冷哼，也不说话，罗英武笑嘻嘻道：“伍老板，张老问你话呢，你怎不答啦？”伍岳道：“我怎么答？难不成要他以死证明？”张全神­色­平静，道：“老朽无钱无势，说话自无分量，惟向苍天立誓，请各位明鉴！”说着咚一声跪下，怦怦怦重重磕下三个响头，望天道：“老朽向天立誓……”只说得几字，周子方怒喝道：“张伯！你起来！”两步上前搀扶起他，替他拍打膝上灰尘。众人均未料到张全如此­性­烈，一件小事竟以下跪诅咒来证明，罗英武低声道：“你二人演戏给谁看？怎不叫他把誓发了？”声音微小，只旁边几人听清，伍岳连连点头，大声道：“不错！你二人演戏给谁看？怎不叫他把誓发了？”罗英武连忙端起一杯酒，转头和旁边人碰杯。

徐清风怒不可遏，根本想不到这些人脑子里会有这多心思，正要仗言，蓦听一个柔软的声音说道：“伍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扬州人都是这样不讲道理么？”众人眼光一转，集中到一人身上，她眉目清秀，长发如夜，端端正正坐在右首席上，不知什么人物。伍岳道：“姑娘，你什么人？你可知姓周的又是什么人？”那女子道：“周先生什么人，我瞧在眼里，旁人什么人，我也瞧在眼里，不劳什么人与我讲解什么人是什么人。”这女子神­色­端庄，声­色­清朗，一口一个“什么人”说得就如顺口溜一般，引得厅堂各人窃笑。伍岳老脸一红，见她样子温婉，一股火实不好发作，呆了一呆，咕哝两声便一ρi股坐下，旁人也没听清。

周子方朝那女子行了一礼，道：“杨姑娘，你怎到扬州来了？”听他口气，二人以前就已相识。那杨姑娘道：“四大才子享誉大江南北，我从杭州慕名而来，拟待瞧上一眼。不想才子未见，却见得扬州人蛮横无理，心中很是失望。”周子方道：“世上总是好人居多，杨姑娘切莫一棍打死。”杨姑娘微一颔首，便不回话。

周子方回头瞧着肖木梁，见他正附耳与旁边一人细语，那人边听边点头，接着盯了一眼周子方，快步出门离去。周子方道：“肖木梁，大丈夫一言千金，你承诺算不算数？”那伍岳怦一声又拍案而起，怒道：“姓周的，你有完没完？你要找肖大夫麻烦，便去门口侯着，大伙盼着欣赏《云仙图》，可没工夫陪你瞎他妈纠缠。”贵夫人老脸直抖，叫道：“哎哟，伍老板，您轻点，我那檀木桌可别拍坏了。”伍老板喝道：“谁叫姓周的把我气得吐血，还暗伏一个帮手，也不知什么关系，气死我了！”说时瞄向杨姑娘。

周子方再忍不住，一声大吼：“《云仙图》！《云仙图》！你们宁可赏画，也不愿出手帮助苦命人，你们……你们良心何在？”他怒气勃发，满面通红，情绪显然有些失控。众人一惊，俱自噤声，连伍岳也怔了一下。厅堂一阵沉默，安安静静只闻周子方粗重地喘息≠时，二楼西首传下一个声音：“周先生，韩某……韩某《云仙图》怎么得罪你了？”

江南四大才子以韩宝玉为尊，他乃四大才子之首，此人十三年前作下两件惊世名作而奠定少年天才之名。其中一件是幅画，正是众人急欲观赏的《云仙图》，据说这画是他十六岁时亲眼看见仙人所绘，非常的神奇。可是画中仙人长什么样，那就少有人知了，不过坊间流传一个说法，说这仙人是位绝世美女，她容貌天上地下无人可比，故而扬州城男男女女都想一睹仙人真容，尤以自负美貌的女子最为心切。

第二件作品是本书，赫名《文圣三篇》，乃是韩宝玉十七岁所作￠中记述了天文地理、警世格言、寓言、治国富民等内容，不仅旁征博引诸子百家思想­精­华，而且还例举古往今来大事、要事、名人先贤事迹等加以说明，另外更有他自己观察事物运行变化的独特见解，内容包罗万象，十分丰富。值得称道的是，书中文字亦不枯燥，该朴实时朴实，该华丽时华丽，不蔓不枝，笔锋老辣，偶有不可直述之事，春秋笔法也是运用得妙趣横生，不能赞一词，是故此书每每读来令人酣畅淋漓，手不释卷，其成就之非凡，举世震惊。韩宝玉自创下《文圣三篇》后，时常豪言：“此书若只论文字技巧，前后五百年内无人可超越！”其壮语之炎炎，又是举世震惊。

第九节

另一位才子“蒋双双”则与他颇有相似之处，但却是童年成名♀位女才子在七岁时便作下了一篇名著，主讲男欢女爱，略涉房中之术，然文风笔力醇厚，似拙实巧，七分童趣中带着三分成熟，阅来可谓老少咸宜。话说转来，如若仅凭一篇短著就能当上才子，未免太小觑天下人耳，奇就奇在，彼时双双姑娘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忽日福至心灵，小手轻轻那么一挥，就见龙游毫锥，凤绕毛尖，纸片生花，素絮飞瀑，不到半天便洋洋洒洒写下这篇略涉房中术的著作：《天?》（?：异体字，同“窗”），她爹娘当场惊得下巴都快掉落地上，只疑神助。后来当世大文豪胡崔留闻悉此事，八百里连夜赶来扬州，亲手为小姑娘奉上一块匾，大书：“神来之笔”≡此，蒋双双便以殊异的女儿身，成为了名扬天下的江南四大才子。

话说韩宝玉这一开口，立时引来数百道眼光，各人惊喜交集，终于听到他说话了，有的人转眼再瞧周子方，心想：“哈哈，周子方啊周子方，你好惹不惹，偏偏惹上韩宝玉，这下可教你吃不了包着走。”罗英武、伍岳相视一笑，表情那一个得意。ｘｍ

韩宝玉身份超然，名震四海，扬州城无论男女老少皆视他为天之骄子，亦将他当作模范崇拜，每有小孩淘气时，爹娘便会训斥：“你这不争气的短命鬼，整天就知道瞎胡闹，瞧瞧人家韩宝玉，那才是光宗耀祖，我的命怎么就比别人苦，养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由此可见，韩宝玉在扬州人心中确有超越一般的分量。

徐清风当然也瞧向西首上座，目光一转过去，突然“啊”地一声惊呼，白璐儿听他语音有异，问道：“清风哥哥，怎么了？”顺眼一瞧，见西首站着一人，个子不高，皮肤微黑，正寒着脸俯视下面的周子方，便是韩宝玉§清风低声道：“小妹，此人……此人身上有股妖气。”白璐儿一惊，忙道：“你没瞧错么？”徐清风满脸困惑，微一摇头：“不大肯定，我再瞧瞧看。”眼睛一闭，运转蜀山道法天眼通，豁一打开，­精­光直­射­韩宝玉，只见他身上若有若无萦绕一丝青气，本体如常，并无妖相显现§清风凝目瞧了半晌，收回神功，犹疑道：“奇了，奇了，他不是妖怪。”白璐儿道：“不是妖怪？那怎会有妖气？莫不是修炼邪术的妖人？”徐清风道：“亦未可知。不过我道法浅薄，若妖怪幻法之术­精­深，我看不透那也平常。”白璐儿眼露狡光：“试他一试不就明白了？”徐清风道：“小妹，你可不要胡来。”白璐儿道：“我不胡来。”食指一屈，嗤一声弹出一道寒气，疾飞韩宝玉。

周子方刚刚说完：“《云仙图》没有得罪我，韩公子何以误会？倒是你身为四大才子之首，声名灼灼，地位显赫，理该帮助孤弱之人∨全夫­妇­无家可归，你就不说句公道话吗？”韩宝玉见周子方居然敢教训自己，一张脸愈发寒冷，道：“韩某怎样做人，不烦旁人指教”候不早了，这云仙图亮是不亮，周先生给句话便好。”周子方道：“我对云仙图毫无兴趣，肖木梁若能当面将房契退还张全，我即刻走人。”韩宝玉蔑眼一甩袖子，冷冷道：“孤芳请自赏！”此话一语双关，抖了个小机灵，但话音一落，那寒气恰好飞来打中胸口，韩宝玉顿觉坠入冰窟，全身一僵，脸变乌紫，袖子大颤，口中发出多多多多的声音≡边人见状大吃一惊，心道：“周子方啊周子方，你把宝玉公子惹毛了，他现在气得语无伦次，气得抖啊！”有起心讨好他者当即大骂：“周子方！你不欣赏云仙图便滚出去，宝玉公子什么人？岂是你这狗屎东西比得了的？滚滚滚，不滚大爷就动手请你滚！”一人喝骂，楼上楼下跟着又有几人喝骂，声浪如潮，一头盖过一头，罗英武、伍岳喜眉笑眼，时不时煽点妖风。

白璐儿寒气击中韩宝玉，发现他全无抵抗之力，心中大是奇怪，道：“他也不是妖人。”徐清风自瞧得清楚，凝眉思索，自语道：“不是妖怪也不是妖人，身上却有妖气……”想不通韩宝玉身上现象，往下一瞧，见四面八方都是骂声，极是难听。那周子方不堪受辱，猛然一声大吼：“住口！”声震八方，闹哄哄的厅堂立便平静下来。他脸红如血，胸口起伏，横眼环视一圈，低沉着声音说道：“韩宝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少顷沉寂，接着便听“????”拍桌子的声音，犹若地动雷骇，众人一个个站起身，目露异光，指着他道：“这他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么？”“周子方，我­操­你妈，你他妈会说人话不？”“把这个狂妄的狗屎撵出去！”

马飞云，宁伯才，慕容文山面面相觑，实没想到周子方活得这么难受，竟能说出如此疯魔的话来，宁伯才道：“看样子，姓周的是要挑战宝玉了。文山，你意下如何？”慕容文山道一摇折扇，道：“你心中已有了计较，何须多此一问。”马飞云奇问道：“宁兄，你想怎样？”宁伯才笑道：“江南四大才子同气连枝，周子方伤一人等如伤我四人，今若不煞煞他的气焰，四大才子还有什么颜面立足扬州？是不是，文山？”慕容文山“唔”了一声，道：“不急，不急。”

这时只听伍岳骂道：“周子方，你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宝玉公子一身才学经天纬地，世所共知，你小小的萤火之光也配与皓月争辉？你简直狂得无边无际，无法无天，你说你是不是人？”一人跟着骂道：“他哪里是人？他是他妈的狗屎！”又一人道：“我求求你做点好事，周子方！你就不怕报应吗？”一句一句，人人骂不绝口。

周子方一句话惹来众多谩骂嘲笑，大大超乎了徐清风、白璐儿想象，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众，二人内心隐隐感到一丝可怕。他们不明白，这些人为何用尽最难听的语言去侮辱一个与自己无仇无怨的人，仅仅是他说了一句韩宝玉不好听的话吗？白璐儿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死不了的影子，一个两个三个……满屋都是。

第十节

周子方一直紧闭双目任人羞辱，过得一会儿，众人骂得累了，声音渐渐低下，他睁开眼睛，缓缓道：“韩宝玉十七岁作下的《文圣三篇》，你们有谁看过？”这话一说出来，不少人便闭了口，大眼瞪小眼，互相递着目光询问。原来这些人从未阅过《文圣三篇》，不知书中写了什么内容，答不上来，自不能轻易接口。但仍有多人叫唤：“我看过！我看过！”一文士装扮的人叫道：“谁没看过？《文圣三篇》旁的不讲，就说那寓言故事，篇篇风趣幽默，还包含着深刻的智慧哲理，读来言有尽而意无穷，令人受益匪浅。要说宝玉公子是我人生导师，那也没错。”另一人道：“当今大宋，谁都可以没有，就不能没有宝玉公子。他著作里于国家、于百姓，从方方面面提出很多推陈革新的思想，尤其对贪腐、苛政等讥诮讽刺亦是刀刀见血，拳拳到­肉­，咱们扬州人谁不爱看？不夸张地讲，要是没了宝玉公子，宋朝起码得倒退一千年！”他一说完，顿时迎得无数掌声：“好！说得好！”“不错！这话有水平！”“周子方懂个狗屁的道理！他就懂得收房子！”

一­妇­女道：“我家小女年仅垂髫，等她将来长大，我一定会让她好好学习宝玉公子的思想，文圣三篇也将作为我家珍典，代代传承下去。”各人不吝溢美之词，满口啧啧赞赏。周子方全不理会谄言谀辞，道：“韩宝玉在县学（县学，府学为古代高等学院）读书时碌碌无名，一年间忽然著下文圣三篇，书中内容庞杂多样，有许多人道奇谈已超出了十七少年人的阅历。我要请教各位，这书他是怎样著出来的？”话一说完，厅堂又扬起一阵大骂：“这疯子不是疯了，是中邪了，他妈的竟怀疑文圣三篇不是宝玉公子所著！”“宝玉公子少年天才，什么人道鬼道胡说八道的东西他写不出？你周子方理解不了‘天才’的境界，也敢乱喷大粪？”“我­操­你­奶­­奶­周子方，你他妈再造一句谣，老子非打死你不可。”ｚｍ

一花甲老人道：“周先生，是什么人道奇谈超出了少年人的阅历？”老人外眼睑下垂，瞧着有些­阴­郁，众人一见他说话，纷纷道：“钟老先生开口了，要出手教训姓周的了！”“好！好！钟老先生你得让姓周的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马飞云一脸奇异，道：“喔？老怪物也忍不住了？”

周子方朝钟老先生一拱手，说道：“韩宝玉十七岁作下文圣三篇，彼时他尚未成婚，书中提到的夫妻生活之道，他是从何得知？他没有入朝为政，官场的人情世态，他从何知晓？钟老夫子，一位农夫种得好一块地，那不足为奇，可要他造一艘船，若不经历长期江河生活，他又如何知道一艘船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这问到关键上了，一个人如没成亲，自难明白夫妻生活中的细节，即便有书参考，阅者也只是似懂非懂，自然没有亲身体验了解得透彻。周子方一席话落下，又见数十人跳脚大骂，一人叫道：“照你说来，写什么东西都得先经历一翻了？这世上就没少年天才了？那骆宾王七岁作下流传千古的《咏鹅》，你又怎么说？”此人拿初唐神童骆宾王举例，却是找到了标杆，厅堂登即喝彩大作，掌声雷鸣，他喜滋滋地四面拱手：“承让，承让，见笑，见笑。”

周子方道：“照你说来，神童骆宾王七岁便能作出《讨武?檄》了？”《讨武?檄》是骆宾王一生最为杰出的代表作之一，乃是向天下人列数武则天的种种罪行，并宣告百姓起兵，推翻武氏。檄文凌厉激昂，字字如剑，具有极强的煽动力，众人心知，任凭七岁孩童如何天赋异禀，若无练达的阅历，也断断不可能作得出《讨武?檄》。周子方一句反问，立使厅堂安静下来，有的人开始思索，有的人暗暗点头，似乎觉得此话不无道理。

韩宝玉身上冷气方才消退，顾不得索解发寒原因，急忙问道：“周先生，你怀疑文圣三篇并非韩某所著？你真是……你真是痴心妄想的疯子！”顿了一下，面向四方，大声道：“我……我愿悬赏白银二十万两，请人找出文圣三篇真正的著者，倘若找不出来，周先生就是对我污蔑造谣，那咱们……那咱们便在公堂上见！”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惊异者有之，摇头者有之，鼓动者有之，厅堂霎时哄哄作响，翻纡一片。周子方自进门以来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你又何必来悬赏证明，此举岂非此地无银？文圣三篇是你所著，书中内容自是谁也没你清楚，若要证明，那最是简单不过。我问你，《文圣?治国》里有一则讲：‘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此句出自哪里？你又作何理解？”

韩宝玉茫然无措，转身望着一人，目光微露求助之意。那人踏步上前，居高临下喝道：“听着，此句出自《论语》，意为：‘不的百姓分得少，而的分不均，不的百姓贫穷，而的不安定。’宝玉公子在书里写得明明白白，他并不全然赞同这话，百姓若是穷了，国家如何安定？然而财富均配又会使有能力的人无心创造财富，如此百姓愈发贫穷，国家愈发不安定，乃是一个恶­性­循环，因此这话需要稍作修改，以达到既让有能力的人努力创造财富，又让百姓得到实惠♀三岁小儿也知道的学问你来考校宝玉公子？有能耐你整四岁的！”

周子方笑道：“我问宝玉公子，你怎替他回答？文圣三篇是你著的么？”那人一怔，随即道：“文圣三篇当然是宝玉公子著的，我要有这能力，江南便是五大才子了。”周子方点头道：“你若再替宝玉公子回答，江南第五大才子不是不会出现。”双眼直盯韩宝玉，又道：“《文圣?经学》里提到：‘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此乃东晋高僧‘僧肇’《物不迁论》，那么这句与《道德经》‘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有什么共通之处？又有什么不同之处？”众人见他接连考问韩宝玉，均意兴大增，心想：“周子方还真有点本事，说不定《文圣三篇》都教他背下了。”

韩宝玉一脸苍白，嘴皮颤抖，呐呐道：“我……我……”说得两字，二楼东首突然“叮、叮、叮”响起金器敲打声，徐清风、白璐儿转眼一看，那宁伯才手持空酒壶，一下一下敲着栏杆，自二楼走了下去。

他来到楼下，站定身子，目光灼灼地凝视周子方，说道：“一夫作难而七庙隳？”

周子方微微一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宁伯才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子方眉毛一扬：“已有所欲，可施于人？”

宁伯才冷笑道：“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周子方微笑道：“夏虫不可以语冰。”

宁伯才哈哈大笑：“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周子方摇头道：“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哪碍野云飞。”

宁伯才一脸讥嘲之­色­：“有志者，事竟成？”

周子方一字一句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宁伯才点一点头，退后一步，拿起旁边桌上一只酒杯，倒满酒，说道：“周先生才思敏捷，宁某佩服，先敬周先生一杯。”周子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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