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新宋-十字 > 第三章石氏青苗法

第三章石氏青苗法

石越和潘照临在计算王安石,王安石亦在自己的书房计算着石越。

「这个石越,实非易与之辈。」王安石蹙眉说道。

「爹爹,不如让请皇上调他去做地方官,美其名曰为朝廷培养将来的宰相,免得让他在朝中碍手碍脚的。」

此时天气已转冷,王雱手里却轻轻摇着一把高丽传来的折扇。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石越自命清高,连官都不肯做吗?你怎么放他外任?」王安石不满地看了王雱一眼,这个儿子聪明过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他既不肯正经八百地出仕,却又可以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尽了。」王雱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安石说道:「依古制来说,石越其实是中朝官,皇上的参谋,他的立场现在还是很难说。

「前几日,张若水从宫中传出讯来,说他在皇上面前推荐你,要皇上宠你馆阁之任,而且,这一次在朝堂之上,对新法似乎也并没有很恶意的攻击,目前来看,石越并不是一个大的障碍。」

王雱合起扇子,潇洒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手里轻轻敲打着,「可他的所谓『持平之论』,对皇上颇有影响力,这次如果不是他,在集英殿上,皇上就会拿定主意处分刘庠、范镇。

「曾布资历不足以服大臣,辩才不足以动皇上,现在皇帝身边,正需要一个可以随时向皇上解说新法的人,石越推荐我入馆阁,正好是个机会。

「不管他石越的态度如何,有我在皇上身边朝夕参赞,可以坚定皇上变法的意志。」

王安石叹道:「话虽如此,但你始终是宰相之子,理当回避。我正准备推出任子法,规范朝中大臣以恩荫为子孙谋官职,更不可给人口实,让人说我专门任用私人。

「虽然前次用你的计策,把策论刊发,皇上也很赏识,但能不能进馆阁,终究要看皇上的主意,我是不能为你讨官的。」

王雱自信地笑道:「爹爹,以我的才华,还怕皇上不赏识我吗?我料得皇上招我入馆阁,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要注意的,倒是刘庠、范镇断不能留在朝中,否则反对者会群起而效尤,新法的威信,就无法树立了。」

赵顼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烦闷异常。几个内侍小心翼翼地侍候在旁边,生怕皇帝天威震怒,就拿自己当了替罪羊。

「盲人摸象,盲人摸象!」

赵顼抓起案上的一本书,狠狠的砸在地上,突然想起一事,厉声喝道:「传张若水、蓝震元!」

张若水和蓝震元,是赵顼悄悄派出去了解民情的宦官,恰巧这两个人和王安石交情很好,赵顼因为听了他们的话,才对青苗法深信不疑。

不一会儿,张若水和蓝震元,就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上次出去查访民情,可有虚瞒之处?」赵顼厉声喝问。

张若水和蓝震元,早就知道集英殿发生的事情。

二人商议妥当,知道这个主子的­性­格,如果自己从实说来,必是死路一条,因此,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才绝不敢欺君,民间对青苗法欢喜得紧。」

赵顼恶狠狠地盯着二人,咬牙道:「若是查得你们两个欺君,朕定斩了你们。」

「奴才断然不敢。」张、蓝二人叩首如捣蒜似的,尖着嗓子回道。

「既然你们不敢,为什么有这么多大臣上书说青苗法扰民?难道,是他们全部都敢欺君?」赵顼的目光,似乎想扒了张、蓝二人的皮。

张若水灵机一动,连忙辩解道:「奴才奉旨,了解的是开封府的民情,各路或有不同,亦不可知。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的。」

赵顼听了这句话,又想起石越在集英殿所说的,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不愿少了君主的威严,厉声喝道:「退下去。」

张、蓝二人慌忙退下,赵顼无力地坐在那张宽大的御座上,心里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一心想做个中兴明主,以为王安石便是自己的诸葛亮、魏征,可是,朝中却竟然因为这个变法,闹得大臣水火不容。

「难道,王安石会骗朕吗?不会的,不会的,王安石忠贞体国,绝对是个忠臣。」

年轻的皇帝把这种念头从脑袋里晃开,心里真是有无限的疲惫,「也许真如石越所说,盲人摸象,盲人摸象!」

「陛下,陛下……」有人轻轻地在旁边打断了年轻皇帝的思绪。

「有什么事?」皇帝不耐烦地问道。

「应当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了。」小宦官小心地说道,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年的冬至,在普通的老百姓眼中,与往年并没什么不同。

照旧是买回过冬的蔬菜储藏,照旧是由开封府四面各条大路上,车水马龙地运过冬物品进城……

但是,对于大宋朝廷的文武百官来说,因为集英殿的风波,这个冬至,就不那么简单了。

大家心里都暗暗揣测着,难道,皇上真的听了石越的进言,不了了之吗?

「不可能,王相公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想想那个石越,多得宠呀,也不是不可能的。」

「石越得宠,有王安石得宠?」

「老子就看不惯邓绾那厮,还有老刘这次冤的。」

……

各种各样的耳语,在同乡同年的私交聚会上,悄悄流传着,倒是刘庠反而淡然如无事。

他自己淡然,别人却免不了要关心他。

苏轼和刘庠有同僚之谊,政见又相近,他不顾自己现在一身是麻烦,三番两次去找石越,希望石越能够在皇帝面前,帮刘庠开脱几句。

大家都是聪明人,全明白这次最倒楣的人,多半就是刘庠了,而最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也许就只有石越了。

但是,几天后的处分,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严厉。

邓绾依然是集贤校理,刘庠重贬为郴州县丞,范镇退休!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王安石逼出来的。

王安石数次上表,要求严厉处分刘庠、范镇,以树立新法的威信,皇帝留中〈编按:皇帝将臣子的奏章留在宫中,不批示亦不交给相关部门执行〉,引得王安石不惜亲自面圣相争。

偏偏这个时候,范镇还上表抗辩,疏中说:「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气得王安石亲自逐条批驳范镇。

矛盾激化至此,赵顼迫于无奈,只好听从王安石的处置意见。

结果,刘庠远远发配到郴州,范镇本来就有上奏折乞求退休,也就顺便让他以户部侍郎的名义退休了,所有官员退休应有的赏赐,一件也不给他。

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处分公布之后,以苏轼为首,许多同情旧党或厌恶新法的官员、士大夫,还有一些书呆子,纷纷前往范镇家致敬,藉此向王安石表示抗议。

苏轼更是公开给范镇贺喜,说他虽然被迫退休,可名声却更加响亮了。

这话没有几天,就传到了王安石耳中。于是苏轼通判杭州,去了江南繁华之地,做前参知政事赵抃的同僚。

一个月之内,加上司马光,竟有四个旧党名臣,三个被赶出朝廷,一个则被迫致仕〈辞官退休〉。

在此之前,石越和潘照临甚至认为,刘庠顶多就是训诫罚俸了事的。他们低估了王安石对皇帝的影响力,也低估了那些名臣对自己原则的坚持。

「潜光兄,才几天时间,朝中唯一能制衡王安石的,就只有参知政事冯京了。王安石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本以为历史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所改变,结果虽然的确有一些改变,但是大的趋势,却依然故旧,石越不由得生出几分沮丧。

「公子,我们的策略始终是不与王安石争锋,这件事虽然出乎意料,但对大局并无决定­性­的影响,一定要耐心地等待时机。

「况且范镇大人致仕,正可以让他来学院做教授,他闲得无事,必不推辞。」潘照临勉励道。

「我不是担心大局,我是觉得,皇上此时如此集中的处分一批官员,或许另有深意。」

「这绝非皇上的主意,王安石急欲排除异已,希望朝中能成为一言堂,好顺利推行新法。却不知新法的弊病,始终存在,不会因为罢黜几个官员而消失,他如何能让天下人噤口?」

潘照临倒是信心百倍,又说道:「只是,王安石和皇上的相知,可能还是出乎我们的预料……」

二人正谈论着这几天的朝局,突然听到外面侍剑高声笑道:「桑少爷,我家公子和潘先生正在书房里,我马上去通报。」

「你个小鬼头,要你通报什么,我自己去见。」话音方落,桑充国已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石越和潘照临相顾一笑,二人连忙起身。

石越笑道:「长卿,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你看看这是什么?」桑充国一面将手中的书递给石越。

石越笑着接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全是些鬼画符,当下笑问:「这是哪国的文字?」

潘照临眼角往封皮上瞥了一眼,笑道:「这是契丹字,书名便是《三代之治》。」

石越再也想不到,契丹这么快就有了《三代之治》的盗版,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桑充国笑道:「子明这是名扬外国了,这是一个和我家交好的行商带回来的。

「他说,现在契丹有三本书卖得最好,《论语正义》、《三代之治》,还有一本是《算术初步》,那边的王公贵人,颇以读此三书为荣。」

潘照临冷笑道:「辽狗一直羡慕中华文物,本来翻译中国文献,也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这次翻译得如此快,可见对于中国的一举一动,他们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石越见他对辽人如此提防,忍不住宽慰道:「潜光兄大可放心,契丹不足为惧,其无能为也。」

「未必,契丹可是我大宋第一强敌。」桑充国立即反对。

石越笑道:「现在契丹是耶律洪基在位,信任魏王耶律伊逊,上昏臣­奸­,对我大宋实无威胁可言。只是,我们大宋现在国库空虚,兵卒不­精­,也没有进攻契丹的实力。」

潘照临叹道:「公子所说不错,自己国内的事情若不解决好,敌人就算再多的机会给我们,我们也只望而兴叹,契丹的事情,现在也无力顾及。」

此后数日,朝中局势维持了一段虚假的平静。

石越也将­精­力投入到白水潭学院的校务当中,在桑充国与沉括帮助下,白水潭学院的教学渐渐走向成熟,学生人数也不断增加。

只是传闻中,沉括似乎被王安石相中,也不知道他还能帮石越多久。

时间很快地进入十一月,一股反对青苗法的潮流,从地方袭向京师,短暂的平静立时被打破了。

受到石越「盲人摸象」比喻的启发,被贬到地方去的旧党,异口同声上表,说自己所在的地方不适合推行青苗法;而朝中的一些保守派大臣,则推波助澜,趁机要求全面废除青苗法。

派出去监督新法执行情况的四十多个提举官,则因为地方官吏不肯积极执行青苗法,和地方官员互相攻讦,打官司的文书在政事堂堆积如山。

政事堂名义上虽有一相三参,但实际上,陈升之遭逢丁忧,韩绛在陕西军中,所有朝政由两个参知政事主持。

心里反对新法的冯京,乐得看笑话,天天只是闷头写节略报给皇帝,也不提处置意见,直把正踌躇着准备废除更戍法,推行置将法、保甲法,全面改革宋朝军事体制的王安石累得半死。

面对这种情况,赵顼为了表明立场,断然遣使者往陕西军中,拜韩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首相〉;拜王安石为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次相〉;同时以翰林学士王圭为参知政事〈注十五〉。

不久,又以王雱为天章阁侍讲,借着对王家的恩宠,向天下显示他坚持推行新法的决心。

然而表面上的决心,和赵顼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不是全然相同。

年轻的皇帝在内心中,对青苗法实在有太多的怀疑─从韩琦上书说青苗法竟然在城市中推行,到无数大臣不断上书反对,再到集英殿的风波,还有石越那盲人摸象的比喻……

如此种种,他无法不怀疑青苗法,是否真的效果有那么好。

但是他也能看到,青苗法让国库每年增加收入达数百万贯,这巨大的利益他不能不注意到。

他是一国之君,他的理想是重现汉唐的雄风。

但是想对外用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花钱,而国库现在连每年的收支都不相抵,他不想做一个增加百姓负担、损害百姓利益的暴君。

只有王安石,能给他「不加税而国用足」的许诺。

如果青苗法并没有扰民,只是伤害了一些富室的利益,让一些人放不了高利贷了,那么他要是听信谗言,而废除了青苗法,岂不是要成为天下后世的笑柄?

「到底朕要怎么做才好呢?」赵顼心里实在没有底。

太皇太后和母后,只知道说:「­妇­人不懂国事,唯愿官家凡事多问韩琦、富弼、司马光等人。」

这三个人,早被自己贬出朝廷了,而且要听他们的话,自己是什么也不能做,就守着这祖宗的基业,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君主,眼睁睁看着国家一天天衰败下去。

这是朕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皇上,石越奉诏觐见。」李向安打断了沉思中的皇帝。

赵顼霍然抬头,道:「快传他进来。」

石越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召见他。到左掖门时,宫门已闭,匆匆赶到右掖门,又取旨开门,才进到宫来。

真不知皇帝有何急事?石越悄悄打量赵顼,可以感觉到皇帝越发憔悴了。

「石卿,上回在集英殿议青苗法,卿说朝中大臣都是盲人摸象,究竟是揣测之辞,还是实有其事?」赵顼对石越说话,总是显得很平和,可能这也是一种缘分。

「皇上,其实臣所言,既非揣测之辞,亦非实有其事。」石越实事求是地说道。

他知道,说大话是说不得的,就算骗得了皇帝,将来王安石面前,一样也过不了关。

赵顼有几分不解,皱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臣说并非揣测之辞,是因为那个结论,是臣依据各种情况推论出来的,并非妄言空谈;臣说并非实有其事,是因为臣终究并不是地方官吏,而且于天下各地方之事,所知始终有限,所以也难说是实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