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一年水生二十四,本命年。
在那个冬天,水生作出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决定:去参加当年的高考。
当水生从搬运社领取了最后一份工钱,向社里的师傅们辞行时。水生感到了心底里一种彻底的轻松,同时也带着一种对未来无比的迷茫。老师傅们抽着他孝敬的卷烟,不免对这个可亲可爱后生的决定感到怀疑和担忧。在整个乌衣巷也引起上下街坊的一阵议论和嘲笑:这小子脑子没进水吧?啧!一个初中毕业生去参加高考,莫不是他家祖坟上冒烟了!
乌梅娘微笑着说的一句话让众人都闭了口:咱乌衣巷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呢。
在乌衣巷,还没有人对这个寡妇说过一句不三不四的风凉话。吃过水上饭的邻居街坊们,对这个妇人和忘夫仍然保持着一如继往的尊敬。
老院子里少人住,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落叶飘零的声音。水生坐在西屋窗下的老藤椅上,手里拿着中学语文课本,东头屋里妇人忙碌的声音让他不时的走神。
水生辞工回屋的那天晚上的饭桌上,乌梅娘只说了一句话:从明天起,你就只管复习功课,吃饭时我过来叫你。
那一刻,水生想起自己的娘。水生说不出一句话,在妇人的面前泪光盈盈。
“我不相信刘瞎子的话,咱乌衣巷真就出不了一个秀才。”妇人边收拾碗筷,边微笑着对水生说。那汪明亮而温柔的眼睛里,像口老井,幽深而宁静。
十月里的天就开始凉了,冬天早晨里巷子里的过堂风很紧,沿着码头直灌上来。早晨间少人走。老街人天不大亮不开铺门,中老年人都爱喝一壶早茶,保持着一种悠闲的生活节奏。在阳光明媚的时候,一壶茶、一把藤椅、一副棋、身旁躺着一只猫或一只小狗,就那样可以消磨掉一个冬天的下午。
乌梅娘的豆腐铺就是在那个冬月的早晨开张的。
水生在黎明的朦胧睡梦中被院子中吱呀的石磨声音中惊醒。那是水生在老屋读书生涯的第三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