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可是由衷之言,哪里是拍马屁?”老季不自在地笑笑。
郁达夫撇开老季,去欣赏一棵巨大的罗汉松。老季又凑了过去,低声说:“郁先生,有几话我憋了很久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郁达夫说:“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事。你说,我洗耳恭听。”
“其实,是我说错了话,我心里一直很不安。”
“到底要说什么?你直说吧。”
“那一次我回杭州,不是给你带了衣服来么?”
“是呀,没错。”
“你当时还问我,杭州有什么新闻,我不知究里,稀里糊涂地,就说了许厅长借得一夫人的话……真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一点不晓得,他借得的夫人就是……唉,后来听说之后,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一直想给你道个歉,可一直没勇气……”
郁达夫感到自己的脸慢慢地板结了,摇摇头:“这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里。”
“嗨,背后说人总是不好。”
“你不说也会有别人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谁让她自己行为不检点?”
“其实也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
“你不用安慰我,无风不起浪。”
“大家其实都为你抱怨叫屈。”
“我们不说这个事了好吗?你们不是带我出来散心的么?”
老季连连点头:“对对,不说了,让它一风吹!”
郁达夫心里隐约作疼,绷着脸,跟着众人步入殿内。偶像,经幡,香火,蒲团,跪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的心思飘忽得很,有一种虚无之感。道长捧出来一个装满竹签的签筒,煞有介事地摇晃着,哗啦作响。众人争相抽签,他冷眼相看。老季怂恿道:“郁先生,您也抽一个?”
郁达夫说:“这有意义吗?”
老季说:“抽着玩嘛,反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郁达夫便抽了一个签,递给道长。
道长看看签号,从一个匣子里找出一张相对应的黄纸片,看了看上面的签诗,又看看郁达夫,欲言又止。道长的目光格外阴郁,如同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直刺入郁达夫的心里。他打了个冷噤,强自镇定说:“怎么了?念念签诗呀!”
道长咳嗽一声,念道:“寒风阵阵雨潇潇,千里行人去路遥。不是有家归未得,鸣鸠已占凤凰巢。”
郁达夫脸色骤变,沉默片刻,鼻子里一哼:“哼,它也说鸣鸠已占凤凰巢,看来传言不虚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连忙说:“什么签不签的,不过是游戏而已,信不得的!”
老季也说:“是呵,郁先生,别当真!”
“是吗?假做真来真亦假,真做假来假亦真……”
老季说:“其实它说得没错,日军不是占了杭州和富阳么?不是鸣鸠已占凤凰巢是什么?”
众人附和道:“对啊对啊,还是老季解得对!”
郁达夫不再言语,说什么好呢?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感到头颅特别沉重,他的躯体快支撑不住了。他将那张神秘的签诗揣进怀里,默默地转身而去。
王映霞带着一家老小逃到了丽水县城,在燧昌火柴公司租了两间小小的房子安顿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从杭州迁来的浙江省政府民政、教育等四个厅机关都驻在这里。本来,逃难的平民百姓是不能与省府各机关住在一起的,因为有许绍棣的关照,再加上郁达夫的名气,王映霞一家才得以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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