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帮我烧火,我来烧菜。”
她递给他一条板凳。他在灶边坐下,边烧火边说:“我所遭受的种种磨难,我所身处的如此困境,不知究竟是婚姻的过错呢,还是社会的罪孽?如若是婚姻的原由,这问题倒还不难解决;若因是社会的不良,致使我得不到合适的职业,发挥不了一技之长,你不能过安乐的日子,因而酿成什么家庭悲剧的话,那我们的社会,就不能不作根本的改革了!”
忙着炒菜的孙荃瞟他一眼,缄默不语。她听出了他话中复杂的内涵,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她是一个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已平静下来。她不时地给他夹菜,而他则劝她多吃,因为她一张嘴要管两个人。他瞟瞟她的大肚子说:“你买点鸡蛋和奶粉回来吧。”她说:“你别管,我会安排的……兜里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钱,我得事事兼顾。”他问:“是不是,手头又有些拮据了?”她点点头:“家里的事,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他便不言语了,边吃边拿出皮包里的报纸看了看,皱皱眉,又放下了。
“达夫,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她瞅瞅他,忧心忡忡。
“你说。”
“那些大名人,别去招惹他,咱们招惹不起。”
“不是我要招惹别人,是别人要招惹我!”他苦笑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丈夫现在也小有名气了,树大招风,你不惹人家,人家也会打上门来。”
“奇怪,难道他们就不想过安静日子?”
“你说对了,他们就是不想过安静日子,”他转念一想,又说:“其实,我也是不想过安静日子,不然何以要写那些小说,要把自己的苦闷、愤怒和不满向世人展示出来呢?”
“不管如何,别人的闲话,你不用去理,权当耳边风好了,否则,你有生不完的气!”
“外面的世界你不懂,该理的我还得去理。总之,我的事你不要置喙好么?你越Сhā嘴,我心里越烦。”
“我不想Сhā嘴,只是不愿见你生闷气。”
“我的事,你帮不上忙的。”
“嗯,我知道了。”
“我呢,今后也尽量不把烦恼带回家里来。”
“嗯。”
天气越来越冷,孙荃的肚子越来越大,郁达夫的心情也越来越压抑。学校成了一个他越来越畏惧,又不得不去的地方。特别是那间教员办公室,简直就成了他的刑场,他的自尊心每天都在那受到刻薄语言的蹂躏。一到办公室门口,他就会下意识地板起脸,关闭自己的听觉,但这样做的结果,往往是他听到的议论更清晰,受到的伤害更锐利。
这天他爬上楼梯,碰到到一个女学生,毕恭毕敬地请他在一本《沉沦》上签字。刚刚签完,就有同事在一旁冷眼相看,说郁大作家,有不少漂亮的女崇拜者了吧?他默默地盯那人一眼,踅身进了办公室。
他在桌前埋头整理着教案。一些目光苍蝇一样落到了他身上。他的背十分的敏感,它可以感觉到一些眼神在传递。接着,一些阴险的话语如他所料在他背后鼓躁起来。
“鲁先生,昨晚打麻雀牌三缺一,到处找你都不见,干嘛去了?”
“昨晚我在鹿和班里陪海棠姑娘呢,哪有时间和你们玩那种低级游戏呀!”
“是吗?看来你读《茫茫夜》有了心得,要向于质夫学习罗?”
“当然啦,瞧,海棠姑娘还送我一条手帕,好香呢!”
“啧啧,还为人师表呢,别恶心了,让学生们看见,都向你学了!”
“嘿嘿,我还要像于质夫一样,有了性苦闷,就在自己脸上刺出血来,以求发泄呢!”
“那你试试,看你敢不敢?”
郁达夫一直忍着,他不想和他们正面冲突。但是那个刀条脸的同事显然不想放过他,将一根曲别针掰直,走到他跟前,拿针截着脸,嬉皮笑脸地问:“郁先生,是不是这样呵?”
“哈哈,你算是找对师傅了!”几个教员哄笑起来。
郁达夫腾地站起,胀红了脸,气愤地瞪大了细长的双眼。
“嘿嘿,可是,为什么你刺得出血,我却刺不出来呢?”
“那是因为你脸皮太厚了!”他忍无可忍,冲着刀条脸吼叫一声,转身摔门而去。
/.<t<xt>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