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跪下,就被陌千羽扬手止了:“快看看夜坊主!”
“是!”张硕颔首,来到榻前。
轻拂了袍角,坐在榻前的矮凳上,微微挽了挽自己的袖襟,指腹便落在夜离的腕上。
夜离虽闭着眼睛,可是却依旧能感觉到他凝在她脸上的目光。
这个死张硕,肯定知道她在假晕。
当落在手腕脉门上的力度不动声色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终于肯定了这点。
果然死性不改,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来整她。
她差点痛得叫出来。
就在她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将她的脉搏放开。
“回皇上,夜坊主所中的是蜈蚣毒。”
夜离便又继续闭着眼睛。
“这个朕知道,张太医可有解毒之法?”
张硕起身,对着陌千羽一躬:“夜坊主所中的不是一般的蜈蚣毒,且毒素也已经蔓延至全身,请恕微臣无能,亦无解毒之法。”
陌千羽脸色微微一变。
张硕话落的同时,不动声色挑眼,瞥了一记如同一根木桩一般杵在那里的凤影墨,见其面色同样转白,张硕又唇角一勾,话锋一转道:“不过,微臣可以试着研制看看。”
陌千羽面色一松:“要多长时间?”
张硕又用眼角扫了一记凤影墨,后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弯了弯唇,回陌千羽道:“这个微臣也不知,不过,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好!朕相信你!不管需要什么尽管跟朕讲!”
“微臣遵旨!”
张硕颔首领命,抬眸的瞬间,见凤影墨朝他渡了个‘去外面’的眼色,微微一怔道:“微臣不知缉台有没有适合研制解药的地方?”
陌千羽转眸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会意,连忙回道:“不知张太医需要怎样的地方?要不凤某带张太医去看看缉台的几处闲置厢房,张太医自己挑。”
张硕征询地看向陌千羽,陌千羽点头应允。
张硕便道:“那就有劳凤大人了。”
两人急急出了门。
凤影墨将张硕刚带进一间厢房,就“嘭”的一声关上门,一把抄起张硕的衣领,咬牙切齿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那里玩!”
张硕很无辜,“我尊敬的凤大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玩了?”
“你方才探脉搏的时候在做什么,别以为我没看到!”
张硕就瞪圆了眼睛:“哇,这样也能看到,我都坐在那里挡住了视线,你也能看到?这么本事,怎么没看到自己背上的蜈蚣咬痕?”
凤影墨脸色一白。
张硕似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将他落在自己衣领上的大手拂开,“现在知道急得跳脚,当初干什么去了?”
凤影墨看了看他,闷声道:“你不懂。”
“我又不是你们,我当然不懂,”张硕正了正自己的衣领,悠悠然道:“我只懂,某人宁愿装晕也不愿看到你。”
末了,又想起什么,面色一正,“对了,你说南火草你应该可以拿到,到手了吗?”
凤影墨“嗯”了一声,自袖中掏出一枚火红的细草,递给张硕,“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解药里含有南火草!”
“这个还用你教!”张硕嗤了一声,将南火草接过,端详了一番,“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南火草啊!”
“世上独此一株,你可别给我弄丢了!”凤影墨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再啰嗦,我就跟皇上说,我也无能为力。”
“你敢!”
“喂,搞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呢,你这什么态度?”
凤影墨冷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帮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药?”
自袖中掏出方才夜离送给他的那个小瓷瓶,他递给张硕。
************
“皇上,这缉台终究不是太医院,微臣随凤大人转了一圈,发现所有厢房都一样,都不太适合。考虑到提取血样方便,还可以随时观察病人的情况,微臣还是就在这间厢房里好了。”
张硕小心翼翼地跟陌千羽请示着。
“嗯,”陌千羽自是应允,“就依张太医的。”
“皇上,你看要不这样,都快三更天了,皇上龙体要紧,先回宫休息,微臣留下来研制解药……”
“无碍,朕陪你!”张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陌千羽笃声打断。
张硕冷汗涔涔,略抬眼梢睨了眼凤影墨,见他正盯着自己,眼帘一颤,又道:“不是,皇上是这样的,微臣研制解药的时候,不习惯边上有人,不然,微臣会分心,更何况是皇上在边上,微臣还会有压力,所以……”
陌千羽眉心微拢,没有做声,也没动。
张硕又接着道:“微臣倒好生羡慕夜大人,虽身中剧毒,却能蒙皇上如此厚爱……”
“朕厚爱每一个忠心为朕的臣子!”陌千羽骤然起身,声音明显带着不悦。
张硕脸色一变,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连忙跪于地上:“是,微臣失言,皇上仁义厚德,实乃我们做臣子之幸!”
陌千羽睇了他一眼,面色微冷,“起来吧,这里便交给你了。”
张硕眸色一喜,颔首道:“是!微臣定不辱皇命。”
再次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夜离,陌千羽转身,瞧见边上的凤影墨,俊眉微微一蹙:“凤大人不回去休息?”
“皇上在缉台,微臣又岂敢先回去休息?”凤影墨恭敬回道。
陌千羽凤眸深深,凝了他片刻,唇角一弯道:“那现在呢?”
“微臣恭送完皇上,这便回府。”凤影墨略略躬身。
陌千羽“嗯”了一声,“一起吧!”
话落,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是!”
凤影墨随后紧步跟上。
陌千羽走了几步又顿住,吩咐立于边上的先来的那两个太医,“你
们两个就留下来给张太医打帮手!”
许是恐张硕又推诿,这一次他没有给张硕说话的机会,先说在了前头,“平素你们都一起在太医院共事,也不生分,张太医应该也不会觉得不习惯,对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硕还能说什么,只得颔首应道:“是!”
“另外,虽然夜坊主中毒在身,但终究是戴罪之人,本应该关入大牢的,因特殊情况,不得不暂时在缉台,所以,朕会留下几个禁卫守在厢房外面。”
张硕眸光微敛。
帝王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懂?
说难听点,这就是软禁。
又是监视,又是软禁。
留两个太医监视,留一拨禁卫软禁。
可对方是谁?对方是是帝王!
帝王发话,他又岂能不从?
交代完一切,陌千羽、凤影墨君臣二人这才离开。
************
陌千羽、凤影墨一走,屋中便只剩下了张硕以及两个太医。
哦,不对,还有一个躺在床上装死的夜离。
其实她胸口很痛,真的很痛,可能是毒素侵袭的缘故。
可就是因为痛,她想真的睡过去都睡不着。
而睡不着还得装睡着,那才叫难过。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抽筋了。
而张硕那个家伙,竟然也不想着帮她支走那两个太医,还过分地让两个太医先守在厢房里,自己去找几味药。
于是她又不得不继续在那里装睡。
其实,她可以假装醒过来,可是,她担心,她一醒,这两人就去禀报陌千羽就完了。
所以,只能憋屈地先忍着吧。
不知躺了多久,久到她真的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
张硕才终于回来了。
一进屋,他就将两张药方一人一张往两个太医手中一塞,“这几味药是太医院有的,麻烦你去帮我取一下,而这另外一张上面的这几味太医院没有,需要去京师的药铺去买,就麻烦你跑一趟。”
两个太医见要两人一起都出门,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为难。
张硕便恼了:“怎么?只有院正才能派得动你们是吗?皇上回宫的时候,不是说让你们留下来打帮手的吗?动作要快啊,夜坊主身上的毒可不等人!”
两个太医很纠结,其中一个建议道:“要不,让外面的禁卫跑一趟?”
“禁卫懂医吗?若是搞错了怎么办?再跑第二趟吗?你们自己也是太医,也清楚,现在对夜坊主来说,时间有多宝贵,若夜坊主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想,皇上也不会光只治我一个人的罪吧?”
被张硕这样一说,两个太医又觉得不无道理,两人一计较,决定还是去办了。
两个太医一走,屋中便只剩下了张硕一人。
听到张硕掩门的声音,夜离终于如同得到大赦一般睁开眼睛。
张硕回身,就看到了她睁着眸子四下瞅的样子,那样子懵懂又娇憨,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见她朝他看过来,他才回过神来,弯唇一笑:“怎么不继续装?”
夜离白了他一眼,“都是你个没良心,害得我现在脸都僵。”
“那怎么能怪我?我又没强迫你装,是你自己不想看见某人好不好?”
张硕一边说,一边走到床榻边的矮凳上坐下,见夜离眸色明显一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夜离垂了垂长睫,“不关你事。”
忽然想起什么,又抬眸看向他,“对了,你的喉咙怎么了?”
张硕一怔,“什么?”
“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有些哑。”
张硕眸光微闪,“哦,还不是因为你,刚才为了给你去找几味药,深更半夜、更深露重的,我来回奔波,喉咙不哑才怪呢。”
见他那副德行又出来了,夜离微
微一笑,因早已熟络,也不避嫌,翻了个身躺在被褥里看着他,静默了片刻,幽幽开口:“你研制出解药了吗?”
张硕面色微微一滞,垂眸同样静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思忖,又似是在犹豫,然后才抬眸看向她:“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这次轮到夜离面色一僵:“什么意思?”
张硕弯唇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又似是在自嘲,“你不是给了一瓶药给凤影墨,威胁他给你南火草救你吗?”
夜离长睫颤了颤,没想到这个张硕也知道了。
转念一想,张硕懂医,凤影墨让张硕确认一下瓷瓶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也正常。
是的,在中厅里,她临走前,给了个小瓷瓶给凤影墨,她说,那是追易敏的时候,他掉的。
其实不是,是她今夜在医馆里面跟那个大夫拿的。
里面装的是专治腿疾的药。
易敏有腿疾。
她将此药给凤影墨,就是想要提醒他,易敏是他的人,她知道。
若想要让她保守秘密,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既然易敏是他的人,易敏拿走了南火草,就等于他拿走了南火草。
只有南火草能解她身上的毒。
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就是夜里她跟三爷讲的,她也只有留下来,才有可能拿到南火草。
她用自己有每日记事的习惯威胁了陌千羽,又用腿疾药威胁了凤影墨。
她只为了能活下去。
她只是想活下去。
想想还真觉得悲哀。
虽然威胁两个男人的目的都达到了,可她却觉得更加悲哀,很难过很难过的悲哀。
微微苦笑,她看向面前的张硕,“所以,他将南火草给你了。”
张硕“嗯”了一声,后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就算你不给那个药瓶给他,他也会用南火草救你的,真的。”
夜离轻轻笑,没有做声。
“你就那么不信任他?”张硕微微眯了眸子,眸底一掠而过的是不易觉察的沉痛。
“不是不信任,张硕,你不懂,我跟他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也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夜离忽然想哭。
眼窝一热,她连忙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而躺。
很奇怪,在后山上的时候,她拼命想哭出来,却眼睛干涩得厉害,一滴泪都没有。
而现在,她并不愿意哭,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拼命往眼睛上面涌。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面对朋友的时候,才暴露出自己真正脆弱的一面。
眼睛一闭,温热夺眶而出。
她咬紧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可是,骤然的翻身,以及颤抖的双肩,同样将她出卖。
低低的一声叹息响在头顶,紧接着脸上一热,是男人的大手抚上她的脸。
夜离浑身一震,愕然睁开眼睛。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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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我们还没那么情深,你对我也没那么深情
低低的一声叹息响在头顶,紧接着脸上一热,是男人的大手抚上她的脸。
夜离浑身一震,愕然睁开眼睛,扭头望去。
“你……呙”
张硕没有吭声,只是深凝着她,温热的指腹替她揩着她脸上的咸湿醣。
夜离红着眼睛看着他,瞳孔一点一点敛起,突然意识过来什么,瞳孔剧烈一缩,猛地抬手一把抓向男人的脸。
对方似乎也没有想要躲避,更没有想阻止,就任由着她的手抓向自己的脸。
随着“嘶--”的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被夜离撕下,露出另一张眉目如画的俊颜。
凤影墨。
“果然是你!”
夜离冷声,将手中的面皮朝他脸上一掷。
他没避没躲,也未伸手去接。
面皮直接砸在脸上,然后跌落在他面前的被褥上。
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夜离再次扭回头面朝着里面而躺,不理他。
难怪张硕出去那么久不回来。
难怪觉得他声音不对劲。
原来是他替了张硕。
夜离紧紧抿着唇。
死一样的沉寂。
因为房间的烛火在屋中的桌案上,光线等于从男人的背后投过来,将男人高大的影子打在床榻里边的墙上。
而夜离又正好面对着里侧的墙壁而躺,只觉得那影子是那么近,近在咫尺,却又那么远,虚无缥缈。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影子终于动了。
似是在将那张面皮重新贴回到脸上去。
然后起身站起。
然后往门口的方向走。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吱呀”一声被关上,夜离冷冷地弯了弯唇。
以为男人走了,她刚一转身,就看到男人疾步走回床榻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再次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皮,丢在桌案上。
“夜灵,我们谈谈。”
夜离一震,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原来只是打开门,然后许是犹豫了,又关上了门。
谈谈?
他们还能谈什么呢?
谈南火草?
谈易敏?
不好意思,她没有心情。
刚准备翻身再朝里躺着,男人的大手已经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按住。
她躺着,他站在床边,倾身按压着她,两人的脸相隔不过咫尺。
她冷冷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松手将她的双肩放开。
她还以为他就此放过她,谁知下一瞬,他竟是直接将她从被褥里面拉起,然后,一手拿起软枕塞在她背后,一手扯过被褥将她裹住,让她靠坐在那里。
动作很大,并不温柔。
夜离蹙眉,“凤影墨,你发什么疯,我还是一个病人。”
“我们谈谈!”凤影墨声音微沉,似是绞着一丝怒气,一ρi股坐在她边上的床檐上,床板一沉。
怒?
他有什么好怒的?
“谈什么?”见凤影墨看着她,她忽的想起什么,“我不会感激你,就算你拿出南火草救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们现在两不相欠。”
“我说过要你感激吗?”声音里绞着的怒气似乎更盛了几分,他凝着她,抿着唇,胸口微微起伏,“两不相欠?你就那么急着摆脱我?”
夜离轻嗤,好笑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生气的样子,“凤影墨,你搞搞清楚,我们两人早已经和离,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又何来摆脱一说?”
“我早就说过,一日是我凤影墨的女人,一辈子就是我凤影墨的女人,生是,死也是,你休想跟我撇清关系
!”
男人声音沉沉,口气笃定。txt电子书
一如既往的霸道逼人。
而,夜离却有些倦了。
身子往软枕上一靠,略显疲惫地开口:“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女人的?”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
男人眸色一痛,略略垂目,沉默了片刻之后,抬眸看向她:“今日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夜离冷笑,“可不就是意外,本以为天衣无缝,意外被我发现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
“不是我想的哪样?”男人的话音刚落,她也紧接着同样沉声反问上去。
四目再次相对,两人都微微喘息。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凤影墨先出了声。
“我跟易敏,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重要吗?”
提醒易敏将空匣子抛出来的人是他,跟易敏合起伙来骗她的人也是他,放走易敏,帮助易敏逃脱的人还是他。
这就是事实。
“凤影墨,你知道为了能拿到南火草,我是怎样的费尽心机、拼了性命吗?”
又是偷抽签的牌子,又是想方设法暗示,甚至为了不想他再进行一场恶战,她将张硕不能动用内力的告诫抛之脑后,拼死也要赢了那场比赛。
可是结果呢?
结果又怎样?
她摇头轻笑。
“我知道,我都知道,”男人眸色慌痛,伸手将她轻摇的脸捧住,“我一切都知道……”
“你不知道!”夜离皱眉嘶吼,大力将他的手挥开,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男人的手臂便僵硬在半空中。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吗?你知道南火草就是我的命吗?”夜离坐直了身子,紧紧地逼视着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刚刚哭过,一双原本水漾的眸子此刻却是红得能滴出血。
几时见过她这个样子?
凤影墨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狠狠地捏住,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一整日来所有紧绷压抑的情绪,终于在她的这句“你知道我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吗?你知道南火草就是我的命吗?”彻底被点燃,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眸色一暗,他伸出双手再次捧住她的脸往自己面前一拉,低头,将她的唇吻住。
重重的、狠狠的、拼尽全力忘我地吮吸。
夜离皱眉,凌厉的疼痛从唇上传来,却远没有胸口的疼痛来得强烈。
他跟她之间,就只剩这个了吗?
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推搡着他,同样拼尽全力和忘我。
恐她身上的毒素被牵扯,凤影墨不得不将她放开,却只是放开她的唇,手臂将她连同被褥一起抱在怀里,紧紧箍住。
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唇瓣贴在她的耳边,他低低地,一遍一遍地重复:“我知道,我都知道……”
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
虽然他也是事后才知道。
可越是后来才得知,越是心痛得强烈,他都不敢去想当时她那一刻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在还没有拿到解药的情况下,就先给我解蛊?”
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那夜,她说解蛊需要女人,她就是女人,她来啊。
当时,他问她,“你不怕死?”
她回答他,所以先要找到解蜈蚣毒的方法啊。
所以,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终究是他太大意了。
“解蛊也就罢了,张硕已经很明确地跟你说过,不要动内力,不要动内力,我也跟你说,已经赢了一场,你不要太拼命,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为什么要那么傻?”
凤影墨紧紧地箍着她,那样子,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夜离微微苦笑。
“可不就是傻,以后,不会了……”
她真的是傻。
三年前,错认救命恩人。
三年来,一心只为那人。
好不容易,走出来,投入另一段感情。
却原来,也不过同样是个骗人的。
曾经还以为,这世上,除了霓灵,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伤,也只是伤她的身,没有人能够伤得了她的心。
只要她够防备,只要她不轻易相信别人,只要她心墙高筑,只要她一个人。
可谁知,这世上,永远防备不了的是,人心;永远控制不住的是,情动。
在他人的人心面前,在自己的情动之后,她终于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活该。
她觉得自己就是活该。
她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几时开始,她慢慢变了,从被人背后称之的“冷血”“魔鬼”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有着大悲大喜情绪的女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三个月。
经历的事情比她这三年经历的还要多。
一次又一次的风口浪尖。
一回又一回的生死边缘。
霓灵也无端被卷入其中。
这一次,她自己更是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或许,她真的错了。
情之一物,本就是这世上最伤人的东西。
她不该触碰的。
她以后也不想再触碰了。
她不敢了。
“凤影墨,”在他的怀中,她疲惫开口。
难得闻见她如此唤他,凤影墨眸中微微一亮,大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怀中扶起,他看着她,“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对,他眉心一紧,“是不是毒性加重了不舒服?张硕那该死的还说你今夜不会有事,而且解药也不能立即就给你吃,免得让人生疑。”
夜离就笑了,苍白着脸笑了。
看吧,这就是他。
什么叫解药也不能立即就给她吃,免得让人生疑?
让人生疑什么?
生疑南火草在他身上吗?
生疑窃药的易敏是他的人吗?
终究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见她笑着不说话,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你先躺着,我这就去换张硕过来!”
边说,边作势要起身,却是被夜离拉住了袖襟。
“我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见她这样,他凤眸中的光亮更是瞬间一莹,灿若星辰,凝着她,他点头,“嗯”了一声,“你说!”
“这次的事,我不怪你。”
凤影墨心中微微一喜,没有做声,凤眸深凝在她的脸上,等着她继续。
“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陌千羽还伤了我一掌,你,并未伤我。”
凤影墨眼波一动,在听到“陌千羽还伤了我一掌”那里,凤眸微微一眯,寒芒乍现,只不过很快隐去。
他依旧没有出声,胸腔里的心跳却徐徐加快了起来。
夜离的声音继续。
“我替你解蛊,是我心甘情愿,跟你无关,事先你也并不知情,所以
,就算后来在易敏这件事上,你让她用空匣子骗了我,说到底,你也不是有意在伤害我,因为你并不知我中了蜈蚣毒需要南火草,在那一时那一刻,站在你的角度,其实是拿自己的救命草给易敏,所以,我不怪你!”
“不,是我的错,你应该怪我。”
大手扣着她的双臂,他凝眸看着她,一颗心忽然纠了起来。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难过,越是自责,越是不安。
他宁愿她怪他。
他宁愿她生他气发他火。
如此善解人意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如此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语气,他怕。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人会是这样的表现。
第一种,自己不是当事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着别人的事情,自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第二种,虽然是当事人,但发生的事情,对此人来说,已不放在心上。
显然,她是属于第二种。
落在她双臂上的五指微微用力,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接着,他听到她说:“凤影墨,你我都不是孩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凤影墨脸色一白,夜离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易敏,我不了解她,那次在戒坊刺杀端王,也只远远看到了而已,她还不是以真面目,当然,这一次也不是,但是,我想,会在自己腿脚不方便的情况下,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宫,替你夺取南火草的女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还有的她没有说出来。
能让陌千羽牵肠挂肚这么多年,每日黄昏去映月楼祭奠,立下三年不碰女人、六宫无妃誓言的女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两个男人都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都是人中龙凤。
被这样的男人保护在身后的女人自然也是佼佼者。
“所以呢?”凤影墨咬牙,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让原本就苍哑的声音更是暗沉得厉害。
听得夜离心口微微一颤。
“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一个秘密养有隐卫的男人,一个戒坊、刑部、皇宫里都安排有人的男人,她又怎么会相信,他仅仅只是为了自保呢?
他如此擅谋擅计,如此运筹帷幄,如此深藏不露,定然是要成大事之人。
而她,还有真相待查,还有大冤待雪,还有深仇要报。
他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
更何况,他还有他的……易敏。
“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落在她手臂上的大手骤然收紧,痛得夜离瞳孔一敛。
“这件事由不得你!”
“也由不得你!”男人嘶吼出声,凤眸的眸底慢慢腾起血色。
睨着男人又是一副霸道强势的样子,夜离禁不住有些恼了。
曾经,她以为他这样,是真的心里有她。
现在,她看到他这样,她只会觉得那是男人的虚荣心、占有欲在作祟。
他不爱她。
明明不爱她。
“凤影墨,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们还没那么情深,你对我也没那么深情,何必要这样,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觉得……”
夜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低吼一声,猛地往自己面前一扣,重重吻住。
较刚才的那个凌厉的吻,这次更加发着狠。
夜离心中的怒火也彻底便点燃。
每一次事情发展到最后,都变成这个样子。
每一次,这个男人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或许,于他而言,他要她的,也仅仅是这个。
伴随着怒气而起的,还有伤恸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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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想要摆脱。
他紧紧扣住不放。
她又伸手推他。
他同样将她禁锢得死死的。
喘着粗气,他疯狂地索取着她唇齿间的所有气息。
夜离是真的火了。
胃中的一股腥甜往喉咙里一窜,这一次,她没有强行抑制,就任由着它直直冲上来,然后,从口中汹涌而出。
也冲进了他的嘴里。
他一震,总算放开了她。
“你怎样?啊?你怎样?”
他看着鲜红从她口角溢出,她看着他惊痛盈上眼眸。
她一句话不说,唇角的血还在往外淌。
“你躺着,你快躺着,我去喊张硕过来,我这就去喊张硕过来!”
将她扶靠在软枕上,男人转身就往门口走,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踉跄了两步,还差点摔跤。
疾步走到门口,又似想起什么,又快步往回走,大手拿起桌案上的面皮,手忙脚乱地贴在脸上,就拉开了门,一晃就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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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她的血怎么在你的嘴上?
缉台后院的一间比较隐蔽的厢房里,张硕正睡得香甜,被破门而入的凤影墨一把拧起。[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快,快去看看夜灵!”
张硕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皱眉:“怎么了?呙”
在看到男人唇瓣嘴角的妍艳血红时,一下子惊醒过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血?醣”
凤影墨拉起他的手臂便走,“不是我的,是夜灵的。”
“夜灵的?”张硕疑惑地扭头看他,“夜灵今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啊,而且,她的血怎么在你的嘴上?”
话还未问完,马上就意识过来,当即长长的“哦~”了一声,一副恍悟的表情,旋即,眉眼一弯,笑得狐狸一般:“原来是做坏事了!”
凤影墨这时哪还有闲心跟他调侃,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带着他出了门。
“凤大人,你本事啊,虽然她中毒严重,可让她这个时候吐血,也绝非一般人能办到的。”
张硕一边走,还一边笑他。
侧首看了看他,忽然脚一顿,甩了他的手臂,“我们这是要去找死吗?”
“什么?”凤影墨拢眉。
张硕指指他的脸,“你想死,可别拉上我,我还没活够呢。”
凤影墨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脸上还戴着张硕的面皮呢。
两个张硕同时出现,可不就是找死。
连忙将脸上的面皮撕下拢进袖中。
张硕摇摇头,又是叹息,又是“啧啧”,“我们一向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凤大人哪里去了?”
“废话真多!快走!”
“算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张硕将他拦了下来,“我去就行了。你想啊,皇上又是留太医,又是留禁卫的,还不就是监视我们,明明你已经跟他一起回府了不是,现在又跑回来,算个什么事?免得让他们起疑,你还是消停一点。而且吧,你过去了,只会让夜灵激动,一激动,毒素蔓延得就快,只会对她不利。”
凤影墨抿着唇静默了一瞬,“好吧,那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
“终于说了句人话!”张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去了。”
************
夜离疲惫地躺靠在软枕上,听到开门声,循声望去,见张硕走了进来。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没有吭声。
因为不确定是真的张硕,还是凤影墨。
毕竟这速度太快,刚出去一会儿,这就会回来了。
而且对方还不说话,面色微微凝重,不太像张硕平素一副没正形的模样。
对方走到床榻边上,拂袍坐在矮凳上,看着她,也不动手给她治疗。
于是,她更加确定是凤影墨了。
没心思再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眉心微蹙,她扭头看向床里边。
直到边上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她才惊觉过来,又上当了。
“我这是借了你家大米,还了你家大麦还是咋的,你怎么这样一幅仇人的模样?”
男人一出声,她便更加确定了是真的张硕。
声音正常了。
当即抓起边上的另一个软枕,直接朝张硕砸过去,“你没事跟我玩什么深沉?”
张硕笑着将软枕接在手里:“这还不是试试你,看你是不是火眼金睛?”
“无聊!”夜离瞪了他一眼。
“怎么样?感觉如何?”将手中的软枕放在床上,张硕这才挽袖给她探脉。
“碰到你这样一个玩忽职守的太医,我能好到哪里去?没看到我在吐血吗?明知故问!”
张硕笑笑,指腹搭在夜离腕上的脉门上,“早就看到了,起先我还以为是某人吐血呢,没想到竟是你。”
睨着他笑得极其暧昧的模样,夜离自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耳根一热。
“那你还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扮深沉来寻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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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对于中毒之人来说,吐点血是好事,那可都是毒血啊,也算排毒了。”
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呀”了一声,吓了夜离一跳:“怎么了?”
“某人没有将你的血不小心吞下去吧,你的血可是有毒的。”
夜离一震,想起方才凤影墨那疯狂的样子。
当时两人唇舌纠缠,她的血的确冲入了他的口中,至于他有没有吞……
“不行,我得先去看看。”
张硕一边说,一边起身,一阵风一般出了门。
夜离微微凝了眉。
不一会儿,张硕就回来。
“还好,还好,他只是弄到了唇上。”
不知为何,见张硕笑得一双凤眸桃花乱飞的模样,夜离有种又被戏弄的感觉。
偏生此事还不好发作,她只得一人在那里涨红了脸。
两个被支出去的太医也先后回来了,药方上的药也尽数带回。
又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见也未见过的红红绿绿的花花草草,张硕便像模像样地配置起了解药。
此时已经五更的天。
也是平素上朝的时间。
张硕说解药的火候很重要,所以煎药也没有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亲自去煎的。
等药煎好张硕端回厢房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厢房里多了好几个人。
帝王、凤影墨、还有刑部尚书。
帝王一袭龙袍,凤影墨和刑部尚书都身着官服,一看便知刚刚下完朝。
另外还有戒坊的福田和一个叫阿洁的女子,说是得到消息,前来缉台看望自己坊主的。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我不在戒坊的时候,福田你要多照看着点,还有阿洁,你入戒坊不久,多学多问,不知道的就找福田。”
夜离知道巧黛是因为担心她,才会前来缉台,她却不敢跟巧黛多说什么。
毕竟陌千羽和凤影墨都在。
她曾经承诺陌千羽的,是将巧黛送走,永远不再踏进京城。
而凤影墨这边,以为巧黛已经死了。
虽然现在巧黛已经换了一张脸,但这两个男人都精明如狐,难保瞧出什么端倪来。
巧黛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反正见到了人,也放心了,便跟福田二人行了礼,就离开了。
张硕端着特气腾腾的药碗,跟陌千羽行礼。
陌千羽扬手止了他:“先让夜坊主服药吧。”
南火草果然不愧是千年奇草,夜离服下后不久,就明显地感觉到胸闷和胃中的翻涌渐渐淡了。
半个时辰之后,张硕探了探她的脉,便说她体内的蜈蚣毒已解。
陌千羽还不相信,让另外两个太医也确认了一遍才终于肯定。
“张太医果然是这方面的厉害人物,回宫朕会重重有赏!”
“多谢皇上!”张硕跪地谢恩。
既然毒解了,夜离自是不能再在缉台呆了。
陌千羽让刑部尚书负责将夜离带回皇宫大牢。
夜离从床榻上下来,正欲随刑部尚书和禁卫走,凤影墨忽然不动声色踢了张硕一脚。
张硕骤不及防,朝前扑踉一步,差点栽倒,他脑子转得也快,见众人朝他看过来,便顺势跪倒在地上,“皇上……”
“噗通”一声,动静之大,吓了众人一跳。
陌千羽拧眉:“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我怎知怎么了?
张硕恨得牙痒痒,轻轻撇了一点眼梢朝始作俑者冷睇过去,对方度了个眼色给他,他又连忙将视线掠开,故意又看了看众人,再看了看夜离,这才看向帝王。
“哦,是这样的,皇上,夜坊主虽剧毒已解,可毕竟残毒未清,大牢阴暗
潮湿,依夜坊主现在的身体来看,并不能呆在那样的环境里,搞得不好,可能会残毒反噬,到时,怕是解药都没用。”
夜离怔了怔,有些意外。
虽不知他所言真假,却也很清楚私心帮她的成分肯定在。
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关键时候,会站出来为她请命。
的确,大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特别是皇宫的大牢,上次,她去看巧黛的时候早已领教。
只是,这张硕的脑袋瓜子转得也太快了吧?
忽然想起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正好看到他唇角一敛而去的微弧。
这厢,陌千羽沉默,似是有些为难。
毕竟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说过了,要将夜离关入大牢。
张硕便又出声了:“微臣也只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如实禀报病者的情况,并非要强迫圣意,皇上大可不用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
陌千羽没有理他,而是回头看了看夜离。
夜离低垂着眉眼,面色清冷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
“这样吧,不管怎样夜离都是戴罪之身,朕昨夜也说过了,虽情有可原,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既然天牢不能呆,那就先暂时免去戒坊坊主一职,贬回太监,跟在霍安后面,在龙吟宫当值吧。”
夜离一震。
不是,是好几个人一震,包括凤影墨和张硕。
在龙吟宫当值?
那也就是在这个男人的宫里当值,做这个男人的太监。
张硕轻抬眼梢,有些担忧地朝凤影墨看过去,凤影墨紧紧抿起了薄唇。
这厢,夜离已跪地谢恩。
谢帝王不杀之恩,谢帝王体恤之恩。
一行人出了缉台,恭送皇上离去,看着夜离被带走。
直到缉台的门前只剩下凤影墨和张硕二人,张硕扬起一脚踢向凤影墨,“还给你!”
本是抱着玩的心态,想着自己从正面踢过去,而且踢之前,动作那么大,以对方的身手绝对能避开。
谁知,对方没有避。
他那高高扬起的脚,就重重踢在凤影墨的脚踝上。
他甚至听到了骨头的声音。
张硕大惊:“你怎么不躲?”
凤影墨将落在远处的目光缓缓收回,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睨着他的样子,张硕低低一叹。
他心里有事,他何尝不知道。
他在担心什么,他也非常清楚。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是皇上。
************
做回太监,其实对夜离来说并不难,只不过是做回老本行而已,且,皇宫她又熟,人脉也熟。
只是,做龙吟宫的太监,她就有些郁闷了。
为了避免跟陌千羽单独相处,她就一直跟在霍安的后面。
霍安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霍安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反正陌千羽也说了,让她跟着霍安。
不知是因为知道她是女人的缘故,还是因为觉得她剧毒刚去不宜劳累,霍安非常照顾她,对她很客气,也不让她干重活。
当落日的余晖从窗棂斜铺进龙吟宫,将满室涂满红彩的时候,陌千羽阖了手中奏折,起身。
夜离知道,到了去映月楼祭奠某人的时候了。
哦,不对,现在不能说祭奠,毕竟某人还活着。
应该是思念。
他负手朝门口走,霍安没有跟上,她就更不可能跟上。
因为每次去映月楼,都是他独自一人,这个,她跟霍安都知道。
然,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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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扬手朝她一指:“你,随朕一起。”
末了,也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已转回去,举步走在了前面。
夜离怔了怔,又看看霍安。
霍安朝她使了个“快去”的眼色。
她又转眸望了陌千羽的背影片刻,抿了抿唇,这才拾步跟了上去。
陌千羽负手走在前面,她低垂着眉眼走在后面。
长长的宫道上,两厢无言。
说实在的,连夜离自己也觉得奇怪,是哪里变了吗?是因为身份变了?还是自己大彻大悟了?此时此刻,她竟从未有过的心静和坦然。
暮风吹过空空长长的宫道,扬起男人的明黄袍角,猎猎飞扬。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忽然想起,某一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也是这样的斜阳,有个男人让她看,看身后的影子细细长长,说,好高,就像是踩了高跷一般。
微微失神了片刻,她转回头,赫然发现前面陌千羽不知几时也停了下来,在看着她。
“你掉什么东西了吗?”他问她。
夜离愣了愣,知道他肯定是看后面并没人,她又扭头望,所以才会这样以为。
“回皇上,没有。”微微躬身,她摇摇头。
可似乎,她又好像是掉了什么东西?
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凤眸深深凝了她一瞬,陌千羽也没有多问,转身继续往前走。
夜离连忙紧步跟在后面。
果然是来映月楼。
见陌千羽顺着青石台阶而上,夜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在了下面。
因为一直是他一人,她不想打扰了,干脆在下面等他好了。
可陌千羽走了几步,大概是意识到后面她没跟上,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她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也拾级而上。
始终不远不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来到最顶层的时候,夜离还是累得不行。
这一次,她知道,是因为身体还未好全。
陌千羽依旧站在护栏的边上,那是他一直站的地方,举目轻眺着远方。
夜离就站在身后。
就站在前两次她跪着的地方。
她记得第一次跪在这里,是求这个男人取消霓灵和凤影墨的赐婚。
第二次跪在这里,是求这个男人能放过巧黛。
这一次,她无所求,所以,是以一个站的姿态。
也就是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这些年他们两人的相处姿态,就早已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携手并肩。
他高高在上,耀眼如光芒。
她卑微小心,低落入尘埃。
他们从未站在过同一个平等的面上。
陌千羽一直没有说话,就背对着她而站,衣发被晚风吹得簌簌飞扬。
许是日落残阳、光影偏逆的缘故,那一刻,她竟是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一分落寞苍凉。
也是,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赢得了天下,却输了美人,的确是个孤独的帝王。
易敏是如何从这里跳下去的,她不知道。
又是如何这样的高度还能幸存的,她更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样以死的欺骗,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吧?
“夜离。”
前方男人骤然开口,猛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奴才在!”
夜离微微躬身。
男人没有回头,也没了下文。
夜离怔了怔,以为他是唤她上前做什么,犹豫了一下,便举步走到他的边上,对他略一颔首,“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目光平视前方,微微眯着眸子,似是
在看着远处京师的街景,又似是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面。
“还记得先帝驾崩前的那个晚上吗?你跟朕在这里,你送了一个荷包给朕。”男人忽然开口,其声幽幽。
夜离眼帘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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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先帝驾崩前的那个晚上吗?你跟朕在这里,你送了一个荷包给朕。”男人忽然开口,其声幽幽。
夜离眼帘一颤。
弯了弯唇,她笑道:“当然记得,皇上接过去以后,直接从这上面扔了下去。呙”
“你怪朕吗?”男人忽然侧首,看向她醣。
晚风吹起他的发丝轻刷在脸上,看不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怪吗?
夜离问自己。
彼时彼刻,似乎是怪的。
毕竟那是她的第一份美好又懵懂的心情,他可以不接受它,却不应该践踏它。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看到他将荷包丢掉时自己的心情,就好像将她丢下去了一样,整个人空空的、飘乎乎的。
然而,走至今时今日,她似乎已经不怪了。
并不是因为后来知道他又下去将荷包捡回来了,而是,真的不怪了。
或许,这就是时间的魔力吧,可以将落在人心头的任何痕迹抹去。
大概是见她许久未回答,陌千羽又道:“其实后来,朕下去……”
“不怪!”夜离蓦地出声,将他的话打断。
陌千羽一怔,看着她,看着她又重复了一句:“不怪皇上!”
原本他应该感到欣慰的,她不怪他,可是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从心底深处透出来,很快便夺了他的呼吸。
胸腔震荡,他忽然开口:“不,夜离,你其实是怪的,你怪朕,朕理解,但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朕,当时,朕有朕的不得已,朕……”
“都是陈年旧事了,皇上无需再提。”
夜离声音淡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往事如风,已然逝去。
而且,他心中有人,他那样做,也算是君子之为。
至少,没有骗她在那份无望的感情里越陷越深。
所以,当时她不需要他的解释。
现在,更不需要。
陌千羽凝眸看着她,眉心微拢。
这是第二次,今日第二次她将他的话打断。
现在她吝啬得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吗?
微微弯了弯唇,他缓缓移开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看向远处天边西落的日头,不再出声。
两人就这样站着,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不知站了多久,日头彻底西沉,天色渐渐暗下来,陌千羽才转身。
“走吧!”
然后又带头走在了前面。
************
再次见到凤影墨是在翌日的早朝。
因为是随侍太监,所以陌千羽到哪里,她跟霍安就跟到哪里,包括上朝,他们也要随侍左右。
站于高高的龙座之后,整个朝堂俯瞰在眼底。
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被暗红色的朝服衬的,凤影墨的脸色略显苍白。
虽然没有看他,但是,她依旧能感觉到,他一直盘旋而来的目光。
夜离低垂着眉目,眼观鼻,鼻观心。
朝堂上,有人提出那夜钟家后人逃脱之事。
又有人提出女窃贼夺取南火草之事。
于是,便有人大胆猜测,说,他们怀疑夺取南火草的窃贼就是钟家后人。
并提出多种捉拿方案。
夜离只静静听着,太监服下面的小手紧紧攥握成拳。
各种激烈的讨论以后,帝王说:“既然诸位爱卿有此怀疑,那便从钟家着手查起吧。”
夜离便又笑了。
怀疑夺南火草的人是钟家后人,为什么就要从钟家查起呢?
为什么就不能从夺南火草的
人查起呢?
因为夺南火草的人不能查是吗?
她还真是庆幸,当年她将陌千羽错认成三爷的时候,陌千羽否认了。
因为他的否认,她以为他有苦衷,便也没再提当时钟家灭门时,他出手救她之事。
若是提了……
若是提了,他知道她是钟家后人,他会怎么做?
她不知道。
下完朝,众人还没散去,太后的随侍太监常喜来了。
常喜跟陌千羽说,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今春的第一拨,今日天气又好,太后请大家前去赏花。
陌千羽带着众臣前往。
夜离跟霍安自是也一同随行。
前去的路上,凤影墨几次跟她走在了一起。
因为人多比较拥挤,他们甚至还几次衣袂相擦,夜离都不动声色地避开,或加快了步子,或跟霍安换了位子。
太后早已盛装盛容地候在了御花园里。
春阳初升,桃花烂漫、粉粉簇簇,桃花林边还有一处碧湖,湖水清澈,波光粼粼,一片良辰美景。
“母后有心了,昨日朕从御花园路过,这些桃花还没开呢,最多就是些花骨朵,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是开得这般灿烂。”
一行人顺着花径缓缓往前走着。
陌千羽跟太后并排走在最前面。
“是啊,哀家就是看到这桃花开得喜人,才让常喜去请皇上的,皇上和各位大臣们成日为国事繁忙,是很容易错过一些人间美景的,这花儿啊,就跟女人一样,一定要在花开鼎盛的时候欣赏,明日再来看这些桃花,必定就没有今日之美了,所以,时机很重要。”
太后戴着细长玳瑁指套的手轻搭在常喜的袖襟上,在其虚扶下,雍容缓行,身后长长的凤袍袍角拖地轻曳。
边上陌千羽眸色深深,弯唇浅笑:“没想到母后还如此深谙花道,儿臣受教了。”
太后丹凤眼角轻轻一挑,瞥了他一眼,微微一叹,“哎,哀家哪里是深谙花道啊,哀家那是有感而发,这世上,再美的花儿也会凋谢,再年轻的容颜也会老去,譬如,就像哀家这样。”
说完又是一叹。
“在儿臣眼中,母后永远是当年的样子,一点也不老,永远那么光彩照人。”
太后低低笑,“皇上惯会哄哀家高兴,哀家心里明白。”
“儿臣实话实说而已。”
陌千羽一直微笑作陪。
“可是,不服老不行啊,你看,哀家就走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皇上,你们且先看着吧,常喜,扶哀家先去边上坐坐。”
“是!”常喜搀扶着太后顺着湖边往前走着。
人群中,不知道怎么走的,凤影墨又跟夜离撞到了一起。
“你还好吗?”这一次,在夜离刚想避开之前,男人先在她的耳畔出了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
温热的气息入耳,还带着前夜的苍哑,夜离心头微微一颤。
想起那日蹴鞠比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见缝Сhā针地跟她说过话。
一次,他说,“就知道你会出剪刀。”
一次,他说,“我们已经赢了一场,你不要那么拼命。”
只是前两次,他都没要她的答案,这一次,他等着。
然,夜离却没理他。
正想着加快脚下的步子,前面骤然传来太后的惊呼声:“啊,哀家的手链。”
本就没走远,大家都还在一会儿,陌千羽上前两步,“怎么了?”
“哀家的手链掉到湖里去了,那可是先帝当年送给哀家的信物,这可怎么办?”太后秀眉深蹙,一副着急得不行的样子。
“母后莫急!”陌千羽一边安抚她,一边看向太后身侧的常喜,沉声道:“还不快下去找!”
“是!”常喜一听,连忙纵身跃进湖里。
太后还是急得如同热窝上的蚂蚁,回头一眼瞧见夜离,伸出戴着细长指
套的手指,朝夜离一指:“哀家的手链你也认识,快一起下去帮哀家找!”
夜离呼吸一滞。
她也下去?
她怎么能下去?
倒不是怕下水,而是春日衣着单薄,若全身浸湿,很容易让人发现她的女儿之身。
其实,呼吸一滞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陌千羽是,凤影墨亦是。
陌千羽凌厉目光一扫边上的霍安。
霍安会意,连忙上前,对着太后一鞠:“启禀太后娘娘,夜坊主…夜离她身中剧毒刚刚才解,身子还未复原,就让奴才替她下水去给太后娘娘将手链找回。”
霍安说完,刚准备下水,就被太后一声轻喝给止住:“等等!你认识哀家的手链吗?你知道哀家的手链长什么样子吗?”
“这……”霍安一时语塞。
他的确不知。
霍安眼梢轻抬,快速掠了一眼陌千羽,见其紧紧抿着唇,一副面色冷峻的样子,他又连忙道:“不认识没关系,奴才只要找手链,无论手链长什么样子。”
太后脸色微微一白,转眸看向陌千羽:“哀家听说夜离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免去戒坊坊主一职,贬为太监的,哀家就想问问皇上,对于现在的夜离来说,到底是在受活罪,还是在养身体?”
陌千羽眸色又沉了几分,唇角却勾着一丝温润笑意:“当然是在受活罪。”
“可哀家听着方才霍安的话,怎么觉得夜离是在养身体呢?下水帮哀家找个先帝留下的手链而已,至于要拿身子还未痊愈说事吗?”
陌千羽面色一滞。
边上已有人出了声。
“太后娘娘教训得是,霍公公也是一片好心为奴才,不关霍公公的事,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下去帮娘娘寻手链。”
正是当事人夜离。
话落的同时,夜离纵身一跃。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只闻“噗通”一声,水花溅起,夜离已然跳入湖中。
陌千羽微微变了脸色。
凤影墨薄削绝美的唇边紧紧抿起。
太后转回身去,在众人看不到的方向,眸底阴笑尽凝。
严冬刚过,早春的湖水还是冰冷彻骨。
而夜离已然顾不了那么多,咬牙强忍着全身包裹的寒意,只想尽快找到手链。
所幸多年的习惯,她太监帽下的束发先盘了个公子髻。
这样就算帽子掉了,或者湿了,她的头发也不会散开。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身上。
衣服一湿透,包裹在身上,女子的曲线就出来了。
对于女扮男装的人来说,下水是大忌。
可是,形势所逼,她没有办法。
太后很明显的就是在针对她。
用意到底是在试探她的忠心,还是试探她的女儿身,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若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湖边,气氛微凝。
“这湖水是流动的,恐时间久了,手链会被冲走,多派些人下去找吧!”
说话之人,是缉台台主凤影墨。
建议一出,当即得到帝王的肯定。
“对,你,你,还有你们,都下去!”帝王指着边上的一众宫女太监,吩咐道,末了,又转身看向身后的文武百官,“你们中会水的也都下去,下去尽快找到手链。”
众人得令,便一个一个从太后身边纷纷跳进水里。
现场一片混乱。
凤影墨袍袖下的大手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脚边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纳入掌心。
然后他也经过太后的身边跳进水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跳进水里之前,袍袖下的手指轻轻一弹,掌心小石子无声飞出,正入太后身后一个准备下水的宫女的鞋底。 >
宫女脚下一滑,陡然失去平衡的身子朝前扑撞而去。
而前面正是太后。
她根本没有防备,想要稳住都来不及,就这样被带着一起跌进水里。
“啊,太后娘娘落水了,快救太后娘娘!”
慌乱的众人又一窝蜂地往太后这边涌。
水底下,夜离屏住呼吸,在一堆水草和石头之间仔细找着。
这湖水还真深,也难怪宫里面那些人投水自尽都来这个湖。
骤然,头上一松。
当满头青丝如同水底的海藻一般飘散开来,她瞳孔一敛。
完了。
刚刚还庆幸自己盘了个公子髻呢。
也不知是水底的压力太大,还是发带遇水的缘故,竟然给断了。
眼见着断成两截的发带朝上飘去,她连忙脚一蹬水,伸手将发带囊入手中。
这个不能让浮到湖面上去。
可发带断了,已经不能用了。
她现在怎么办?
恐发丝浮上水面,她又让自己沉入湖底。
撩高身上的太监服,正准备从里面的兜衣上撕下一条布条做发带,身侧的水忽的一动。
她一惊,连忙将撩高的衣服拉下,抬眼,就看到凤影墨不知几时也潜在水底,就在她咫尺的地方看着她。
想起自己刚刚的动作,夜离耳根一热。
所幸是在水下,可以很好地掩饰尴尬。
而且要闭气,也不用说话。
她正欲扭头游开先找太后的手链,却被他伸手一把拉住手臂。
她一愣,回头,他已将她的身子扳过面朝着自己。
在夜离疑惑地注视下,他抬手拔了自己头上的一枚冠玉簪,然后将她整个人稍稍按低了下去,双手一点一点将她四散飘开的青丝拢起。
夜离当即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
他在给她绾发。
心里面一下子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水的浮力问题,他的动作缓慢而温柔。
随着他的动作,她的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胸口,虽然在水下,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徐徐加快起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一个男人给她绾发。
还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这样的环境里。
毕竟是盘男人的发髻,凤影墨也算得心应手。
很快,便将她一头凌乱的发丝盘成了一个发髻在头顶。
两人在水下四目相对。
下一瞬,两人又都同时撇开,齐齐游向水底,再次找起了手链。
**
此时的湖边,乱作一团。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太后从水里面救起。
太后已然成了一个落汤鸡。
华丽的凤袍尽数打湿,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歪了,脸上的妆因为遇水也化了。
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是谁?刚才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将哀家带下去的?”
太后咬牙切齿,气得不轻。
无奈当时情况混乱,下水的人也多,她自己没看清楚,只感觉是个宫女。
别人也没看到,因为当时都想着找手链去了,等听到声音看过来,太后已经在水里。
不小心撞她入水的那个宫女吓得也不敢出来承认。
“母后浑身都湿透了,快回宫去换身衣服,春上感染了风寒可不容易好,至于手链,母后放心,儿臣就守在这里,一定让他们帮母后找到。”
陌千羽耐心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太后。
太后扬
目在救她的众人中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夜离,又转眸看向湖里,湖里还有很多人在找着手链。
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气恼地抿起唇,脸色难看得要命。
见她没有吭声,陌千羽便吩咐常喜以及几个宫女,“快扶太后娘娘回静慈宫。”
**
好不容易在两个石头的缝隙里找到了那条手链,夜离心中一喜,将其中一块石头搬开,拾起手链。
正欲蹬水浮上水面,手臂却又蓦地被边上的男人拉住。
她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他朝她摇摇头,眼神告诉她,等一等。
为何等?
等什么?
虽心中不解,可她知道,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而且很奇怪,那一刻,她竟觉得他这样做总不至于是为了害她。
所以,虽稍显不悦,她还是依言闭气呆在了水底。
两人都等在那里。
夜离垂眸看向手中的链子。
这条手链的确是当初先帝送给太后的,太后一直戴着。
只是……
手链并没有断。
而是搭扣的地方松开了。
这个手链搭扣的设计很牢固,人为松开的时候,还得用巧力才可以松开,无缘无故自己是绝对松开不了的。
所以,只能说明一点。
是太后自己打开搭扣让手链掉的。
目的是什么?
让她下水?
兀自想着,堪堪一个抬眸,就看到边上的男人正盯着她,全身上下地端详。
看什么?
循着他的视线,她垂眸疑惑地看向自己,在看到衣服紧贴身上,胸前的曲线尽显时,她脸色一变,本能地一把抱起双臂,遮在身前。
在看到对方眼里揶揄的笑意时,她才意识过来,自己还穿着衣服呢。
脸上一烫,她冷了他一眼。
忽然,他竖起手指朝她做了一个不要动的姿势。
然后,凝神静听。
她也细细听过去。
“太后娘娘小心。”
“太后娘娘慢点走。”
有脚步声自他们所处的那个位子的岸边走过。
太后走了。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为何让她停下来等了。
原来是等太后走。
手中蓦地一空,男人已将她手中的链子接过。
见夜离疑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水上,然后又指了指她,最后指了指自己后面。
夜离还没明白过来的他的意思,就只见他脚一蹬水,如一尾鱼一般游上湖面。
她听到远远的“哗啦”一声破水而出的声音,还听到他喊着“找到了,手链找到了。”
她想,她或许明白了他的意思。
脚下一蹬,她也游出水面。
在看到岸边的众人都围着他,在看他手中的链子时,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她理解得没错。
他是告诉她,他先出去,她在他后面出去。
他用手链引走大家的注意力。
在大家都在看凤影墨和那条手链的时候,陌千羽转眸看向湖面,见夜离也终于冒出了头,心口微微一松的同时,给了边上霍安一个眼色。
霍安会意,连忙上前一步,来到湖边,抖开手中刚刚折回去取的一件干净的太监服,喊向夜离。
“夜离,手链已经找到了,快上来,大家都快上来,手链找到了。”
湖里面还有不少的人。
夜离自是看到了霍安手中的衣服,眸光一亮的同时,快速游了过去。
她自水中站起,霍安将太监服裹在她身上,两人的动作几乎同时。
许是担心别人会多想,一边裹,霍安嘴里还一边说着:“快披上,你身上的毒刚解,这样入水,要是将毒给搞反复了,你的那些活儿我可不给你干。”
夜离拢紧衣服,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了一句“谢谢!”。
虽然,她知道,他也是因为陌千羽的授意。
下意识地看向陌千羽,陌千羽却并未看她,而是将凤影墨手中的手链接过。
“朕现在就将手链给太后送过去,凤台主拾链有功,朕会有赏赐,诸位也都辛苦了,都回去吧,回去赶紧换身干衣服,小心染上风寒。”
说完,也不等众人行礼恭送,就转身往静慈宫的方向走。
夜离看着他离开,忽然觉得有谁的目光深凝,如剑如芒,落在她身上,她一震,凭着感觉望过去,正好看到的是凤影墨。
而对方哪有在看她?
正低头拧着自己袍角的水,拧了两下放下、抖开,便举步随着众人一起往出御花园的方向走。
湿透的衣衫裹在身上,勾勒出男人精壮的身子,墨发湿漉漉的,还在不断往下淌着水滴,边走,边传来几声低咳。
夜离怔了怔,想起早上在金銮殿里看到他的略显苍白的脸色。
病了?
印象中,他的身子可是极好的,说与铁人无异,还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这次怎么……
“夜离,我们也走吧,你得回去赶紧泡个热水澡才行。”
霍安唤她。
她回过神来,“嗯,好!”
************
夜离是听霍安说了才知道太后落水的事。
难怪她还觉得奇怪呢,明摆着针对她,怎么可能会中途离开?
听霍安说是被一个宫女给不小心撞下湖去的,没找到具体的人。
夜离弯了弯唇,没有做声。
她想肯定跟凤影墨脱不了干系。
不然,他在水底下,怎么知道太后就一定会离开,让她等在那里的?
除非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想着他跟陌千羽在这件事上各自对她的维护,她的心里早已滋味不明。
自己那么想跟他们两个撇清关系,关键时候,却还是靠了这两个男人。
哎。
**
送完手链,陌千羽一人走在回龙吟宫的宫道上,步子捡得极快,面色冷峻,薄唇紧抿。
听到常喜说太后让大家一起来御花园赏花的时候,他还想呢,这个不消停的女人又想做什么?
刚开始听她说了一堆以花喻人的话,他还以为,她是想劝他选妃,或者什么的。
谁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真正的目的在后面。
真正的目标是夜离。
她想让夜离下水,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水。
为什么?
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主要原因是那夜在缉台,夜离中毒,他对她的反应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当时,他并未想太多,事后想想,自己似乎是有些过。
当场抓住夜离偷窃,未给予定罪不说,还让人给她解毒。
他记得当时,夜离吐血污了他龙袍一背,他也未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夜离去厢房的。
这一点尤其过。
然后,夜离毒解了,也未被关进大牢,还被安排在了龙吟宫当值。
所以,也难怪太后会怀疑。
当然,这个怀疑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她怀疑夜离是他
的人,怀疑夜离看似为她,实则背地里是在帮他。
所以,故意让刚刚解毒,身体还未复原的夜离下水,看他作出何种反应?
第二种可能,她怀疑夜离是女人,怀疑夜离是女扮男装。
所以,故意让夜离下水,因为一旦下水,浑身湿透,是男是女便立即见分晓。
他目前还不能确定太后是属于哪一种。
如果是第一种还好。
可如果是第二种,问题就很严重。
不管哪一种,都得小心提防才是。
************
夜离还以为太后会再找个什么由头宣她去静慈宫呢,毕竟她现在就在宫里当值,还是个下人太监,随便找个理由简单得很。
出乎意料的,竟没有。
夜离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可能这个女人真的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忠心而已。
曾经担心她去了戒坊,会心生外向,为了试探她,不是还搭了一条秋月的性命。
所以,她能做出今日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就在夜离刚说服着自己将心放下,第二天早上就又出事了。
她的兜衣不见了。
霍安以及其他几个随侍太监都睡在龙吟宫的偏殿,而她,用陌千羽的话说,毕竟曾经是戒坊坊主,所以单独给她分了一间耳房。
她一人单独一间房,睡前房门都栓好的,兜衣因为下水湿了,所以她洗了一下就晾在厢房里。
可是早上起来却发现兜衣不翼而飞,而厢房的门还是拴着的。
她吓坏了。
是谁?
是谁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的兜衣给偷走了?
偷走倒是小事,关键是,这个人怎么知道她一个太监会有兜衣?
难道知道她是女的?
偷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指证她?还是别的什么?
太可怕了。
而且,她进宫之时,就孑然一身,也未去戒坊收拾包裹,一件衣服都未带。
外面的太监服还可以领,可这兜衣就此一件,如今一被偷,她今天就没得穿了。
主要是她的胸还不小,如果不穿,就只穿个太监服会很奇怪。
想找点布条将胸给缠起来,结果耳房里什么都没有。
许是见她磨磨蹭蹭不出去,霍安来敲门了。
她穿好衣服开门,见陌千羽竟然也站在门口。
她准备行礼,被陌千羽止了。
陌千羽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兜衣不见的事如实跟他说了。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
陌千羽听后当即变了脸色。
走进耳房,他也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睡觉的时候你的窗是开着的吗?”陌千羽问她。
“开了半边,但是这种双菱格子窗就算全开,也没人能进得来,格子的间隙那么小,连个两三岁的孩童都爬不进来。”
“许是人家用了什么工具从窗户的格子里伸进来将你的衣服撬出去的,当然,怎么偷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怎么知道你有这个?”陌千羽俊眉微拢,面色凝重。
夜离担心的可不就是如此。
“会不会是太后?”
“暂时还不知道,朕会派人秘密调查此事!”末了,又吩咐霍安,“你出宫去给夜离买两件新的,自己亲自去办,不要假手于人,也不要让人知道,可以以采买别的东西为由。”
“是!”霍安领命而去。
“朕去早朝了!霍安回来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说完,眼梢一掠,掠了一眼她身前,人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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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一ρi股坐在床上,垂眸看看自己的胸前,她有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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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我说他快要死了,你就这样一个反应?
夜离一ρi股坐在床上,垂眸看看自己的胸前,她有这么明显吗?
而且,也不至于专门跑出去买吧?
宫里随便哪里找些布条给她就行不是播。[起舞电子书]
可这种事情让她怎么好开口说呢跫?
算了,且等着吧!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
夜离一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奇怪的是,对方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没有威胁,也没有指证。
她想了想,觉得有两种可能。
一种,此人就是单纯的变态,以偷女子里衣为癖好。
另一种,只是暂时按兵不动,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一招置她于死地的时机。
显然,第一种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有哪个变态会正巧知道她是女人,知道她的房间里有女子的兜衣呢?
那就第二种可能。
可是,这种可能太可怕了。
**
抱着引君入瓮的心思,当天夜里她又将新买的兜衣晾在屋中显眼的位置,然后她就等在黑暗中。
她倒要看看是谁,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一整夜未闭眼,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别说窃贼了,连个从窗前经过的人影都没有。
于是,她就更加肯定了,肯定是第二种可能。
只是,这个人是谁?
是太后吗?
**
翌日早上,她和霍安一起随陌千羽早朝。
陌千羽见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丝?”
“奴才……”夜离很沮丧,“奴才想抓到那个偷衣贼,昨夜一宿没睡。”
“一宿没睡?”陌千羽震惊。
“嗯。”
陌千羽摇摇头,似是对她的做法很不能理解,“哪个贼会那么笨,连着来偷,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夜离便默不作声了。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不想过这种惶恐不安的日子。
她讨厌这种她在明、敌在暗,自己完全被动的感觉。
所以,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不想放过。
早朝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没有看到凤影墨。
官员缺席早朝本是十分严重之事,可帝王陌千羽并不见任何反应,想来是凤影墨事先跟他告过假了。
是做什么去了吗?
还是病了?
昨日似乎脸色不好,还咳嗽
第三天的早朝依旧没有见到凤影墨。
这在夜离的印象中,还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到底怎么了?
想问问人,又恐让人猜疑。
故意跟霍安闲聊想要套一套话,结果霍安也不知道。
**
夜离来到太医院的时候,张硕提着药箱正准备出门,见她前来,很是意外。
“哟,这不是夜大坊主吗?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阴阳怪气、邪魅轻佻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万花楼门前那些倚栏卖笑的那些莺莺燕燕。
果然是什么样的环境出什么样的人。
要不是还有其他太医在,她真恨不得踢他一脚。
“我今日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余毒未清,所以特意前来请张太医给瞧瞧。”
人多眼杂,她早已想好了理由。
张硕当即正了脸色,“这样啊,那快进
去让我看看。”
将她带进去了里间,张硕让她坐,然后还真一本正经地给她探起了脉。
夜离警惕地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没有人,便自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塞在张硕手里。
“见到凤影墨,帮我将这个还给他,谢谢!”
张硕垂眸看去。
是一枚男式冠玉发簪。
“这种事情别让我做,要还你自己还给他。”张硕毫不客气地拒绝,又将发簪递给了她。
夜离没有接,不悦道:“你还是不是朋友啊?让你帮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
“不是,这忙不能帮啊,”张硕蹙眉,强行将发簪塞给她,“真的,若真要还,你亲自还给他。”
夜离眸光微闪,似是不经意地道:“我本是想亲自还来着,可是这两天他都没上朝不是吗?我又不能私自出宫,所以,就只能拜托你了。”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上朝吗?哦,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夜离面色如常地笑笑,“大概有什么事在忙吧?”
“有事在忙?”张硕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然后勾起唇角轻嗤了一声:“的确在忙,忙得快要死了。”
夜离呼吸一滞,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唇,却依旧没有开口问。
见她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张硕就恼了。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我说他快要死了,你就这样一个反应?”
“我应该什么反应?”夜离不答反问。
“你应该……”张硕气愤地指着她,本想数落她几句,可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了下来,“算了,就当我没说,你还有其他事吗?”
夜离又再次左右瞟了瞟,“还真有另一件事!”
************
晚膳用过不久,夜离又出事了。
陌千羽急急忙忙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榻之上,蜷着身子,痛得大汗淋漓。
“怎么了?”
见他前来,夜离苍白着脸,撑着身子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陌千羽眼疾手快地按住,蹙眉:“都这幅模样了,就别动了。”
末了,又沉声吩咐霍安,“快去宣太医!”
“别!”情急之下,夜离伸手一把将陌千羽的袖襟拉住。
陌千羽怔了怔,凤眸落在女子紧紧攥在他衣袖上的手,胸腔里竟是禁不住微微一阵震荡。
反手将她的手背裹在掌心,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奴才……”
夜离欲言又止,看了看站于边上的霍安。
陌千羽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顿时眸光微微一亮,当即侧首让霍安先退下。
霍安如同得到大赦一般,跑得飞快。
其实在看到帝王失控地抓住夜离的手时,他已经自动垂眸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了。
“现在就只剩下你跟朕了,什么事,说吧。”
陌千羽看着她,笑若春风,盈在凤眸里的柔情似乎能滴出水来。
那是夜离从未见过的模样。
眼帘颤了颤,她不动声色将手自他的手心抽了出来,假装拉了拉被褥,然后拥着薄被,开口道:“皇上,那个人又出手了。”
陌千羽唇角笑容瞬间一僵:“什么?”
“我的月事是每月的初八左右,一向很准,今日是二十,月事才过半月,却忽然又来了,且腹痛得厉害,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情况,我就觉得蹊跷,然后我检查了一下自己喝过的茶水和还未用完的晚膳,我发现,我的菜里被人下了让女子月事提前的药。”
陌千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你来月事?”
“是!”夜离笃定点头。
陌千羽蹙起眉心,回头看向桌案,桌案上未用完的晚膳还摆在那里没有撤走。
“来人!”他愤然沉声。
一直守在门口的霍安快步而入。
“宣李太医。”
孩纸们,不好意思,素子今天有事外出了,更新晚了,字数也少,明天会将今天欠下的补起来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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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出来了……就好(其中两千字补21号的)
静慈宫
太后拥着薄被靠在床头上,不时执起绢子轻掩朱唇咳嗽两声。
床榻边上,端王隔着一层薄纱轻探其脉,剑眉微蹙跫。
太后睨了他一眼,低低一叹,“哎,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就落了一下水而已,就给搞病了,当日很多人都下水了,就哀家的这幅身子……哎……播”
端王脸上并未见多少起伏,依旧面沉如水:“听说,娘娘的手链掉水里了。”
“嗯,”在这个男人面前,太后向来也不避讳,“哀家故意的。”
端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为何?”
“哀家听说那夜在缉台,夜离去窃取南火草被抓了个现形,可皇上非但没有治他的罪,还宣了太医给他解毒,不仅如此,还是他亲自抱着夜离去了缉台的厢房,当时所有的禁卫都在,他一个堂堂的帝王,竟然完全不顾君臣之礼,这在哀家的印象中,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所以,娘娘在怀疑什么?”端王垂眸,将手自太后的腕上拿开,又拿走薄纱,顺势将太后微微撩高的袖襟放了下来。
“哀家怀疑夜离可能是女子!”
端王浑身一震,愕然抬眸。
“当然,哀家只是怀疑,所以才故意让手链掉进湖里,就是想让夜离下水一试,谁知事情的发展最终并未能如哀家所愿。”
“夜离的确长得有些女气,可若说他是个女的,是不是有点……而且,他曾经不是娘娘身边的人吗?”
“嗯,所以哀家说,只是怀疑,主要是因为皇上的反应,太过反常了,让哀家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端王点点头,微微眯了眸子,若有所思。
“我想想办法帮娘娘找到答案。”
************
长长的宫道,陌千羽负手走在前面,霍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又是一日黄昏时。
虽然帝王一直没有说话,可霍安知道,他心中有事。
不然,绝对不会让他跟着。
记忆中,每次去映月楼都是他独自一人。
唯独一次带了别人,就是上次,带着夜离。
却也仅仅那一次。
今日忽然喊上他,受宠若惊的同时,他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然而,却是一路无言。
登上映月楼的顶层,男人站在护栏前静立了好久,忽然问他:“霍安,站在这里,你感觉到了什么?”
他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还是平生第一次登上映月楼,也是第一次站得如此高。
除了稍稍有点发晕之外,就是觉得视野好开阔,有种天空广袤高远、大地就在脚下的豪迈之感。
或许,这就是这个男人喜欢这个地方的理由。
一国之尊,可不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皇上,奴才感觉看得好远,京师的一切好像都尽收眼底。”
“就这些?”男人看着他,晚风吹来,掀起他的墨发和明黄袍角一起飞舞。
霍安眼帘颤了颤,回道:“是,就这些。”
男人弯了弯唇,缓缓将目光收回,转向远处,低低一叹,几不可闻。
“可朕感觉到的是‘高处不胜寒’。”
霍安心口微微一滞,看向男人的背影。
高处不胜寒?
虽然他没读多少书,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明白的是,这个身为九五之尊的男人。
他不是受世人膜拜、百官俯首称臣的天子吗?
他不是只要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吗?
为何还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为何他的背影是如此孤寂?
“皇上……”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觉得真的很想说点什么。
男人徐徐回头。
他却嘴拙得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
所幸,男人也不以为意。
“走吧。”
转身,男人拾阶而下。
霍安很是懊恼自己的表现,蹙了蹙眉,紧步跟在身后。
************
陌千羽来到夜离厢房的时候,夜离刚刚用过药,正准备休息。
“现在感觉怎么样?”陌千羽问她。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至少用了药以后,她现在小腹已经不痛了。
陌千羽又问:“能下床吗?”
夜离怔了怔,点头“嗯。”
“那就起来来朕的殿里伺候!”
陌千羽说完就离开了。
夜离愣了半响,虽然她知道,身为一个下人,本就没有休息的权利,哪怕是身体不适,下人就是下人,咬牙也得挺着。
起床简单地盥洗了一下,她就来到了龙吟宫的正殿。
内殿里,就陌千羽跟霍安两人。
陌千羽坐在案桌前,第一次没有穿龙袍,而是着了一袭白色软袍,让他原本就温润如玉的样子更加凸显了出来。
在他面前的桌上,红红绿绿各式菜肴摆了一席。
原来是在用晚膳。
夜离垂了眸子,躬身走过去,立于霍安的身边。
“你过来!”
陌千羽忽然开口。
夜离起先以为他是在叫霍安,未予理会,见边上霍安纹丝不动,她才抬起头来,陌千羽竟然是在指着她。
“是!”
她恭敬上前。
陌千羽扬手,让霍安退了出去,然后指了指他对面的软椅,“坐!”
让她坐?
夜离有些意外,目光扫见桌案上摆着两幅碗筷,两套餐具,也大概猜出这个男人要做什么。
“奴才不敢!”
其实也不是不敢,是不合规矩。
当然,她不能这样说。
陌千羽微微冷了脸,露出一丝不悦,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
“现在殿中就只有你跟朕两个人,你没必要再跟朕端着!”
端着?
这个词。
好吧。
虽依旧有些犹豫,夜离还是依言坐了过去。
男人伸手执起她面前的玉筷递给她,“陪朕用晚膳!”
说完,许是怕她又说不敢,又加了一句:“这是圣旨!”
夜离便没有做声,伸手将他手里的玉筷接过。
男人唇角微微一勾,又执起边上的一个玉瓷酒壶,给她面前的杯盏倒了一杯酒,再给自己的杯盏倒满。
“来,先陪朕喝一杯酒。”
男人举起杯盏。
夜离眼帘轻颤,其实,她很想说,她刚刚用过药,身上还有月事呢,不宜饮酒,却终究还是没有说。
因为这些就算她不说,他也应该知道不是。
夜离也端起酒杯。
不知为何,那一刻,竟忽然想起曾经也是这样的夜里,也是这样的美酒佳肴,有一个男人也是这样的与她面对面而坐。
当时那个男人倒了两杯酒,全部摆在了她的面前,说:“你的,你喝,我的,你也替我喝。”
“怎么不喝?”
陌千羽的声音骤然自对面响起,夜离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一杯已经饮下。
垂眸看向自己的杯盏,她送入唇边,也是一
口饮尽。
一股辛辣入喉,她微微蹙了秀眉。
“吃点菜!”
陌千羽夹了一些肉片和青菜她的碗里。
“多谢皇上!”
夜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男人在同一桌吃饭,他甚至还给她夹菜。
心里面早已经滋味不明。
缓缓放下手中玉筷,她凝视男人,道:“皇上若有什么吩咐,请只管说!”
陌千羽面色当即一滞。
夜离弯了弯唇:“奴才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些年就是这样,每每她主动找他,他的态度都淡漠疏离。
而只要他主动找她,或者难得的跟她示示好,就定然是有什么任务要她去完成。
她早已习惯。
这次想必任务很艰巨。
不然,也不会如此屈尊降贵。
陌千羽凝着她的眼睛,微微笑,又轻轻摇头。
“朕会让戒坊突发点状况,别人无法解决,必须你回去才行。”
夜离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皇上说什么?”
陌千羽再次弯了弯唇。
他知道,她肯定听清楚了,她怀疑的,只是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眼角微微一挑,他问:“怎么,难道你不想回戒坊?”
夜离没有做声。
她当然想了,做梦都想。
只是……
只是他真的就这样放过她?
“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朕觉得,比起皇宫,你呆在戒坊会比较安全。”
************
许是担心又发生什么变故,陌千羽的动作极快。
第二天早朝就传来戒坊有人不堪忍受毒瘾的摧残自尽的消息,还有好几个人也很不配合戒毒,毒瘾反反复复,且也跟着那个自尽的人学、寻死觅活。
戒坊的人集体请愿,希望他们的坊主夜离能回去,因为只有他有手段震慑住他们,又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陌千羽问众大臣的意见。
有人反对,有人中立,当然也有人支持。
而支持的人是几个份量极重的肱骨大臣。
他们说,如今全国禁毒已进入关键阶段,戒坊的作用实在太重要,完全可以让夜坊主回去,戴罪立功,打理好戒坊事务。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少数服从多数。
夜离恢复戒坊坊主一职,重返戒坊,戴罪立功,若短时间内不能让戒坊恢复如常、步回正轨,罪加一等。
************
夜,春寒料峭。
凤府门前,夜离几经徘徊,几经犹豫,拾阶上了几次,又几次返了回来。
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反正他又不等着簪子用,改日再还吧。
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红木朱漆大门,她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发簪,默然转身,准备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
那一刻脑中快速浮起的竟是,某一天夜里,陌千羽因为知道她替霓灵代嫁的事,将霓灵关了,将她打了,她浑浑噩噩来到凤府门前,正欲离开,凤影墨骤然开门的情景。
又是他吗?
胸腔里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徐徐加快,她缓缓回头。
“夫人?”一道熟悉的男声随着晚风传了过来,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一丝惊喜。
却不是凤影墨。
夜离抿了抿唇,循声看过去,就看见长安站在门口,手里端
着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似乎是药壶。
眸光在那只药壶上微微一顿,夜离长睫轻颤,还未及做出回应,长安已经再次出了声。
“还真的是夫人。”长安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边说,边举步迈过门槛,拾级而下,走到大路上,先将手里药壶里的药渣倒在路上,然而行至夜离跟前,讪讪笑道:“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
夜离看着那些药渣,没有出声。
在后幽,药渣是不能随便倒的,必须倒在路上,寓意是,让来来往往的行人将病气带走,病人便可痊愈。
这是他的?
“夫人”见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还一副恍惚失神的样子,长安疑惑地唤她。
夜离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什么,她对着长安微微一笑:“还是叫我夜灵吧。”
长安面色微窘,默不作声。
“那个,你家爷在吗?我是过来还他东西的。”
夜离看到长安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在是在的,只是……只是现在恐怕没办法接待夫……夜灵姑娘。”
夜离心头一撞,抬眸看了看被长安打得洞开的大门,她徐徐开口道:“这样啊,那……我就改日再来。”
说完,也未等长安说什么,便转了身,大步离开。
真的大步流星,那样子像是仓皇逃窜,又像是生怕被长安喊住。
长安并未阻止,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她的背影片刻,见她消失在苍茫夜色中,才低低一叹,端着空药壶转身拾步上了台阶。
入府,关门。
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他一愣,又折了回去。
门开处,女子清瘦盈盈,默然而立。
“夫……夜灵姑娘。”
长安有些意外,对于这个女人的去而复返。
意外之余,满脸满眼再次溢出欣喜。
夜离清清喉咙,有些尴尬。
“那个,我想了想,既然已经来了,就还是将东西还给凤大人吧,免得下次再跑一趟。”
说着,夜离将手中的发簪递给长安,“既然他不方便见我,那就麻烦你帮我将这个转交给他,谢谢。”
长安垂眸看了看,自是没有接。
“爷方便的,夜灵姑娘还是自己亲手还给他吧。”
夜离一怔,“方才你不是说他……”
“夜灵姑娘请——”夜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长安打断。
夜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进府以后,长安就以他还要去煎药为由径直去了厨房,留她一人去见凤影墨。
所幸,凤府她熟,也不需要人带路。
厢房里,亮着烛火。
夜离在门口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
里厢没有人回应。
夜离微微蹙眉,又稍微叩得声音大了些。
她等了等,依旧没有动静。
踌躇了片刻,她又再次抬手,准备再叩,却没有落下去,在门板前微微停顿了少顷,干脆伸手一推。
门开了。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人。
她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看向床榻。
的确在。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还是禁不住骤沉了呼吸。
“凤大人……”她轻轻唤了一声。
男人没有一丝反应。
心口微凝,她缓步上前,来到床榻边。
床头烛火摇曳,男人的样子便尽数落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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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苍白如纸,眼睛轻轻阖着,眼窝处浅浅的两团青灰色,毫无生机。
似是睡着了。
她知道不是。
张硕说,他快死了。
长安说,他没办法接待她。
他是在昏迷吗?
什么病会如此严重?
“凤大人,我是过来还发簪给你!”
话一出口,夜离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抖。
她在怕吗?
怕什么?
怕他看到她竟然主动来凤府?
还是怕他真如张硕所言快死了?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将她裹得死紧,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她伸手想要探探他的脉搏,却在眼见着要落上他腕上的时候,又蓦地顿住,最终却只是将手中的发簪放在了他的掌中。
肌肤接触的瞬间,她被他的灼热烫得一阵心惊。
怎么温度那么高?
她眉心一跳,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又本能地倾身去探他的额头。
真的好烫。
看症状,像是风寒。
可她知道,肯定不是。
若只是风寒,凤影墨这样的体魄早已应该没事,张硕这边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未将他医好。
那是……
她再次伸出手,想要探上他的脉搏,却骤然感觉到一道深凝的目光直直朝她投过来。
她一惊,抬眸,就骤不及防地撞上男人带着几分血丝的深瞳。
他醒了?
夜离眸色一喜,难掩心中激动,却又在下一瞬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当即敛去所有情绪。
“你醒了?我……我是来还发簪给你……”
她轻轻咬了咬唇。
男人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接话,就只是看着她。
看得她一阵心虚。
正欲撇开视线,却又听得他苍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出来了……就好!”
夜离一怔。
出来了就好?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说,她从宫里出来了。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是莫名让她胸腔震荡。
她似乎从里面听出了“终于”的意义。
她终于从宫里出来了。
想不到该说什么,但又不能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她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男人又看着她不吭声。
她知道,他是虚弱得连说话都困难,就从方才艰难吐出的五个字就可以看出。
夜离皱眉:“你怎么会病得那么严重?”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勉力扯了扯唇角,微微笑笑,算是作答。
知道他没有力气回答,夜离便也不再问。
一时间静谧非常。
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和尴尬。
夜离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清清有些干涩微堵的喉咙,“那个,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嘭”的一声脆响骤然响起,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衣角蓦地一重。
“别……走!”
又苍又哑又急切又略带乞求的声音响在身后,夜离心尖一抖。
她回头,就看到男人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衣摆。
而在床边的地上,那枚冠玉发簪赫然两段。
夜离怔了怔,想起方才她就是将发簪放在他这只手掌心的,许是见她要走,他抓她衣摆抓得急切,发簪就跌落在了地上。
都摔碎了。
夜离蹙了蹙眉,心中觉得可惜得不行,而男人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她,眸色复杂。
许是见她犹豫,男人另一手撑着身子,艰难地想要坐起,饶是如此吃力,拉着她衣摆的那只手一直还都不肯松。
夜离实在看不下去了,微微一叹,转身,伸出双手去扶他。
“你都这个样子了,就不能好好躺着吗?”
话还未说完,胸口猛地一撞,是男人骤然展臂一裹,将她重重扣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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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我的女人怎么能穿别的男人送的衣服?
“你都这个样子了,就不能好好躺着吗?”
话还未说完,胸口猛地一撞,是男人骤然展臂一裹,将她重重扣入怀里。
“你——”眉心一皱,她本能地想要挣开,可还没使多大力气,男人的身子就朝后一倒。
眼见着他的头直直要撞上床头,她一惊,又连忙伸手将他抱住跫。
男人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被她主动一抱,便顺势将自己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微微勾了唇角。
夜离一手箍着他,一手将两个软枕一摞,放在男人的身后,然后扶着他靠在上面。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知道他在注视着她,夜离也不看他,将他扶躺好,发现两个软枕也还是太矮了点。
作为医者,她知道,要不就干脆坐起来,要不就躺下去,这样半躺半坐的,会让病者的呼吸不畅。
毕竟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厢房,屋中的一切她早已熟得很,她记得壁橱里面还有崭新的薄被,便转身准备去取。
凤影墨以为她又要离开,再次握了她的腕。
夜离有些无奈,“我不走,我只是找点东西给你后面垫高点。”
男人定定望进她的眼,片刻之后,才将她的手放开。
夜离来到一处壁橱前,伸手拉开橱门。
床上的男人见状,眸光一敛,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她已经将里面一床叠好的被褥抱了出来。
随着被褥一起被带出的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因视线被面前抱着的被褥所挡,她也看不到,想着肯定是一件衣物之类的,因为落在地上,没有什么声响。
抱着被褥转身,她就扭头看去。
当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映入眼帘,夜离浑身一震,愕然瞪大了双眼。
委顿在地的,赫然是她的兜衣。
前两天在龙吟宫的耳房里不翼而飞的那件兜衣!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她难以置信地朝床榻上的男人看过去,“是你偷走了我的兜衣?”
男人虚弱地笑笑,纠正她:“不是偷,是拿。”
夜离顿时就火了,“凤影墨,你这个变态!”
她还一直以为是太后,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
窃贼竟然是这个男人。
也是,他知道她是女的,他宫里也有人,这个部门有他的人,那个部门有他的人,想要得手并不难。
只不过,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是他。
男人低咳了两声,苍哑着声音道:“若没有我这个变态,你又岂能那么顺利出宫?”
夜离一怔,似是有些明白过来。
男人虚弱的声音还在继续。
“太后的手链掉湖一事,显然是针对你而来,你在宫里多呆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你大哥夜离又不在,若在的话,我还可以想办法带他入宫将你换回来,我也是无计可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夜离眼帘颤了颤。
她又如何会告诉他,她就是夜离。
“那你也跟我通口气啊,你知不知道,这两日我过得什么日子?提心吊胆、如坐针毡,都快被吓出毛病来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吓到了你,才能吓到皇上,他才会权衡利弊,将你放出宫来。”
“可是,你这行径,也实在是有失君子所为。”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帮她,但,窃兜衣
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彼此彼此,还做什么谈君子?”骤然,一道男声自房门洞开的门口传来。
夜离一震,循声望去。
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张硕。
只见他提着两包药,信步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一个偷衣在先,一个给自己下药在后,在我看来,都是小人!知道吗?你们二位啊,让我想到了一个词。”
张硕一边说,一边瞅了瞅夜离和凤影墨,以为他们会问他什么词,结果,两人都没有吭声。
张硕只得自己继续道:“我想到了‘狼狈为奸’。”
“你给自己下什么药?”凤影墨的关注点却压根不在他的身上,蹙眉问向夜离。
夜离眸光微闪,上前,将手中的薄被塞在他身后,淡声道:“没什么。”
凤影墨又转眸看向张硕。
虽一字未语,却目光震慑。
张硕犹豫了一下,道:“她呀,跑去太医院找我拿了让月事提前来的药……”
月事提前?
凤影墨愕然看向夜离,末了,又怒目看向张硕,声音骤然一沉:“她要你就给啊?”
张硕吓了一跳。
张硕还以为他要感激他呢,毕竟这是在助她出宫不是。
谁知竟似将他惹怒了。
“我”
张硕难得的语塞,可凤影墨却依旧一副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声音越发沉冷:“这种药对身体的伤害有多严重,你是太医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只是”
张硕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夜离冷着脸打断:“药是我找张硕拿的,你做什么怪张硕?”
当然,她是对着凤影墨说的。
凤影墨瞟了她一眼,脸色也转冷。
不知是一下子说了太多话,体力跟不过来,还是不想说了,就靠在那里抿着薄唇,胸口微微起伏,不再言语。
张硕一看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明明做事默契得很,却偏偏要搞得像个仇人一样。不管是偷衣,还是下药,你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是吗?好不容易目的达到了,应该高兴才对,怎么……”
“你是送药来的吧?药放下,你可以走了!”凤影墨沉声将他未完的话打断。
张硕怔了怔,也不跟他计较,无辜地撇撇嘴,“好吧!”
将药包放在桌案上,他又对着夜离和凤影墨眉眼一弯:“二位保重!”
末了,就转身扬长而去。
夜离见状,匆匆对着凤影墨道了句:“我也告辞,”便欲拾步追上。
谁知刚来到门口,骤然一道劲风从身后卷来,擦脸而过,“嘭”的一声将厢房的门闭上。
夜离一震,回头,就看到男人苍白着脸收起掌风,虚弱喘息的样子。
真是个疯子。
都病成了这幅模样,还一刻都不消停。
“你到底想要怎样?”夜离也有些恼了。
“我口渴。”男人忽然道。
夜离怔了怔,口渴?
本想说口渴找长安或者寒香,想了想,算了,举手之劳。
极不情愿地走到桌案旁边,提起上面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出来。
探了探杯壁的温度,见还是温热的,便端着来到床榻前。
正好他是靠坐着的,也省了还要扶起来。
伸手,将杯盏递给他。
男人没有接,而是直接将唇趋向杯沿,黑眸深深,却一直凝着她。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滚烫的唇瓣轻触上她落在杯盏上的拇指。
夜离心口一颤,差点没拿稳,连忙端低了一点,以杯沿去找他的唇。
若不是看他真的病得不轻,她真恨不得直接一杯水给他灌下去。
男人只轻呷了一口。
“好了,谢谢!”
好了?
“凤影墨,你是不是无聊没事干,成心的?”
哪有口渴抿一口就止渴了的
?
分明是捉弄于她。
“没有,我真渴,刚刚。”男人很无辜。
那意思刚刚渴,忽然现在又不渴了是吗?
夜离强忍着将杯盏里的水直接泼向那张俊美如俦的脸的冲动,冷声道:“如今水也喝了,我可以走了吧?”
“还有一件事,做完才可以走。”
夜离不耐地皱眉:“又是什么事啊?”
她今夜就不该来。
“呐,”男人伸手指了指她掉在地上的那件兜衣,“将它换上你就可以走了。”
夜离有些懵。
“我身上已经穿了。”
“我知道,所以叫你换下来。”
夜离还是不明白。
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你身上的是他买的吧?”
夜离愣了一下,这才终于明白过来。
顿时无语了。
连陌千羽给她买了兜衣他都知道。
他的意思,是让她穿自己的,将陌千羽买的那件换下来。
汗啊汗。
“凤影墨,你至于吗?”
平时看他也不是一个小鸡肚肠、斤斤计较的人,怎么就小气成这样?
而且,衣服穿在她身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非常至于!我的女人怎么能穿别的男人送的衣服?”
虽声音依旧带着苍哑,却一字一顿,坚决笃定。
明明就是一个躺在那里虚弱至极的病人,可那一刻,夜离却有种被震慑住的感觉。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气场,一种与生俱来、霸气如皇的气场。
夜离恍神了一瞬,刚想回他,她不是他的女人,男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先她一步出了声:“不舍得?”
夜离真不想理他了,“我是嫌麻烦!”
“嫌麻烦今夜你就走不了。”男人不徐不疾道。
还威胁她呢。
夜离轻嗤:“我还就不信了,你病成这样,能拦得住我?”
若是寻常,她的武功的确远不如他,可现在情况不同。
“那你就试试看!”
男人伸手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夜离还真不信那个邪了,将手中杯盏放于桌案上,她举步朝门口的方向走。
原以为他会又以掌风过来裹她,她也提了掌风,做好了抵御的准备。
谁知,并没有,而是一道白影从身边一晃,等她再看,对方已经靠在了门板后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苍白着脸,低咳了几声,然后微微喘息地看着她,饶是如此,眼神依旧强势得让人无法直视。
“当然,若动手,以现在我的情况,未必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乐意奉陪,只要你能从我的身上过去,我便再也不阻止你的去留!”
不知为何,在听到那句“只要你能从我的身上过去”,夜离的第一反应竟是,从他的尸体上过去,她呼吸一滞。
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到做到,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再用内力,不用等到动手,就有可能变成尸体。
“疯子,凤影墨,你就是个疯子!”
夜离骂咧着,转身走到壁橱前面,将委于地上的兜衣拾了起来。
回头见他还靠在门后面,她走到用来沐浴的屏风后面,开始解着自己的衣衫。
一边解,一边还是气难平。
“若不是被你偷了,又何至于这样?”
“若不是被我偷了,你又怎么能出来?”男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才出来的。”
“努力?”男人轻嗤,“就是给自己下药吗?你知不知道
那个药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叫努力?”
“不然怎么办?我根本出不来。”
她是医者,何尝不知道那药的危害,毕竟强行让一个好好的人,那里出血,怎么也不可能是小伤害。
“怎么会出不来?你还有我,原本我已准备好了,窃取兜衣只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计划,只是被我这场大病给耽误了。”
夜离的手微微一顿。
静默了片刻,她问:“你得了什么病?”
等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她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将身上的兜衣脱下,挂于边上的衣钩上,然后又抖开自己的那件,正准备穿上,男人的声音骤然响在耳边:“重风寒。”
“你——”夜离大惊,连忙慌乱地环抱住自己的胳膊,想要遮住胸前的一片旖旎风光。
不敢回头转身,因为此时的她等于上半身未着片缕。
男人却堂而皇之地从身后绕到了她的前面,促狭目光微微一掠她根本遮挡不住的汹涌,唇角一勾:“有什么好藏的?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见过?”
“出去!”夜离涨红了脸。
男人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纠缠,虽没有依言出去,却还是很自觉地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她。
夜离有些意外,连忙三下两下将兜衣赶快穿在身上。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男人唇角一抹微弧点点。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只是想确认一下,某个男人有没有碰他的女人。
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夜离刚刚将兜衣穿好。
虽关键部位是遮住了,却也仅仅是那个部位。
莹白光洁的肌肤、不堪一握的小蛮腰,兜衣小而紧身,将她曼妙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
夜离刚取下中衣准备穿上,男人伸臂一捞,托住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扣。
夜离大骇,“你要做什么?”
男人低低一笑,“放心,我现在这样,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说完,趁夜离怔愣的间隙,一把将她的唇吻住。
却也只是重重地、发狠地吸吮了一下,就将她放了开。
然后伸手将她换下来挂在衣钩上的兜衣取下来,大手一挥,兜衣瞬间片片成缕。
汗。
夜离看着他,摇摇头,“凤影墨,你是我见过最小气的男人。”
男人却也不恼,轻嗤了一声:“你这个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夜离一怔。
“这么说吧,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是夜灵、而不是你大哥夜离的?我只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从那日在缉台他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
夜离眸光微闪,没有做声。
“你冒名顶替、女扮男装,他没有治你的罪;你擅闯缉台、窃取南火草,他几乎也没有治你的罪,还让你在龙吟宫当值、将你禁锢在自己身边。还有,你没有兜衣就没有兜衣,宫里面随便找些布条便是,又何须要冒险专门出宫采买?他分明就是对你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
夜离垂了垂眸,打理着身上的中衣。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陌千羽有居心的是易敏。
见她没有反应,凤影墨又接着道:“换句话说,若他对你没有一丝居心,今日你也不可能出来,这一点,你我心里都明白。无论是我窃你的兜衣,还是你对自己用药,无非都是在告诉他,宫里有人在怀疑你是女儿身,他顾忌这些,将你放出,便是最好的证明。若你是你大哥,他这样做,我还可以理解为那是因为你大哥是他的人,他需要你大哥替他做事,需要你大哥这颗棋子,而你不是,你只是夜灵,只是一个对他的江山社稷没有任何帮助的一个小女人,他为何要如此对你?只能说明他别有居心。”
夜离弯了弯唇,很想回这个男人一句,你说对了,我就是夜离,我是他的人,他还要我替他做事,他还需要我这颗棋子。
“你让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也做完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将
外衫穿在身上,夜离问向凤影墨。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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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只要皇上速速立后立妃,充盈后宫
凤府门口,长安将张硕送出门。txt全集下载
长安微微鞠身,“张太医慢走!”
张硕撇撇嘴,“慢走就不必了,我还是快走得好,若不是去厨房看他的药,我早走了。”
看他一路负气的样子,长安知道,肯定又是跟他家主子闹不开心了沮。
这两个男人如此这般,他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笑笑,长安没有吭声。
张硕拾阶而下,一边走,还一边低骂。
“深更半夜送药来,竟然还不给人好脸色,还下起了逐客令。”
“若没我张硕,早不知死哪里去了?哪还有小命在这里嘚瑟?”
长安弯唇摇摇头,转身入了府,关上大门。
凤府前面的阴暗处,一抹俏丽的身影徘徊,身影低着头,脚下不时轻踢着草丛间的小石子。
张硕正准备走向自己的马车,一个转眸便看到了那抹身影。
微微一怔,他走了过去。
对方大概是在低头想着心事,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喂!”
他喊了一声,对方才浑身一震,回过头。
是个女子。
眉眼陌生,但是衣着张硕却认识。
“戒坊的人?”见女子一双美眸疑惑地看着自己,张硕先出了声。
因为穿的是戒坊的统一的服装。
女子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戒备地看着他,“有事吗?”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你深更半夜站在人家府邸门口,你有事吗?”张硕不答反问。
“我当然有事,我是……”
女子正准备说,骤然意识过来什么,又蓦地顿住,“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凤府的人吗?或者说,我深更半夜站在这家府邸门口,是你家府邸吗?”
张硕便她连珠炮一般的质问搞得面色一滞。
“哟!小丫头片子还挺牙尖嘴利的嘛!没想到戒坊还真是人才辈出啊。”难得碰到这么有趣的人,张硕顿时就来了兴致。
女子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不管我是不是凤府的人,这是不是我家府邸,至少,我刚刚是从里面出来的,我就有权知道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鬼鬼祟祟了?”
“若不鬼鬼祟祟,你为何不上前敲门,要躲在这阴暗处?”
“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躲了?我是等好吗?我不想敲门,我愿意等,我高兴等,怎么了?也犯王法吗?”
女子又是一连串的反问。
虽然,问得有些心虚,因为,她的确是躲。
是的,她是巧黛,当然,现在她是阿洁。
她来凤府是来找夜离的。
夜离从宫里回来就去戒坊晃了一圈,然后跟她说,有点事要来凤府一趟。
现在还没回去。
陌千羽刚刚去了戒坊,虽跟大家说,自己只是微服在京城转转体察体察民情,路过戒坊,所以进来看看。
但是,她知道,肯定是来找夜离。
指不定还会去棺材铺。
所以,她才想着赶紧来通知一下夜离。
可是,她又不方便这样贸然敲门,毕竟,她不能让大家知道她跟夜离的关系,更不想被人怀疑到身份。
于是就只得等在这里。
谁知道竟碰上这么一个人。
“等?等谁?”张硕还真跟她杠上了。
“反正不是等你!”巧黛也丝毫不客气。
“等你们坊主?”
张硕凝着她,微微眯了眸子。
这个时候,又是戒坊的人,很显然,是在等夜离。
只是……
tang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方才看到的夜灵已是恢复了自己的身份,穿的是女装来的凤府,根本就不是夜离。
这个女人在这里等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
他只晓得,若是这个女人知道夜离来了凤府,结果出来的却是女装的夜灵,肯定不妥。
所以……
他得想办法将这个女人支走。
“今夜算你走运,碰到了小爷我,不然你等到明天早上也等不到你要等的人,回吧,我刚刚从凤府出来,夜坊主不在凤府。”
巧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不可能,夜离亲口跟她说来凤府的。
望进张硕的眼底,只见其细长的桃花眸中一抹轻浅笑意。
巧黛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主动搭讪、桃花乱飞”
“嘿,小爷我长得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就不像好人了?我好心提醒你,你竟当驴肝肺,好吧,随你,你高兴等,便等吧。”
见一计不成,张硕又心生一计,就那么丢下一句,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对于将信将疑、犹豫不决的人来说,就是要下点狠的。
他这样离开,她总要信了吧?
谁知,他走了好几步,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世上还没有他张硕搞不定的女人?
返身,他又往回走。
衣发翻飞,他大步上前,直接握了对方手腕,“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一个女子深更半夜在外面,就不怕遇到坏人吗?走,我有马车,我送你回戒坊去。”
说完,也不管巧黛愿意不愿意,拉起她便走。
巧黛就彻底怒了。
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她蹙眉冷声:“我看,你就是个坏人!”
“这世上有像我这样长得又好看,心肠又好的坏人吗?走,我送你回戒坊,省得你走路。”
张硕又拉。
“放开我!”
巧黛又挣。
巧黛本是站在草丛间,地上又不平,两人这样一拉一拽的,巧黛脚下一踉,一下子没稳住平衡,整个人直直朝张硕扑了过去。
夜离开门而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的情景。
夜色苍茫,看不清是谁,但隐约中,两人的身影却都熟悉。
似是张硕跟巧黛。
夜离震惊:“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女人迅速弹离开来。
张硕推开巧黛的同时,巧黛毫不犹豫地甩起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张硕的俊脸上就重重挨了一记。
夜离就更是震惊了。
震惊的又何止是她,张硕自己也是惊错得不行,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巧黛没事人一样,见夜离出来了,当即迎了上去。
只是见夜离着的是女装,又愣了一下。
夜离自是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因为她在戒坊出门的时候,还是男装的,后来去棺材铺换的。
因为她不想让人看到夜离一出宫就来凤府。
“阿洁。”她主动喊了一句。
巧黛当即就明白了,会心一笑,脑中很快便想好了说辞。
“夜灵姑娘,坊主恐你一人夜行不安全,特让我前来接姑娘。”
“哦,”夜离点点头,虽明白过来巧黛肯定是有事来找她,可看看张硕,她还是有点懵。
巧黛也回头看了被打的男人一眼,想起他方才说,夜离不在凤府,现在看来,其实也不算骗她。
因为对他来说,真实的情形的确是夜离不在,夜灵在。
这般想着,不禁对自己出手的那一巴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见对方还未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拉了夜离便走。
“坊主还在等着呢,我们走吧。”
夜离一边被巧黛拉着急行,一边回头看向张硕。
张硕似乎这才接受过来自己被打的事实,气恼地喊她们:“喂,喂……”
也不知是从未被女人这样对待过,一时气的,还是不知道巧黛的名字,不知该喊什么,在那里“喂喂”了半天,也未搞出下半句。
睨着他黑着脸的样子,夜离忍俊不禁,“噗嗤”笑了,接着,又想起什么,转眸看向巧黛,“对了,阿姐那么急找我何事?”
“皇上来过戒坊了……”
************
夜,越发深沉,下半夜还起了风。
春寒料峭,万籁俱寂。
夜风中,陌千羽负手而立,远远地看着凤府紧闭的红木朱漆大门,墨发和白色衣袍猎猎飞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只知道,习惯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
以前他跟那个女人在一个宫里的时候,他不觉得。
这一次,她才在宫里呆了几日,他却已然已经习惯了宫里有她的存在。
他习惯了在霍安的身后看到她。
他习惯了他批奏折,她在边上研墨。
他习惯了他躺在龙榻之上,她就在跟他一墙之隔的耳房里。
今日她被放回戒坊,他就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所以用过晚膳,他就微服出了宫,也没让霍安跟着。
他在街上游荡,走着走着,走到了戒坊。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进去了。
只不过,她不在。
刚回戒坊的当天,就不呆在戒坊里,这一点着实让他很意外。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也不好细问。
想来想去,他觉得可能是去了棺材铺。
接着,他便也逛到了冥街。
棺材铺早已关门打烊,他用了轻功入内。
她不在,夜灵也不在。
他想,会不会她是去找夜灵去了,毕竟她身处危机的这些时日,她让夜灵藏起来了,没有露面。
如今危机解除,她去通知夜灵也很正常。
是了,肯定是去找夜灵去了,那是她最最珍视的亲人,自己大难不死,两人又多日未见,所以她一时心切,连夜前往。
可,很奇怪,明明他是这样想的,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凤府。
他在怀疑什么?
还是在担心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
一个堂堂的帝王,一个九五之尊,竟然做这种事!
自嘲地弯了弯唇角,他转身,作势就要离开,脚下就蓦地踢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幽幽夜色,他垂眸望去,似是一本小册子,落在草丛之间。
本想无视,可想着毕竟是在凤府门前,心中潜意识里的那点好奇让他弯腰将那本小册子给拾了起来。
夜色中,他打开。
因为册子很小巧,是随身携带的那种,所以,字也不大。
他凑近了一些。
龙飞凤舞的字入眼。
他粗略了看了一下,似是日常记事薄。
不对,是日常笔记,且全部跟医有关。
大手一页一页翻过,他一目十行地闲闲看着,在看到一个地方,手骤然一顿。
凝眸细细看过去,他瞬时变了脸色。
************
翌日的早朝很热闹,因为多了一个人。
当然,并不是夜离。
夜离只不过是从帝王身后换回到了文武百官之中而已。
也不是凤影墨。
虽然他终于拖着病体来上朝了,可也不至于掀起什么热闹。
多的那个人是术数大师马淳天。
传闻此人精通命、卜、相三术,早在先帝还未登基之前,就曾给先帝看过相,说先帝必为天下主。
后先帝登基,对其极其看重,又让其相过几个大臣和妃嫔,结果,此人预测之事皆发生、无不准确。
先帝更是将其奉为神明,经常让其占卜国运以及凶吉,并册封其为“大相师”,可同百官一起上朝。
只不过此人性情清淡,无心官场朝政,他主动跟先帝请辞,说自己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要归隐山林,若有大事,他才会下山。
后来,似乎就先帝驾崩的时候,此人下山来给先帝做过一场法术,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今日主动前来,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而且,今日的帝王也不对劲。
面色憔悴、双目布满血丝,就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且,坐在龙椅上还频频走神。
直到马淳天启奏的时候,他被马淳天启奏的内容震惊得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皇上,我这几日夜观天相,发现北方的几处星子多有异动,此乃国运有变之兆,惶恐之余,我又卜了一卦,果然,看似太平天下,实则波涛暗涌。”
除了帝王震惊得变了脸色,全场无一不震惊。
若是换做常人,还会觉得他是危言耸听。
可他是马淳天啊。
命、卜、相三术从未出现过一丝偏错的马淳天啊。
就连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夜离也觉得事态严重。
陌千羽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看似天平天下,实则波涛暗涌”这一点,不用马淳天说,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毕竟他才刚刚登基一年而已,根基尚浅,而他的那些兄弟个个人中龙凤,觊觎皇位的心肯定从未停息。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既然能让人淡如菊的马淳天匆忙下山,看来已经迫在眉睫。
“大相师可有破解之法?”
“为今之计,倒是有一法可行,只是不知皇上愿意不愿意?”
陌千羽眸光一亮,连忙道:“朕是一国之君,是百姓之主,只要是对国运有益的事,朕又有什么不愿意呢?大相师请讲!”
“北方诸星异动,后方中心缺空,是为后宫无主之兆,只要皇上速速立后立妃,充盈后宫,便可打破此星相,扭转国运。”
马淳天说得不徐不疾,陌千羽却是听得再次变了脸色。
惊错的,还有夜离,还有文武百官。
就连金銮殿里随侍的太监和负责安全的禁卫,也全都一片震惊。
速速立后立妃?
在场的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帝王登基之时,曾对天明誓,三年之内不碰女人、不立妃嫔。
现在才一年。
那么……
帝王又是许久不说话。
沉默之间,眼梢一掠,扫过场下众人,在夜离那里稍稍一顿,眉心轻蹙。
凤影墨站在百官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抿起了薄唇,眸色转深。
大概是知道帝王的难处,这一次马淳天先出了声。
“我也听说过,皇上登基之时曾立下的重誓,三年之内六宫无妃。请恕我直言,这毕竟只是皇上一厢情愿立下的誓言,如今天意如此,就是告诉皇上,此誓言不妥,皇上当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就算立后立妃,也不算皇上违背誓言,因为,这是天意!”
最后四字重重落下,马淳天又俯首拜于地上:“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百官中,不知谁带了个头,也跪了下去。
于是,众人便
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见大家都跪了,夜离也随着一起。
言辞恳切、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金銮殿里。
“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
帝王扬手,众人才停了下来。
原本喧嚣的大殿顿时四寂,静得瘆人。
帝王垂了垂眸,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天意如此,就这样办吧,一切按祖上礼制!”
语气虽明显透着一丝勉强,却也总算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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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的时候,陌千羽喊住了凤影墨。热门
“凤台主身子可好了些?”
凤影墨鞠躬颔首:“多谢皇上关心,已然好多了。”
“嗯,”陌千羽点头,“冰火缠都解了吧?唐”
不远处正欲走出金銮殿的夜离听到冰火缠三字,本能地一怔。
回头望去,就看到陌千羽正看着凤影墨,黑眸绞着殿门而入的阳光,光华流转,却意味不明。
“回皇上,已经解了。”
凤影墨回道。
“解了就好,朕原本还想派太医过去瞧瞧呢。”
夜离眼睫轻颤,收回目光,举步出了金銮殿。
看来,凤影墨跟陌千羽告假的理由,是解身上冰火缠的蛊毒。
也是,既然陌千羽知道他中了冰火缠,而他身上的冰火缠又没有了,他是得想个合适的法子让陌千羽知道。
只是,就算做给陌千羽看,也不需要将自己差点整死吧?
他身上的病并不是装的。
昨夜他跟她说,是重风寒。
重风寒也没有这么严重的啊。
夜离蹙了蹙眉,心中甚是疑惑。
************
早朝过后,皇上要选妃的消息就以光的速度在京城散播开来。
那些名门之后、官宦之女,听说后,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一个一个蠢蠢欲动起来。
静慈宫
院中花红柳绿、鸟语花香。
凉亭之中,太后与端王相对而坐,婢女将两人面前的杯盏撞上茶水,顿时,茶香缭绕、沁人心脾。
透过一片腾腾雾气,太后看向面前的男人,弯唇浅笑:“原来端王说想个办法给哀家答案,便是让皇上选妃。”
端王垂眸看向面前杯盏里琥珀色的茶水,没有做声。
抬手端起杯盏,小酌了一口,放下,才徐徐抬眸朝太后看过来,眸色讳莫如深。
“娘娘且等着看便可。”
太后笑笑,戴着细长指套的手指握着面前的杯盏,轻轻摩挲。
“哀家不明白,想要知道一个人是男是女其实很简单,端王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简单么?”端王轻勾唇角。
太后面色微微一滞。
“上次哀家失手只不过是出了点小意外,方法有很多种,一法不成,哀家还可以有其他之策。”
端王摇摇头。
“娘娘的意思我懂,的确,想要知道夜离是男是女,有很多很直接的方法。虽然我这个方法太过迂回,但是却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有几方面的考虑。”
“哦?”一双盛满风情的丹凤眼微微一挑,太后执起杯盏,雍容地小啜了一口,“说来听听。”
“一来,我这个方法最不容易让人察觉,所以对方也最不容易防备。上次娘娘被宫女带进湖中,指不定就是有人觉察出了娘娘的动机,故意让娘娘落水,意在帮夜离脱困。”
“嗯,的确有这种可能。”
太后放下杯盏,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第二,我这个方法也最不容易让皇上怀疑到我们。娘娘想啊,就算娘娘用很直接的方法让夜离暴露了,对皇上沉重一击又怎样?他终究还是皇上,也会因此事忌恨到娘娘,这样对我们也不利。而现在这样,他根本想不到我们是幕后推手,何乐而不为?”
太后娇媚一笑:“似乎有点道理。还有吗?”
“当然!”端王双眸微微一眯,一抹精光乍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一箭双雕。”
太后一怔,“一箭双雕?”
“对!若夜离真是女人,以皇上对她的态度,必定是心头之人,我们让他选妃立后,他肯定会有所行动,我们就让他自乱阵脚、将夜离暴露。”
“可若他未有什么行动呢?端王在外多年,可能有所不知,皇上他虽然年
tang纪轻轻,却并非莽撞之辈,很多时候,比哀家还能沉得住气。”
“那也没关系,若他不动,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我们多想了,夜离并非女人,另一种,夜离是女人,可皇上为了大局,隐忍牺牲了心中所爱,痛的是他,又不是我们。”
“端王果然是端王,哀家佩服,那么,一箭双雕的另一雕是什么?”
“另一雕,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雕,皇上选妃立后,我们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进驻后宫。历来朝堂后宫本就是相互制衡,皇上登基之时立下不立妃嫔的誓言,虽可能是有做给天下人看的成分在,但是,他必定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后宫变成大臣们牵制他的地方。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一个年轻帝王崛起,根基深驻,也足以让他将老臣们手中的权利一点一点消弱,尽数掌握手中。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如愿,他不立,我们偏让他立!”
“原来如此!”太后恍悟地点点头,丹凤眼中的眸光慢慢敛起,阴笑漾开,“好计谋!”
端王微微弯了弯唇,“娘娘谬赞。”
太后看着端王,一双美目眸光流转,冷光散去,柔意一点一点散出来。
她伸手将他落在石桌上的大手握住,朱唇轻启,其声幽幽:“多亏有你帮助哀家。”
端王目光凌厉,扫了一眼立在凉亭外眼观鼻鼻观心的婢女。
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出,就势端起面前的杯盏,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茶水。
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色微尬,收了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马淳天那老匹夫一向自视清高、不为人所用,更不会干涉政事,哀家很好奇,端王是怎样将他给请下山的?”
端王又是一笑:“像这种自命清高的人,用强肯定是没用,我只是给他讲了一些道理,说服了他。”
“什么道理?也讲给哀家听听。”
太后浅笑如花。
“他虽淡出朝政,却是一个心系天下之人,这些从当年他跟先帝的一些事迹就能窥出来,所以,我找到他,跟他讲了皇上的誓言,也跟他分析了如今的局势,本就是激流暗涌,想要对付虎视眈眈的各路王爷,根基尚浅的皇上就应该暂时笼络各个朝臣,否则朝中势力都被别人所得,皇上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江山社稷危矣。而笼络朝臣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便是选妃,可是,皇上当初立了三年不立妃嫔的誓言,金口玉言也不得违背,皇上很难做,举步维艰。所以,我请马淳天想个办法,看能不能用天意帮皇上破了这誓言,他考虑再三,终于答应了。”
“那他会不会将你说出来?”
“不会,他是明白人,我跟他说,让他替我保密,因为皇上是九五之尊,肯定不想被别人安排,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皇上怕是会接受不了,他让我放心,他说,既然是天意,就跟任何人无关。”
“那就好!”
************
夜离刚回到戒坊不久,宫里就来了,说皇上有急事召见。
她就心里纳闷了,这才下朝不久,能有什么急事?
莫非跟选妃有关?
可是选妃,也涉及不到戒坊啊,不应该是礼部和内务府的事吗?
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耽搁,想起早朝上陌千羽那副憔悴不堪,一宿未睡的模样,她眉心一跳。
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她随去戒坊传口谕的小太监一起,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霍安手执拂尘守在门口。
见她前来,眉心微微一拧,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低低一叹,伸手替她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夜大人请!”
夜离疑惑地看了看霍安,拾步而入,一颗心莫名地揪了起来。
房内,陌千羽一袭明黄,坐在书桌前,手执朱砂笔,正在批阅奏章。
此时正值晌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投进来,打在书桌上,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一片光芒下,让他身上的那一袭明黄更加耀眼刺目。
夜离微微眯了眯眸子,躬身上前,跪地行礼。
“奴才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急着召见,所为何事?”
陌千羽没有抬头,依旧眉眼低垂,看着手中的奏章。
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想要先将手中那本没有看完的奏章看完。
夜离便跪在地上等着。
她的动静不小,声音也不小,他不可能没听到。
她等他将那一本奏章看完。
谁知,看完一本“啪”的阖上,陌千羽又拿起另一本继续看着,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
夜离心里就打起了鼓。
这是什么意思?
略一思忖,她便再次提高了音量请了一个安。
陌千羽这才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过来,原本就深邃的目光,绞着透窗而入的阳光,更加的让人看不懂。
夜离微微一怔,等着他继续。
凝了她一会儿,陌千羽便收了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手中奏折的同时,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逸出:“说吧,你上次的蜈蚣毒是怎么来的?”
夜离心头一撞。
怎么忽然这个时候提这个?
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道理啊。
这世上只有她、凤影墨以及张硕三人知道,凤影墨跟张硕都不可能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想诈她?
强行抑制住徐徐加快的心跳,她面色如常地回道:“就是不小心被蜈蚣咬了一口。”
陌千羽挑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小心咬的,还是有心咬的?”
声音依旧不徐不疾,清冷寡淡,似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未放在心上。
而夜离却是听得长睫一颤。
“奴才愚钝,不知道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示。”
夜离嘴上说着,心里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陌千羽好一会儿没有理她。
两人都不说话。
御书房里静谧非常。
夜离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下一下,撞进耳朵里,以及前方男人不时打开奏折和阖上奏折的声音。
这样压抑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
骤然“啪”的一声,陌千羽将手中奏折往桌案上一丢,身子猛地靠向龙椅的后背,目光如注,盯着她。
“夜离,你还要骗朕骗到什么时候?”
那沉急的语气,就像是憋了很久。
夜离呼吸一滞,脸色微白地看着他。
只见他面色黑沉,凤眸阴鸷,胸口微微起伏。
在她的注视下,他骤然伸手,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朝她面前一掷。
那东西直直飞来,她没有避,也没有伸手挡,就任由那东西砸在她的脸上,带起一阵凌厉痛感。
东西跌落在地上。
她垂眸望去。
是一本小册子。
因跌落在地上是打开的状态,所以,依稀能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只是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没有弯腰凑过去看,也没有将其拾起来看,她就背脊挺直地跪在那里,一动未动。
虽然她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有人交给朕这个,朕看了看,似乎是张硕的笔记薄,其中一页这样写着,冰火缠之蛊毒,暂时还未有解药能解,唯一的解蛊方法只能让中蛊者被毒蜈蚣、毒蛇、毒蜘蛛之类的毒物所咬,让毒物的毒与冰火缠的蛊毒在其体内生成第三种毒,解第三种毒的方法是,只要被同一毒物所咬的异性的血做药引,配以其他普通的解毒药即可。”
夜离身子一晃。
“毒蜈蚣,”陌千羽咧嘴而笑,笑声冷得瘆人,“为了解掉某人身上的冰火缠,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让毒蜈蚣所咬,是这样吗?”
夜离抿了抿唇
,低着头,没有吭声。
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否认。
“夜离,朕还真是小看了你,原来你是这样伟大的一个人。”
陌千羽依旧是笑着,声音却如同腊月飞霜,从牙缝中挤出来。
夜离轻轻攥了自己的袖襟,依旧没有做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陌千羽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想火上浇油。
可她不知道,对于此时的陌千羽来说,她的沉默,无疑是更大的伤害。
骤然,陌千羽手臂一挥,“哗啦”一声将面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奏折尽数横扫在地,哑声怒吼:“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不解释?”
夜离浑身一颤,抬头,就对上他已然猩红的眸。
“你为什么不跟朕说,你身上的蜈蚣毒跟凤影墨身上的冰火缠没有关系,为什么不说?”
陌千羽再次沉沉逼问。
张硕的小册子上,只是记录了如何解冰火缠的方法,却并没有说她因此中了蜈蚣毒。
这一切都是他猜的,只是他猜的。
他甚至告诉自己,只要她否认,只要她开口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只要她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他就信她。
可她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她的确为了另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如果冰火缠根本没有解药,那那日在戒坊,大理寺查众人续瘾一案时,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查到了续瘾药,然后,那个男人就拿出一瓶戒毒药,说是这个女人给他的时候,给错了,他要的是续瘾药,因为自己中了冰火缠,冰火缠的解药里需要。
冰火缠根本没有解药,所以,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在胡说。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在演戏,目的就是帮这个女人脱困。
几时,几时开始,这两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她不顾生死救他,他想法设法帮她?
还有,既然那个男人身上的冰火缠早就解了,那这几日跟他告假说是要解蛊,又是在做什么?
今日上朝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伪装,的确像是病得不轻的模样。
难道……
他陡然想起这个女人的内伤。
那日在后山,他明明给了这个女人致命一掌,可后来在缉台的时候,太医却说她的内伤还好。
很明显是有个内功深厚的高人用自己的真气给她疗过伤。
而疗伤的结果就是她痊愈,对方身体却要严重受创。
所以,这几日那个男人告假在家?
是这样吗?
是了,就是这样。
“夜离……”他摇头,放声而笑,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你骗朕骗得好苦。”
睨着他的样子,夜离心中也是早已滋味不明。
少年天子温润如玉,极少见到他盛怒成这样子。
记忆中,似乎就只有两次。
一次就是那夜在龙吟宫,他得知是她替霓灵代嫁。
再就是这次。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他为何会气成这样?
的确,她骗他瞒他,他应该生气。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只是她的私事。
她救谁或不救谁,那是她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为何要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
昨夜凤影墨说,这个男人对她有居心。
呵。
有居心会明确跟她说,自己心里有人?当日没有杀她,也不过是她跟那人有几分眉眼相似而已?
有居心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又为了那个女人差点对她一招毙命?
有居心会永远分不清楚她跟霓灵,而对另一个女人说,虽然你易了容,但是你的背影,你的眼神,你的言行举止朕记得很清楚,朕不会认错?
没有心。
他对她从来没有心。
你骗朕骗得好苦。
如果没有记错,这句话那日在皇宫的后山,他也曾经对易敏说过。
他说,易敏,你骗朕骗得好苦,朕以为你死了。
摇摇头,夜离轻轻笑。
当然,这些她已经不在意。
“你笑什么?”
陌千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她唇角的那一抹笑靥深深的刺痛,那种痛就像是被无数颗碎石子骤然揉了进去。
鲜血淋漓。
“没什么,奴才只是在笑自己。”
夜离垂了眸子。
她曾经为他豁出性命的事还做得少吗?
“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陌千羽冷声问向她。
夜离一怔,什么怎么处理?
不是已经早就过去的事?
难道还想治她罪不成?
不太懂陌千羽话里的意思,她抬眸朝他看过去,发现他的眼中浓墨重彩,一片妍艳炽烈,就好像真的出了血。
夜离眼帘一颤。
刚想说,这是她个人的事,应该没有触犯王法吧,男人的声音却已先她一步响起。
“救不救谁,的确是你的自由,可凤影墨和张硕就不同,他们明知道你是中了蜈蚣毒,且是如何中的蜈蚣毒,却在缉台的时候,都跟朕装作一无所知,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欺君!”
“欺君”二字咬得极重。
夜离浑身一震。
************
夜离来到凤府的时候,张硕也在,跟凤影墨两人在院子里,似乎在找什么。
对于她的突然到来,凤影墨似是很意外,眸光一亮的同时,快步迎了过来。
“你来了?”
夜离淡“嗯”了一声。
见她面色晦暗,似是一副很累的样子,凤影墨转眸就对张硕下起了逐客令。
“跟你说了,你的什么小册子没有掉在我凤府,若是在,他们清扫早就发现了,我看你还是去别处找找看吧。”
“赶我走就直说!”张硕瞪了他一眼,愤然骂咧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不过,他此时确实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他得去找他的小册子。
“昨天我也没去哪里啊,就来了凤府,算了,我再去太医院找找看。”
张硕说完便走。
“别找了,东西在皇上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夜离忽然出声。
张硕的脚步一滞,凤影墨也是震惊愕然。
“在谁那里?”张硕犹不相信,蹙眉回头确认。
“皇上。”
夜离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过来跟凤影墨打声招呼。
张硕脸色一变,“怎么会在他那里?”
“不知道,”夜离疲惫地摇摇头,“他说是有人给了他。”
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去找他要,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张硕看向她,眉头紧锁。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晨起来,他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笔记的小册子不见了。
他找了半天,府中找了,太医院里也找了,都没有找到。
他想,可能是什么时候丢了。
其实,丢了就丢了,他只是担心若被人看到里面记录了如何解冰火缠的方法,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怎么就到了皇上的手上呢?
“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夜离眸光微闪,摇摇头,“没有,就说有人给了他一本册子,好像是你的笔记薄。”
“真的什么也没说?”张硕将信将疑地望进她的眼。
不可能啊。
以陌千羽那样的城府和心思,看到冰火缠那段的记载,就算不怀疑他跟钟家有关,也至少知道他跟凤影墨有关,还有可能会怀疑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蜈蚣毒,就是为了帮凤影墨解身上的冰火缠所致。
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了,我就是过来告诉一下你们这件事的,我走了。”
夜离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朝垂花石拱门走去。
凤影墨跟张硕都是聪明人,她无需将话说得太多。
她也不能说得太多。
相信他们知道陌千羽拿到了那本册子意味着什么。
至少陌千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私下交情。
她过来跟他们打声招呼的目的,也就是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以后收敛点,注意点。
“夜灵,等一下。”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凤影墨骤然喊住了她。
夜离脚步停住,略显疲惫地回过头。
“我有话要跟你说。”
凤影墨望着她说完,又眼梢一掠,看了张硕一眼。
张硕会意,“那你们说,我先走了。”
经过夜离的身边时,夜离发现,张硕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张硕一走,凤影墨就举步朝夜离走过来,然后就非常自然地拉了她的手,说:“走,去厢房。”
夜离一怔,蹙眉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去厢房说。”凤影墨声音略沉,一如既往的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口气。
夜离便也懒得跟他纠缠。
说实在的,是连纠缠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好累。
身累,心也累。
就任由他拉着将她带到了厢房。
掩上门,他将她禁锢在自己和门板之间,黑眸一瞬不瞬地逼视着她:“告诉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夜离靠在门后面,也懒得去排斥这个男人用如此暧昧的姿势。
“看你不对劲,是不是因为张硕的那本册子,皇上为难你了?”
说话的同时,他依旧定定望着她的眼底。
夜离摇摇头,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没有,我只是觉得好累。”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这是第一次他听到这个女人说累。
心中微微一疼,他抬手,想要抚向她的脸,却是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大哥又还未回来,我做他根本做不来,我能力有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事,所以觉得很累。”
她苍白无力地解释着。
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回来后又被贬进了宫,好不容易出来,又是这事那事,她都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霓灵,让她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形式,能不能让霓灵回来?
哎~
“凤影墨,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低低一叹,她忽然开口问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声音略显恍惚。
几时听过她说过这样的话?
凤影墨再次眸光一敛,没有做声,就只看着她。
看着她难得一见的颓然模样。
阳光从屋顶的亮瓦射下来,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脸,越发显得苍白透明。
在那一片苍白透明中,鼻梁和一侧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的痕迹就变得有些明显。
那似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的痕迹。
凤影墨凝了好久。
眸色一痛,凤影墨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或许是男人揽她入怀的动作第一次如此轻柔缓慢,又或许是她实在太累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依靠,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
甚至还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夜灵,你信我吗?”稍稍收紧了手臂,凤影墨贴在她的耳畔低问。
夜离没有回答,长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对她这种人来说。
信这个字太奢侈。
信不信,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信不信,现在也不重要。
“你能不能别说话,就让我靠会儿?”她哑声开口。
凤影墨怔了怔,说:“好!”
手臂又收了几分,将她更紧地扣向自己,这样,她整个人的重量就都依附在他的身上。
他侧首,唇瓣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以及鬓边的发丝,在夜离看不到的方向,凤眸里的光一寸一寸转寒。
两人都没再说话。
屋中唯一的声响,就是两人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夜离才在凤影墨怀中缓缓抬起头。
“好了,我该回去了。”
凤影墨却并未放开她,四目相对的同时,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上她泛着红痕的鼻梁。
夜离痛得瞳孔一敛,意识到被他发现了,慌乱得想要扭头避开,却被他捏住了下颌。
逃无可逃。
她轻咬着唇看着他。
他低头,将她咬着的唇瓣一点一点吻开。
一边吻,一边低语,含糊不清的声音自两人相贴的唇瓣逸出:“夜灵,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夜离心尖一抖,原本伸出想要推在他胸膛上的手竟鬼使神差地顿在了那里。
由原本想要推拒的动作,变成了只是轻落在他的胸前。
她记得昨夜,他怪她不该对自己下让月事提前的药,她说,不然怎么办,她根本出不来,当时,他也是这样回她的。
他说,怎么会出不来,你还有我。
或许是身上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他的唇火热滚烫。
而她的,微凉。
他细细吮吻着她,温柔缱绻。
她还有他吗?
她真的还有他吗?
双睫轻颤间,她问向自己。
不……
没有。
他们什么也不是。
微微挣脱了一下,她“唔”了一声。
这一次他也没有坚持,见她这般,便缓缓放开了她。
“我真的要走了。”
耳热心跳中,不敢看他炽烈的眼睛,她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送你。”
“不用。”
夜离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落荒而逃,微风迎面出来,她抬手,捂了捂发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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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朕今日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恢复她正常人的身份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张硕郁闷地走着。
他就想不通了,怎么那本册子就能到皇上手里播?
说是有人交给他的,会是谁交给他的呢跫?
他又将昨天从早到晚的经历细细想了一遍,他想起在夜里送药去凤府之前那册子还是在的。
因为怕在太医院拿药引起别人的注意,那药是他去京师的药铺买的。
买药的时候,他还从袖袋里掏过银两,那时很肯定册子还在。
然后就去了凤府,然后几乎没在凤府逗留,因为夜灵在,凤影墨给他下了逐客令。
然后他就出了凤府。
然后就……
他骤然瞳孔一敛,是她!
他想起那个等在凤府门口伶牙俐齿,最后甚至还扇了他一耳光的女子。
肯定是她!
要不就是跟她拉扯的时候掉了,要不就是被她偷去了。
如果是拉扯的时候掉了,那还得有人正好路过拾到,而这人还得正好是皇上的人。
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所以,只有可能是被她偷的。
那她是皇上的人?
正一边走一边低头想着,也未看前面的路,拐弯处,一个身影正好走出,许是也未看路,两人便直直撞在了一起。
“啊~”对方一声惊呼,是个女的。
骤然的撞击也让张硕猛地回神,见对方被自己撞得向后跌踉两步,没有稳住重心,眼见着就要摔倒下去,他本能地伸手捉握住对方的腕,朝自己面前一拉。
女子便结结实实扑撞进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
女子怔怔看着他,一脸惊魂未定。
而张硕,却是瞳孔一敛,露出错愕的表情。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想到将人家放开。
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不是在凤府?”
钟霓灵这时才猛地回过神来,见两人还保持着极其暧昧的姿势,他揽着她,她躺在他的怀里,两人的脸不过咫尺,她甚至能闻见他如同四月春风一般的气息。
霓灵顿时脸一热,连忙自他怀里出来,后退了两步。
一张小脸已是红霞满天。
耳热心跳中,想起男人的那句“你不是在凤府”,她快速得出一个认知。
此人认识她。
不管是她,还是她姐,反正认识凤府的夜灵。
你不是在凤府?
从他这句话,和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表示,他刚刚在凤府看到过夜灵?
也就是她姐以女装的身份在凤府。
那她现在出来……
上次她姐让人带信给她,让赶紧避一避,她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一直担心得紧。
这两日听说,她姐没事了,又回到了戒坊,所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看看。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就撞上了这个男人?
现在怎么办?
两个夜灵。
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她慌乱得想要编个谎言都编不出。
正不知所措间,猛地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又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眼前人影一晃,一抹娇俏却凛然的身影已来到她的身前,以一个保护的姿势立在她和男人之间,灼灼瞪着张硕。
“阿姐!”
霓灵当即认出了她,心中一喜。
巧黛的事,她姐姐都跟她说了,姐妹三人也见过好几次面。
而张硕也同样认出了巧黛,瞳孔一敛。
“是你!”
正愁着要去找她算账了,没想到她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巧黛也不怕他,“是我怎么了?你能不能收起你的那副登徒子的嘴脸,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
张硕就笑了。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多大的笑话一般。
敢情她以为他要欺负良家妇女呢。
一双桃花凤眸在巧黛脸上盘旋了一下,眼梢一掠,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霓灵,张硕勾了勾唇角:“我只是奇怪,刚刚在凤府见到的夜灵,怎么又在这里碰到?明明凤府过来只有一条路,而且,我还先走的。”
霓灵脸色微微一白。
巧黛眸光轻闪。
她也是买东西路过,才看到他们两个人的。
起先,她还以为是夜离,后见神色不对,才想到可能是霓灵。
所以故意过来打岔。
那么现在……
想了想,她手一摆,“哎,算了,昨日夜灵已经跟我都说了,说张太医跟她是好朋友,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了,她——”
巧黛回身一指霓灵,然后又转过身来看向张硕,“是我们坊主夜离。为何这样一身装扮呢?因为张太医也知道的,从那日蹴鞠比赛开始,夜灵一直在假扮我们坊主,现在我们坊主回来了,怕出现两个夜离引起事端,所以就先这样一身女装咯。”
昨夜,夜离的确将面前这个男人的情况跟她说了。
她知道了,他叫张硕,是太医院的太医,是凤影墨的好朋友,也是夜离的好朋友。
她还知道了,夜离身上的毒是他解的,凤影墨身上的冰火缠也是他解的。
既然他一直以为这段时日的夜离是夜灵,那么她现在说眼前的这个霓灵其实是夜离,应该说得过去吧?
细细睨男人脸色,也不知他信了没信。
身后的霓灵脑子转得也快,听到巧黛如此说,连忙口技了男声:“让张太医见笑了。”
毕竟,她现在是一个大男人扮成小姑娘呢。
张硕果然就笑了。
“女扮男装,我倒是见得不少,男扮女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今儿个开眼了,没想到夜坊主还有这本领。”
唇角轻勾,眉眼弯弯,桃花眸中流光溢彩。
霓灵也不知是心虚的,还是被他的话揶揄的,竟然觉得脸颊又开始烧了起来。
“如果张太医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就此别过吧。”
巧黛不想再做过多逗留,她深知霓灵可不比夜离,再下去必定露马脚。
说完,也不能张硕做出回应,就示意霓灵,“坊主,我们走吧。”
“嗯,”霓灵点头,又看了张硕一眼,两人一起经过张硕的身边往戒坊的方向走。
张硕忽然想起,回头一把抓住巧黛的手臂:“你等等!”
可能春装的衣料薄,又加上张硕抓得急,力气又大,而且巧黛是往前走的一个力度,只听“嘶——”的一声,巧黛的半只袖子就被张硕给扯了下来。
手肘以下的一大截皓腕就毫无预兆地暴露在空气里。
啊!
巧黛脸色一变。
张硕也是一惊,似是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截女子的衣袖,他张嘴,刚想说“对不起。”
“啪”的一声清脆,他的脸上已是重重挨了一巴掌。
边上的霓灵惊呆了。
张硕同样被震得话也忘了说。
她竟然又打他!
巧黛捂着自己那截光光的手臂,蹙眉,冷声道:“有事就说事,干嘛总喜欢动手动脚的?”
闻见这边的动静,不少行人驻足观望。
“看什么看!”张硕愤然怒斥。
好男不跟女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真是恨不得还手的苦。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打人上瘾啊?”
巧黛冷了他一眼。
其实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是本能地反应。
自己似乎是暴力了点。
“说吧,你让我等等有何事?”
“我的小册子是不是你偷的?”也不跟巧黛客气,张硕直接开门见山。
巧黛一脸莫名:“什么小册子?”
张硕也懒得跟她解释,咄咄逼问:“昨夜在凤府的门口,你是不是故意脚下一滑撞到我怀里,然后偷走了我的小册子?”
巧黛“嗤”了一声,“你这人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呢,谁要撞到你怀里,谁要你的什么破册子?”
说完也不想再理他,转眸对着霓灵道:“坊主,我们走!”
霓灵抿着唇,看了看张硕,转身,随巧黛一起往前走。
“真不是你做的?”张硕又对着她的背影沉声问了一句。
巧黛回头,笃定道:“当然!”
末了,又嗤了他一句:“莫名其妙!”
张硕站在那里望着两人的背影,微微失神。
看样子,这个叫阿洁的女人跟夜离和夜灵的关系非同一般。
跟夜离和夜灵关系非同一般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更不可能是皇上的人。
难道是他误会了?
垂眸,才发现那个女人的一截袖布还在自己手里。
似乎还带着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愤然丢在地上。
“动不动就甩人耳光,一点女孩子家该有的温柔都没有,哪里还像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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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办事就是效率高。
在各局各司的精心筹备下,一场声势浩大的选妃大典就在几日后进行。
因是帝王的第一次选妃,所以上至帝王自己,下至黎民百姓都非常重视。
历来选妃百官是不需要参加的,这次帝王不仅让众臣参加观礼,还准许带上家眷。
这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大典在未央宫前面的广袤空旷之地举行。
布幡、彩架、红灯笼、帷幔,沐浴着明媚的阳光,随风轻舞。
地上也是被尚花局布置得成了花的海洋,姹紫嫣红、缤纷一片。
座位也是安排得井然有序。
最前方的正中间,明黄华盖,华盖下金丝楠木龙椅霸气十足。
龙椅左右,各有一席,也是华盖,只是轿帝王的华盖稍稍小一点,华盖下面是两张凤座,是太后和襄太妃的座次。
再后面就是多个软椅,是其他太妃以及王爷的位子。
场地左右是跟这次选妃有关的六局二十四司的人。
场地下面便是文武百官以及家眷的座次。
事先内务府都统计过人次,所以已将座位都安排好。
所有的座位前面,都配有矮几,上面摆着新鲜的糕点和瓜果,供众人食用,另外还摆着小牌子,告知是谁的位子。
夜离、霓灵、巧黛三人到达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到了。
其实,夜离本是打算一人参加的,谁也不带,可霓灵跟巧黛听说可以带人,非要参加。
霓灵是因为新奇,从未见过帝王选妃的场面。
而巧黛是想跟夜离有个伴,若有个什么事,也有个帮衬,反正在戒坊,一直是她跟福田在服侍夜离,带她一起众人也不会怀疑。
夜离拗不过,只得应允。
夜离带着两人在内务府安排给她们的位子上坐下来。
霓灵好奇地瞅瞅这儿,瞅瞅那儿。
巧黛也是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
只有夜离看着面前矮几上的瓜果盆上的图案,微微失神。
忽然,胳膊被巧黛碰了碰,“他来了。”
谁来了?
夜离怔怔回神,循着巧黛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男人白衣胜雪,从入口处走了过来。
是凤影墨。
此时正是晌午,阳光正好,金灿灿地洒了他一身。
伟岸的身姿、如画的眉目、从容翩跹的脚步,那样子,俊美得无法比拟。
夜离眼帘轻颤,正欲收回目光,却见他忽然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直咧咧相遇。
夜离心头一颤,撇了目光,看向身侧的霓灵。
因为巧黛的提醒,霓灵也在看着凤影墨。
夜离又下意识地朝凤影墨看过去,发现他竟然还在一边走,一边看着她,眸光深凝。
她心口一突,再次收了视线。
原则上,凤影墨不应该看霓灵吗?
因为霓灵才是女儿身,才是夜灵,而她,现在是夜离啊。
正恍惚间,一抹白衣入眼,凤影墨已行至跟前,长身玉立在她们的矮几前面。
她、霓灵、巧黛三人都抬眼看过去。
凤眸目光在她们三人脸上略一盘旋,他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示意。
夜离便也弯唇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巧黛和霓灵亦如此。
未多寒暄,也未多做停留,凤影墨便举步离开,走到边上不远处他的位子坐下。
夜离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很快,人都陆陆续续到齐。
又过了一会儿,帝王、太后、襄太妃、端王、以及其他王爷一起也来了。
众人行过礼,纷纷落座后,礼部尚书就宣布选妃正式开始。
一排妙龄女子在尚仪局掌司的带领下娉娉婷婷缓缓入内。
身着统一服装、步调一致,因都是已经经过层层筛选的,所以,连高矮胖瘦也都差不多。
咋一眼望过去,只见一片嫣红,人人面容姣好、体态婀娜。
细看之下,又各有千秋,风景别致。
这些女子不是大臣之女,就是名门之后,或者是乡绅世家之女,总之大有来头。
夜离弯了弯唇,想想其实当帝王也是蛮可怜的,自己的情爱都不能自己做主。
女子们走到空地的中央,面朝着前方帝王的方向一字排开。
太后和端王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点点头。
选妃虽是帝王的事,可历朝历代,太后的作用不可小觑。
有些时候,帝王甚至不参加,就是太后或者皇后做主。
朝中有几个老臣是她娘家的人,当初也是因为先帝要依仗这几人,所以将她立为皇后。
可她膝下无子,帝位被别人所坐,以免她的太后之位不保,她必须巩固娘家的势力。
让娘家的人入驻陌千羽的后宫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一步。
礼部尚书先宣读了官方致辞和选妃祖制。
然后按照规矩,便是参加选妃的女子一个一个轮流前去拜见帝王和太后。
就在礼部尚书刚准备念第一位女子的姓名、身世及生辰八字时,少年天子骤然从龙椅上站起。
众人一怔。
礼部尚书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停在那里,紧张疑惑地看着他。
一众参选的女子也是心生莫名,莫名之余,又瞧见其这么一站,龙章凤姿、玉树临风,加上俊美无俦的容颜,当真是公子无双,一个一个心里更是如同小鹿在撞。
如此急切之态,莫不是一眼看上了她们其中哪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见天子眸光一扫场下,她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凝神以待。
天子开口了。
然,却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关。
“今日,趁大家都在,朕先宣布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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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全场四寂。
空气中,只有风吹过布幡帷幔的声音。
太后转眸看了看端王,端王唇角一勾,太后会意,眸底凝起阴笑。
看来某人终究还是沉不住了,再顾全大局、再隐忍,也毕竟血气方刚、正值多情的年纪。
场下凤影墨掠了夜离一眼,面色极淡,眸光却极深。
夜离低垂着眉目,紧紧抿起了唇。
陌千羽转眸看向一旁的霍安。
霍安会意,手捧着一卷明黄卷轴上前,恭敬呈给他。
那东西在场的大家都认识。
圣旨。
霍安呈给帝王的是圣旨。
只是,什么圣旨需要帝王亲自宣读?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眸色更是深沉似海。
夜离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襟。
边上巧黛疑惑地看了看她,见她脸色不对,想问她怎么了,可无奈场上一丝声响都没,静得出奇,便也不敢开口。
前方陌千羽已经接过圣旨,“唰”的一下抖开,只手将圣旨高举着,让字的一面对着大家。
“这是先帝下的一道圣旨。”
先帝?!
众人震惊。
太后面色一滞,愕然看向端王。
端王亦是微微凝了眉心。
“这一道圣旨是当年下给你们其中的一个女子的。”
陌千羽一边说,一边缓缓绕着场地踱着步,意欲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手中的圣旨。
经过太后的面前时,太后特地注意了一下,的确是先帝笔迹,也是先帝印鉴。
端王自是也看到了。
两人都凝重了脸色。
文武百官中不乏老臣,也都认识先帝笔迹和印鉴。
此圣旨无假!
“先帝一直觉得打江山难,守江山更是不易,当年,为防止自己的兄弟王爷们有不臣之心,他曾秘密派了一些人暗中调查这些王爷,其中,以端王最甚。”
啊。
就算天子当前,就算已经极力克制压抑,场下还是传来一片低低的哗然。
端王更是瞬时变了脸色。
陌千羽的声音继续,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停。
“因为先帝觉得端王性情淡泊、深居简出、无心政事,越是这样无害的人,越是是居心叵测,防不胜防,所以,他就派了自己最为信任的这名女子专门负责密查端王。朕手中的这道圣旨,就是当年先帝下给这名女子的。”
陌千羽依旧高扬着手中的明黄圣旨。
众人错愕的目光齐刷刷朝端王看过去。
饶是端王再性子清淡,再老沉持重,依旧脸上有些挂不住。
陌千羽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转眸看向众人,朗声道:“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忠心不惧密查,无论是这名女子反馈过来的消息,还是事实证明,端王一腔赤诚、并无二心。”
端王一震,愕然看向陌千羽。
众人也是一阵唏嘘,对这急剧一转的话锋一时差点反应不过来。
前面说得那么严重,还以为要对端王怎么样呢。
结果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证明端王的清白。
端王面色稍霁。
太后亦是眉宇一松。
凤影墨眸色深深,薄唇抿起。
夜离依旧低垂着眉目,却是更紧地攥紧了袖襟。
饶是如此,她还是禁不住弯了弯唇。
陌千羽果然是做皇帝的人,这“帝王之术、君臣之道”简直运用到了极致。
这一番先抑后扬,看似贬,实为褒,端王此刻心里肯定从风起
云涌到感激不尽。
场上陌千羽的声音还在继续。
“既然,端王忠心可鉴,该女子任务也已完成,就不应该再过那种隐瞒身份、藏匿真我的日子,朕,今日,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恢复她正常人的身份!”
笃定坚决的声音沉沉落下,场下顿时传来一阵不小的sao动。
太后跟端王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眸色一暗。
果然少年帝王不能小觑啊。
此人的心机远远胜于先帝。
见他在选妃之前骤然站起,他们还以为他要直接册封某人呢,他们心里窃喜。
如果直接册封,一,该女子女扮男装,是为欺君之罪,二,也说明他曾经立的那个三年不碰女人的誓言实乃假的。
如此一来,形势就对陌千羽跟这个女子都不利。
可谁知,竟是搞出了个先帝圣旨。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圣旨肯定是真的。
只是这圣旨上的人是不是此人就不知道了。
不管是不是,反正,他是找了个最名正言顺恢复此女子身份的理由,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包括他端王亦是。
他不仅不能有异议,鉴于前面那一堆关于先帝对他的猜度,此人是证明他清白之人,所以,他还得心存感激。
太狠了。
这厢,陌千羽已踱步到场下文武百官的前面。
明黄圣旨依旧高高举着。
虽然字是横着的,但眼尖者稍稍歪歪头还是能隐约看到上面的内容,除了正好他落手的那个地方看不到。
的确跟端王、跟密查有关。
凤影墨亦是凝眸朝那圣旨看过去。
陌千羽半天不吭声。
众人心中早已急切得不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又探头看来看去,看向场中的女子,都在猜测,这个女子会是谁?
见自己的指节发白,夜离松了一直紧攥的袖襟,摊开手心一看,那里已是一手心的汗。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陌千羽终于再度出了声。
“这名女子就是——”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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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朕另外还要选一人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陌千羽终于再度出了声。
“这名女子就是——”
“是我!”
就在陌千羽扬起另一手准备指向场下时,一道女子清润的声音骤然响起跫。
所有人一怔,循声望去。
包括夜离,包括凤影墨。
陌千羽更是浑身一震,愕然转眸,看向声音的主人。
当眉目如画的清丽女子从百官的席位后缓缓走出,陌千羽举起的手就僵硬在半空中,许久忘了放下来。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女子。
女子眉眼陌生,却分明倾城之姿。
当随着她缓缓上前,清瘦身影时高时低的样子入眼,众人才发现,有着如此绝世容颜的女子竟然是个瘸子。
同时,很多人也终于想起了此人并非第一次见。
曾于元宵节那日在戒坊的扩建大典上,混入跳灯伞舞的女子中间,妄图行刺端王。
还于蹴鞠比赛那日,混入宫女之中,夺走了端王提供出来的比赛奖品南火草。
先帝圣旨上的人竟然是她。
看这两件事似乎都跟端王有关,莫非这也是密查端王的一种方式?
众人纷纷猜测着。
太后侧首看了看端王,只见其面色冷峻,眸色深深,看不出心中情绪。
她又转眸看向还在一瘸一拐缓缓往前走的女子。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
不应该是夜离吗?
陌千羽打了半天闹台、吊了半天胃口,竟然不是为了夜离?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夜离根本不是女子?
她又下意识地朝夜离看过去,只见夜离面色如常地坐在那里,同众人一样,正看着女子,并无任何反应。
其实,只有夜离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说实在的,易敏的出现,她很意外。
真的。
在易敏出现之前,她一直以为陌千羽说的这个女人是她,虽然事实上不是。
她跟先帝没有过任何交集,也未收到过先帝的任何圣旨,但是,她以为这是陌千羽为了名正言顺地帮她恢复女儿身所使用的手段。
她本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特别对方是陌千羽。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那日陌千羽跟她的一场交易。
那日在御书房,他跟她说,凤影墨跟张硕明知道她是中了蜈蚣毒,且是如何中的蜈蚣毒,却在缉台的时候,跟他装作一无所知,他们两人是欺君。
他要治他们的罪。
欺君之罪有多大,她很清楚。
她知道,对这个男人来说,求,是没有用的。
曾经霓灵的赐婚她求过,巧黛的生死她也求过。
前者,他回她,朕不愿,后者,他向她,提出了交换条件。
所以,这一次,她直接跟他开门见山。
她问他,要怎样,他才可以不追究凤影墨跟张硕。
他说,选妃当日,只要他的任何决定,她都遵从,不要提出任何异议,他就可以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凤影墨还是风光无限的缉台台主,张硕依旧可以好好地在太医院任职。
虽然不知道他所谓的“任何决定”是什么?
她还是答应了。
她别无选择。
所以,当他拿着先帝的圣旨说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他要当众恢复这个女子正常的身份时,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已然岌岌可危,从那日太后故意以手链落湖相试就可以看出。
而且,兜衣事件跟月事提前事件,虽是凤影墨跟她所为,可陌千羽并不知。
这些在他的眼里,都说明她的女儿身身份早已被人怀疑。
所以,在被人彻底揭穿之前,他找个合理的理由,当着众人的面,名正言顺地帮她恢复女儿身,完全有可能。[热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就是这样想的。
她甚至还很矛盾。
因为一旦恢复女儿身,人是轻松了,不必再生活在提心吊胆中,也不用换来换去身心疲惫。
但是,戒坊坊主一职,她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历朝历代,要职部门,都不用女官。
一旦失去跟政事打交道的机会,要想查清钟家当年的冤案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陌千羽为何会选择在选妃之日恢复她的女儿身,会不会跟选妃有关,这些她不确定。
所以,她很纠结,很郁闷,甚至有些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她高估了自己。
压根就不是她。
他想要恢复身份的人,是易敏。
其实想想,也不意外。
因为刺杀端王,因为夺取南火草,易敏已经被通缉、被追捕、不能生活在阳光下。
他这样将先帝圣旨一亮,正好彻底洗清了易敏身上的罪责。
夜离弯了弯唇,这样也好。
省得她一个人在这里自寻烦恼。
这般想着,心里忽然就释然了。
很轻松,是连续几日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感觉很奇怪。
微微吁了一口气,她不由自主地转眸看了看凤影墨,不期然地撞上他正朝她看过来的目光。
骤不及防,她心头一撞。
所幸,对方并无深意,很快又将视线转开,看向快走到前面的易敏。
夜离眼帘颤了颤。
对哦,她竟差点忘了易敏跟他的关系了。
看到另一个男人如此处心积虑、声势浩大地将易敏恢复成正常人,也不知道他心里作何感想。
夜离只觉得自己心里已是滋味不明。
前方,易敏终于走到了陌千羽的面前。
陌千羽看着她,这才缓缓将早已举得麻木的手臂放下,黑眸映着头顶明艳的阳光,一片意味不明。
在他的注视下,易敏轻拂裙裾,跪下行礼,因为一只脚不方便,跪得稍显艰难。
“易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陌千羽没有吭声,薄唇紧紧抿着,忽然转眸看向场下的夜离。
夜离正低垂着眉目,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也未察觉。
虽可能是随意一瞥,可却落入太后和端王的眼底。
难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太后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然后,就对着跪于地上的易敏冷声道:“你当真是先帝圣旨上的那个女子吗?莫不是见自己犯了死罪,故意前来冒名顶替,好让自己脱罪?你有什么可以跟大家证明,证明你就是此人?”
众人都看向易敏。
的确,太后的话也不无道理,多一个心眼总归是对的。
易敏也不慌不惧,垂眸颔首的浅浅一笑,仿佛让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回太后娘娘,皇上手中先帝的这份圣旨便是最好的证明,圣旨是当初下给易敏的,易敏背得下来上面的每一句每一字,若易敏没有记错,先帝在上面还承诺过易敏,任务完成之后,皇上的后宫有易敏的一席之位。”
啊!
众人再次震惊。
包括夜离,也包括凤影墨。
当然,也包括太后跟端王。
陌千羽面色微凝。
易敏美目流转,看向他,“易敏所说是否属实,皇上可以证明,若大家还是不信,请皇上将先帝圣旨赐予大家一睹。”
众人的目光便又纷纷落向帝王的身上。
帝王轻垂了眉眼,长睫掩去眸中所有的光芒和情绪,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上前一步伸手将易敏虚扶了起来。
重重抿了一下唇瓣,就像是终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样,然后,转身面朝众人,再次举起手中的明黄圣旨。
同样是只手握住,只不过刚才,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是落在圣旨上,而这一次,是握着一端的轴。
这样一来,就不会同刚才那样手会遮住一些内容,握在轴上,明黄布帛上的内容就尽数显露在众人的眼前。
“不错!易敏便是先帝这份圣旨上的女子,也是朕今日要将其回复正常身份的女子。”
随着帝王沉沉之声落下,众人心中再无一丝疑虑。
而且也明白了,为何帝王会选在今天这个日子宣布此事。
原来是圣旨上也提到了让这个女子入主后宫。
“霍安,给易姑娘准备一个位子。”帝王转身吩咐霍安。
“是!”霍安领命,当即便命人抬了软椅前来。
只是这个软椅该安在哪里?
霍安征询地看向帝王。
帝王指了指太后和襄太妃的后边,也是各个王爷的前面。
如此一落座,意思非常明显。
按照礼制,那里是妃位。
霍安将软椅摆好,陌千羽亲自搀扶着易敏走过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夜离弯了弯唇,又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只见凤影墨低敛了眉眼,不知心中所想。
帝王回到自己的龙椅上坐下。
选妃继续。
礼部尚书按照选妃女子所站的顺序开始报姓名、出生、生辰等基本信息。
女子们一个一个轮流上前拜见帝王、太后和襄太妃。
说白,大家心知肚明,帝王选妃本就是走个过场。
在这之前,这些女子的信息早就已经送到了帝王那里。
帝王也早已权衡利弊,心中做了打算。
而且陌千羽明显的有些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太后觉得有两个女子不错,让他看看,他瞧也未瞧人家,就不假思索地定了下来。
一场选妃也快,走马观花一般。
最后定了五人。
太后看上的两人,襄太妃看上的一人,以及他自己权衡过在心里早已定下来的两人。
再加上易敏。
一共六人。
按照祖制,今日只是选,册封还得让钦天监另挑黄道吉日再进行。
所以安排那些选上的,以及落选的女子离开,礼部尚书便宣布,选妃到此结束。
夜离暗暗吁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一直被陌千羽跟她提出的那个条件所困扰,还以为会是多么严重的事,原来什么事都没有。
她想了想,他所谓的,他做出任何决定,她都要绝对遵从,可能是指他帮易敏解困这件事,怕她会阻止,或者怕她会乱说,所以,他将话说死在了前面。
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就在礼部尚书话落,众人准备起身行礼恭送的时候,陌千羽忽然出了声。
“等等!”
所有人一怔。
凌厉目光一扫场下,陌千羽沉声道:“朕,另外还要选一人!”
还要选?
众人错愕。
可是,备选的那些女子已经全部离场了不是?
难道让她们再回来?
就在众人纷纷坐下,准备等着尚仪局的人将那些女子带回重选的时候,帝王忽然从龙座上起身。
然后,举步朝夜离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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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尚仪局的人,还有礼部尚书都站在那里等他的指示,是不是要带那些女子重回。
而他却一眼也未瞧他们,径直往夜离这边走。
大家只当是如方才一样,他只是走向百官席这边。
而夜离却觉得呼吸骤沉,胸腔里的心跳也徐徐加快起来。
他说的另外还要选一人……
莫不是指她?
可是,可是,这如何能行?
易敏至少有了名正言顺脱罪的理由,而她,她现在是男儿身啊。
如果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就这样直接道破她的女儿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她是欺君。
还不是欺了他一个君,她是先帝在位时,就入宫当的太监,她等于还欺了先帝。
外加一直在太后宫里当值,被太后提起来做内务府总管,等于还欺了太后。
这已是死罪,是诛九族的死罪。
其次,他这个时候骤然册封她,就表示她的女儿身,其实他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会让人误会他心仪于她。
如此一来,他就有跟她一起欺骗先帝之嫌。
不仅如此,还会落人口实,失信于天下人,会让天下人觉得,什么三年之内不碰女人,原来只是掩人耳目,实则早已暗度陈仓。
所以,他怎么能册封她?绝对不能!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陌千羽何其精明一人,她能想到的,他又何尝想不到?
而且,在他的心里,江山社稷、帝王霸业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他又怎么可能会任意妄为?
不会的。
她刚刚说服自己放下心来,陌千羽已经走到她们这席的前面站定。
全场寂静。
夜离微微攥了手心,稍稍低敛了眉眼,眼角的虚光看到跟她们隔得不远的凤影墨正黑眸深深盯着她们这边。
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边上的霓灵。
眼帘轻轻一颤,她又徐徐抬眸朝负手立在正前方的明黄身影看过去,不知他一直站在那里不吭声是意欲何为。
谁知,竟直直撞上他隐隐蕴着一抹血色的深瞳。
夜离呼吸一滞,不意他在看她,更不意他是这样的眸色。
刚想撇了目光,却见明黄一动,他举了手臂。
而手臂的方向,赫然是——
夜离瞳孔急剧缩敛,脸色也瞬间转白,他竟然,他竟然真的指的是她……
“朕另外还要选的一人就是她!”
明黄手臂伸直的瞬间,修长的食指笃定一指,指向的人是——
“夜灵!”
沉沉二字从陌千羽的口中落下。
夜离心头一撞,愕然瞪大眼睛。
震惊的又何止她一人?
全场错愕。
当事人霓灵更是难以置信地张了嘴。
她怔怔地看了看夜离,又瞅了瞅巧黛,后又看看陌千羽,只怀疑是她看错了,还是听错了。
巧黛亦是轻轻蹙了眉心。
凤影墨微微眯了凤眸,眸底神色愈发寒深,薄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线。
夜离面薄如纸,摇了摇头。
原来,原来这才是他的条件。
这才是他口中的“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必须绝对遵从”的事情。
可是霓灵,她怎么能让霓灵嫁给他?
且不说,他们两人根本没有感情,单说嫁入这如同牢笼一样的皇宫,跟其他的那些女人争着宠爱,霓灵就根本应付不来。
边上霓灵似乎也终于意识过来这件事实,明显地表现出了恐慌。
身子在薄颤。
夜离不动声色握了她的手,想要将她安抚下来。
可是众目睽睽,她又不能说什么,且又不能对陌千羽提出异议。
这是那日他们的约定。
她答应了的。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牵扯到霓灵头上。
她不明白,他要娶霓灵做什么?
他又不爱霓灵,而且在外人看来,霓灵还是跟凤影墨和离过的弃妇。
他堂堂一国天子,至于吗?
是因为知道了她跟凤影墨的关系,怕她心生外向,一心向着凤影墨,所以娶霓灵来作为钳制她的工具吗?
若是这样,她更不能让霓灵嫁给他。
心乱如麻,她快速思忖着对策。
许是见霓灵这边半天没有反应,霍安说话了,“夜灵姑娘还不快谢恩?”
霓灵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离灼灼看向陌千羽,陌千羽却撇着目光,根本不看她。
不远处,凤影墨回头,眼梢一掠,掠过百官中的几人。
几人会意。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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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几个股肱大臣自位子上起身,对着陌千羽跪了下去。txt小说下载
“是啊,皇上,夜灵姑娘虽聪颖敏慧,惊才绝艳,却终究是二嫁之身啊,怎可入皇家?祖制不允,历朝历代也没有先例啊!”
“如此一来,必将落人话柄,史官也不好记入史册啊!夥”
“是啊,请皇上三思!”
随着几个大臣的跪地直谏,其余的臣子们互相看了看,也纷纷跪了下去。
大家都跪了,凤影墨便也跟着一起跪了。
只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是夜灵的前夫,所以,这样的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便也只是跪着,沉默未语。
众人齐呼:“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夜离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心里生出些些安慰。
她跟陌千羽的的约定是,他的决定,她必须绝对遵从,不得有任何异议。
可文武百官有异议,她可管不了。
轻轻挑了一点点眼梢朝陌千羽看过去,只见其面色冷峻,薄唇紧抿,凤眸里的血色越发浓郁了几分。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百官们的举措能阻止掉这个男人,虽然,她知道可能性很小。
因为,她太了解他了。
他做的决定,除了他自己,谁也改变不了。
果然,在众人还在山呼“请皇上三思”之时,他扬手,将众人的声音止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祖制也是人定的,今日我们定的规矩,后人也叫祖制。什么叫历朝历代没有先例?敢为天下先,朕今日就来破这个先例!”
陌千羽声音沉冷而坚决,带着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强势。
末了,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强硬,又接着道:“当然了,祖制还是得守,只是要变通地守,夜灵是二嫁之身没错,所以,朕在这里,跟各位爱卿保证,绝对不会让她位居妃位以上,就只是做一个小小的美人或者才人总是可以的,这样的名分,本就不用记入史册的,不是吗?众爱卿以为如何?”
“这……”
帝王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怎么说?
他都保证了,保证将夜灵纳入后宫,永远只居妃位以下。
这样一来,的确可以不用记入史册。
而且,历朝历代,也有不少被帝王看上的宫女被封为美人或者才人的例子。
这两个份位对出身并无太大苛求。
夜离弯了弯唇,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世上,能搞得过陌千羽的,怕是没有几个。
心机、城府,还有口舌,皆是一等。
正绝望地想,今日这事可能已无力回天,忽然,边上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皇上!”
是凤影墨。
夜离心口一撞,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很清楚他肯定是沉不住了要为霓灵说话。
不可以。
这个时候他为霓灵说话,只会火上浇油,而且对他自己也更为不利。
她要阻止他。
反应只在一瞬间。
在凤影墨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之前,她猛地重重一握霓灵的手,然后带着霓灵起身,朗声道:“谢主隆恩!”
一边抢在了他的前头,一边带着霓灵跪了下去。
凤影墨瞳孔一敛,停在了那里,愕然转眸。
陌千羽亦是,原本听到凤影墨一喊,已朝他看过去,骤然又听这边闹出了动静,便也朝她们看过来。
所有人都看向夜离和霓灵。
夜离低着头:“皇上,夜灵不是不知道谢恩,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夜灵一时反应不过来才这样,还请皇上恕罪!”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
tang再次握了一下霓灵的手。
霓灵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紧接着讪讪笑道:“是啊,是啊,我……太意外了,我……多谢皇上,请皇上恕罪!”
凤影墨绝美薄削的唇边再次抿起,眸色愈深。
陌千羽冷峻的眉宇却缓缓舒展开来,脚下上前一步,对着霓灵的手臂略略虚扶了一下:“平身!”
他躬身的瞬间,夜离正好抬起头,就看到他虽是来扶夜灵,眸光却是扬落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唇角还轻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txt全集下载
夜离垂下眼,便又听得他道:“夜坊主也起来吧。”
“谢皇上!”
至此,尘埃落定。
选妃也终于结束。
尚仪局的人过来带走了霓灵。
众人恭送陌千羽、太后、襄太妃一行人离开。
然后,各自纷纷起身,陆续散去。
夜离浑浑噩噩,一个转眸就看到凤影墨不知几时竟已站到她的边上,眸色深深,正盯着她。
对,盯。
她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眼帘轻颤,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出一脸疑惑:“凤大人”
对方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将薄唇抿得死紧。
夜离心虚得不行。
所幸边上巧黛聪明地打破了这份冷凝。
“坊主,要不,我去前面等你?”
巧黛的意思,凤影墨一直不吭声,是不是觉得她在场不方便?
“不用了,你随我去一趟尚仪局,我有几句话想跟夜灵说。”
夜离说完,便对着凤影墨微微颔了颔首,算是示意,然后,就拾步经过他的身边,往尚仪局的方向走。
巧黛怔了怔,看看茕茕立在那里的男人,也连忙躬了躬身,然后紧步跟了夜离而去。
出宫的众臣一边走,还在一边谈论着选妃之事。
其间有两个大臣之女此次成功选入,众人纷纷跟他们道喜。
丞相沈孟走在人群中,面色极为难看。
想当初,帝王的母妃襄太妃最看好的可是他家的沈妍雪,也多次明着暗着跟他表达过这个意思。
是他的女儿不争气啊。
偏偏对那个凤影墨执迷不悟。
若不是如此,今日该是风光入选之列啊,何至于还在受牢狱之苦?
她不甘心。
他堂堂一国丞相,又何尝甘心?
是夜离兄妹二人害了她。
都是他们害了她。
************
尚仪局
屏退了其他人,又让巧黛守在门口,夜离拉了霓灵的手:“三儿,是姐不好,都是姐连累你了。”
霓灵笑笑,“没事的,姐,这么多年,都是你站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姐也不比我大多少,我也不是小孩子,是时候让我来承担一些事情了。”
方才在未央宫前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确有些接受不了。
感觉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可现在,她已经慢慢缓过神来了。
她知道,陌千羽的目标并不是她。
而是面前的这个姐姐。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到了她姐姐的无奈。
这些年,这个一直将她护在身后的姐姐过得有多难,她知道。
宁愿委屈自己,宁愿默默承受一切,宁愿付出自己一生的幸福,甚至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她周全,她也知道。
她没她的本事,帮不了她。
但是,至少,她不能再拖她后腿,或者成为她的累赘。
“三儿……”夜离声音微哑,眼角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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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姐,我真的没事。”霓灵反手将夜离的手握住。
这个平时只流血不流泪的女人也只有在她这个妹妹面前,才表现出最真实的自我。
“其实,入宫也没什么不好,姐你想想,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今日你也看到了,那么多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出身名门、出类拔萃,可留下的就那么区区几个,所以,我还是幸运的,对不对?”
从未见霓灵这样过,夜离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三儿,你跟姐说实话,你喜欢皇上吗?”
想起曾经陌千羽跟她说过的话,他说,你的人生你在过,夜灵的人生也是你在过,她忽然反思,这些年她一味地保护,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却从未考虑过,她的这份保护,她的这种方式,到底是不是霓灵想要的。
的确,若霓灵自己所说,她不是小孩子。
或许,她有她想走的路,有她想过的人生。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征求她的意见。
“你喜不喜欢皇上?”她再次握紧了霓灵的手。
她想起被霓灵藏于房梁上的那件龙袍,她想起曾经她唇瓣上的破皮。
霓灵没有回答。
夜离凝眸望进她的眼底,又换了一个方式:“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知道,霓灵不回答,并不表示默认,最大的可能是想让她安心,因为前面她说入宫挺好的。
“喜欢的人?”霓灵垂了垂眸,不知为何,眼前竟掠过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撞在某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将她拉入怀中、四目相对的情景。
顿时,两颊一热,本能地伸手捂了捂自己滚烫的脸,她慌乱抬眸,摇头,“没,没有。”
夜离笑了。
自然,也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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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夜离站在门口。
霍安不知去了哪里,门口出乎意料的没有人。
想了想,夜离直接推门而入。
御书房里静得出奇,夜离第一反应,里面没有人。
她也是先去了龙吟宫,听龙吟宫的人说陌千羽在御书房,她才过来的。
难怪霍安不在门口,想来是跟陌千羽一起去了别处。
去见易敏了吧?
这是她本能的反应。
转身,她准备离开,这才猛地发现坐在书桌后的那抹身影。
身影一袭明黄,双手掩面,手肘撑在书桌上,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睡了过去。
因为面前堆了小山一般的奏折,而他这样掩面不动的动作又让身形矮了下去,所以视线受挡,她一时未看到。
原来他在。
夜离抿了抿唇,缓缓上前,撩袍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身影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就在夜离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男人又缓缓移开双手抬起头。
大概是被双手所捂的缘故,他的眼睛血丝密布,四目相对的一瞬,夜离有些被吓住。
待看到是她,陌千羽先笑了。
明明是笑着的,却是寒气逼人,特别是眉眼弯弯、唇角轻勾,可一双眼瞳就像是嗜了血,让那笑容更是瘆人。
“怎么?是不是又来求朕收回成命?”
他先开了口。
夜离同样弯了弯唇。
“不是!”
************
凤府
凤影墨正欲出门,刚举步迈过大门的门槛,就看到正低头拾级而上的夜离。
他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便顿住脚步,停在了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又加上一直低着头,夜离也未觉察到这一切。
一直到上了最后一阶,来到门口,差点对着人家的胸口撞了上去,夜离这才惊觉过来,连忙紧急止了步,后退弹开。
慌乱之中,后退的脚一脚踩在了自己长袍的袍角上,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朝边上的台阶倒了下去,手腕一重,凤影墨稳稳地拉住了她。
夜离心尖一抖,险险站稳的同时,欲抽出自己的手,对方已先她一步将她放开。
然后,看着她。
默不作声。
夜离最怕他这样不发一语的注视了,感觉那眼神
就像是有穿透力一般,让她所有的心事都无处遁行。
她清清喉咙,先开了口:“凤大人这是要出门?”
男人“嗯”了一声。
又没了下文。
深凝的目光却是一直扬落在她的脸上。
夜离略略撇开眼,“那个,我找凤大人有点事。”
男人又“嗯”了一声。
夜离忽然觉得这样逼人的气氛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便提议道:“能不能进去说?”
男人看着她,点点头,凤眸逆光,流转着万千光华。
见他首肯了,夜离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她其实是想缓解一下尴尬。
这样走着,他就不能死盯着她了,不被他盯着看,她才有足够的勇气说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来找凤大人,是受夜灵所托,夜灵让我转告凤大人几句话,并将一样东西带给凤大人。”
夜离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在前面。
她发现这个方法真好,她不用去看对方的表情,对方也看不到她的脸。
可是,她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了动静,便顿了脚步,回头,见凤影墨已经停了下来,估摸着距离,是听到她说那句话的时候。
“什么话?什么东西?”
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却并没有上前来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再走的意思。
夜离不得不又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走回到他的面前。
“夜灵说,她知道凤大人对她好,她也真心地感激凤大人,只不过,她曾经喜欢皇上,这一点,凤大人也是知道的。虽这段时间一直跟凤大人在一起,可她心里没有一刻真正忘记过皇上。今日她有幸入宫,也算是得偿所愿,就算一辈子只做个小小的美人或者才人,她也甘愿,只要跟皇上在一起。她让我转告凤大人,希望凤大人忘了她。”
一口气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完,夜离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没有吭声,只看着她。
夜离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垂了眸子,掩去眸底的苦涩,再抬眸,已是恢复如常,她牵起唇角微微一笑:“当然,为了夜灵的幸福,我想,凤大人也不会再去纠缠她,对不对?”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还让我将这个还给凤大人。”
伸手探进袖襟,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匣子,她递到凤影墨的面前。
那是他送给她的那对月牙形白玉耳坠。
凤影墨垂眸看了看,却并未伸手接。
再抬眼,眸光便凝起了几分,他望进她的眼,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若真要还,让她亲手还我!”
夜离呼吸一滞。
为他沉冷的声音,也为他咬牙迸出的语气。
轻轻抿了唇,她语重心长道:“她入了宫,多有不便,希望凤大人理解。”
“我不理解!”
夜离的话音刚落,凤影墨苍哑的声音就紧随而至。
夜离微微一怔。
凤影墨就笑了。
低低笑。
“就算入了宫,那也不是禁足,我不信,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想跟我撇清一切关系,也只不过是亲手还我一个东西而已,难道怕我死缠烂打不成?”
夜离眸光闪了闪。
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好吧,我会让她亲手还给你。”
将木匣收回,再次拢进了袖中。
“那我先告辞了!”
微微鞠了鞠身,夜离便越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衣袂轻擦的瞬间,夜离眸色一痛。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往上一涌,直直冲上眼睛。
眼前的景物就变得支离破碎。
“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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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男人骤然出声。
夜离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怕他看到她眼里的潮湿。
“我也有几句话让你带给夜灵。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不是铜墙铁壁,也没有三头六臂,没必要总自以为了不起地觉得自己是神仙转世。”
温热夺眶而出,夜离抬脚,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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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夜坊主跟凤台主来不了了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陌千羽顺着映月楼的青石台阶拾阶而上。
也不知是因为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还是怎么了,他第一次发现,这每日都要登一次的映月楼竟是那么高。
高得他登了一半就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夥。
终于到了最顶层,一抹俏丽的背影赫然入眼。
素衣素裙,清瘦盈盈,墨黑的长发垂顺至腰际,周身被漫天的红彩染满。
陌千羽眸光微微一敛。
许是闻见了身后动静,身影缓缓回过头来,见到是他,怔了怔,便转身对他落落施了一个礼:“易敏见过皇上。”
目光扬落在她的脸上,陌千羽看了她一瞬,并未做声,只是举步上前,站在护栏边上,微微眯了眸子,看向远处的京城。
易敏静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同他并肩站在护栏边。
远处的亭台楼阁、大街小巷尽收眼底,甚至还可以看到白墙黑瓦的百姓家屋顶上的炊烟袅袅。
“易敏做梦也没有想到,今生还能有机会跟皇上站在这个地方,一起看着夕阳西下。”
望着远处繁华街道上来来往往小如黑点的行人,易敏幽幽开口,声音恍惚。
陌千羽眼波微微一动,唇角轻勾,凉凉道:“的确,朕也没想到。”
将落在远处的目光收回,易敏转眸,看向陌千羽:“皇上是不是还在怪易敏?当时……易敏是有苦衷的。”
“苦衷?”陌千羽轻笑。
易敏以为他接下来要问,什么苦衷。
可是没有。
他同样侧首朝她看过来:“这世上谁没有苦衷呢?”
就算他是帝王,也毫不例外。
譬如他不想选妃,有些人偏要他选。
譬如他不想选某些人,太后却是看上。
譬如他处心积虑了半天,本想让夜离名正言顺地恢复女儿身,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抢了先。
譬如他本不想册封夜灵的,因为他知道,这样只会逼得夜离跟自己越来越远,可是那一刻,他却是急红了眼,什么都抛到了一边。
“你为何回来?”
他忽然开口,问向身侧的易敏。
易敏倾城小脸微微一滞,下一刻,唇角又轻挑起一抹笑靥,朱唇轻启道:“怎么?皇上拿着当年先帝给易敏的圣旨当众宣读,难道不是想让易敏回来?”
陌千羽轻哼:“你明知道不是!”
事先他们又没见过面、通过气,他更不知道,她已混进宫里面。
他都不知道她在,又怎么可能是让她回来?
“那易敏就好奇了,皇上明明拿的是易敏的圣旨,却说不是为了易敏,那皇上是想将这个身份给谁?”
易敏美眸望着他,唇角一抹浅笑如花似锦。
陌千羽再次冷嗤了一声。
“易敏,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演戏的本领还是和当初一样高超。”
“易敏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是吗?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你骗、被你伤的懵懂少年,当初你宁愿从这么高的映月楼跳下去假死也要离开朕,今日却忽然主动现身回到朕的身边,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居心!”
易敏浓密卷翘的长睫颤了颤:“那皇上倒是说说易敏是何居心?”
“什么居心你自己知道!”
就如同他刚才所想的,他在宣读先帝圣旨之前,他们两人又没见过面,又没通过气。
她怎么就知道他会有此举措,而正好出现在皇宫里?
只能说明一点,她是带着目的有备而来。
什么目的?如何有备?
他想了想,她主动现身出来承认圣旨上的人是她,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便是夜离无法恢复女儿身。
所以,他怀疑,她的出现跟夜离有关。
tang
就是为了阻止他恢复夜离的女儿身份。
当然,她应该不是夜离的人。[txt全集下载]
从那日皇宫后山追南火草的时候就可以看出,她们两人应该不认识。
那,这个世上,知道夜离是女人,却又不想让她恢复女儿身的人……
只有一个人。
凤影墨。
所以,这些年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他一直在想,易敏是谁的人?
原来,是凤影墨的。
想想那日在皇宫后山,凤影墨跟夜离明明追上了易敏,夜离去密林中拾木匣,易敏却在凤影墨手上逃脱。
当时,他还在想,易敏还真是侥幸呢。
能在凤影墨手上逃脱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何况还是一个腿脚不便的易敏。
原来,竟是自家人。
这样一来,似乎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南火草被易敏所盗,易敏是凤影墨的人,就等于凤影墨得到了南火草。
张硕能在一夜之间制出夜离蜈蚣毒的解药,并不是说不可能,只是他现在不得不怀疑,或许解药就是南火草。
毕竟张硕也是凤影墨的人。
如果他怀疑的都是真的,那么,凤影墨就太可怕了。
这也是今日选妃之时,他一时急红眼,临时起意决定册封夜灵的原因。
既然他的计划被凤影墨破坏,他便也不让凤影墨得逞。
“看来,如果易敏说,易敏并无其他居心,真的只是为了皇上回来,皇上一定是不会相信了?”
易敏忽然出声,将陌千羽的思绪蓦地拉了回来。
他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没有吭声,就等于不置可否。
易敏就笑了,笑靥如花,眉宇间却愁绪淡淡。
“看来,倒是易敏痴了,易敏听说皇上每日的黄昏都会来这个映月楼,还以为皇上是为了易敏,甚至自作多情地想,皇上登基之日立下的三年六宫无妃的誓言是不是也跟易敏有关,却原来……”
“天色要黑了,早些回吧。”
易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陌千羽淡然的声音打断。
然后,转身,他走在前面。
明黄袍角轻荡,他拾阶而下。
易敏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易敏斗胆敢问皇上,易敏还是当初的易敏,皇上还是当初的皇上吗?”
陌千羽脚步未停,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许久才听到清冷的声音传来。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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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慈宫
太后轻倚在矮榻之上,边上常喜将剥好的杏仁一颗一颗放在矮榻边案几上的果盘里。
太后时不时伸手捻起一粒,送入红唇中,慢慢咀嚼。
常喜一边剥,一边抬眼看她。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选妃,娘娘中意的两个人都已入选,娘娘为何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太后瞟了他一眼,低低一叹,“哎,皇上的确是如了哀家所愿,可是,却也将夜灵那个女人给选进了宫。”
“原来娘娘是为此事烦心啊,依奴才看,夜灵根本不是什么威胁,皇上不是已经承诺百官,她最多也就是个美人或者才人而已,而娘娘的人,那可是要做妃做后的,再说了,这后宫之中,还不是娘娘说了算,一个小小的美人或者才人,能掀起什么大浪?”
太后冷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她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
她是在想,陌千羽忽然册封夜灵,是不是跟夜离有关?
若真如她跟端王猜想的那样,夜离是女子,而她又跟夜灵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那么,真正入宫的人,到底是夜灵,还是夜离,又有谁知道?
不行。
她得想个办法,尽快试探,尽快拆穿才行。
马上就是册
封典礼了,到时人多,众目睽睽,时机最好。
************
钦天监的黄道吉日很快就定了下来。
封妃大典就在选妃后的第三日进行。
这一日,天气依旧晴好。
后幽的祖制,历来封妃立后都在太庙里进行,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要出席。
之所以是在太庙,传闻寓意有两个。
一个是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册封这些女子,也等于赐予和承认这些女子的身份。
另一个就是拜见列祖列宗,一种孝心的传承。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就在凤影墨刚刚走出缉台,准备上长安的马车前往皇宫的时候,禁卫统领韩啸带着几人急匆匆而来。
说是皇上接到密报,有人会在北庄进行一场毒品交易,皇上让凤影墨速速带人过去,他们几个禁卫受皇上旨意一起过来配合凤影墨的行动。
凤影墨听完,什么都没说。
静默了好一会儿,又让长安去叫了几个缉台的人,另外准备了马匹,一行人就直直奔北庄而去。
看着绝尘而去的众人,长安拢了拢眉。
怎么早没有行动,晚没有行动,偏偏册封大典的时候有了行动?
是不想凤影墨参加册封大典吧?
北庄可不近,来去得大半天的光景。
若真有交易,他们这个时候过去,那还能赶得上?
与其这边缉台的人赶过去,还不如用什么最快的途径通知当地官府抓人。
这些道理,他一个下人都看得出来,睿智如他家主子,不会不知道。
但是,这个男人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想来,已是很清楚下旨之人的用意。
哎。
长安低低一叹。
这几日这个男人的表现他可是都看在眼里。
根本没怎么睡。
不是书房的灯亮一夜,就是厢房的灯亮一宿。
可又有什么办法?
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的皇上。
************
太庙位于城西,建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岛上。
听说后幽的开国皇帝选在这个地方,就是看上了这里的山清水秀,以及清幽。
今日却是非常热闹。
因为这里要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封妃仪式。
早在今日之前,太庙就已经被精心布置了一番。
因为太庙在岛上,还要走一段水路,所以,多艘精致奢华的船只早已备好停在岸边。
而从下船到太庙全都铺上了厚厚的软毯。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到。
皇上跟太后、襄太妃也来了。
按照规矩,被册封的女子走最后,必须等吉时才能上岸。
所以在吉时没到之前,都得先坐在船上等。
太后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夜离。
她得到了一种药,传说这种药,男子的体质喝下,无任何反应,若是女子的体质喝下,就会立即周身起红斑。
今日,她一定要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夜离喝下去。
眼见着时辰快到了,内务府在清点着出席的人数。
在听到有人说,就差夜坊主和凤台主,其余都齐了的时候,陌千羽朗声道:“夜坊主跟凤台主来不了了,他们有重要公务在身。”
太后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凤影墨她是听说了,被派去北庄缉毒去了。
可夜离,她没听说啊。
夜离是她的人,这也不是秘密,所以,她故意装作有些责怪陌千羽,“皇上,夜灵可是夜离的妹妹,妹妹册封,大哥却不在,这是有多重要的公务啊?”
陌千羽笑笑:“母后有所不知,南阳有个村,听说,整个村的人都被染上了毒瘾,救人如救火,朕便让夜离带人赶过去了。”
南阳?
太后一震。
那可是后幽最南的地方,是跟边国接壤的一个小镇。
夜离这一去,光花在路上一面的时间,怕是就要半月。
这样一来一去,又加上帮那些人戒毒,少不了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她的计划?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故意的。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怀疑,所以将夜离派得远远的。
不然的话,既然在路上都要那么长的时间,也没必要争这个朝夕,连参加唯一妹妹的册封时间都没有。
************
册封大典开始。
先是由礼部尚书宣读封妃礼制。
然后是陌千羽讲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接着便是受封女子到场。
只见七艘红木朱漆船并排缓缓而来。
彩架高挂、帷幔轻垂,船舱四周还摆满了开得正艳的鲜花,姹紫嫣红一片。
因视线皆被彩幔所挡,所以,无法看到坐于船舱内的佳人。
可越是这样,大家心里就越是多了几分期待,虽选妃当日也是见过的,可那日人多,隔得又远,又着一样的服装,根本就没有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青山绿水、红船彩幔,随着船桨的划动,碧波荡漾。
又七船同行,无一船越前,也无一船落后。
真真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所有人都看着那些缓缓行近的船只,帝王陌千羽更是一直唇角轻勾,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眼见着七船就要靠岸,一排训练有素的宫女上前,排排等在了岸边,就等着搀扶里面的主子下船上岸。
可就在这个时候,骤然,空气中一股异流涌动。
一抹高大的黑影,身轻如燕,飞入众人的视线,然后,提着轻功,踏水而来。
啊!
什么情况?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起先,还以为这个是封妃程序中的某个安排。
后来,当随着黑影的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清了此人,身着一袭鎏金黑袍,一顶青铜面具掩脸,手持长剑。
手持长剑,手持长剑……
众人大骇,这才意识过来不对。
在看到黑影的目标是前方正在前行的船只时,陌千羽更是脸色大变。
边上的霍安慌乱大叫:“快,抓刺客!保护小主!”
一排禁卫护在了陌千羽、太后、襄太妃的前面。
另一排禁卫手持兵器纷纷点起轻功,朝黑衣男子迎了过去。
顿时,一片兵器相接的声音大作。
众人围攻,以众敌一,与黑衣人痴缠打斗在了一起。
很快便将黑衣人淹没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就在大家觉得此人被抓已毫无悬念的时候,忽然,只见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朝四周倾散,惊起千层巨浪。
黑衣人从众人的刀剑下猛地旋转而起,一飞冲天,而四周将他死死围住的那些禁卫却同时身受重创,纷纷落水,闷哼声、惨痛声一片。
岸上的众人都大惊失色。
好厉害的武功。
陌千羽紧紧抿了唇,眸中冷色昭然。
黑衣人又举着长剑,踏水而行,继续飞向那些船。
“弓箭手,快放箭!”
顿时,“嗖嗖嗖”的声音连绵而起,漫天的羽箭如同雪花一般齐齐飞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瞳孔一敛,翩然一个后翻,避开了第一批羽箭。
眼见着第二批接踵而至,他又快速脚尖轻点一下水面,旋身而起。
众人只见他手中的银剑旋出一片白光,身上的墨袍与黑发一起飞扬,除了黑与白的交织,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待他轻盈落于水面,所有的羽箭尽数被他击掉。
然后,也未做一丝停顿,飞身而起,直直飞向前面的船只,落在其中一船之上。
手中长剑顺势一劈,船舱上悬挂的彩幔瞬间破碎成缕,纷纷扬扬一片。
坐于船舱内早已变了脸色的女子就暴露在大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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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他只身赶来,不是为了她?
手中长剑顺势一劈,船舱上悬挂的彩幔就瞬间破碎成缕,纷纷扬扬一片。
坐于船舱内早已变了脸色的女子就暴露在大家眼前。
是太后那日看上的那个娘家侄女伧。
太后当即脸色一变袋。
而女子自己也是面薄如纸、抖如筛糠,一双惊惧的眸子紧张地看着黑衣男子,男子手中长剑的剑尖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珠,在甲板上留下一泓殷红。
就在大家以为黑衣人要对女子不利时,黑衣人却是蓦地一个旋身飞起,墨袍飘飘,翩然落于另一艘船上。
此时第二批禁卫又杀了过来。
黑衣男子长剑如虹,如法炮制,再次一剑劈开这一船的船舱帷幔。
五彩纱幔漫天飞舞下,女子倾城的容颜映入众人的眼帘。
这个大家都认识,因为选妃那日,曾经成为过全场的焦点。
易敏。
毕竟曾是先帝培训的细作出身,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的表现明显没有第一个女子的慌乱,反而,多了一份震惊。
甚至在看到黑衣男子的第一眼,本能地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是最终还是缄默了声音。
然,黑衣人如同淬了冰一般的寒眸并未在她的脸上停留,默然持剑转身。
于是,易敏就更加震惊了。
他不是来阻止她的吗?
他不是来阻止她嫁人的吗?
怎么……
怎么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兵器交接的声音乒乒乓乓,禁卫们又跟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黑衣人的剑术出神入化、快如闪电,身姿灵活潇洒,动作形如流水。
一边抵御着众人的围攻,一边见隙落于第三艘船上。
他前脚落下,禁卫后脚跟至。
船身一阵大晃。
刀光剑影,如火如荼。
黑衣人一边挥臂扬剑,杀出重围,一边大手抓住船舱的帷幔,大力一扯。
“嘶——”纱幔撕裂的声音。
纱幔抛起,在空中鼓风跌宕,手中长剑未停,黑衣男子侧首。
终于看到坐于船舱之内小脸微愕的女子。
此人大家也认识。
因为是戒坊坊主夜离的妹妹,且两人长得眉目一致。
对,就是夜灵。
黑衣人青铜面具下寒如霜雪的冷眸总算有了一丝起伏,他猛地扬臂一挥,身子快速一旋,银剑如龙,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
长剑止,四周的禁卫纷纷倒下。
委于甲板的委于甲板,落水的落水。
无一人生还。
岸上的众人早已吓得忘了反应。
此人到底是谁?
如此凶悍的武功。
如此霸道的闯入。
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众人心惊肉跳之余暗自猜测的时候,黑衣男子朝船舱里的女子伸出手。
对,是伸出手,而不是伸出长剑。
众人一片低低的哗然。
原来,这个男人的目标竟然是夜灵。
难怪一船一船找过来。
这样单枪匹马,公然抢皇帝的女人?
胆量还真是惊人。
然,女子却并没有将手给他。
只是仰脸看着他,秀眉轻蹙。
黑衣男子身形蓦地一低,躬腰握住她的臂膀,直接将她从船舱内扯起。
“放开她!”
岸上一直按兵不动的帝王终于沉不住了,“唰”的一声拔出护在身前一禁卫腰间的佩剑,飞身而起,明
tang黄龙袍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光芒,直直朝黑衣人飞过来。
这厢夜灵看向黑衣人,示意他将她放开。
对方直接无视,不仅将她拉得在船舱内站起,还老鹰抓小鸡一般,直接将她从船舱内扯了出来。
夜灵想要挣脱,可男人的大手就像是铁钳一般,攥着她根本动弹不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
这时,陌千羽已逼至跟前,锋利的剑尖直指着黑衣人的眉心而来。
夜灵一惊,连忙停了挣扎。
就在闪着幽蓝寒芒的剑尖离黑衣人脸上的青铜面具不过方寸的距离时,黑衣男子手臂一扬,手中的长剑“当”的一声抵在了陌千羽的剑锋上。
两剑相搏,谁都没有撤回去。
时间就好似嘎然停止。
两人一动未动,相隔的距离不过咫尺。
四目深绞在一起。
陌千羽的眸子猩红,黑衣人的眸子寒彻。
死死对视。
两人的唇边都绷得没有一丝弧度。
片刻的静谧之后,船身开始晃动,从轻晃到剧烈。
而船身周边的水也开始不平静起来,风起云涌,直到水花如柱,激起千尺。
这便是高手之间的对话。
无需兵器,无需招式,就那么一动不动,比的却是强大内力。
在漫天水帘哗啦泻下之际,“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力量自两人相接的剑锋处炸开,两人同时瞳孔一敛,各自一个后旋身,终于弹开。
“朕再说一次,放开夜灵!”
陌千羽沉声冷喝。
黑衣人全然就像没听到一样,反而直接手臂一捞,将夜灵清瘦的身子夹于腋下,然后也不恋战,脚尖一点甲板,飞身而起。
陌千羽又岂会放过他?眸色一寒,下一瞬直接挥着长剑横扫了过去。
剑尖削过黑衣人的袍角,轻擦过他的腰身。
一片墨色衣料被削下,在风里飘扬,还有腰间的什么东西也被削了下来,跌落在甲板上,声音清脆。
陌千羽本想飞身追过去,可当甲板上的东西入眼,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快追,别让人给朕跑了,另外,要确保夜灵的安全。”
扭头沉声吩咐禁卫,见禁卫们手持兵器追了上去,他倾身将甲板上的东西拾起。
此物他并不陌生。
因为他的腰间就挂着一枚。
梅花形和田玉佩。
摊开五指,他看了看,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枚。
一模一样。
将玉佩紧紧攥进手心,他抬眸凝向黑衣人带着夜离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眸子,眸中深幽一片。
众人惊魂未定。
易敏却还在错愕中没有回过神。
他只身赶来,不是为了她?
却是为了夜灵?
************
这厢,黑衣男子夹着夜灵,提着轻功,踏风而行。
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有水有山,所以也极易脱身。
他闪身进入一片密林中,就将身后的追兵给甩掉了。
待追兵过去,他将夜灵放了下来。
“你身上的蜈蚣毒都解干净了吧?”
男人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一边问向夜灵。
夜灵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是的,她是夜离。
是顶替了霓灵的夜离。
只是,这个男人怎么知道是她?
对外人来说,陌千羽要册封的人是夜灵。
而且,她都没有开口跟这个男人说一句话。
怎么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知道是你。”
男人蹙眉看着自己的腰间,声音略显清冷。
夜离怔了怔,听那话,明显应是一句玩笑话,或许是因为他清冷的语气,她愣是没听出一丝的调侃,就像是说的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见他在看自己的腰,她也看了过去。
感觉到似是哪里不对,她想了想,眸光一敛,“三爷的玉掉了?”
“嗯,”男人淡应了一声,“大概是方才打斗的时候掉的。”
末了,又抬眸朝她看过来,“对了,刚才看你的样子,似是很不乐意跟我走,怎么?很想做皇帝的女人?”
“当然不是!”
夜离垂了垂长睫,低低一叹,在一块干净的草丛上坐了下来。
“这样跟三爷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她的所有计划就都打乱了。
选妃那日,她去尚仪局看霓灵,就是想知道霓灵的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想,若是霓灵真心地喜欢陌千羽,或者说,霓灵若是对于自己被陌千羽选上,其实内心是愿意和开心的,那么,她决定就依了她。
虽然陌千羽真的不适合她,虽然她也真的不适合后宫争斗的生活,虽然她只想好好地将她保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可是,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别人觉得苦的东西,自己会觉得甘之若饴。
这也是她这段时日才明白过来的道理。
所以,她不想强迫霓灵,不想强制她去过她帮她规划好的、却是她根本不想过的人生。
结果霓灵的反应很明显地告诉她,她心中已经有了人,这人不是陌千羽。
既然是这样,自是更好。
喜欢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喜欢一个帝王要强。
不管这个男人是谁,她都要成全霓灵的这份美好。
所以,接着,她去御书房找了陌千羽。
陌千羽还以为她又是去求他收回成命。
她当时就笑了,直接回了他,不是。
她其实更想回的是,她有哪一次求成功过吗?从未实现过的事她若是还做,岂不是愚蠢?
当然,她没这样回。
她直接跟他开门见山。
“奴才知道皇上并不喜欢夜灵,也并非真的想册封夜灵,如此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要捏一粒棋子于手上,用来钳制我和凤影墨。”
陌千羽听完这话,似是很受伤,原本就红得能滴出血来的眸子更是一片妍艳,他问她:“在你的眼里,朕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没有回答。
因为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也不知道,几时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变得就只剩下条件和交易。
见她如此,陌千羽就满口承认了,“对!你说得没错,朕就是想要一颗棋子。”
“既然这样,那奴才想跟皇上谈一笔交易。”
她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说,既然只是要一颗棋子,那么这颗棋子是谁就根本不重要,她愿意替霓灵进宫,做他的棋子。
而且,她还言明了她当棋子的好处。
既然是不放心她跟凤影墨会联手,她入宫了以后,就根本不可能再跟凤影墨有任何瓜葛,而且,不在戒坊任职,也等于不再涉及政事,也等于对他少了威胁,还有……
她还在一个一个跟他罗列着好处,他就当即打断了她的话,说,朕同意,成交!
她当时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她甚至还看到了他通红的眸底一掠而过的欣喜。
然后,她又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她替霓灵入了宫,可霓灵却不能替她在戒坊任坊主。
因为霓灵根本应付不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已有人对她是不是女儿身起了疑,再在戒坊呆下去,迟早出事。
所以,她让陌千羽借故远派夜离公干。
这样,就可以送霓灵离开,远离朝廷纷争、远离是非恩怨,过自由自在、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她也可以放心呆在宫里。
一来,她已是女儿身,不用再担心被人揭穿。
二来,虽离开了戒坊,可还是在宫里,她同样可以继续查钟家之事,也不至于像这段时间这般光顾着处理这乱七八糟的一堆纠复,正事什么都没做。
陌千羽对这一点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今日一早就让霓灵以夜离的身份前往南阳戒毒。
夜离不放心她,安排了巧黛随行,正好都是戒坊的人,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来抢人。
方才在船上的时候,她示意过他,让他放开她,他不放,众目睽睽,她又不能跟他说什么。
后来挣扎,他也不放。
陌千羽杀过来,她又怕自己挣扎给这个男人带来不便、不能全心应战,所以,也只能任由了他。
毕竟,他也是为了她好。
那么多的禁卫,那么多的弓箭手,他只身前来。
而且,他腰上挂着陌千羽一样的玉佩,肯定是皇室中人,可却一直戴着面具,也从未公开出现过,说明他有苦衷,今日这样一闹,也就等于暴露了自己。
如此全心为她,她还能怪他什么?
“三爷,你为何对我那么好?”
这世上除了亲人朋友,没有谁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她一直想知道原因。
上次先是自己昏迷、神志不清,后来在缉台又情况危急,来不及多说。
今日正好有机会,她便开口问了。
男人扭头捻起自己后面被割掉一截的袍角看了看,又寡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就是你的守护神吧。”
这是今日第二次他回答得这样看似调侃,看似打马虎眼,却完全让人没有一丝被戏谑的感觉。
第一次,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知道是你。
这一次,他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就是你的守护神吧。
若是别的男人,她或许觉得这是油腔滑调,可对于这个几次三番救她性命、而且从未对她有过一丝逾越的男人,她感觉到的,只有温暖。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夜离抬头看了看树梢间的天色。
男人环顾了一圈,指着一条路道:“走,先找个地方落脚。”
“嗯,”夜离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出,跌落在地上。
是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哎。
夜离低低一叹,弯腰将其拾起。
这对耳坠她带在身上,本想着今日若有机会,就还给凤影墨。
谁知,在来太庙的路上,听人说,陌千羽派他去北庄缉毒去了。
终是没能亲手给他。
凤影墨被派去了北庄,霓灵被派去南阳,封妃在城西。
这天地四方,就只差东了。
夜离弯了弯唇。
陌千羽这心思。
“怎么了?”
见她站在那里未跟上,男人回头。
“哦,没什么。”将小木匣拢进袖中,夜离拾步跟了上去。
************
因为出了变故,所以封妃典礼就草草念了个圣旨就结束了。
六个女子,易敏和太后的侄女分别被册封为敏妃和蓉妃,襄太妃看上的那个以及陌千羽自己看上的其中一个,被册封为昭仪,剩下的两个被册封为婕妤。
在准备返程之际,陌千羽
趁扶襄太妃上马车的间隙,迫不及待地问道:“母后,儿臣身上这样的玉佩,当年父皇可还赐过别人?”
襄太妃摇摇头,“你父皇只有一块玉佩,就给你了,他也是当年你皇爷爷赐的,听说你皇爷爷有两块,是同一块母玉打出来的,你皇爷爷将一块赐给了你父皇,另一块赐给了宁阳王。”
陌千羽浑身一震,愕然敛眸:“三皇叔?”
“嗯,”襄太妃点点头,低低一叹,“虽然你皇叔众多,但是你皇爷爷最喜欢、也最看重你父皇跟你三皇叔,只可惜,哎,天妒英才,你三皇叔走得早……”
忽然想起什么,襄太妃疑惑地看着他,“羽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事,就随便问问。”陌千羽微微一笑,转身,唇角笑容一点一点僵冷。
三皇叔。
三皇叔。
三爷?
三爷!
陌千羽瞳孔剧烈一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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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是她太想那个人了吗?
钟霓灵缓缓睁开沉重的眼脸。
入目是朱木的木板,身子轻晃,且似乎与地面有些距离,她猛地意识到是在马车上,瞳孔一敛,陡然坐起身来,吓了边上的巧黛一跳。
“你醒了?岛”
霓灵看到她,更是吃惊:“阿姐?我们这是?暇”
她不是在宫里吗?
今日不是要举行封妃仪式吗?
现在这是?
是去太庙吗?
因为封妃仪式在太庙举行。
她抬手撩了马车的窗幔,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她前后看了看,马车正行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不对。
不是去太庙。
若是的话,不可能前后无人,就她一辆马车,若是,也是宫女随行,而不是巧黛。
而且……
她垂眸看向自己身上。
分明男装。
“这到底怎么回事?”
巧黛轻轻握了她的手,怕她听了激动,只得避重就轻。
“三儿,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你姐的女儿身的身份已经被人起了疑心,她若继续呆在戒坊,迟早出事,而且,她在戒坊呆了这么长时间,发现并不能给自己调查钟家当年的真相带来任何帮助,所以,她想要进宫去查,但没有身份,于是,她就用了你的身份。”
霓灵震惊地看着巧黛。
虽然她知道,巧黛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是,绝对不是真正的原因。
都说姐妹连心,何况她们还是孪生,她又如何会不知她姐的心思?
是牺牲自己,来护她周全吧?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你们为何要这样做?你们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怒了。
怒自己的无能,怒她姐的无私。
巧黛一看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嘶吼的样子,连忙安抚解释:“三儿,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我们瞒着你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也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不得不……”
“不得不给我下药?”霓灵轻嗤。
她想了想,到方才醒来之前,她最后的记忆,就停在早上喝了一杯茶水的时候。
所以,茶里下了蒙汗药,她昏睡到现在?
巧黛没有吭声。
霓灵气恼地靠在车壁上。
从外面的天色来看,封妃仪式肯定已经进行。
虽然她真的恨不得现在就折回去,可是又怕连累她姐、坏了她姐的计划。
哎!
长长一叹,她有些无奈地转眸问向巧黛:“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睨着她气消的样子,巧黛又想笑。
虽然跟夜离一胞双生,她却发现,这两人的性子却真是天壤之别。
夜离隐忍得可怕,而霓灵,明显就还是孩子心性。
“不发火了?”巧黛笑睨着她。
霓灵不悦地撇撇嘴,“若发火能让时间倒流回到早上,我就大发一通。”
巧黛笑着摇摇头,“我发现在这点上,你跟你大哥挺像的,都是看起来很温顺,像是没有脾气的人,发起火来还挺吓人的。”
霓灵一怔,看向巧黛,不意她这个时候忽然提起她的大哥。
见她垂了眸子,轻轻勾着唇角,却明显笑容苦涩,霓灵心中大痛,反手裹了她的手背。
“阿姐……”
巧黛抬眸,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却已然红了眼眶。
霓灵眸色一痛,连忙转了话题:“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要去哪里?”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虽然陌千羽的
tang旨意是去南阳,但那只不过是个幌子。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去了南阳,她们就更不能去那个地方。
正欲打算掀了帘子让车夫换条路,骤然,她的耳廓一动,感觉到空气中一股异流直直朝马车而来。
不好!
她瞳孔一敛,刚想提醒车夫,却是已然太迟。
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自前方传来,她撩开帘子,就看到车夫身子一歪,栽跌了下去,滚在路边,瞬间没了声息。[起舞电子书]
在车夫的胸口,赫然Сhā着一枚飞镖。
巧黛大骇,愕然看向前方。
前方不远处,四个黑衣人手持大刀站在路中间。
“阿姐,怎么了?”霓灵也发现了不对劲。
“有刺客,你不要出来!”巧黛跃出车厢,拉住了缰绳,大力将还在狂奔的马扯停了下来,脑中快速思忖着对策。
路太窄,想调头根本不可能。
对方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若是求财还好,若目标是人,那就……
眉心一蹙,她决定主动出击。
“前方何人?”
若是求财之人,听到此话,肯定会对她提出要求。
可显然不是。
因为她话音刚落,四人已经手持兵器朝她飞了过来。
巧黛眸光一敛,也“唰”的拔出腰间长剑,脚尖在马背上一点,直接迎了上去。
顿时兵器交接的声音大作。
巧黛原本是想着迎上来,可以离马车远些。
可她发现,这些人显然是冲着霓灵来的,两人对付她,两人已飞向马车。
巧黛大惊:“坊主,小心!”
所幸,霓灵也是会功夫的。
而且,她也没有打算自己躲在车厢里面,让巧黛一人对付这么多人,早已持了长剑躲在帘子的一侧。
等一黑衣人的大刀砍向里面,她瞅准时机给了对方一剑。
黑衣人胸口被刺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可这方法也只能用一次。
趁另一个人还没攻入之前,霓灵从车厢里出来,两人便痴缠打斗在了一起。
然,她不是夜离。
她的武功根本不怎么样。
而且,对方显然是经常特殊训练的一等一的高手。
所以,很快,她就落了下风。
而那厢,巧黛被两人夹击,亦是非常艰难,刚开始还能主动出招,到后来,便只剩下防守之力。
她们两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黑衣人招招狠厉,摆明着就是要她们的命。
若再打下去,肯定会死在这里。
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之地,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巧黛略一分神的间隙,手臂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她闷哼一声,垂眸扫去,就看到自己的衣袖被黑衣人的大刀削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有殷红的鲜血自口子处流出。
闻见她的声音,霓灵脸色一变,朝她看过来:“阿姐!”
就在这一瞬间,跟她对手的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快速一挽,直直刺向她的眉心。
啊!
巧黛大惊:“三儿,小心!”
然,已然太迟。
对方的刀又快又准,已逼至眉心。
巧黛骇得脸色惨白,霓灵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痛感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不仅没有,呼痛的人还变成了对方。
“当啷”一声脆响,黑衣人手中的大刀跌落在地上,接着,黑衣人也直挺挺倒下。
霓灵面前的那人是,攻击巧黛的两人亦是。
巧黛愕然看向几人,霓灵震惊地睁开眼睛。
在三个黑衣人的胸口,有银针刺入,不偏不斜,正是要害的位子。
两人还未回过神来,就闻“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两人一怔,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人一马已疾驰到跟前。
“快走!”
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马背上的人已是长臂一捞,将霓灵揽起,置于自己的身后,又再捞起巧黛,置于霓灵的身后。
一马三人呼啸而过。
风声过耳,巧黛好一会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她前面的霓灵也是一副恍惚的模样,显然同样没有缓过神。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不过眨眼的时间,却好似乾坤颠倒了时光。
她们这是……得救了吗?
************
夜离跟着男人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男人找了一家客栈。
上楼的时候,男人走在前面,夜离走在后面。
在看到楼梯上的血滴时,夜离才发现男人受了伤。
难怪在山上的时候,他一直看自己的腰,后来,又一直捂着自己的腰。
黑色的袍子沾染上血渍很不明显,所以她粗心地没有发现。
她还以为只是玉佩掉了。
这个男人也不说一声,也不包扎,还带着她走了那么多的路。
转身下楼,她拔了头上的一枚金钗,请客栈老板让人去附近的药铺给她买点金疮药。
虽未带银两身上,可因为今日是去参加封妃大典的,所以,全身上下都是尚衣局送过来的金银珠宝。
待她再上楼,正碰上男人准备下来找她。
“做什么去了?”男人明显不悦。
反正这个冷面男人,脸色口气从未好过,夜离也不在意。
“我让人给买点东西。”
“要买什么东西跟我说,不许瞎走,不许走出我的视线!”
沉冷命令的口气,让夜离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怎么碰到的都是这么霸道的男人?
“知道了。”
可终究不是那个人,若是那个人,她绝对一通顶回去。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觉得在他面前,她似乎一点脾气都没有,想发火都发不起来。
进了厢房,男人又让小二上了热茶,还准备了热水,然后,跟她说,让她先休息一下,他出去帮她买一套换洗的衣衫。
的确,她现在的装扮太招摇了,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若是再厉害点的,指不定都能猜出她是宫中之人。
那样就太危险了。
“等一下再去!”
她将他拉到桌案边坐下。
“做什么?”
“把衣服脱了。”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动。
夜离伸手去拉他的衣领。
男人一惊,将她的手按住。
大掌温热干燥的触感落在她的手背上,那一刻,她竟是心神一旖,生出一丝错觉来。
怎么回事?
今日怎么频频想起那个男人?
甩了甩头,她嗤道:“你一个大男人,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
男人口气又沉又冷,面具后的眸光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若不是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夜离觉得自己真要被他吓住。
“给你上药,快点!”
将手自男人的掌心抽出,夜离伸手探进袖中摸出药瓶。 男人怔了怔,有些意外。
“药给我,等会儿我回来自己上。”
说着,男人便要去接她手中的瓷瓶,被她眼疾手快避开。
“不行!”
夜离态度坚决。
就只能他们霸道啊,今日她也要霸道一回。
“一点小伤死不了。”
“快点,不然,我又要动手了。”
见夜离执意,男人低低一叹,有些无奈,这才低头去解自己的腰带。
腰带解下置于桌上,夜离看到腰带上面被划开很长的口子,难怪她一路都没发现,若是衣袍划破,就会很明显,而腰带处横着划破,是不易察觉。
衣袍撩开,男人精壮的上身就暴露在夜离面前。
夜离撇过视线,只看向他的腰。
虽然看到腰带,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看到那细细长长,一直从前腰划到后腰的伤口时,夜离还是震惊了。
轻咬了唇瓣,她蹲下身。
一点一点将金疮药的药粉均匀地洒在那还在往外冒着血珠的伤口上。
小心翼翼,仔仔细细。
一直从前面到后面。
上完药,她又撕了自己衣袍上的布料,男人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没事,三爷不是说等会儿出去帮我买新的吗?”
一圈一圈将男人的伤口缠起来。
完成这个动作,她有些吃力,必须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一手缠过,另一手接过来,交替传递布条。
而这样的姿势,就让她不得不紧贴着男人。
不知不觉中,她又恍惚了起来。
恍恍惚惚想起另一个男人。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明明这两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凤影墨正值年少风华,而这个男人,虽看不到脸,可看他的言行举止,估摸着应该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年龄不同,性格也迥异的两个人。
那她怎么……
是她太想那个人了吗?
这才一日未见呢。
当然,可能以后也很难再见到了。
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夜离将布条打了一个结,起身站起,“好了。”
“多谢!”
男人将袍子拢上,也起身站起,扯过腰带系好。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衣服,顺便买些日用品。”
“嗯。”
望着男人拉门而出的背影,夜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忽然开口问道:“三爷可有子女?”
男人脚步微微一顿,下一刻,却又继续往前走,也未回头。
“没有。”
************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杳无人烟,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处茅屋。
男人拉马停了下来。
“先休息一下吧!”
巧黛先跃下马,然后扶了霓灵下来,男人最后。
两人这才打量起男人来。
男人一袭藏青色锦袍,身姿高大挺拔,头顶同色发带束发,脑后墨发轻垂。
身姿轻盈,翩然下马。
一看,就是一副风姿卓越、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不过,布巾蒙着脸。
见男人将马的缰绳栓在茅屋前的一棵槐树上,巧黛走了过去,一句话未说,直接伸手一把将男人脸上的布巾扯了下来。
男人震惊了,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举。
而巧黛跟霓灵比他更震惊了。
因为……
“张硕!”巧黛惊呼。
“是你!”霓灵完全意外。
张硕见也瞒不下去了,伸手一把扯过巧黛手上的布巾,不悦道:“不是我,还能有谁?你们还真以为天降奇迹、英雄救美啊?”
“不是,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巧黛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夜,在凤府门口,两人拉扯,她感觉到他应该不会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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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才,银针射杀那几个黑衣人,那么远的距离,那么短的时间,且还一丝一毫都未偏斜,直中要害,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还有,将她跟霓灵两人扯上马背,也分明是用了内力的。
见张硕没有吭声,巧黛又嗤了他一下:“藏得够深啊!”
张硕没有理她,径直入了茅屋,环顾四周,想找点食物和水。
巧黛跟了进去。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何会救我们?”
霓灵站在外面,轻轻抿了唇。
一颗心却不知为何徐徐加快了起来。
除了一些茅草,屋里什么都没有,想来应该是打猎的猎人搭的歇脚的屋子。
见张硕没有回答,巧黛直接拦在了他的前面,沉声道:“快回答我!”
张硕蹙眉:“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若不是我,你们两个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谢谢都不知道说一声!还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扯了人家的布巾,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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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抓她的人,竟然是凤影墨!
张硕蹙眉:“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若不是我,你们两个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谢谢都不知道说一声!还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扯了人家的布巾,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巧黛被他问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txt全集下载
张硕不悦地将视线掠开,目光触及到她手臂上的殷红时,眼帘微微一顿僳。
“你受伤了?”
巧黛怔了怔,这才想起臂上的伤,垂眸望去,袖子被划破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将袖子染红了一大块克。
微微蹙眉,正想掏出帕子缠一缠,就听得张硕道:“过来!”
巧黛疑惑地看着他,满眼的戒备,没有动。
张硕低低一叹,上前,抓住她受伤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一个太医能做什么?”见她一副浑身是刺的样子,张硕也恼了。
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如此不知好歹。
一边说,一边气恼地攥着她的手臂,俊眉轻蹙,瞅了瞅伤口。
巧黛微微怔住,轻抿了唇,没再说什么。
鲜血将衣袖上的布料都粘贴在伤口上,张硕准备直接将袖子撕开,忽然想起什么,手一停,抬眸看向巧黛。
“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我现在是给你包扎,不是图谋不轨,别又手瘾犯了扇人耳光。”
巧黛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想起前两次甩他耳光的经历,巧黛心里面微微生出一丝不好意思,可听他用手瘾二字来挖苦她,她便又没了好口气,轻嗤了一声:“我那手瘾也要看是对什么人。”
张硕没有理她,直接撕了她的衣袖,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
一股强烈的蛰痛感传来,巧黛禁不住“嗞”了一声,张硕大手微顿的下一瞬,便将药粉大把地倒了下去,痛得巧黛冷汗一冒。
“张硕,你成心的是不是?”
“错,能让我成心,那也要看对什么人。”
张硕悠悠然盖起小瓷瓶,眉眼一弯,笑得魅惑众生。
巧黛真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这时,霓灵也走了进来,见巧黛的胳膊那样,紧张道:“阿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点皮外伤,坊主不用担心。”
虽知道张硕跟夜灵的身份是好朋友,可毕竟出现得太及时,也救得太及时,巧黛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而且张硕也不知道夜离是女人,所以,她用了坊主二字。
霓灵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是男儿身呢。
心头微微失落的同时,她看了看张硕。
张硕将手中的布巾朝她面前一扔:“还是夜坊主来给她的伤口包扎上吧,免得弄疼了,某些人又说我是成心的。”
说完,就扬长出了茅屋。
巧黛气不过,对着他的背影故意提高了音量:“坊主,我自己有帕子,不需要用别人的东西,不然的话,若上面有个毒啊什么的,那我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霓灵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你都用了人家的药了,还说这话!若是人家想要下毒,何须下在布巾上,早就下在药粉里了,而且,下药做什么?若想让你死,刚才不出手相救就可以了。”
巧黛又岂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我只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巧黛嘟囔道。
************
夜离没有休息,而是将厢房里收拾了一番。
因为男人说,不许她瞎走,不许她走出他的视线,只要了一间厢房。
所以,她不得不将房间里的一张矮榻挪了挪位置,又跟小二要了床干净被褥铺好。
可等她做完这一切,男人还没有回。
她又躺下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依旧不见男人的踪影。
她就有些急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毕竟他有伤在身,而且
tang,此时陌千羽肯定已经派人四处在抓他。
不行,她得去找他。
每次在她最危难的时候,都是他来救她,如今他不见了,她不能就这样坐在这里干等,什么也不做。
这般想着,就这般决定。
她用手上带的镯子换了小二身上穿的衣服,然后便一身男装出了门。
许是离京师并不远的缘故,虽是小镇,却也并不萧条。
特别是现在黄昏时分,街上人来人往,不是干完农活回家的百姓,就是收摊回家的商贩,倒是热闹得紧。
夜离问了个路人,最近的成人店在哪里,便直奔那个方向而去。
三爷说出去给她买衣服不是。
因心中有事,又走得急,加上街上的人太多,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前方的路口一行人正在排查着路人。
直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蓦地撞入眼帘,她骤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然太迟。
因为,她已行至近前。
老天。
是凤影墨、韩啸……还有好几个禁卫和缉台的人,貌似在查毒贩。
她脸色大变,甚至来不及想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跳一窒的同时,脚步也一滞,然后慌乱转身。
“等等!”
身后骤然传来韩啸的声音。
夜离呼吸一沉,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到嗓子眼里。
怎么办?
怎么办?
虽然她是男装,可她没有易容。
他们所有人都认识她。
逃,显然不行。
她也逃不过他们。
可是,若是被他们发现是她,绝对会将她带回去。
就算凤影墨可能也许大概会顾及点旧情,放她一马,可这些人呢?
毕竟众目睽睽。
“说你呢,快点!”
身后再次响起韩啸不耐的声音。
夜离眉心一跳。
看来,今日是躲不过了。
闭了闭眼,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却发现韩啸几人正在查边上的另一人。
不是说的她?
她惊觉之后,瞬间再次转过身。
心念电转间,她几乎未做一丝停顿地蹲下身假装弄鞋子,然后,又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抹了一把地上的灰,然后起身,快速抹在脸上,然后拔腿就准备离开。
所有的动作就在刹那的时间内一气呵成。
“等一下!”
身后再次惊现韩啸的声音。
她刚刚捡起的脚不得不顿在了原地。
心头狂跳中,她侥幸地想着,会不会跟刚才一样,也是叫别人,毕竟身边人来人往,不是她一个。
于是,她决定无视。
就在她刚刚朝前迈了一步,身后那略沉的声音又紧接着响起。
“不许走!”
夜离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算了,不管是与不是,她决定回头看看。
若是,反正,她的脸上现在已是脏污不堪,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若不是,就可以趁机赶紧逃。
小手微微攥住了袖襟,她转过身,就直直撞上韩啸的视线。
夜离心头一撞。
这一回,果然是在叫她。
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她看到其他的人都在查着别人,包括凤影墨,也未看她这边。
韩啸举步朝她走过来,面色冷峻。
夜离只觉得原本“噗通噗通”狂跳的心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
“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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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技了声音,怯怯喊了句。
韩啸走到她面前站定,眯眸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夜离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许是是压根就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许是她脸上的灰土很好地掩匿了她的真容,一番打量之后,韩啸还真没将她认出。
“走吧!”
那一刻,夜离听到了自己一颗心往下一放的声音。
如同得到大赦,她连忙对韩啸颔了颔首。
韩啸接着又去查其他人,她也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身后再次响起了声音。
夜离心尖一抖。
因为,这一次不是韩啸,而是,凤影墨。
夜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得心脏病。
略一沉吟,反正韩啸已经查过她,让她走不是,所以,她就当没听到,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想逃?”
凤影墨略沉的嗓音紧随而至。
夜离浑身一震,不得不再次停住。
对方是凤影墨,应该好点,退一万步说,就算发现了她,也可能会放过她。
他帮她不是一次两次对吧?
而且,曾经他还跟她说过,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
所以,应该没事,没事。
她在心中如是对自己说。
主意一定,她正打算转过身,却蓦地瞧见一抹白色身影自她身后走出,已先她一步来到她的面前。
然后四目相视。
夜离呼吸一滞。
正是凤影墨。
他认出她了吗?
强自镇定,她尽量让自己脸上眼中表现出一个陌生人面对突然被拦时会流露出来的疑惑、怯意。
男人凝着她,除了第一眼的震惊之外,眸色深沉似海,看不出一丝意味。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那么容易见到了呢,没想到那么快就遇上了。
只是,这遇见的方式……
见他就只定定地盯着她,半天不说话,她便朝他躬了躬身子,作势就要离开。
却被他蓦地一下抓住了手臂。
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朝她的脸上抹过来。
啊!
夜离大惊,扭头想要避开。
可胳膊被他捏得死死的,她又能避到哪里去?
在他的大手拂上她脸的那一刻,她终于不得不表现出了自己的慌惧和求助。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是要抹掉她脸上的灰土。
可一旦抹掉,她就暴露无遗。
不仅仅是暴露给他,她怕的是,暴露在其他那些人的面前。
那就全完了。
她知道,他肯定是怀疑是她,才会有此举措。
而她的眼神和表情,其实无疑就是跟他承认了是她。
她以为他会放过她。
没有。
他依旧强势地抹上了她的脸,就像没看懂她的意思。
他其实懂了,她知道。
因为那略带薄茧的指腹落在她的脸上,很重,就像是绞着怒气。
凌厉痛感传来,夜离蹙眉,怔怔看着他,心里面早已经滋味不明。
或许,她知道他怒什么。
怒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怒她的欺骗,怒她的背叛?
“凤影墨,是我,放了我……”
她听到了自己的低声下气。
男人的手
终于停了下来。
他那个样子,让她觉得,他好像就等着她出声,等着她求饶。
大手蓦地将她的手臂松开,她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心里隐隐作痛的同时,她却又感觉到了些些欣慰。
他终究还是放了她。
“谢谢!”
不敢看他的眼睛,夜离几乎落荒而逃。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他沉声吩咐缉台的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夜离脚步一滞,愕然转眸看向他。
恍惚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他说的“此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当两个缉台的男人前来钳制住她的双臂时,她才终于相信,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或者”。
因为突然她被擒拿,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包括其他禁卫,也包括韩啸。
夜离心神一颓。
她知道,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只是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抓她的人,竟然是凤影墨。
“凤台主,此人是……”在看到是她之后,韩啸疑惑问向凤影墨。
夜离怔了怔。
从韩啸的表现中她很快得出一个认知。
韩啸依然没有认出她。
她难以置信地再看向其他禁卫和缉台的人。
除了疑惑和好奇,大家也并未有其他反应。
看来,她脸上的灰土凤影墨并未完全拭去。
想到这一点,她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可也仅仅是一瞬,下一刻,又黯淡偃息了下去。
就算现在没有识出又怎样,她的人都被抓了,认出她还不是迟早的事。
她再次灼灼看向凤影墨,凤影墨却面沉如水,眸色深邃如潭,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想起韩啸的那句,她也口技了声音,语气冷冽地问向凤影墨:“你们为何要抓我?”
他们是缉毒,她又不是毒贩。
“因为我觉得你有重大嫌疑。”男人长身玉立在她的前面,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
夜离蹙眉:“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凭什么?”凤影墨轻嗤,凤眸沉沉落在她的脸上,唇角微勾起一丝冷弧,薄唇忽的轻启道“就凭感觉!”
话落也不等众人反应,沉声丢下一句:“带走!”
然后,就转过身,白袍轻荡,走在了前面。
感觉?
就凭感觉?
夜离无语了。
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她知道他为何抓她?
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可偏偏她还必须打落门牙和血吞,就为了他能不揭穿她的真正身份。
“凤台主,我们是回京城,还是在这里留宿一晚?”
韩啸紧步跟上凤影墨。
“当然是留宿一晚,我还要揪出其他毒贩。”
被两个缉台的男人钳制着前行中,夜离蹙眉搜寻了一遍左右。
三爷,你在哪里?
她忽然很后悔,后悔没有听他的话。
他说,不许她瞎走,不许她走出他的视线,她就应该在客栈里面等他的。
若他回去发现她不在,又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着急。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他们能也住她跟三爷住的那家客栈。
可是很快,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们投的是另一家,且跟她住的那家相隔甚远。
一进客栈,凤影墨就问掌柜
有没有可以关犯人的暗室或者柴房。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官差,又加上他们又肯出银子,掌柜自然欣然提供。
“有,有,有柴房!”
凤影墨便沉声吩咐钳制夜离的两个男人:“将嫌犯关到柴房去,别让人跑了,否则唯你们是问!”
嫌犯?柴房?
凤影墨,你够狠!
夜离咬牙切齿,却也逃不过被锁进柴房的命运。
恐她逃了,两个缉台的男人甚至在她的手上和脚上都锁了铁链。
无论她怎样说自己是冤枉的,自己跟毒贩无关,两人就是不理她。
最后就丢了一句:“你是不是毒贩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相信台主,台主既然抓你,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好好呆着吧,别耍什么花招!”
“那麻烦二位帮我转告你们台主,就说我想见他!”
方才人多,许多话不方便说。
单独跟他谈谈,或许……
“话我们帮你带到,至于台主见不见,我们不能保证!”
关门落锁,两人就离开了。
夜离真是憋屈得要死。
拖着沉重的脚链,她在柴房里环顾了一圈。
发现根本没法逃。
而且阴暗潮湿,就连个干净的坐的地儿都没有。
身子颓然地往门后边一靠,她皱眉思忖着接下来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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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来,他用她做饵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柴房里没有灯,漆黑一团。
早就过了晚膳的点,一直都没有人送吃的过来,别说送吃的,就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腿早已酸得麻木,黑暗中,夜离摸索着来到一侧的墙边拗。
她记得靠墙有个没用的簸箕,虽然脏破,但至少可以垫着坐,不用直接坐在潮湿的地面上跖。
将簸箕平放在地上,她走上去,背靠着墙,抱膝而坐。
看来,今夜是要在这个地方度过了。
所幸还是春天,没有蚊虫,不然,那可有得她受的了。
不知坐了多久,夜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隐约中,柴房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夜离本就浅眠,且警惕性也极好,当即就惊醒过来。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就看到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抹高大的身影带着夜的湿凉举步走了进来。
光线太暗,看不出是谁,黑暗中夜离一动未动,只睁大眼睛戒备地盯着人影。
“嗞”的一声,一点火星骤亮,是对方燃亮了火折子,火光处,映出男人眉目如画的俊颜。
夜离眸光微微一敛。
是凤影墨。
他终于来了。
夜离依旧抱膝坐在墙角没有动,看着男人走到墙壁一处的灯座前,用手中的火折子将烛台点着。
顿时,整个柴房一片亮堂。
凤影墨转身,看向夜离,那目标准确、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她坐在那里,也似乎早就知道她在看着他。
“听说,你要见我?”他先开了口,口气寡淡。
夜离眼帘颤了颤。
“你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你明知道,我跟毒贩无关。”
凤影墨垂眸弯了弯唇,再次抬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唇角的笑容转冷:“你不是身后有个很强大的男人吗?听说,今日早上在西山,前去太庙抢人,就如入无人之境,禁卫、弓箭手、甚至连皇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
消息传得还真快。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此事事态严重,并非小事一桩,想必早已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而且,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处都有他的人,又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所以呢?”她问。
“所以我想会会这个男人,单枪匹马、只身一人,公然抢皇上的女人,想来,定然不是一般人。”男人唇角一直轻勾着,只是笑容冰冷,凤眸中同样冷色昭然。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将我抓到这里来?”夜离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他也应该在这个镇上,我已经将你被抓的消息散布了出去,怎么?他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男人说得不徐不疾,夜离一听火就大了。
“凤影墨,你无聊不无聊?”
就为了引三爷出来,他就将她抓在这里,他们一行那么多人,若是发现她就是今日被抢走的夜灵,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会无聊?现在全国上下都在通缉那个男人,若是我能将其抓到,岂不是立了头功一件?”
夜离皱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轻轻摇头,“你明明不是这种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什么叫明明?”
骤沉的语气和骤冷的声音吓了夜离一跳。
夜离看着他。
看着他凤眸里玄黑一片,就像抹不开的浓墨,就像没有星子的永夜,没有一丝光亮。
“我也曾经以为你明明不是一个会欺骗、会背叛的女人,结果呢?”
男人冷如寒霜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
夜离眼波动了动,原本是想回他一句,她跟他早已没有关系,就算她有别的男人,那也谈不上欺骗,更说不上背叛。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这样想的,说出来的话却变
成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住了。
她这是在解释吗?
或许是想要脱身故意说好听的这个男人听,又或许是潜意识里原本就不想他误会。
她不知道。
“不是我想的那样?”男人低低笑,笑声瘆人,“今日,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前去抢人,这是真的吧?你也心甘情愿随他走了,这也是真的吧?若今日不被我撞上,你难道不是准备跟他双宿双飞吗?”
“还有,”他蓦地想起一件事,“上次,你说你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但是,后来在缉台的时候,太医却发现你的内伤极轻,也是他救了你吧?若不是身上还有蜈蚣毒没有解,你也是打算跟他走的吧?之所以故意回缉台盗南火草被我们抓住,是因为你知道我可以从易敏那里拿到真的南火草,是这样吗?”
男人紧紧逼问,口气灼灼。
夜离却没有吭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凤影墨,这些事我们两个人私下解决好不好?你先放了我,你这样将我困在这里,迟早他们会发现我就是夜灵,太危险了。”
既然,他气的是她跟三爷,那就说明,他其实也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夜离决定好言相劝。
“危险?”男人轻嗤,“你知道什么是危险吗?你有怕过危险吗?先放了你?”男人冷哼,“放你去找他?”
“不放我也行,你可以将我秘密关在别的地方,一个不要韩啸他们那些人知道的地方,好不好?”
夜离试着讨价还价。
她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是她。
“然后,就等着他来救你?”男人不答反问。
夜离就无语了。
他,他,他,每一句都不离他!
完全无法沟通!
算了,她也不想跟他沟通了。
冷着脸,坐在那里不吭声。
男人似乎也不想跟她继续的样子,淡瞥了她一眼,蓦地衣袖一挥,壁上烛火“噗”的一声熄灭,屋中再次陷入一团黑暗。
夜离怔了怔,只见男人举步走了出去。
门被带上。
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心中又气愤又懊恼,夜离一拳打在簸箕上面,带起手链的一片哗啦声响。
夜,再次静谧下来。
夜离不知道什么时辰,只知道一点声响都没有,估计应该是下半夜的光景。
胃很难受,一日都未吃东西。
她只得强迫自己再睡过去。
可能是刚刚睡了一觉的缘故,又加上心中有事,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快浑浑噩噩有点睡意的时候,门口又再次传来了动静。
她微微一怔,瞬间恢复神识。
是开锁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较第一次,声音更轻更细碎。
是他吗?
是他改变主意了吗?
夜离微微抿着唇,盯着门口。
门开处,几个黑影悄声鱼贯而入,然后还谨慎地掩上门。
几个?
夜离瞳孔猛地一敛,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
一动未动的同时,也用内力闭住了呼吸。
屋里光线太暗,根本看不出来者何人,所以,她只能静观其变。
而且,她手脚被铁链所缚,就算不想静观其变也不行。
因为她长期呆在黑暗里,早已适应了柴房里的光线,所以,她能看到对方的身影,而这几人刚从外面进来,一时根本就看不清屋
中情形。
显然,还没发现她。
显然,在找她。
几人皆警惕地缓缓搜寻,手心动,匕首现。
夜离看到了那闪着幽蓝的寒芒。
顿时心头一撞。
这些人,是来杀她的?!
她大骇!
来不及去想对方是谁,也来不及想为何会前来杀她,她快速思忖的,是现在如何脱身?
喊人?
不行!
柴房在后院,太过偏僻,从被关进来到现在,她根本鲜少听到人声。
喊人肯定来不及,等别人听到赶过来,她早已被大卸八块了。
可逃,她又逃不了。
脚下缚着铁链。
打,又不能打。
她的手,同样被铁链所锁。
怎么办?
她还没想出办法,对方却已发现了她。
“人在这里!”一人指着她,低呼。
其余几人便在黑暗里朝她看过来。
然后,缓缓逼近。
夜离脸色微变,连忙从簸箕上站了起来。
虽然手脚受缚,可站着还能勉强抵御几下,若坐着,就完全等于送死。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要做什么?”夜离冷声质问。
“无冤无仇?”其中一人轻嗤,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然后恶狠狠地道:“我们不共戴天!”
夜离一震,心想着肯定是认错了人,正欲开口再问,却被另一个人寒声抢了先:“少跟他废话,我们要速战速决,等会儿被凤影墨发现了,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对!”
走在最前面那人便举起匕首朝她刺过来。
她瞳孔一敛,抬起手臂去挡的同时,想要闪身避开,而其余几人已逼至左右,同样手持匕首捅向她。
无奈她手脚不便,想挡,根本挡不了那么多,想逃,也完全逃不了。
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今夜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的时候,忽的“哐当”一声巨响,是柴房的门骤然洞开的声音。
一阵冷风从外吹入,夹杂着逼人的杀气,几人浑身一震,忘了手中动作。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包括夜离。
门口,一抹高大的白衣身影,随着大门洞开翩然而入,墨发轻扬、衣袂掀飞,就像是一个杀神一般从天而降。
因背对着夜色,看不到男人的脸,可那浑身倾散而出的寒气,强势逼来,让人心惊。
几人大骇,一人准备将手中的匕首再次刺向夜离,另一人也想要拉过夜离做人质,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有人比他们更快。
只见白衣身影扬袖一甩,数枚银针脱手而出。
动作快如闪电。
等几人意识过来,想闪躲,却已然太迟。
随着痛苦闷哼的声音、匕首掉地的声音,几人纷纷倒了下去。
夜离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双臂还抬在身前,保持着防守的姿势。
外面脚步声纷沓,火光熊熊。
“台主。”
“凤台主。”
举着火把的人鱼贯而入。
是韩啸他们。
“果然如台主所料,将此人为诱饵关在柴房,引这些毒贩上钩,他们还真来了。”
“是啊,这招引君入瓮实在是高。”
火光让原本漆黑一团的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许是一直处在黑暗中,骤然太亮了,夜离只觉得那光亮刺得眼睛生疼,疼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轻靠在墙壁上,她微微垂下眼。
原来,他用她做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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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凤影墨淡瞥了夜离一眼,又转眸吩咐左右:“将他们带下去。”
缉台的几人上前,将躺在地上的几个毒贩押起来。
几个受伤的毒贩这才看清夜离,脸色一变,愕然看向凤影墨:“你骗我们?!他根本就不是蓝虎!”
“她当然不是蓝虎,”凤影墨轻笑,“蓝虎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我们缉台所抓,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跟我们讲过,自己曾抢过一批耳后刺有貔貅图案的人的毒品生意,且当场还失手杀死了对方的老大。今日在追捕你们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你们耳后的貔貅图案,所以就想着用蓝虎将你们引出来。”
众人都看着凤影墨。
除了夜离。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当日蓝虎被抓,我们考虑到余党还在逃,所以封锁了消息,并未向外界公布,你们肯定不知道,此计正好可用。只不过,蓝虎被关在京城的缉台,来去不仅要花费时间,也会闹出动静,势必会让你们生疑,所以,我就干脆在大街上抓了一个身形跟蓝虎差不多的人,并将消息放出去。”
“凤影墨,你够狠!”
几个毒贩听完,激动得不行。
“所谓捉贼要捉赃,我们既无毒品,也不在交易,你们凭什么就认为我们是毒贩?我们充其量就是认错了人,杀人未遂?”
在全国禁毒的后幽,认错人、杀人未遂,远比毒贩的罪行要来得轻得多。
韩啸几人闻言皆是一震,拢眉看向凤影墨。
的确。
凡事讲证据,这的确是个问题。
凤影墨没有吭声,面沉如水。
也不知是心里早有了对策,胸有成竹,还是真的被这些毒贩给问住了,在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回应。
见凤影墨不说话,几人便来了精神。
“既然如此,你们缉台就无权定我们的罪。”
“对啊,就算杀人未遂,也应该把我们交给府衙处理。”
几人嚣张得你一言我一语。
凤影墨唇角轻勾出一抹冷弧,却依旧没有做声。
“不就是要证据吗?将你们身上的衣服脱了,拿去煎煮,然后凝炼,就能提出五石散。”
啊!
所有人一震,那几个毒贩更是脸色煞白。
只有凤影墨唇角的冷弧微微一平。
众人全都震惊地看向说话之人。
让他们意外的是,竟然是那个被他们在大街上随便抓回来当蓝虎替身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其中一个毒贩冷声问向夜离。
“听说的,所以就蒙了一下,但是,看你们的反应,应该蒙对了。”
夜离云淡风轻道。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因为职业的原因,她早已能嗅出五石散的味道,而且,她也知道,江湖上有这种藏毒方式。
几人一听她竟然说是蒙的,一个一个气得脸色铁青。
可,那又怎样?
尘埃已落定。
“带走!”
凤影墨沉声吩咐。
几人被押了出去。
韩啸走到夜离面前,一边替夜离解着手链,一边致着歉:“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办案需要,请你海涵!”
其实,他也是刚刚抓捕行动之前,才知道凤影墨的用意。
下午的时候,他还疑惑呢,为何要抓这个人?
凤影墨只字也未跟他们讲。
原来是因为跟蓝虎身形相仿。
其实,身为禁卫统领,对于凤影墨这个人,他并不陌生,虽未一起共过事,却是早已听说了很多他的传闻。
传说他的办案能力,前无古人,后可能也无来者。
今日一见,果然。
夜离也不想跟韩啸说太多,引起纠复,就回了句:“没事。”
“而且,也谢谢你,关键时候给我们救了场。”解完手链,韩啸又蹲下去给她解脚链。
夜离还是一句“没事。”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长身玉立在前面的凤影墨一眼。
见手链脚链都解了,夜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我可以走了吧?”她问向韩啸。
韩啸笑笑:“当然!”
夜离便举步往外走。
“等一下!”
凤影墨骤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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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夜离便举步往外走。
“等一下!”
凤影墨骤然出声跖。
又怎么了拗?
该利用的不是都利用完了吗?
夜离停住脚步,有些不耐地回头。
凤影墨负手立在柴屋中,扬目看着她:“我们缉台正在招人,我看你资质不错,而且,今日你也帮了大忙,若是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们缉台工作。”
夜离有些意外,眸光微微一亮。
不过旋即一想,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早已发现了,只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她永远是被动的那一人。
唇角一勾,她回得决绝肯定:“多谢大人好意,小的哪有那本事?小的虽不怕死,却也想多活几年,就像方才,若是大人稍稍来晚一点点,只需一点点,小的怕是早已命丧黄泉,所以,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小的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夜离说完,未等凤影墨做出回应,也未理会屋里其他微愕的几人,转身,大步离开,头也未回。
************
龙吟宫
霍安不知第多少次看向墙角的更漏,又蹙眉看向坐在龙案前,看似在看奏折,实则在走神的帝王。
终究,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上前:“皇上,蓉妃娘娘那边已经派人过来看了好几回了,这眼瞅着都要三更天了,皇上要不就早点歇着吧!”
今日是这个男人第一次选妃,夜里也是这个男人第一次翻绿头牌。
就敏妃和蓉妃两个位居妃位。
首夜自是在这两个女人之间选。
他知道这个男人会选蓉妃。
随侍左右,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这个少年帝王的无奈。
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要顾忌的东西也太多,他要权衡的东西同样很多。
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随心所欲。
蓉妃是太后娘家的侄女,是太后的人。
首夜,他一定会给这个女人。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的一样,这个男人的确翻的蓉妃的牌子。
只是,翻了以后,他又一直坐在龙吟宫里看奏折,都三更的天了,还不摆驾过去。
其实,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那个今日被狂徒劫走的女人。
他身为帝王,女人公然被人抢走,皇家的尊严和颜面扫地,他气愤,他知道的。
而且那个被人抢走的女人,是他最想留在身边的女人,他伤心,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他更知道,已是多事之秋,就不能再发生什么事了。
翻了人家的牌子,却让人家孤等一夜,比干脆不翻人家牌子还要严重。
这会让蓉妃自己不好想,也会让下人们看蓉妃笑话,最重要的,还会让太后不满。
所以,身为他的奴才,他必须提醒他。
见男人不为所动,就像没听到一样,他又提高了音量,再重复了一遍:“皇上,蓉……”
他刚开口,就看到男人“啪”的一声合上手中奏折,又“啪”的一声掷在龙案上。
吓得他连忙噤了声。
男人挑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霍安心中一喜,哎呀,终于肯动了,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走了一会儿,霍安陡然发现,根本就不是去蓉妃的彩霞宫的方向。
而是去朝阳宫的方向。
朝阳宫里住着的是——易敏。
他眉心一蹙,连忙紧步跟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夜里翻的是蓉妃娘娘的绿头牌。”
男人脚步未停,回头冷扫了他一眼。
他一惊,连忙噤了声。
来到朝阳宫的门口,他
准备先去通报,被男人止了,男人让他就等在外面。
也未让宫女们进去通报,男人独自一人径直走了进去。
虽已是三更的天,内殿里面依旧亮着烛火。
陌千羽进去的时候,易敏正一人坐在铜镜前,缓缓梳理着长发。
身着一袭洁白的寝袍,未施一丝粉黛,满头的青丝也未有一分束缚,瀑布一般披散下来,一直垂顺至不堪一握的腰际。
五官本就生得倾国倾城,如此一来,更是清丽脱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带一丝凡气。
显然是在想心事,也显然坐了很久。
陌千羽一直走到她身后,出现在她面前的铜镜里,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皇上……”
她欲起身行礼,被陌千羽大手按在肩头止住。
“怎么还没睡?”
易敏笑笑,仰起小脸看向他,“皇上不是也没睡吗?听说皇上翻了蓉妃的牌子,春宵苦短,怎么还有空来朝阳宫?”
陌千羽同样弯了弯唇角,凤眸深深凝向她:“朕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皇上在意臣妾吃醋吗?”
易敏忽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问道。
陌千羽唇角微微僵了僵,不意她会突然这么问。
眸光微闪,没有回答。
易敏垂眸弯了弯唇,也不勉强。
“说吧,皇上找臣妾有何事?”
再抬眼朝陌千羽看过来的时候,已是将眸底的情绪敛得一干二净。
陌千羽从她的身边踱到她的前面,然后转过身,看着她。
“今日夜灵被劫的事,你怎么看?”
易敏呼吸一窒,虽面上未动声色,心里面却是不免打起了鼓。
专门跑到她宫里来问这个,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就是想问问你,以你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这件事,你觉得应该是怎样的?”
局外人?
易敏怔了怔。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抿唇略一思忖,她才缓缓开口道:“臣妾觉得,与其说夜灵姑娘被抢走,倒不如说她是被救走的,臣妾虽不知道那个戴着面具的墨袍男人是谁,但是,可以看出,他跟夜灵姑娘肯定是认识的,这个认识,并不单单指他认识夜灵姑娘,想要抢走她,还包括夜灵姑娘也认识他。否则的话,在被那个男人钳制的时候,夜灵姑娘肯定会反抗,但是夜灵姑娘没有,所以,臣妾认为今日这一出,要不就是两人提前商量好的,所以夜灵姑娘没有反抗,要不这个男人就是夜灵姑娘非常重要的人,夜灵姑娘不忍他受到伤害,至于其他的……臣妾没发现什么。”
易敏故意避重就轻,因为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当时跟三爷交过手,她现在的说的这些,他当时应该看得比她还要真切。
“就这些?”陌千羽紧紧抿着薄唇。
“嗯,”易敏点头。
陌千羽微微眯了眸子,定定望进她的眼。
她方才说的,他何尝不知道。
夜离是会武功的,且武功不弱,当时他跟黑衣人打斗的时候,她完全可以逃脱。
就算不能逃脱,她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只要帮他稍稍分散一点黑衣人的注意力,他就完全可以将对方制伏。
然而,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不仅没有,甚至原本是有些抗拒的,却在看到他持剑上前的时候,连忙停了下来,生怕分了对方的心。
陌千羽瞳孔微微一敛,滔天怒火盈上眸眼,前一刻还漆黑如墨的瞳子瞬间就蕴出血色。
易敏甚至有些被他的样子吓住。
“皇上……”
陌千羽回过神,看着易敏,忽然想起什么,唇角一勾,“说说你这两年的事给朕听听。”
一边说
,陌千羽一边走到易敏边上的软椅边,撩袍优雅地坐了下去,然后,闲适地睨着她。
易敏怔了怔,这话题转变得也太快了,而且……
“皇上不去彩霞宫了吗?蓉妃该等急了。”
“你这是在赶朕走?”
“当然不是,臣妾求之不得呢。”
“嗯,”陌千羽低头拂了拂龙袍的袍袖,然后再次抬眸悠然看着她:“那便说说吧。”
或许,他的思路一开始就是错的。
选妃那日,易敏的骤然出现,让夜离错失了恢复女儿身的身份,他当时怀疑易敏是凤影墨的人。
可今日,明明凤影墨不在,被他故意派去公务,甚至,他还派了禁卫统领韩啸随行监视。
却依旧发生了这样的事。
或许,这一切跟凤影墨并无关系。
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他的三皇叔宁阳王。
而易敏,是宁阳王的人。
当年,宁阳王被先帝派去明州出任刺史,路上遭遇山贼,全家遇害。
他怎么会还活着?
既然活着,就应该回朝,为何躲藏着,还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个人肯定是个危险的存在。
“皇上想要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
夜离在街上故意兜了两圈,确定没有人跟踪,才回了她和三爷的那个客栈。
三爷依旧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很是担心,可是鉴于刚刚擅自出门的教训,她也不敢再出门去寻。
只能等。
见铜盆里小二已经准备了水,她想起自己脸上涂抹的灰土,取了帕子,准备将其洗掉。
可当她看到铜盘的水面上倒映着的那张脸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是谁?
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抬手捂上自己的脸。
明明她只是抹了一把灰尘在脸上,为何会出现这个样子?
半边脸都是红斑。
像是中毒之症,更像是与生俱来的胎痣一般。
而且还稍显浮肿,让她原本的五官都显得陌生。
似乎完全换了一张脸。
呼吸骤沉,她赶紧拧了帕子将脸上的灰尘擦掉,可也仅仅是擦掉了灰尘。
红斑还在。
浮肿亦在。
可是很奇怪,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也未感觉到一丝异样。
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蓦地浮起某个男人抬手大力擦拭她脸的情景。
是他!
她瞳孔一敛。
是了,就是他。
难怪。
难怪韩啸和那些禁卫,以及缉台的人一直没有认出她。
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何况他们?
孩纸们莫急哈,这几章在必要的过度,因为有些东西要铺垫,马上有你们想看的哈,明天加更,么么哒~~
另外,乐文史无前例的巨抽了,所以,孩纸们这两天莫要囤文,当天更新当天看,因为可能会出现更新本章,上一章就会被抽不见了的情况。还有,后台已经被抽得一片凌乱,看不到孩纸们送的道具,暂时就不贴了哈,等抽风过去,再一一感谢。群么么~~
【157】凤影墨,算你狠!
翌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凤影墨韩啸一行人就押着抓到的几个毒贩准备回京城。
一行人骑马,毒贩手脚被缚,关在一辆囚车上。
但还没走两步,又停下,因为前面有一人直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罩。
韩啸走在前面,最先发现那人拘。
正是昨日被他们抓过来当饵的那个人。
“小的愿意随官爷去缉台工作,希望官爷收留!”
韩啸怔了怔,回头看向身后的凤影墨。
凤影墨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缰绳,闻言才徐徐抬眼,看向拦在前面的人。
凤影墨没有出声,夜离也未再说话。
半响,凤影墨才启唇,不咸不淡道:“缉台工作很危险。”
夜离眼睫闪了闪:“小的不怕。”
凤影墨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嘲意尽显。
夜离知道,他是故意用昨日她回他的话,来打她的脸。
很想回他一句,若不是他用卑鄙手段,在她的脸上下药,她才不会主动找上前来呢。
当然,他是帮了她。
她的脸被他这样一搞,韩啸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将她认出来。
可是,谁又能说,在帮她的同时,这个男人最重要的出发点不是以此来钳制住她呢?
没有解药,她的脸就不可能好。
而且,看他现在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副吃定了她会来的样子。
心中气结,却又不得发作。
毕竟,退一万步讲,对她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回去的机会。
不然,三爷这样将她抢走,陌千羽不会放过她,戒坊呆不了,宫里也回不了,这几年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
回去缉台工作,虽已不能位居高位,却毕竟是在缉台。
天下第一台,想必比她在戒坊更有利于查出当年的真相。
而且,不位居高位也好,这样,就不必上朝,不必跟陌千羽见面,也不必跟那些大臣周旋,她也少了许多危险。
所以,权衡了一夜,她还是来了。
“你可要自己考虑清楚了!”
凤影墨看着她,眸色极淡。
“小的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
“好!”凤影墨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夜离仰脸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她清晰地看到凤影墨眸光微微一闪之后,一抹揶揄掠过眼底。
“阿丑……”凤影墨低声念了一遍,然后唇角一斜:“的确人如其名。”
对于他的挖苦,夜离也不理会。
她此时是什么样子,她知道,不然,她也不会给自己取这个名字。
见她不吭声,凤影墨眼梢微微一掠,回头看了一眼,“只是,我们就这么几匹马,你又不是犯人,总不能跟那些毒贩一起坐囚车,所以……”
凤影墨的话没有说完,就停在那里,但是,意思却非常明显。
夜离冷冷地弯了弯唇,眸光坚定道:“没事,我有脚,我可以走。”
凤影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好,那,走吧!”
然后,大手一拉缰绳的同时,双腿一夹马肚,径直打马经过韩啸的身边,带头走在了前面。
一行人再次行了起来。
马蹄哒哒,陆续从夜离面前经过,每个人都会看她一眼。
夜离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才连忙拾步跟上。
虽然练过武,身体底子不错,可终究是两条腿。
怎能比得过四条腿的马。
而凤影墨走在最前面的第一个,一点都不放慢速度,所以,跟在他后面的众人,便也紧紧跟着他的步伐。
她几乎一路小跑跟着。
tang
怕被众人瞧出端倪,她又不敢用轻功和内力,完全凭的是体力。
这样没有坚持多久,她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马蹄不停,凤影墨骑在高头大马上,扭头睥睨着她。
后悔?
他的意思是去戒坊工作吗?
虽恨得牙齿痒痒,夜离却还是回得笃定:“若后悔,我就不会来!”
临阵脱逃不是她的作风。
虽然,她知道,他是在故意整她。
可她需要这份工作。
见她如此说,凤影墨挑挑眉尖,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掠回,看向前面,继续前行。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夜离觉得自己的体力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一双脚就好像是灌了铁一样,每迈一步都是那样艰难。
韩啸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要不,上来跟我一匹马吧!”
一边说,韩啸一边朝夜离伸出手。
夜离怔了怔,并未将手给他。
在韩啸的眼里,她是一个男人。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男女有别啊。
“不用了,多谢大人关心。”
夜离牵了牵唇角,她觉得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抬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她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着。
“没事,昨夜你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虽年纪轻轻,可韩啸同样带着身为武将的豪爽,这次也没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在马上一倾身,伸手攥了她的手臂作势就要将她拉上马。
却忽的一阵疾风驰来,将夜离的身形一裹,强势将她扯开。
韩啸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就见夜离的身子被疾风带起,等下一瞬再看的时候,已稳稳地落在前方凤影墨的马背上。
“多谢韩统领的好心,毕竟是我缉台的人,还是乘我缉台的马比较好,免得传出去,说我凤影墨虐待新人。”
凤影墨拉着缰绳,回头朝韩啸微微笑着,一双眸子映着晨曦,深幽一片。
韩啸怔怔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凤台主所言极是!是韩某欠考虑了。”
“诶~”凤影墨扬手,“韩统领也是一片好心。”
夜离坐在凤影墨的后面,大汗淋漓,倒不仅仅是刚刚走出来的一身汗,更重要的是痛啊。
那样被凤影墨用力一裹,重重落在马背上,她的ρi股撞上冷硬的马鞍,痛死了。
待疼痛稍稍缓和了一点,她就想着要下来。
凤影墨似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沉声道:“你确定可以这样走到京城?”
夜离只得十分英雄气短地放弃了心里的挣扎。
************
缉台和戒坊不同。
准确来说,戒坊人员设置温和许多,皆是宦官跟女子。
而缉台更像是六扇门一样的组织,只不过管辖的范围不同,在五石散盛行的当下,缉台人员壮大,风头更是盖过了其他。
故而,能入缉台的人,都是个中翘楚。
大概这也是朝中各种势力忌惮缉台,忌惮凤影墨的原因了。
而她的到来,自然招来了不少非议。
其一,因为长久以来,要进缉台,都要经过重重考核。
其二,她现在的模样,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像缉的,倒想是被缉的……
面对各色眼光,夜离也不以为意,脸上连一丝过多的表情都没有,反倒是目光落到一边大大小小好几辆马车上,眸光起了一丝波澜。
到缉台刚一安顿下来,凤影墨便让她等在这里。
她站着等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这些马车一个个整齐地停到了她面前。
每辆马车上,都堆满了衣服,男男女女,各式各样,场面看起来倒是颇有些壮观。
“这是大人交给你的,还有……”
送马车前来的男人抿唇,瞥了眼对面看起来身材瘦小的夜离,却又要装的若无其事,不去看夜离的模样。
虽是陌生人,可心中却仍带着一丝难为情,只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还有什么?”夜离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衣服,缉台,还能做什么?
果然,下一刻,对方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于从衣物中炼出五石散这个法子,缉台上下不甚懂,也不知道怎样去识别,这些都是从缉台关押的那些犯人身上脱下来的,大人说,让你亲力亲为,继续蒙一蒙……”
男人说完,斜睨着夜离观察她的反应。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凤大人的原话!
蒙的?他在缉台这么久,怎么会相信这个说辞呢?
而这个人在柴房那么乱的情况下反应极快地说了这个方法,说实话,自己当时都没有想到。
看来面前的这个又丑又小的男人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凤大人也不会就这样让他来缉台工作。
想着,便更仔细地观察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总感觉,透着那么一丝丝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蒙一蒙?
夜离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攥起,饶是脸上保持着再镇定的模样,牙齿却还是禁不住一点一点咬了起来。
这是她昨夜在客栈柴房中的原话,这话,他倒是给她返了回来。
缉台上下都不甚懂,意思不就是让她一个人去检验这几大车的衣服吗?
此方法她都知道,缉台是这方面的权威,又怎会没有人懂这个方法?
分明故意为难!
这么多的衣服,检验步骤又繁多复杂,她一个人,这根本不叫为难,叫整她!
“什么时候要结果?”
夜离深吸了几口气,尽量稳着自己的情绪。
不就是检验衣服吗?她又不是没有做过!
反正只有一双手,她尽最大努力而为,这么多衣服,别人或许需要一月,她十天,应该就可以出结果了!
“三日后午时!”
男人说完,有一丝疑惑地看了眼夜离,这才转身离开。
说实在的,昨日他也是跟在一起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清楚。
此人来缉台,首先是凤大人主动提出来的。
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人家如他所愿来了,为何又不好好对待?
这么多的衣服,他们缉台专司这方面的部门来检,都不可能在三日内完成,何况这个新来的门外汉一双手一个人?
这厢夜离听到三日,也是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呛住没出来。
三日,就是不眠不休时间也不够!
凤影墨,算你狠!
************
原本,她对五石散的气味非常敏感,换句话说,若是衣服上被浸染了化成液态的五石散,只要达到一定的量,她是可以嗅出来的。
可是,那也必须达到一定的量,若量小,她有时也会嗅不出来。
而且,这么多衣服堆在一起,还不排除互相串味。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靠嗅觉根本不行,必须一件一件严格按照煎煮凝练的方法来。
所幸缉台有一大一小两个厨房。
大厨房做膳食,小厨房便腾给她了。
第一步煎煮。
锅里上水,衣服放进去,架柴生火。
说实在的,虽然钟家灭门后,她的确吃了不少苦,可也完全与厨房无关。
做太监时,她不需要做这些,做内务府总管时,更不需要做这些。
后来,做了戒坊坊主
,就更不用说了,一日三餐,都是有人端到她面前。
如今,让她生火,还真是将她难住了。
她换了多种架柴的方式,又是用吹火筒吹,又是拿蒲扇扇,可还是半天没有将火生起来。
火没起,烟倒是弄了一屋。
浓烟呛得她眼泪横流,她赶紧打开门窗。
黑烟缭绕、泪眼婆娑中,她赫然发现凤影墨不知几时站在了窗外。
四目相对。
一人窗内,一人窗外。
她蹙眉不停咳着,狼狈不堪。
他依旧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负手悠然而立,他扬目看着她又是红斑又是黑灰,浓墨重彩、狼藉一片的脸,也微微蹙了眉尖:“真丑!”
夜离本就心中郁结,闻见此言,顿时冷脸冷语相向:“我本就叫阿丑!”
凤影墨也不以为意,眼梢轻掠,瞥了一眼被浓烟覆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的厨房,揶揄道:“你这是在检验,还是在烧厨房?”
“小的以为,堂堂的一台之主,关心的应该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当然,如果台主很闲,自是也可以关心,但也不必站在窗外偷看。”
夜离冷声说完,默然转身。
正欲回去灶台,就听到身后凤影墨道:“比起结果和过程,我更关心的是,你如此受尽委屈,你身后那个如同天神一般强大的男人几时杀入缉台,带你离开?”
夜离脚步一滞。
原来,这才是他的用意?
逼出三爷么。
“凤影墨,你堂堂一个缉台台主,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幼稚吗?”
忍无可忍,夜离愤然转身。
却发现窗外哪里还有人?
后台还在持续抽风中,依旧看不到孩纸们送的道具,文也被莫名抽掉两章的内容不见鸟,哎~~这章发了,又不知道会抽走哪章。这两天素子在老家忙婆婆墓碑的事情,过完清明,素子会持续加更,见谅,哎~~
【158】我最信你!
“凤影墨,你堂堂一个缉台台主,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幼稚吗?”
忍无可忍,夜离愤然转身,却发现窗外哪里还有人?
夜离站在那里微微失神了片刻,才转身走回到灶台边岑。
浓烟还在从灶膛口往外冒,柴禾依旧没有燎燃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蹙眉环顾四周,在看到桌案上的灯盏时,眸光一亮。
将灯盏里的油浇淋在柴禾上,再放进灶膛。
此法总算有效。
柴禾终于燃了起来。
先是煎煮。
煎煮完,将衣服拧起来,然后是凝炼。
所谓凝炼就是继续烧,一直将那些水烧干,使水里面的五石散纯净、凝固。
整个程序完成真的不是一般的费时间。
而且,她根本就不是呆在厨房里的料。
还没一日下来,手上已经是多处烫出了泡。
然后,因为要趁沸的时候大力将衣服拧起来,起泡的手哪经得起这样用力绞拧?
泡就破了,一双手惨不忍睹。
到第二天的时候,就更加严重了。
有些地方甚至还开始出水,有化脓的倾向。
可衣服却还只是检出了几件。
晌午的时候,连柴禾都烧完了。
************
厨房里,饭菜飘香,众人忙得热火朝天。
“喂,你们听说了吗?现在小厨房里的那位是凤大人这次缉毒带回来的,听说,不会武功、不会侦案,对缉毒更是一窍不通,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被凤大人收进了缉台。”
“当然听说了,整个缉台都知道了吧?天下谁人不知,要进缉台比考个功名还难,层层考核、层层挑选不说,还必须通过凤大人的面试,这个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还真不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几辈子。”
“可不是,而且,你们没看到那人,我可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天,还真不是一般的丑,简直是奇丑无比,这样的人,凤大人怎么会看上?”
“人家是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而且我们凤大人又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这倒是!”
厨房里的女人一边做事,一边七嘴八舌谈得欢。
每次只要说到她们龙章凤姿、俊美无俦、玉树临风的凤大人,一个一个就像是犯了花痴一般。
“对了,小梅,你哥哥这次缉台招人的考试通过了吗?”
那个叫小梅的女子面色一黯,摇摇头,“没有。”
“又没有啊?我记得你哥哥好像缉台每次招人都报名考试了吧?怎么还没有通过啊?”
“是啊,上次不是听你说,这次有把握吗?怎么又没上?”
小梅轻咬了唇瓣没有吭声。
“等会儿说说又说到那个阿丑头上去了,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怎么就能够那么幸运?若真是真枪实战地考核,我看他第一关就得被刷下来。”
“可不是,自从缉台建立以来,凤大人直接破格招入的他是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吧?他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能得到我们凤大人的赏识?”
众人义愤填膺,替小梅打抱不平。
“就凭他帮助凤大人他们抓到了毒贩,就凭他急中生智找到了毒贩的证据。”
一道清润如珠的声音骤然从门口传了进来。
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紫衫女子盈盈走了进来。
“蝶柔姑娘。”
“蝶柔姑娘。”
众人纷纷笑脸相迎。
此人其实也是她们厨房的人。
只不过,跟她们这些人不同,此人只负责缉台台主凤影墨的膳食。
听说,还是凤影墨亲
tang自指定的,原因是,凤影墨曾无意中吃到了她做的一味点心,大爱,故找到了她,并做如此安排。
能亲自做饭给凤影墨吃,那是她们这些女人做梦都想的事。
可凤影墨却偏偏指定了蝶柔一人,可见对此人的看重。
也正因为如此,蝶柔无形之中就高了她们一等。
缉台众人对蝶柔也皆都礼让三分。
“我们要相信凤大人,既然能被他看上,对方一定有他过人的地方,我们不应该在背后妄议。”
蝶柔缓步而入,含笑而语。
众人互相看了看,只得纷纷点头附和:“蝶柔姑娘说得是。”
这时,门口忽然又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请问,我能从这里拿点柴禾吗?”
所有人一怔,全都循声望去,包括刚进门的蝶柔。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站在门口一脸红斑、奇丑无比的那人正是她们刚刚谈论的焦点,阿丑。
众人都看着阿丑,无一人反应。
阿丑也没有贸然进来,就站在门口征询地看着众人。
众人这才发现,此人不仅长得丑,身子也单薄得厉害,特别是穿上缉台的专用服装,站在那里就好似一阵风能吹走似的。
这样的人也能缉毒?
众人纷纷流露出质疑、不屑、更加看不顺眼的表情。
还是蝶柔最先回过神来。
“当然可以,你自己搬吧!”
蝶柔伸手指了指灶膛边上的一堆柴禾。
“多谢!”
夜离对着蝶柔微微鞠了一下身子,无视其他众人脸上的表情,举步走了进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灶台边上,开始搬柴。
原本热火朝天的厨房一时间静谧得厉害。
气氛变得诡异。
蝶柔见状,连忙吩咐众人,“都愣在那里做什么?快,马上就是午膳时间了,还不快动起来。”
众人这才将死死落在夜离身上的目光收回,各自忙碌起来。
夜离搬了柴禾起身,举步往外走。
经过小梅的身边时,小梅正好转身。
明明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根本碰不上,可小梅忽然朝夜离撞了上来。
“哗啦”一声,夜离手中的柴禾掉在地上。
而小梅袖中的一个什么东西也滑了出来,跌落在两人脚边的一个铜盆里面。
“啊,我的玉……”
小梅惊呼,然后转眸愤怒地看向夜离:“你没长眼睛吗?我站在这里好好的,你做什么撞上来?”
所有人都停了手中动作,朝两人看过来。
夜离蹙了蹙眉,忍着柴禾砸在脚趾头上的疼痛,垂眸看向铜盆。
是一块玉佩。
所幸铜盆里有水,玉佩这样砸下去,有浮力的支撑,并没有摔碎。
“还不快帮我把玉佩捡起来!”
小梅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目光落在那块半浮的玉佩上面,夜离没有动,面无表情。
见她没有反应,小梅伸手大力推了她一把,“喂,你不仅瞎了,还聋了吗?眼睛不看路,将人家的玉佩撞掉了,我让你捡起来,你没听到吗?”
夜离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皱眉。
目光从玉佩上移开,缓缓朝她看过来,夜离冷声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做什么要帮你捡?”
小梅脸一白,有那么一瞬,还真的被夜离眼中吞吐的寒意吓住。
强自镇定,她气急败坏道:“你撞了人还想抵赖,我站在这里择菜,明明是你撞上来的,你却倒打一耙,你这人怎么这样?”
夜离没有吭声,缓缓躬下腰。
大家以为她是去捡铜盆里的玉佩,
小梅略带得色地弯了弯唇角。
谁知,没有!
她压根就没有捡玉佩的意思,而是一根一根将散落在地的柴禾捡起来。
小梅见状,更是气结,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挥手一把将夜离刚刚捡在手臂上揽着的柴禾尽数挥在地上。
“你不长眼睛,将人家撞了,让你捡个玉佩都不捡吗?”
夜离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
“我说过,我没撞!”
声音不大,口气却非常笃定,掷地有声。
“怎么没撞?厨房里面那么多人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难道我还诬陷你不成?”
小梅依旧态度嚣张,而其他的人也纷纷开始帮小梅说话。
“阿丑,你就给小梅捡起来吧,你撞到了人家,人家也没跟你计较,只是让你捡起来,你又何必那般小气?”
“是啊,举手之劳而已,我真不知道你犟什么?”
夜离笑笑。
什么叫那么多人,什么叫那么多双眼睛?
看着众人的嘴脸,她只想到一丘之貉这样的形容。
忽然,她想起了一人。
刚刚让她拿柴禾的那个女子。
转眸,她朝蝶柔看过去。
纵观整个厨房,如果说还能公正说话的,怕是就只有这个女子了。
蝶柔也睇着她,正欲启唇说什么,就猛地听到一道低醇的嗓音自门口响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在听到那一道声音的瞬间,同时变了脸色。
且清一色的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惊喜。
震惊的是,来人竟然是凤影墨。
难以置信的是,这个男人从未来过厨房,从未。
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惊喜的是,此人是她们做梦都想见到的男人。
平素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已是喜不自禁,今日竟是主动上了门。
只有夜离眼帘颤了颤,微微将双手缩进了袖襟。
“凤大人。”
蝶柔娇媚一笑,带头行礼。
众人紧随其后,一个一个绯红了脸颊,心口扑扑如同乱撞的小鹿。
夜离也略略低了头。
白衣男人翩然若仙,迈过门槛,从容而入。
“怎么回事?”
径直入内站定,凤眸目光环视过众人,似乎这才看到夜离,眉心微微一蹙:“你怎么在这里?”
夜离刚想回他,蝶柔已经先她一步帮她出了声。
“阿丑是过来拿柴禾的。”
夜离便也省得出声。
凤影墨转眸看了眼蝶柔,然后再次朝夜离看过来,“拿柴禾就拿柴禾,围在这里闹哄哄的做什么?”
这次又没有轮到夜离回答。
众女子中,再次有人出了声:“阿丑撞了小梅,将小梅身上的玉佩撞掉了,小梅让阿丑将玉佩捡起来,阿丑死活不肯,所以就……”
“哦?”凤影墨眉尖一挑,眸光轻凝,睇向夜离。
却并没有问她,而是下一刻,骤然问向小梅:“是这样吗?”
小梅心口一撞,差点呼吸不稳。
这可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跟她说话,还是相隔那么近的距离。
心跳突突中,小梅红脸回道:“是……正是……”
“我没有撞她!”
夜离开口说了自凤影墨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语气不徐不疾、清冷坚定。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
小梅闻言一急:“怎么没有撞?大家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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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
夜离弯了弯唇,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凤影墨凝眸看了她一瞬,然后,眼梢一掠众人,最后落在蝶柔的脸上。
“蝶柔,我最信你,到底怎么回事?”
蝶柔怔了怔,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最信你?!
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语,有多不容易。
而对于她们这些下人来说,能得到这般优秀的男人的信任,又是多么的奢侈。
任凭她再压抑,狂喜还是萦上她的眼角眉梢。
她抿了抿唇,看向夜离。
夜离也同样看着她,看着这个她觉得唯一会说公正话的,也是凤影墨最信任的女人。
蝶柔心中略一计较,美眸流转,看向凤影墨,软声道:“回大人话,的确如她们所说,阿丑刚刚撞到了小梅,将小梅的玉佩撞掉了,小梅让阿丑将玉佩捡起来,阿丑不肯,两人便僵持在这里。”
夜离瞳孔一敛,有些难以置信,却在下一刻,又释然了。
是她高估了人心。
小梅眸光一亮,感激地看向蝶柔。
凤影墨点点头,“嗯,你说如此,我相信就肯定是如此。”
夜离摇头轻笑,却不想再多做争辩。
哪怕是多说一个字都不想。
“那依蝶柔之见,此事应该怎样处理?”
蝶柔垂眸颔首,一脸的娇羞满足:“蝶柔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真的是非常小非常小的一件小事,大家都是缉台的人,完全没有必要为这点鸡毛蒜皮之事闹得面红耳赤。就算阿丑撞到了小梅,那也是不小心,大家不用小题大做,而,就算小梅让阿丑捡玉,那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阿丑也不应该非要狡辩自己没撞,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撞,大家相处一场,替对方捡个玉也完全可以吧?”
蝶柔条理清晰、言辞恳切地说完,引来众人的一片点头赞许。
包括凤影墨。
“蝶柔说得没错,不就是弯腰捡个玉佩而已,阿丑,你就那么一点气度?”
凤影墨没有一丝情绪地问向夜离。
夜离垂眸弯了弯唇。
气度?
“那凤大人觉得阿丑应该怎样做,才显得有气度?”
再抬眸,她灼灼看向凤影墨。
“捡起来!”
凤影墨一字一顿如是说。
夜离长睫颤了颤。
所有人都看向夜离,各人眉眼,各种心思,却无一不是一副等待好戏上场的样子。
凤影墨看着夜离。
夜离也看着凤影墨。
彼此的眸子绞在一起,凤影墨的眸光浅淡,夜离冷眸灼灼。
半响之后,夜离才点头:“好!如大人所愿!”
清冷的声音在厨房响起,四周咕嘟咕嘟的烧水声显得整个厨房更静了一些,众人的目光都黏上了那抹羸瘦的身影。
就在众人等着夜离拾起水盆里的玉时,夜离猛的伸手拉起站在身前男人的大手,快速的拉至唇边,狠狠的张嘴咬下去的同时,双眸一瞬不瞬地看向眼前的男人,眸光闪了闪。
对上她的目光,凤影墨眸光一顿。这力道,分明是说眼前的女人有多么生气,可在她眸子里,此时却寻不到半分……
众人大吃一惊,甚至有人已经惊呼出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想到,这个阿丑竟然这么大胆,敢去咬凤大人的手,莫不是疯了不成?
在他们的认知里,对凤大人都是又敬又爱的,远远看一眼都是奢望的事情,更别说冲撞凤大人,咬凤大人的手了!
可之后的事,让众人更加难以置信,原本认为,风大人会毫不留情的一掌甩开咬他的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却没想到,那个俊美如神的男人,身型丝毫未动,只是轻皱了眉心,表达的却不是痛意,深色的眸一瞬不瞬的凝着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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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柔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清秀的脸上因为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惨白,“阿丑你做什么,不要命了吗?快放开凤大人!”
夜离闻声,松了口。蝶柔松了一口气。
只一瞬的功夫,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夜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速地抓住凤影墨的大掌伸进铜盆。
小梅脸色突变,变得惨白,脚底发软。
凤影墨微怔之后,抿唇,目光落到夜离溃烂的不成样子的手背上,眸色变深……
********
孩子们久等了,见谅!道具还在抽,看不到谁,先谢过孩纸们!
【159】只为了告诉他,什么是真相
凤影墨微怔之后,抿唇,目光落在夜离溃烂的不成样子的手背上,眸色变深。
而夜离却是在看着他,一瞬不瞬。
两人保持着很诡异的姿势。
因为铜盆是在地上的,夜离拉着凤影墨的手一起放进铜盆的水里,两人就得弯腰下去岑。
这对于一个主动,一个是被动的两人来说,其实是有难度的。
特别是主动的人又瘦小,又不会武功,而被动的人又高大,又功夫深厚。
怎么可能会在后者长身玉立的情况下,前者能拉着他的手,强行让他弯腰,并带着他的手放进铜盆里?
但是,事实上就是做到了欢。
也不知是前者爆发了超强的力量,还是后者戒心全无、甘愿配合?
众人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了。
两人的手都浸在水里。
夜离按着凤影墨的腕。
水波微漾,能清楚地看到水下夜离手背上的水泡和溃烂。
也能清楚地看到凤影墨手背上的一排牙齿印和往外渗出的血珠。
夜离面色微白,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渗出。
凤影墨薄唇紧抿,脸色却越来越黑。
夜离就笑了。
轻轻笑。
将他手腕松开的同时,也顺势捡起了那枚半浮着的玉佩,起身站起。
然后在众人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将玉佩放进小梅手中,接着,再次弯腰,默然拾起地上的柴禾,走了出去。
头也未回。
凤影墨却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动,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直起腰身。
眼梢轻轻一掠,他瞥向蝶柔。
那目光……
蝶柔心口一撞,那是什么目光?
心头狂跳中,还未及真正明白,又见他斜了眼梢,眸光如刀,睇向边上的小梅。
小梅早已煞白了脸色,抖如筛糠。
正慌惧不堪地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承认,却见凤影墨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牙齿印清晰深刻,皮肉外翻,可见当时的力道。
“你叫什么名字?”
凤影墨忽然开口,抬眸再次瞥向小梅。
小梅所有的故作镇定和心里防线在男人的这一瞥和一问中彻底崩溃。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梅不是故意的,这盆盐水放在这里,是打算洗草莓的,小梅并未发现阿丑的手上有伤,否则也绝对不会让他去捡玉佩……”
众人震惊。
原来这盆水里放了盐。
而阿丑的手上都是伤。
伤口遇盐……
难怪,难怪阿丑要咬凤影墨的手,咬破之后,又拉着他的手一起入水。
原来,原来是想告诉他,这盆水是盐水。
“我似乎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凤影墨清冷开口。
小梅更是吓得不行。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并没有说她陷害,是吗?
那一刻,她恨得扇自己一耳光,非常懊恼自己的行为。
什么是不打自招,就是她这样。
“奴婢……奴婢小梅……”
“小梅?”凤影墨微微拢了眉,似是在极力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片刻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个哥哥想进缉台,却一直没能如愿考上的小梅?”
小梅怔了怔,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些。
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当然,此刻,却只剩下惶恐。
“是……是的……”
小梅吓得声音都在抖。
“想他进缉台吗?”
凤影墨骤然问。
小梅浑身一震,愕然抬眸。
众人也无一不震惊。
这个男人的言下之意……
难道会破格录取?
“缉台是天下男人都想进的地方,哥哥想进,小梅自是也想哥哥能进,可是哥哥他不争气……”
“现在我给他一个机会。”
小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打断。
竟然是真的。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小梅更是喜上心头。
刚想磕头谢恩,却又听到凤影墨话锋骤然一转,“不过,这个机会得你替你哥哥争取!”
小梅一怔。
她替她哥哥争取?
她一介女流,能替她哥哥争取什么?
刚想出口询问,凤影墨已经再度出了声。
“午膳后,你去小厨房接替阿丑的工作,只要你在我规定给阿丑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你哥哥就能进缉台工作。”
接替阿丑的工作?
tang人都觉得甚是意外,而小梅却是喜出望外。
虽然她不懂缉台的工作,但是,她想着,自己毕竟在缉台的厨房时间不短。
没吃过猪肉,总见了不少猪跑。
而且,阿丑一个初初进来的新人,他能干的活,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干。
在场的每个人也都吃惊不小。
缉台招人制度一直严格,也严谨,这也是为何阿丑引起那么大公愤的原因。
没想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小梅的头上。
看来,小梅还真不是一般的运气好。
方才出了那样的事情,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还得到了如此一个良机。
“多谢凤大人。”
小梅俯首而拜,感激涕零。
“嗯,”凤影墨点头,“当然,凡事有利有弊,若不能完成任务,你哥哥不仅要失去这次机会,你,也必须离开缉台。”
小梅呼吸一滞,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没有完成任务,她,竟然也必须离开缉台?
不过,转念一想,若阿丑能完成的,她怎么可能完成不了?
“可以吗?”凤影墨轻睇着她。
当然可以!
她求之不得啊。
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小梅再次颔首躬身:“多谢凤大人给小梅机会,小梅一定竭尽全力!”
“好!”
凤影墨唇角一勾,举步离开。
在经过蝶柔的身边时,凤影墨轻瞥了她一眼。
蝶柔却忽然心头慌乱狂跳。
这一眼,跟方才的那一眼,是什么?
是失望么?
不,不是!
那种眼神,那种就像是眼里毫无一物的眼神,怎么可能是失望?
分明是轻视。
是知道她违心做了伪证吗?
肯定是。
不然,也不会这样对小梅。
而这厢,小梅还在骤然而来的狂喜中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才想起了什么,问向众人:“你们知道凤大人给阿丑多少时日让他将小厨房外面的那几车衣服检验完?”
众人纷纷摇头。
只有一人幽幽道:“三日。”
是蝶柔。
“三……三日?”小梅浑身一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这,这怎么可能?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脸色早已煞白如纸。
“不然,你以为呢?”
蝶柔有些恍惚地看向她,甚至来不及表达自己的同情,就满脸满眼被忧虑占满。
小梅的命运已可以预见。
她忧虑的是自己。
******
出了厨房,凤影墨走得极快。
是他大意了。
她一直轻捻着袍袖,将一双手缩在里面,他就应该发现的。
又不是冬天,又不冷,而且,平素的她也从来没有这种习惯。
原来,她是不想让他看到她手上的伤。
还有,还有那盐水。
他也应该一眼就看出来的。
原本,玉佩那样的重物,入水,肯定是会沉到铜盆底的。
而小梅的这枚却只是半悬在水中。
只能说明一点。
此水不是纯水,此水的浮力比普通纯水的浮力要大。
盐水便是如此。
她看出来了,所以她不愿拾捡。
而他,却大意地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是一个极度隐忍的人,她很少有冲动的时候,她永远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可为,什么时候什么事不可为。
可她刚才,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了他。
这对一个目前只想安身立命、只想站稳脚跟、不想挑事、不想惹是非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知道。
可他更知道,她有多气,她有多恨。
才会用如此冲动、如此血腥的方式。
只为了让他尝尝伤口入盐水的滋味,只为了告诉他,什么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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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小厨房是刚建缉台的时候搭建的,当时是为了给那些建缉台的人做饭吃的,位于缉台的最西面,比较偏,也未碍着什么,所以缉台建好后,一直也没有拆阕。
从缉台的大厨房到小厨房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凤影墨刚刚走出游廊,远远地就看到西苑一片浓烟滚滚。
起先,他以为是那个女人又跟昨日刚开始一样,柴禾没有点着所致。
可是下一瞬,他就发现不对。
柴禾没点着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浓烟,并且远远地能听到从西苑那边传出来的闹哄哄的人声珂。
“快,快救火!”
“快去禀报凤台主!”
救火?
凤影墨脸色大变。
**
凤影墨赶到的时候,小厨房还在大火熊熊。
现场一片混乱。
虽然有不少人提着水桶在灭火,可因为火势太大,根本无济于事。
而大家又不敢近前,也只能扑扑外围的火。
“台主!”众人见他来了,如同看到了救星。
“阿丑呢?”凤影墨蹙眉,急切问道。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已经抖得厉害。
他甚至顾不上去问,为何好端端的会突然起火。
众人都说不知道,说,发现起了火就来扑火了,并未看到阿丑,也未看到里面有人出来。
凤影墨闻言就往里冲,被边上两个眼疾手快的人拉住。
“台主危险,火势太大了。”
火势的确大,还未近前,就已经烤得人皮肤痛得厉害。
而且横梁开始断裂。
各种坍塌的声音。
凤影墨呼吸骤沉,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一闯祸胚!”
这才多长的时间,刚刚还在大厨房里见过她。
话落,一把甩开钳制他的两人,掏出袖中的一方锦帕,然后夺过边上一人手上的水桶。
将锦帕伸进水桶中浸湿,然后又将水桶提到头顶,兜头将一桶水尽数淋在身上,浸湿的锦帕往自己口鼻上一捂,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中。
“台主,不能去!”
边上的几人大骇,同时想要拉住他,都没来得及,其中一人还扯掉了他的一截袖襟。
伟岸身姿很快就被熊熊大火吞没。
外面的众人大惊失色。
“阿丑,阿丑!”
他一边躲避着不断掉下来的火源和横梁木,一边急切地搜寻着夜离,并干脆撤了捂口鼻的锦帕大声唤着她。
可是,除了大火孜孜燃烧的声音,以及砖木砸落的声音,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以及又沉又乱的呼吸。
“夜灵,夜灵……”
他一边沙哑着喉咙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一处一处地找。
厨房并不大,只是因为火势太大,以及很多坍塌的砖木,所以寻找的困难很大。
滚烫的热度扑面而来,浓烟不断呛入口鼻,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想找到她。
尽快找到她。
终于,在一根横梁下面,他终于看到了那一抹身影。
一动不动,就躺在那里,手里还攥着一件煎煮过的衣服,横梁斜压在她的身上,横梁上的火已经烧到了她的衣摆。
凤影墨瞳孔剧烈一缩,疾步上前,搬开横梁,将那一抹已然昏迷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熟悉的身子入怀,他颤抖了身心,却也不敢多做停留,连忙将她抱起。
就在他站起的那一瞬间,头上一根烧断的横梁骤然跌落,“嘭”的一声不偏不斜砸在他的后脑勺和背心上。
他闷哼一声,身形大晃,差点栽扑在地。
他痛苦
tang皱眉,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子。
他不能倒。
一倒,他完了,她也完了。
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扑火的行列,几乎整个缉台的人都闻讯而来。
当听说他们的台主在里面的时候,一个一个更是不敢怠慢,心急如焚。
提水灭火、马不停蹄。小说txt下载
终于,当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慢慢从一片熊熊火海中映入大家眼帘的时候,众人欣喜大呼:“台主,台主!”
白衣早已不见胜雪的颜色,脏污不堪,也凌乱不堪,很多地方都烧成了卷儿,破碎成缕。
发髻凌乱、面上黑污一片,步伐沉重而蹒跚。
若不是早前知道他进去了,他们几乎认不出他。
随着他缓缓走出,众人发现,他的怀中紧紧抱着的就是那个叫阿丑的家伙。
“台主!”
不少人迎了上去。
有人伸手扶他。
有人伸手想要接过他怀里的人。
他有些恍惚。
原本黑如濯石的眸子眼神有些溃散,他起先抱着怀中人死不撒手,后来又似乎回过了神来。
饶是这样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将怀中之人给出来。
目光掠过众人,直到看到自己平素信任之人朝他伸出手,他才将怀里的人递给他。
对方接过,他高大的身形瞬间一颓,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
“台主,台主……”
************
夜离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不知时日。
只知道,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厢房里面。
厢房里没有人。
看窗外的光线,应该是黄昏。
头痛欲裂,她想起,她从大厨房里搬了柴禾回来,灶膛里的柴禾已经烧光,火已经熄灭,所以,她不得不重新生火。
灯盏里的油她已经用完了,她找了一圈,发现墙角有一大壶备用的灯油,所以,她就提到灶膛边淋在柴禾上面,然后就将油壶放在了旁边。
因为有灯油,所以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将火生了起来。
她坐在灶膛边上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失神,想着刚刚在大厨房里发生的那一幕。
结果火从灶膛里烧到了外面,她都没有察觉。
她用灯油淋柴禾的时候,将灯油溅落在灶膛外面的地上。
所以火苗一出灶膛,就“哄”的一下烧了起来。
险些烧到她的脸,她一惊,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连忙起身想要找水灭火,慌乱中,却一脚踢翻了边上的灯油壶,壶里的灯油撒泼出来,火势瞬间就燎成了一片,变得无法收拾的地步。
她一边大声喊着让人来救火,一边在水缸里舀水想要将火扑灭。
可根本无济于事。
小厨房太偏,根本没有人听到,而火势又大,只一瞬便变成了熊熊大火,火苗直冲屋顶,杯水车薪,根本灭不了。
她想到了直接逃。
可是,她又想起,这些衣服是毒贩的犯罪证据。
特别是有些已经检验出的,连五石散的结晶都已经凝炼出来了,若被大火给烧了,就前功尽弃。
所以,她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想要将那些东西救出。
谁知道,一根横梁掉了下来,将她砸了个正着。
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后来呢?
谁救了她?
火又是怎样扑灭的?
那些衣服和证据不知道是否还在?
抬手抚了抚酸痛的太阳茓,她支撑着身子刚想要坐起,就蓦地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也不
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连忙又躺了下去,同时,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吱呀”一声,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有人进来,门又关上。
脚步声渐行渐近,朝床榻边走来。
夜离虽闭着眼睛,却已然知道了是谁。
这脚步声太过熟悉,曾经在她中冰火缠和赤蛇毒嗜睡的那些时日,她经常躺在床榻上听这个男人的脚步声。
凤影墨。
脚步声停在了床榻边上,夜离依旧闭眼不睁。
静谧了好一会儿,男人忽然低咳了两声。
然后,床沿倏地一重。
她知道,是对方坐了下来。
她更是屏住了呼吸。
就在她感觉到似乎有暗影,也不知道是他的手,还是他的头,逼近的时候,门口骤然响起了细碎的敲门声。
暗影离开。
紧接着便是男人微微嘶哑的声音:“进来!”
有人推门而入。
“台主。”
“有事吗?”
“现在外面都传开了,缉台失火,台主冒死亲自赴火场救人,救的却是一个刚刚入缉台不久、资历尚浅的新人,此人和台主目前都生死不明。”
夜离浓密卷翘的长睫禁不住颤了颤。
两人的对话她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凤影墨救了她。
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在她一时心绪大动的时候,又听到男人“嗯”了一声,似是世人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后道:“你再散播一条消息出去!”
“什么消息?”
“就说,我完全没事,阿丑在大火中丧生。”
夜离心头一撞,说她死了?
“丧生?”显然此人也跟她一样产生了疑惑,“大夫不是说阿丑只是受了点撞击,并无大碍吗?”
“是无大碍,但是,我要将她已死的消息传出去,我自有我的用意,你只管去散播便是,要快,我要尽快让那个人听到消息。”
那个人?
哪个人?
他将她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是想要让哪个人听到消息?
她想了想,忽的眉心一跳。
三爷?!
他想要让三爷得到消息?
是了,肯定是这样。
这段时日以来,他变着法子地折磨她,就是想要逼出三爷。
那日,他自己也亲口说过,比起结果和过程,他更关心的是,她如此受尽委屈,她身后那个如同天神一般强大的男人几时杀入缉台,带她离开?”
估计是见无论他怎样做,三爷都不现身,这次正好逮着一个生死时机,就大肆将消息放出去。
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怎么办?
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正暗暗思忖着对策,又听到外面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台主。”
这一次男人没有让对方进来,而是先跟屋里的这人说,“快去办吧!”
然后,就起了身。
两人都出了门。
门被拉关上。
夜离凝神细听。
依稀能听到后面敲门那人的声音。
似乎是说,陌千羽召见凤影墨。
************
待几人的脚步声远去,夜离才缓缓睁开眼睛。
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掀被下床,她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偷偷看了看外面。
外面竟是有人在守着。
凤影墨果然不安好心。
这个疯子!
为了引出三爷,他竟是这般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该怎么办?
她根本没法出去。
就算能出去,她也不知道怎样联系到三爷?
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她的。
却从未告诉过她,他的身份和落脚之地。
夜离心急如焚,却是无计可施。
想来想去,她觉得为今之计,也只能跟凤影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所以,只能等。
等他从宫里回来。
许是头部受到重击的缘故,又加上她一直在思考问题,头痛得就像是要炸开一样,手脚也酸软得厉害,所以,她又躺回到了床上。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就在她迷
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口骤然传来了动静。
她很快惊觉过来,陡然睁开眼睛。
夜色已暗,屋子里漆黑一团。
她听到一声细响,门开了。
有人进来。
不知来人是谁,她又轻轻阖上眼睛。
反正大家都以为她还在昏迷,没有人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静观其变。
她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朝床榻边而来,稍显急切。
急切?
她一怔,陡然睁开眼睛。
心想着,反正黑,她可以看到别人,只要她一动不动,别人不逼近,也看不出她睁着眼睛。
光线很暗,能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近,透着几分熟悉。
就在她想着到底是谁的时候,对方已经行至跟前。
一句话未说,就掀开她的被褥,倾身想要将她抱起来。
也就是在对方倾身凑到面前的那一瞬间,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了地方脸上青铜面具折射出来的幽芒。
夜离呼吸一滞。
三爷。
天。
他真的来了。
浑身的血液往脑子里一涌,她连忙伸手推他:“你快走,这是计,快,赶快离开!”
对方似是没有想到她突然说话,有些震惊。
夜离想起凤影墨散播出去的消息是,她已经在大火中丧生。
他是以为她是一具尸体吗?
尸体突然说话,也难怪震惊。
“你醒了?”
黑暗中,对方开了口。
这一次,轮到夜离震惊了。
并不是因为对方没说“你还活着?”而是说的“你醒了?”
此时的她根本顾不上去想这多。
因为,她完全被对方的声音震住了。
那样熟悉。
她已没有一丝疑惑地识了出来。
赫然是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是因为情况危急,一时忘了口技了吗?所以用了自己的原声?
“是你?”
她难以置信。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对方嗤了一声,不过很快似是又想起什么,“这么快就被你识出来了?哦,对了,你认得我的声音。”
夜离犹不相信,故意喊了一下对方的姓名。
“张硕?”
“是!就是我!”黑暗中,对方拖长的语调,也答得笃定。
夜离就不得不彻底相信了。
难怪,三爷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难怪,三爷总能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及时出现。
原来,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原来,他就是张硕。
这家伙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既然醒了更好,能走吗?快随我离开!”
张硕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找到她的衣袍,想要往她身上套。
被夜离一把抓住手臂。
“不行,我不能走,你快离开,快!”
“我专门过来就是要带你离开的,你必须跟我走!”
“不,这一次我不能跟你走,放心,我没事,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夜离急得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进了缉台。
戒坊没法呆,皇宫进不了,缉台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不能又这样离开。
不能。
可张硕哪里肯听她的?
“没事?现在没事,再不走就有事了,快,休要啰嗦!”
直接将她从床榻上拉了起来,然后弯腰,拾起床踏板上的鞋子摸索着往她的脚上套。
夜离心急如焚,可对方却又死活不依。
遇到如此固执的人,真是无奈。
没办法,她就想着干脆跟他先一起出去,然后再回来。
必须先出去。
引君入瓮,为了安全,至少,先要离开这个危险的瓮。
等出去了,她再做他思想工作。
这般想着,她就连忙拿过他手上的鞋子快速套在脚上,“快走!”
拉开房门,两人闪身而出。
可还没走两步,就直咧咧地碰到了一行人。
两人脚步一滞。
虽是夜里,虽隔得有些距离,可由于院子空旷,所以视野也开阔,而且院中的风灯足以视物。
就在他们两人看到那一行人的同时,对方也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两个。
一行人也齐刷刷顿住了脚步。
白衣胜雪,是凤影墨,明黄耀眼,是陌千羽。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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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你若不走,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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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夜离眼梢轻轻掠过陌千羽,又轻凝了几分眸光,看向凤影墨月。
他在引君入瓮,逼三爷出来,她知道。
说实在的,她以为他也只是好奇,他也只是逼逼而已鹁。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带来了陌千羽。
此刻,虽然她面容已变,陌千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但是,她边上的人,戴着青铜面具的这个男人,陌千羽却一定会认得。
他跟他曾经交过手。
所以,如此一猜也一定能猜出她是夜离来。
原本她就跟张硕挨得很近,她不动声色扯了扯他的袖襟,小声道:“你赶快走!”
张硕反手握了她的腕:“我们一起走!”
夜离蹙眉。
“不行,你快走,不然,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其实现在走,也不一定能走得了。
对方分明有备而来。
可至少目前众人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陌千羽脸色冷峻,薄唇紧抿,凤影墨面沉如水,眸色深深。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人。
“你快走!”
夜离将腕自张硕的手心抽出,大力推了他一把。
既然平素藏得那么深,就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何况,陌千羽本就对张硕这个身份有了戒心。
她不能连累他!
可张硕,却是固执得要命。
被推得后退了两步,却又再次上前,直接展臂一裹,将她挟住,然后脚尖点地而起,准备离开。
陌千羽瞳孔一敛,扬手。
明黄衣袖带出耀眼的弧度。
身后的众人得令,快速围了过去。
因为人多势众,且占尽地利优势,很快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张硕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夜离皱眉,攥着张硕的衣襟,示意他将她放下来。
“张硕,你听我说!皇上已经对你起疑,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我掩护,你先逃。若你非要带我离开,今夜我们两个人都逃不掉,你也不想这样对吧?若你离开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被抓住,你还可以想办法再来救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听我这次好不好?”
夜离一边警惕地睨着众人,一边苦口婆心,试图说服张硕。
可张硕就是油盐不进。
只是将她放了下来,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夜离心急如焚,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见众人缓缓逼近,她心一横,趁他不备,“唰”的一声拔出他腰间的佩剑,然后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若不走,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众人一震,不意她会有此举措。
张硕面具下的脸色一白。
陌千羽薄唇越抿越紧。
凤影墨瞳孔渐深。
见张硕不为所动,夜离又将手中长剑朝脖子上推近了一分:“我说到做到!”
凌厉的刺痛从颈脖处传来,夜离眸光敛了敛。
她知道,剑锋已经将她划伤。
张硕跟她离得近,自是也看在眼里。
见她手腕一动,作势又要朝脖子上推进,张硕吓得连忙止道:“别!你别这样,我走便是!”
夜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驾轻功离开,我拦住他们!”
夜离说完,眼梢一掠,水眸扫向众人,眸色转寒。
将手中长剑从颈脖上撤离开来的下一瞬,她脚尖一点飞身而起,长剑如银龙,带起一道幽蓝的光,直直朝围在前面的众人飞过去。
兵器交接的声音大作。
夜风微凉。
白衣簌簌,龙袍猎猎,两抹站在风中的伟岸身姿自始至终
tang一动未动。
张硕再次朝他们两人这边看了一眼,才转过身提起轻功欲飞上屋檐。
明黄身影忽然动了。
也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枚羽箭,递到边上凤影墨的面前。
凤影墨面色沉静,凤眸深邃如潭,正轻睨着场中刀光剑影的方向,羽箭骤然入眼,他一怔。
“朕的箭术一直不及凤台主,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凤台主来比较妥当!”
陌千羽一边说,一边睇着凤影墨,声音随常,听不出一丝意味。
言下之意,让他射杀!
让他射杀谁?
阿丑,还是……
“微臣遵旨!”
垂眸看向陌千羽手中的弓箭,凤影墨伸手接过,长睫尽数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如水的面色未见一丝波澜。
拉弓、上弦,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
首先对着的是场中那抹瘦削、正与众人痴缠打斗的身影。
陌千羽扬眸看着他,唇角微微一勾,伸手,轻轻推着他手中的长弓,缓缓改变着他所指的方向。
目标由阿丑变成了屋檐上戴着青铜面具准备飞身离开的那人。
是的,此时张硕已经飞上了屋顶。
回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凤影墨的举措,眸色一变。
而这厢正痴缠打斗中的夜离也猛然发现了这一幕,瞳孔剧烈一缩,大骇。
长弓已在男人的手上被拉满了弦,如满月一般。
只要他拉弦的那一手一松,只要他一松……
电光火石之间,夜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往脑子里一涌,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来不及有一丝犹豫,她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脚下一点,飞身而起,手持长剑,朝手拉长弓的男人刺过来。
或许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屋檐上逃离的那个目标上,又或许是夜离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突然,当长剑如虹,直直刺向面前的时候,凤影墨竟丝毫未察觉出来。
不仅凤影墨是,边上的陌千羽亦是。
当然,后者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看到了,只是没有反应而已。
没有躲避,没有抵抗,所以一切就发生得毫无悬念。
“嘶~”长剑入肉的声音。
“唔~”男人闷哼的声音。
“嘣~”羽箭离弦的声音。
“当~”长弓掉地的声音。
声声入耳,也声声如锤,重重敲打在夜离的心上。
时间似乎就凝滞在这一刻。
她手执长剑,衣发翻飞。
锋利的剑尖直直刺入面前男人白衣的胸口。
殷红透衫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衣,就像是妖冶怒放的蔷薇,触目惊心。
男人身形未动,甚至都未佝偻一丝身子,就像是傲雪而立的松。
可是,眸色却是极其痛苦。
那是夜离从未从他眼中见到过的痛苦。
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伤恸。
还有灰败。
那种从眼底深处倾散出来的灰败。
她从未见过。
夜离眼帘颤了颤,甚至不敢看他。
艰难转眸,她看向张硕的方向。
一枚羽箭正Сhā在屋檐下的廊柱上,箭尾轻晃。
心口微微一松。
她知道,因为她的这一剑,及时伤了凤影墨,迫使他因为护痛而不得不改变了手中羽箭的方向。
所以张硕没有被射到。
可是,张硕为何还不走?
站在屋檐上,显然也被她和凤影墨的这一幕震惊到了。
何止是张硕,包括刚刚那些围困她的众人也都惊错了。
待反应过来,想要杀过去,却见帝王一个冷觊,他们便生生顿住了脚。
夜离快速度了一个眼色给张硕,也管不上幽幽夜色下,张硕是否能看到。
收回视线的瞬间,她手臂骤然一扬。
深深刺入男人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带起一股温热的血泉,喷溅。
男人再次闷哼一声,身子大晃,终于,挺得笔直的身姿终于再次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夜离眸色一痛,略略别过眼,却在下一瞬,手臂蓦地一重。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陡然一轻,耳边风声呼呼,她已经被人带着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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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她只知道,她误会他了
夜离眸色一痛,略略别过眼,却在下一瞬,手臂蓦地一重。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陡然一轻,耳边风声呼呼,她已经被人带着飞了起来。
她愕然转眸,青铜面具入眼梅。
是张硕。
大概是众人都被凤影墨骤然出的变故吓住了,又或许是没有想到张硕会去而复返、折回来带她走,等大家反映过来的时候,张硕已经带着她飞上了屋顶侃。
她听到陌千羽沉沉吩咐的声音。
“快,快抓住他们!”
她还听到缉台的人慌乱的声音。
“台主,台主快,快去叫大夫!”
她也听到身后纷沓的脚步声。
“快追,别让人跑了!”
被张硕带着踏风而行中,她缓缓回头,看向已然乱作一团的院中。
她看到凤影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边上许多人,凤影墨白衣的胸口已被鲜血染成大红,尤为显眼。
还有,他……似乎正在看着她的方向。
是的,很奇怪,明明隔得那么远,明明夜色很暗,明明他的身边还围着很多人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
可是那一刻,她却看得非常清楚,他就是在看着她,一瞬不瞬。
看着她的,还不是他一人。
还有他边上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明黄身影。
渐行渐远,看不到陌千羽眼中神色,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紧紧绷起的下巴。
转眸,她再看向张硕的身后。
是一堆穷追不舍的身影。
“放我下来!”
她拉了拉张硕的衣襟。
她自己会轻功,没必要让张硕那么吃力。
这一次,张硕倒是没有固执,她一说,他便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两人踏着轻功离开。
后面的人也终是被他们甩掉。
一直将夜离带到一处偏僻的宅院,张硕才停了下来。txt小说下载
“这里很安全,暂时你就住在这里吧!”
推开宅院的门,张硕带头走了进去。
夜离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成功脱困,她的心里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进屋后,张硕点亮烛火,便迫不及待地取了脸上的青铜面具扔在桌案上。
“这面具还真沉!”
末了,一ρi股坐在桌案边的软椅上,伸手提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夜离,蹙眉道:“哎,也不知道凤影墨怎么样了?你还真下得去手!”
夜离眼帘颤了颤。
说实在的,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下得去狠手。
当时,见他箭在弦上,下一瞬就要朝张硕发出,她根本什么都没想。
刺上去的那一刻,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
所以,手中力度用了多大,她根本不知道。
她无意伤他,却绝对不能让他伤张硕。
伸手接过茶水,她牵了牵唇角:“他差点杀了你,你还担心他!”
“他那个时候不是也没有办法吗?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是皇上的旨意,他又岂能不从?”
张硕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水呷了一口,眉目忧愁,“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那也是他自找的!”夜离嘴上冷哼着,却只觉得,本就如同塞了棉花的一颗心,更是如同千斤大山压在了上面。
若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不想再去想这么一个让她呼吸都觉得疼痛的问题,她看向桌案上轻晃的面具,抬眼看向张硕:“没想到是你!”
张硕似乎还沉浸在凤影墨的
tang那件事上,眉头紧锁,眼神飘渺,骤闻她这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什么?”
“你以前为何不跟我说?”夜离又再次问向他。
张硕不解:“说什么?”
“说你是张硕啊!”
张硕就更加疑惑了。
“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是张硕?”
“我不知道,”夜离无奈地摇摇头,原来这个男人竟然以为她一直知道。
“若不是这一次你用了自己的原声,我依旧不知道。”
“原声?”张硕终于发现不对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不对。
“什么原声?我几时在你面前用的不是原声吗?”
“这次之前,你在我面前用的都不是原声,说实在的,你就在我身边,我却从未往你身上想过,可见,你藏得有多深。”
张硕一头雾水,放下手中杯盏。
“等等,你怎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呢?”
夜离也觉得哪里不对了。
“砰”的一声将手中杯盏放在桌案上,她一把拿起张硕放在桌案上的青铜面具。
面具的细节入眼,夜离脸色一变。
不是。
这并不是三爷一直戴的那枚。
虽然很像,真的很像,以致于在夜里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她没有看出来。
现在一看,才发现不是。
她中蜈蚣毒的那次她在昏迷,没有看清,可是上次,她却看得仔细。
这枚绝对不是那枚,她肯定。
所以,其实,张硕不是三爷?
他不是三爷?
夜离懵了。
千百个念头从脑中一晃而过,她皱眉细细想。
的确,他的确不可能是三爷。
若他是三爷,她中蜈蚣毒的那次,他就没必要将她带去医馆,还威逼那个大夫治她。
因为他本身就会医,而且是这方面的高手。
若他是三爷,就应该知道南火草在凤影墨手中,也不会贸然跑去缉台去偷。
看他当时的样子,似乎连凤影墨都不认识。
若他是三爷,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原声,哪怕是情急。
她被自己得出来的这个认知震惊得不行。
若他不是三爷,作何要扮作三爷的样子前去缉台?
“你为何要戴着这个去缉台,还非要带我离开?”
夜离朝张硕扬了扬手中的青铜面具,蹙眉问道,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
而因为这个答案,她的声音都难以抑制地在抖。
她要确定。
************
凤府
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因为他们的主子已经昏迷三日了,还未醒来。
太医们一波一波来,皇上陌千羽也让用了皇宫里最好的药。
血是止住了。
可却因为伤口太深,以及失血太多,依旧没有醒。
**
夜离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跟凤影墨见面了。
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
她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勇气迈进去。
虽然,她知道,凤影墨还没有醒,他还没有知觉,他也不会知道她来过。
可是,她依旧觉得怕。
想她这一生,何曾畏惧过什么?
第一次如此惧怕见一个人。
还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她也不知道这份怕,是来自于自己对他伤害的歉疚,还是来自于怕他再也醒不过来的担忧,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那一剑真的刺得很深。
她只知道,他当时是故意不避开,故意让她刺上的。
她只知道,她误会他了。
彻底误会他了。
“是你让我想办法让你来的,来了不进来看看吗?现在的你来凤府一次可不容易!”
张硕看着她,看着她在门口踯躅的身影。
夜离长睫颤了颤。
的确不容易。
怕被陌千羽发现,她是化妆成寒香的样子来的。
轻轻攥了袖襟,夜离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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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连听她说话都不愿意听
轻轻攥了袖襟,夜离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了进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
张硕本准备帮凤影墨换药,见夜离进来,便将手中的药瓶跟绷带朝她手中一塞:“还是你来吧!”
说完,又想起什么,伸手一指床头边上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黑浓汤汁,“对了,还有那碗药,等稍微凉凉,也喂给他喝下去。梅”
末了,也不管夜离愿意不愿意,就识趣地出了门,甚至还体贴地帮她将厢房的门带掩上侃。
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药和绷带,夜离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凤影墨就躺在那里,双目轻阖、面色苍白,就连嘴唇都失得没有一丝血色,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像是声息全无一般。
声息全无?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连忙将手中的药瓶和绷带放在床头柜上,她颤抖伸手,探向凤影墨的的鼻翼下面。
微弱的呼吸浅浅撩在她的指尖上,她便更加颤抖了。
心魂俱颤。
还好。
还好。
一颗心微微放下,她伸手开始解他的衣袍,替他换药。
那一剑是她刺的,她自是知道有多严重。
可饶是这般有心里准备,当她解开绷带,看到伤口的那一刻,她还是禁不住震惊了。
小孩子嘴巴一般大小的伤口,皮肉外翻,洞口很深。
而且,那位子正是人的心脏部位。
她若再稍稍刺深一点点,只要一点点,他就会当场毙命。
“凤影墨,你就是一疯子!”
夜离蹙眉,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张硕跟她说,那夜之所以他会戴着面具去缉台,都是凤影墨的安排。
小厨房的那场大火失得突然,凤影墨冒死将她救下,缉台上下全员皆知,而且外面也传得沸沸扬扬。
凤影墨知道,这些肯定会传到陌千羽的耳朵里。
而陌千羽那个人心思细腻、疑心又重。
肯定会怀疑到他或者她的头上。
所以他才让人将她在大火中丧生的消息散播出去,希望陌千羽不要来找她。
也就是那日在厢房里,他跟人说的,将消息要快速散播出去,他要让那个人尽快听到消息。
他说的那个人指的就是陌千羽。
而她,当时以为他说的是三爷。
因为这段时日以来,他的确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逼出她身后之人,所以她才会往三爷身上去想。
可是,他再尽快,也没有陌千羽快。
陌千羽果然知道了,也果然起了疑,还果然采取了行动。
陌千羽召凤影墨入宫了。
陌千羽说,他要来缉台亲自提审那几个毒贩,顺道看看帮助缉台发现毒贩证据的那个叫阿丑的人。
她知道,陌千羽要见她,真正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如凤影墨所想的一样,因为她不过是一个刚进缉台的新人,凤影墨却舍身赴火救她,这是关键。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陌千羽提出来了,凤影墨又岂能不从?
而且,陌千羽估计是怕凤影墨做什么手脚,雷厉风行,说来就来,不给凤影墨一丝喘息之机。
凤影墨没有办法,才赶快让人通知了张硕速速来缉台带她先离开。
张硕说,凤影墨让他着黑袍、带青铜面具前来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人在缉台,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特别是当陌千羽正要前来见她,她就莫名其妙消失了,显然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可是,却又万万不能让陌千羽见到她的人。
因为,就算她的面容已有很大的改变,可她终究是她,难保陌千羽认不出来,也难保陌千羽会不会用什么办法将她试探出来。
所以,才想到了此招。
tang
让张硕扮作那个曾经在封妃大典当日,着一身墨袍、面戴青铜面具的男人前来缉台,将她带走。
并让张硕带走她的时候,故意弄出点动静来,让缉台的人知道。
这样,在众人看来,她的离开,跟那日封妃大典一样,是那个男人所为。
如此一来,陌千羽见不到她,也怀疑不到缉台上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跟张硕终究晚了一步。
动静还没有弄出来,陌千羽跟凤影墨就已经到了。
哎~
夜离低低一叹,放下手中药瓶,拿起干净的绷带轻轻覆在男人上好药粉的伤口上。
因为他还在昏迷,所以也不用缠一周固定,就只是将他的伤口保护好就行。
做完这一切,替他拢好衣襟,被褥盖好,她就开始给他喂药。
给一个昏迷者喂药还真是一个技术活。
显然,她不擅长。
她已经非常小心翼翼,非常专心致志,却还是未能将汤药给喂进凤影墨的口中。
因为他毫无知觉,完全没有吞咽能力,喂进去的汤药又都顺着他的唇角流了出来。
药没喂进去多少,他的衣领和软枕倒是濡湿了一片。
没有办法,最终,她就只能用哺药的方式。
自己先喝一口,含在口中,然后再嘴对嘴,一点一点慢慢将药水哺喂进凤影墨的口中。
喂得专注,喂得心无旁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地感觉到一道幽深的视线凝落在她的脸上,她一震,愕然抬眸,就直直撞上男人黝黑的深瞳。
夜离心尖一抖,喝进口中原本要哺给他的药汁尽数吞进了腹中。
又腥又苦,又被呛住,她扭头皱眉“咳咳”了起来。
凤影墨一直没有说话,就看着她。
而她却借着咳嗽之机,别着脸,不敢看他,心里又惊又喜,又慌又怕。
惊喜的是,他终于醒了。
慌怕的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静谧的厢房里,只闻她突兀的“咳咳”声。
总不能一直这样!
她想了一会儿,才缓缓收了咳嗽,主动出了声:“那个……那个,我喂你将这些药喝完……”
这是她想了半天,想出来的觉得最合适的一句话。
说完,她就用瓷勺舀起一勺汤汁,递到男人发白的唇边。
男人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目光清冷寡淡。
就在夜离有些不知所措之时,骤然问道:“寒香呢?”
声音沙哑破碎得厉害,夜离手中的瓷勺差点没拿稳。
“寒香她在外面。”
因为她要化妆成寒香入府,所以,就暂时让寒香呆在外面了,等她回去跟她换回来。
“让她回来!”
男人再次淡声开口。
夜离怔了怔,缓缓收回瓷勺,放进碗中。
垂眸弯唇,心里面早已滋味不明。
他的意思是不想见她,让她走,去将寒香换回来是吗?
他生她的气,她知道。
他在怪她,她也知道。
可是……
一时间,心中又疼又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咬了咬唇,她准备先跟他道歉。
刚抬眸开口:“凤影墨,对不……”
就被男人淡声打断。
“长安呢?”
男人皱眉,似是连听她说话都不愿意听,眼角眉梢间的不耐,丝毫不掩饰。
夜离的话就只得僵在了唇边。
话已至此,她也不是不识趣的
人。
苦涩地弯了弯唇,她缓缓直起腰身,将手中的瓷碗放在床头柜上。
“那你好好休息吧!”
幽幽说完,想再看他一眼,却发现他竟然已经嫌恶地闭上了眸子。
她怔了怔,转身,离去。
就在她刚刚打开厢房的门,一脚迈过门槛,就猛地听到身后“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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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他在吃味儿?
幽幽说完,想再看他一眼,却发现他竟然已经嫌恶地闭上了眸子。txt小说下载
她怔了怔,转身,离去。
就在她刚刚打开厢房的门,一脚迈过门槛,就猛地听到身后“嘭”的一声拗。
她一惊,回头跖。
只见男人正苍白着脸艰难地半撑着身子,在床边的地上,是已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瓷碗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看样子,是他想要自己端碗喝药,结果碗没拿住,跌落在地所致。
夜离很难过,也很惆怅,更多的是无奈。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转身回了厢房。
径直走到床边,她伸手将男人扶住。
原本他的衣襟就只是拢着的,并未束缚,而且胸口的伤也只是用绷带纱布轻覆而已。
被他如此起身一动,衣袍散了,绷带纱布掉了,露出男人健硕的胸膛和触目惊心的伤口。
夜离皱眉,也顾不上他没有好脸色:“我先扶你躺下去。”
男人原本自己是想要挪动身子躺下去的,结果被她一搀扶,反而不动了。
他垂目看着她落在他臂膀上的手,固执地保持着半撑着身子的姿势。
夜离自是知道,他虽未出声,意思却很明显。
让她将手拿开。
自她刺了他一剑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紧绷着,方才他的态度让她更加绷得死紧。
她压抑着,极力压抑着,终于在此时他无声的淡漠中如同洪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
她直接将他撑在床上的手臂一扯,然后强行将他按倒下去。
她还不信,她制服不了一个昏迷了三日刚刚醒过来的伤者。
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男人完全不及防备。
于是,总算被她搞得躺了下去。
但,显然也触及到了他的底线,男人嘶哑着喉咙沉声:“我不是你戒坊的那些戒坊者。”
看得出,非常生气。
不仅生气,还再次撑着身子想要坐起。
毕竟刚刚苏醒,伤又严重,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只见他脸色煞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胸口的伤也挣开了在出血,可他还是想要回到她扶他之前的那个姿势。
夜离就彻底怒了。
“凤影墨,你不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别扭吗?你若真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你若不愿我碰,我为刚刚的行为跟你道歉,你没必要跟自己身上的伤过不去。”
“不要你管!”
男人终于坐了起来,苍白着脸微微喘息。
夜离看着他,真的有些无语。
“好!我走!”
愤然转身,她拾步便走。
可刚迈了一步,身后就传来男人凉凉的声音:“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夜离脚步一滞。
转身,刚想回他,就听到他的声音继续。
“我现在这般,也是拜你所赐,你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差点要了我的性命,你还想要我怎样不别扭地对你?”
男人声音沉哑,凤眸阴鸷。
说完,喘息更甚。
明明虚弱至极,可夜离却还是有些被他的样子震住。
他突然说这些,她有些意外。
可是……
“凤影墨,我承认,我刺了你一剑,是我不对,我也懊恼,我也后悔,你想要怎样对我,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你也要讲道理对不对?什么叫我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张硕不是你安排的吗?我为了救你安排的男人,我有错吗?当然,我的方式错了,但是,我的出发点没有错,是不是当时我见死不救,任由你那一箭将张硕射死,你就开心了?”
夜离一口气说完,同样喘息。
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是吗?
明明她那一剑,
他可以躲开的,他却并没有躲。
按照张硕的话说,他就是故意让她刺上的,目的就是为了伤自己,而不伤他张硕,还不会让陌千羽起疑。
一个宁愿伤自己,也不愿伤兄弟的人,又怎会计较她为了救他的这个兄弟,而伤了他?
所以,她说他别扭。
真的很别扭。
凤影墨低低笑,却笑容冰冷。
“为了救我安排的男人?当时,你知道他是我安排的吗?你知道他是张硕吗?当然,你或许知道,可是,就算你知道,对于你来说,那个时候的张硕,已经不仅仅是张硕,他更是你身后那个藏得很深的男人。”
夜离皱眉,这段话真的好绕。
她听完之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个别扭男人的意思。
他在吃味儿?
在吃张硕,不对,应该说,在吃三爷的味儿?
她有些难以置信。
心里面却隐隐透着几分愉悦。
“噗嗤”一声笑出来。
“凤影墨,你不至于吧?”
“你笑什么?什么不至于?”
男人不悦开口,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的。
夜离便也不跟他挑破。
“你好好躺下去,我就将我跟你口中的所说的那个藏得很深的男人的故事说给你听。”
男人有些意外。
紧接着,鼻子里又发出一声冷哼,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不感兴趣!”
嘴上这样死硬着,身子却缓缓躺下被褥。
夜离微微弯了弯唇,也不想跟他计较。
“凤影墨,你知道吗?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霸道、最强势、最厚脸皮、最矫情、最别扭的男人!”
一边说,夜离一边上前。
轻轻掀了被褥,她拉开他本就散开的衣襟。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他竟没有对她的话有任何反驳,也未对她的行为进行阻止,就任由了她去。
“你看,就是因为你不消停,你的伤口又挣开了。”
取了床头柜上的药瓶,拧开,她又重新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他的伤口上。
在男人凤眸深深地注视下,缓缓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是我和妹妹的救命恩人,他一直戴着青铜面具,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的容貌,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夜离一边说,一边睨着男人的反应。
男人轻瞥着她,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不管你信是不信,这就是事实。”
男人没有出声。
夜离又继续。
“每次在我最危难的时候,他就如同天神一般出现,救我于水火。第一次,是我跟……大哥差点被人杀掉;第二次,就是上次我身中蜈蚣毒,然后还受了陌千羽一掌,差点死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看到凤影墨的瞳孔微微一敛。
“第三次,就是封妃大典上,他突然出现将我劫走。就这三次,其实我跟他的交集只有这三次,可,虽然只有三次,却等于给了我三次生命。”
当然,为了三爷的安全,她隐瞒了一些没有说。
譬如,他叫三爷。
又譬如,他有一块跟陌千羽一模一样的梅花形和田玉佩。
再譬如,她曾经以为陌千羽是他,还以为了三年。
还譬如,他第一次救她,是在钟家灭门之时。
可就算这些没有说,她觉得她说的那些已经足以说明她跟三爷之间的关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他屡屡救我性命,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清明素子回了老家,被很多事所缠,所以更新不甚给力,谢谢孩纸们的包容和理解!谢谢你们!今天素子回来了,会尽快恢复状态,开始多更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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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凤影墨,你想什么呢?
素子先认错哈,昨天【164】章
梨子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是我和妹妹的救命恩人,他一直戴着青铜面具,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的容貌,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应该改为——
梨子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是我和大哥的救命恩人,他一直戴着青铜面具,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的容貌,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跖”
因为此时,她的身份是夜灵,昨夜素子赶更赶糊涂鸟,孩纸们见谅~~
************
和风煦暖,正是香椿抽嫩的季节。
小屋的旁边有一处陡峭的山坡,山坡边上正好有一棵香椿树。
霓灵站在树下,微微扬着脸,望着那翠绿翠绿的树枝,想起钟家后院也有这么一棵香椿树。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跟她姐就喜欢爬上树,摘取香椿的嫩芽,然后让厨房炒咸肉吃。
她大哥每每看到,就一定会飞上树,将她们两个擒下来,狠狠地数落一番。
说她们女孩子家家的,一点样子都没有,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她跟她姐可不服气了,说,凭什么女孩子爬树摘点香椿就嫁不出去了?
她大哥说,因为男人喜欢的女子,是就算想要摘香椿,也一定是要这个男人去为她摘,而不是你们这样好强自己爬上去摘的女子。
是这样吗?大哥。
好像不是。
这条道理生成的前提难道不是,首先要有一个肯为你去摘的男人吗?
如果没有,还不得自己来。
轻轻提了内力,正欲飞身上树,蓦地被人按住了肩,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巧黛。
“我来!”
“别,阿姐的伤还未好。”霓灵顺势将她的手臂握住。
“没事,”巧黛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就算伤着,阿姐的武功也比你高,住在这个地方,每天就只能吃张硕送过来的那些东西,阿姐也吃腻了,阿姐也想吃香椿呢。”
一边说,一边将她的手拂开,脚尖一点,飞身而起。
稳稳落于树梢间,巧黛在一片翠绿间对她笑。
脸上的笑意比绿意更加盎然。
谁知,就在下一瞬间,巧黛忽的眸色一痛,整个脸瞬时也变得煞白,身子更是陡然失去平衡,直直从树枝上一头栽下来。
啊!
霓灵大骇。
“阿姐!”
几乎未做一丝犹豫,她冲过去,伸手,攥住巧黛的手臂,一系列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
还好。
在巧黛跌落下山坡之前,她险险地拉住了她。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张硕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身影风驰电掣一般来到眼前,然后同她一样,握在巧黛的手臂上,将巧黛稳稳地拉了上来。
“没事吧?”
张硕急急问向巧黛。
巧黛摇摇头,脸色依旧煞白得厉害,还未及站稳,脚下又是一软。
所幸,张硕本就还没有松开她的手臂,见她如此,脸色一变,展臂将她捞在怀中。
“你怎么了?”
那一刻,霓灵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着急和慌乱。
垂眸,霓灵看向自己的手臂。
因为她的手当时也抓着巧黛,而张硕骤然将巧黛拉起来,她还未来得及撒手,手臂擦在了坡边的锐石上。
张硕一手揽着巧黛,一手探上她腕上的脉搏,瞳孔一敛:“你中毒了。”
“中毒?”巧黛一震。
霓灵也是愕然睁大眼睛。
“嗯,”张硕面色凝重地点头,“应该是那日伤你手臂的那刀上有毒,这几日一直处于潜伏状态,刚刚你用了内
力才得以显现。”
忽然想起什么,问向巧黛,“你用内力做什么?”
巧黛自张硕怀中转眸看向霓灵,“坊主想吃椿树芽,我刚刚……”
“这种事情是男人做的,你一个女人做什么爬那么高?”
巧黛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张硕不悦地打断。
霓灵怔了怔。
这话如此熟悉。
果然,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巧黛却不以为然,蹙眉,“我会武功。”
“会武功你也是女人!”张硕紧随其后笃声回道。
难得瞧见他一本正经认真的样子,巧黛嗤然撇嘴。
“好,那你这个男人就去替坊主摘点下来。”
“还是先想想你身上的毒怎么搞吧。”张硕弯腰,将巧黛直接打横抱了起来,举步朝小屋走去。
霓灵听到他又说:“而且,香椿有什么好吃的?你不觉得那味道太冲人吗?”
************
夕阳西下,晚霞透过窗棂斜铺进来,将整个龙吟宫染上了一片红彩。
霍安将殿中的灯台,一盏一盏点亮,时不时回头,看向那个负手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快一下午的男人。
所有的灯火尽数燃起,耀得一殿的金碧辉煌,也耀得殿中亮如白昼。
看了看更漏里的时辰,霍安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皇上今儿个不去映月楼了吗?”
寻常这个时候,早一人出了门。
明黄身影缓缓回过头,睇了他一眼,又转眸过去继续看向窗外。
“不去了。”
霍安有些意外。
“那,皇上今夜还是翻朝阳宫的牌子吗?”
自封妃以后,这个男人夜夜翻朝阳宫的牌子,从未翻过别人。
朝阳宫的那位宠冠六宫,风光无限。
而其他的几位,可以说是想要见上这个男人一面都难。
“嗯。”
男人没有回头。
答案也没有悬念。
霍安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会儿,对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小心翼翼道:“请恕奴才多嘴,皇上这般独宠敏妃娘娘,蓉妃娘娘那边肯定会有想法,其他两位昭仪婕妤跟她走得极近,敏妃娘娘被她们孤立了起来,奴才还听说,太后娘娘已经不止一次找敏妃娘娘的麻烦了。”
“你想说什么?”男人缓缓转过身,面色冷峻地看着他。
霍安一惊,“奴才……奴才不想说什么。”
他想说,帝王之爱,独宠是刀,他这样会害了敏妃。
“不想说就不要那么多废话!”
男人声音沉冷,眸中寒意昭然。
霍安吓得不轻。
“是,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
男人冷睨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朝他扬了扬手:“去通知朝阳宫吧。”
末了,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凤府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霍安顿住脚步,颔首:“回皇上,没听说有什么,就张硕太医去过一两次,并未有见过其他外人出入。”
未见过其他外人?
陌千羽微微眯了凤眸,眸中神色幽深莫测。
那日在缉台,他之所以将弓箭给凤影墨让他动手,他就是想看看,凤影墨跟他三叔有没有关系?
而且,既然对方是他三叔,若是他亲自动手,如此不孝之举,也难堵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他三叔死在凤影墨的手里,以夜离对他三叔的感情,绝对不会原谅凤影墨,两人便再无可能。
他没想到的是,最终,是凤影墨差点死在夜离的剑下。
不过,这样也
好。
至少让凤影墨知道了,自己在夜离心中的份量。
但是,饶是如此,他依旧有些怀疑。
依凤影墨的身手,那一剑应该是可以避过去的。
但是,他没有。
而且,凤影墨拿到弓箭之后,首先对准的是夜离。
既然都能生死不顾、赴火救人,又岂会舍得让她死?
所以,不排除凤影墨故意为之,故意将羽箭对准夜离,其实是给他三叔逃跑的时间,因为凤影墨深知,就算他要射杀夜离,他也肯定不会让夜离死。
如果真是这样……
陌千羽一点一点抿起薄唇。
************
夜离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霓灵跟巧黛。
张硕跟她说的时候,她还不相信,直到他将她带过来,她还觉得就像是做梦一般。
“阿姐”
“大哥”
“三儿”
若不是顾忌到张硕在场,她们三人差点都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听说你中毒了?”夜离担心地问向巧黛。
张硕一切都跟她讲了。
封妃那日,她们被陌千羽派去南阳公干,得到消息的端王派了杀手在路上,而凤影墨又得知了端王的动静,便让张硕前来救人。
张硕救下她们后,暂时将她们安置在了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本以为安全了,谁知道对方竟在刀上荼了毒。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巧黛似是完全没有将自己的毒放在心上,“张大太医不是正在帮我研制解药吗?而且,只要我不用内力,就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夜离发现,巧黛跟张硕相处得很融洽,两人就像是欢喜冤家一样,一直针锋相对、吵吵闹闹个不断。
倒是原本喜欢叽叽喳喳的霓灵反而变得安静了不少。
起先,她以为是因为霓灵是男装,是戒坊坊主身份的原因。
后来,她发现不是。
因为那种失魂落魄、那种患得患失、那种隐忍克制、那种不由自主,只有一种可能。
遭遇了自己爱的人。
************
春寒料峭。
夜离推门而入的时候,凤影墨正坐在床上低头在自己腰间捣鼓着什么,听到开门声,瞬间将手拿开,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袍子拉掩上,抬头,凌厉目光朝门口看过来。
见到是她,凤眸中的肃杀才慢慢匿去,柔意一点一点透出来。
“你来了?”
唇角一弯,浅浅笑着,大手更是非常随意地拢了拢袍子。
夜离自是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返身将门关上,也笑了笑:“什么东西怕人看到?”
凤影墨眸光闪了闪,“我以为是别人。”
末了,又眉眼一弯:“再说了,我能有什么东西怕人看到?我身上,能看的不能看的,你不是全看了个遍吗?”
“凤影墨!”
夜离脸一热,嗔怒道:“你害臊不害臊?”
男人便笑得更加魅惑众生了,睨着她,凤眸晶亮如星,“若害臊就对不起你给的那句评价了,最霸道、最强势、最厚脸皮、最矫情、最别扭,这世上,我看也只有我凤影墨能做到。”
“不要脸!”
夜离嗔了他一眼,走到床边。
“夜里的药喝了吗?”
“没。”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喝?”
“等你喂。”
男人回得干脆。
汗。
“你不是已经好了很多吗?有手有脚的……”
“谁让你这段日子每天来,我已经被
喂成了习惯。”男人很无辜,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夜离就无语了。
敢情是她的错了?
能将这样不要脸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人。
伸手端起床头柜上的药碗,入手一片冰凉。
夜离蹙眉:“都冷了,我先去热热。”
“不用!”男人将她拉住,“喝到肚子里就热了。”
这逻辑
也是神了。
“不行,张硕说,你忌生冷。”
“那,要不这样,你不忌生冷,你先喝进嘴里含含,再喂给我,不就热了。”
男人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
“凤影墨!”夜离双颊一红,怒道:“你不要太过分!”
见她真的生气了,他便低低笑了起来。
“好了,逗你的!”伸手将她手中的药碗接过去,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药我已经喝过了,不用你喂。”
“真的?”夜离将信将疑,指着那碗汤汁,“既然喝了,那这是什么?”
“就是普通的补汤。”
“对了,凤影墨,这几日我看到有人远远地在凤府外面晃荡,可能陌千羽已经怀疑了。要不,明日我就不来了。”
夜离一边说,一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你不是寒香吗?怕什么?”
凤影墨似是并不以为然,伸手裹了她的手背,垂眸。
“就煮几件衣服,能将自己的手烫得就像是发瘟疫一样,你也是让我开眼了。”
不说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夜离还一肚子气呢。
虽说现在已经也好得差不多了,可当时,当时可是将她折磨得够惨。
一把将手自他的掌心抽了出来,“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说你至于为了逼出一个跟你不相干的人,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摧残一个弱女子吗?”
凤影墨笑笑,没有吭声。
曾经他觉得至于。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东西,他也不例外。
她终于逃离了皇宫,她终于不用嫁给陌千羽,他是高兴的。
可是,一想到她的逃离是因为愿意跟另一个男人走,他就要疯了。
所以,那日在小镇上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里的那份愤怒和嫉妒只有他知道。
他将药涂抹在她的脸上,用了大力,他恨不得毁了她。
他将她关进柴房,虽然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身形跟蓝虎相仿,他想用她来做饵。
可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之所以用她做饵,也不过是因为他心里绞着怒气而已。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想要将她带回缉台,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得找个她立功的机会。
那夜,他其实一直就在柴房的外面。
回来缉台后,他让她检验那些衣服,去完成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甚至帮着厨房里的那些外人,也不愿向着她,终究还是因为心里的那份妒、那份怒。
一直到那场大火。
他看着熊熊大火几乎将整个厨房吞没,而遍寻不见她的身影的那一刻,他才猛然觉得,什么怒,什么妒,什么爱别离,什么怨长久,什么求不得,什么放不下,都远没有让一个人活着来得重要。
只要她还活着。
“对了,凤影墨,我今日见到了我大哥跟……阿洁。”
夜离骤然出声,将凤影墨的思绪拉了回来。
凤影墨看着她。
她也看着凤影墨。
“谢谢你!”
她是真的、发自肺腑地感谢他。
感谢他让张硕救了霓灵跟巧黛,也感谢他不顾生死入火救了她,还感谢他不计较她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一剑。
“怎么谢?”男人骤然开口。
“你想怎么谢?”
这个问题她还没想。
男人凤眸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薄薄的唇边忽然绽放出一抹摄人心魂的浅笑,“你知道!”
夜离怔了怔,见他笑得颠倒众生的模样,猛地明白了过来,顿时,两颊一烫:“凤影墨,你想什么呢?”
“想你!”
薄唇轻启,魅惑的两字逸出,男人已伸手将她从凳子上扯起来。
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她裹坐在了自己身上。
“你,你的伤……”夜离吓得不行。
“无碍,你不是也说已经好了很多吗?”
明日加更,有那啥,另,三爷现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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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他们之间将永远地隔着一个人
“你,你的伤……”夜离吓得不行。热门
“无碍,你不是也说已经好了很多吗?”
手臂收紧,将她拢进怀中,男人灼热滚烫的气息撩拨在她的耳畔。
酥酥痒痒从颈脖处的肌肤传来,夜离僵硬了身子,唯恐碰到他胸口的伤,她伸出一只手抵在他的肩胛处跖。
而男人的唇已经凑过来,在她的耳畔脸颊上轻轻拱动,一点一点地找寻着她的唇,所到之处,无不带起一片濡湿和潮热。
“别,凤影墨……别这样……”
夜离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呼吸不稳起来。
略显干涩沙哑的声音响在静谧的房间内,更是一种别样的诱惑。
男人又岂肯依她?
大手将她的脸扳正捧住,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皮丢在一边,甚至都没有给她呼痛之机,就直接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火热的唇瓣覆上的那一瞬,夜离撑在男人肩胛的手一软,滑落下来,她便彻底倒入了男人的怀。
一声低低的闷哼自两人相黏的唇瓣逸出。
夜离一惊,知道是撞到了他的伤口,连忙瞪大眼睛示意他将她放开。
而对方根本不管不顾,甚至还趁她不备,轻轻挑开她的唇齿,长舌滑进她的口中,纠缠上她的。
夜离皱眉。
意识到是自己的肩正好抵在他的伤口位置,她只得将手臂缓缓抽出来,然后缠绕上他的颈脖,尽量让他伤口的地方腾空。
这样攀附的动作,对于此时的凤影墨来说,无疑是更深的邀请。
呼吸粗重,他加深了那个吻。
夜离长睫轻颤,轻轻阖上了眼,也一点一点回应起来。
ji情燃烧,很快,两人便忘我地吻得如火如荼起来。
静谧的夜里,唇舌相厮的声音异常明显。
原本是捧着她的脸,凤影墨迫不及待地将一手移至她的后脑,将她的脑袋扣向自己,腾出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衣襟探进最里面。
就像是被高温的烙铁瞬间烫上,夜离浑身一颤,难以抑制地轻吟出声。
凤影墨便缓缓放开了她的唇,看着她,眸色晦暗炽烈。
夜离喘息着,羞得有些无地自容,本想往他怀里钻,后又想起他的胸口有伤,躲的地儿都没有,她便只得再次仰起脸,双臂拉低他的头,主动吻上他的唇,不让他看她。
很少看到她如此憨态可掬的模样,凤影墨心神一旖,变被动为主动,狠狠吮上她的唇,探在衣襟里面的大手更是急不可耐地掠夺起来。
夜离很快就被他撩拨得浑身燥热无依、绵软无力,甚至连双臂缠绕在他颈脖上都挂不住,只得放了下来,环抱上他的腰身。
男人的袍子本就只是拢着,被两人一顿厮磨早已敞开。
修长的指尖触碰上他腰间紧实肌肤的那一刻,夜离双手微微一颤。
轻轻流连,似是感觉到一抹异样。
夜离微微一怔,想要低头去看看,却无奈被男人吻得汹涌,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又哪还有心思去瞅他的腰?
而且,男人一边吻着她,一边开始剥脱她的衣衫。
她穿的是寒香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熟悉婢女服的构造,还是真的迫不及待,大手摸索着搞了两下,没能解开她的盘扣,他便没了耐心,直接将她的衣服给撕扯开了。
衣衫滑落,凉意透体,浑浑噩噩中的夜离一惊。
再次想起他的伤。
他伤得如此厉害,怎么可以……
夜离一边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侵袭,一边用粉拳敲打着他的后腰,示意他放开她。
男人终于粗着呼吸放开她的唇,凤眸中暗火跳跃,可是,只一瞬,又吻向她玉瓷一般的颈脖,然后,向下。
夜离难耐地仰起头,喘息,“别……凤影墨……你的伤会裂开的……”
“没事,你在上面。”
男人一边埋首在她的胸前攻城略地,一边口齿不清地呢喃。 >
意乱情迷中,她还没有明白过来那句话的意思,男人已经扣着她的腰肢,将她托起,扯掉隔在两人之间的被褥,然后将她的身子从侧坐挪成与他面对面。
修长的手指探向她的下面,入手一片湿黏,知道她已情动,他便拉低自己的底裤,双手托举起她的腰,慢慢将她放坐下来。
深深嵌入的那一瞬,夜离瞳孔一敛,险些没坐住,好一会儿,抱着他的头,僵硬着身子,仰脸喘息,想要起身逃避,却被男人死死扣住腰身。
无隙。
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轻轻吻着她的鼻翼唇角,慢慢缓解着她的不适。
直到感觉到她的身子慢慢变软,他才抱着她一高一低耸动起来。
“乖,叫我名字!”
这是第二次这个男人在这种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
然而,却是第一次夜离终于给出了回应。
“凤影墨……”
************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一直在黑暗里走着,一直走着,怎么也看不到光亮,怎么也走不到天明。
好不容易醒来,霓灵觉得脑袋昏沉,转眸看了看屋中烛火,又望了望窗外天色。
似乎跟梦中一样,还是夜里。
掀开被褥,她披衣而起,手臂伸进袖中的时候一疼,她想起那是前两日拉巧黛时在山坡边的锐石划的。
本划得也不是特别严重,不知是春日的缘故,还是碰了水的缘故,竟给发了炎。
轻轻拉开厢房的门,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拢了拢衣襟,她走了出去。
小厅堂里面,也依旧亮着烛火,她知道,那是张硕还在研究巧黛的解药。
厅堂的门没有关。
她缓缓走了进去。
张硕坐在灯下,一边翻着医书,一边捻起面前的一些草药放在鼻子下面轻嗅。
从霓灵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低垂的长睫,紧锁的眉宇。
鲜少看到他如此冷峻凝重的样子,霓灵怔了怔,缓步上前。
许是太过专注,一直到霓灵走到他桌子的对面,他才猛地意识过来,抬头。
见到是她,微微一笑:“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随随问了一句之后,又垂眸去忙自己的。
霓灵站在他的前面,两人只有一桌相隔。
“你身上有金疮药吗?”
犹豫了一下之后,霓灵终究还是开了口。
张硕一怔,再次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你要金疮药做什么?”
忽然想起什么,眉心一蹙,还未等霓灵回答,又继续问道:“阿洁的伤又复发了?”
难道这屋中除了阿洁,就没有别人了吗?
霓灵弯唇,摇摇头,“不是,是我。txt电子书下载”
“你?你怎么了?”
霓灵眸光微闪,略略抬了抬自己的右臂:“不小心擦破了点皮。”
张硕“哦”了一声,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连严不严重都没问一句。
霓灵伸手接过,将瓷瓶攥在手心,看他又低头去翻医书,便忍不住问道:“阿洁的解药有眉目了吗?”
张硕黯然摇头。
“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比你还急。”她听到张硕如是回了她一句。
比她还急?
霓灵笑笑。
若他知道,那日被黑衣人截杀,她同样也受了伤,换句话说,她也同样中了毒,她也同样等他的解药,他还会这样说吗?
那日,巧黛伤得重,而她,只是在打斗的
过程中,被对方的刀划破了一点皮。
所以,她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日摘香椿的时候,巧黛提内力上树引发毒发。
而她在飞身前去抓住巧黛手臂的那一刻,也同样动了内力。
只不过巧黛的毒发,她和张硕都看到了,而她的毒发,无一人发现而已。
张硕抱巧黛回屋,她跌倒在地。
就是他说“香椿有什么好吃的?你不觉得那味道太冲人吗”那个时候。
见霓灵站在前面许久没有动,张硕又抬起头:“还有事吗?”
霓灵看着他,还一会儿才道:“没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原本过来,是打算告诉他这一切的。
忽然,她又觉得似乎说与不说,都一样。
而且,一旦让他探脉,肯定就会被识出女儿身。
算了。
她转身,默然离开。
************
翌日清晨。
夜离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微微眯开一条缝的婆娑光影中,入目是男人俊美如俦的容颜。
“凤影墨……”
她含糊呢喃了一声,朝他怀里蹭了蹭,欲找个舒服的姿势再睡,猛地想起什么,一下子清醒过来。
“啊!”
大叫一声,她翻身坐起。
大动作撞到凤影墨的伤口,她听到他闷哼一声。
可她哪里顾得上他这些,发现自己未着片缕,她又大惊失色地滑下被褥。
将自己掩得个严严实实后,才转眸看向凤影墨:“你怎样?”
凤影墨一直保持着只手撑着脑袋,侧身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姿势。
只是脸色微白。
“没事。”他眸光温柔,口气宠溺。
那也是夜离鲜少看到过的样子。
真的,那黑如濯石的凤眸里,一直是深如潭水的遂远,此刻,虽也同样似水,却是春水,让人看上一眼便能化身其中的春水。
他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顺到耳后,让他们两人的视线更加没有一丝障碍的对接。
屋中烛火已灭,窗外晨曦正露。
熟悉的温暖近在眼前。
那样真实,却又那样似梦。
夜离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恍惚来。
虽然跟这个男人已经有过好几次夫妻之实,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
像这样,清晨,她在他的怀中醒来。
这种原本是世间最平常的夫妻间最平常的事,对她来说,竟是如此不易和奢侈。
许是见她一直盯着他,却不说话,他低头凑过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那种温柔真的让她觉得似乎骨子都要化掉。
“凤影墨……”
她怔怔开口。
“嗯。”
他看着她。
在他黑如琉璃的瞳仁上,她看到了她自己,也只有她。
“我们这样……好吗?”
他们已不是夫妻,却做着夫妻的事。
而且,她的不能见光,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她一直很迷茫。
她也尽量克制着自己。
可是感情就是这世上最让人无奈的东西,不想付出的时候,却情不自禁,想要收回的时候,已无能为力。
男人的大手探进被褥,来到她的胸口。
毕竟她未穿衣服,她以为他又要动手动脚,脸
一热,刚想将他的手按住,却发现他只是点了点她左边的心口。
“你这里,觉得,好吗?”
他一字一句,声音低醇,问她。
夜离一怔,不意他如此。
好吗?
她不知道。
似是也不是真的要她回答,下一刻,他就在被褥下裹了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来到自己的胸口,轻轻覆在那处还未好全的伤口上。
夜离一惊,怕牵扯到他疼,想要拿开,却被他紧紧握住不放。
轻轻覆上。
“我觉得,好!”
他如是说。
夜离心跳突突,她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下他胸腔的震荡,不,那也是他的心跳。
第一次,她发现,两人的在同一个节奏。
夜离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两人的手还在他的伤口上,连忙轻轻挣了挣,红着脸道:“我知道了。”
男人这才将她的手放开。
睨着她娇羞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凑过来啄上她昨夜被他吮得有些红肿的唇。
熟悉的兰麝气息肆无忌惮地钻入鼻端,夜离心尖一抖,也情不自禁地回吻了他一下。
对于情动中的男女来说,无需撩拨,无需诱惑,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小小回应,就足以燎起漫天大火。
浅尝变成激吻。
两人都粗噶了呼吸。
终究是顾忌着他的伤,在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也快要被他夺去之前,她伸手推搡着他。
男人皱眉,很不情愿地将她放开。
夜离气喘吁吁。
“你能不能顾顾自己的伤?”
昨夜已经折腾了一宿。
“没事,”男人抬手,将她唇角的一抹水渍揩去,“昨夜,你的表现很好,辛苦了。”
汗。
夜离恨不得一头朝他的胸口上的伤撞上去。
他的意思,她在上面,所以……
“凤影墨——”她气结。
似是就想看她生气的样子,他低低笑。
夜离忽然想起昨夜,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的时候,在他的一侧腰际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何说异样呢?
因为原本他的皮肤滚烫,而在他腰间的有一块却很凉,触感倒是一样的光洁,只是这温度……
而且,她又想起昨夜她进门的时候,他就在捣腾自己的腰,所以……
“让我看看你!”
夜离正欲掀开被褥,门口骤然传来长安稍显急切的声音:“爷,皇上来了,皇辇快到府门口了。”
皇上?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夜离脸色一变。
哪还顾得上看什么,连忙翻身起床,拾起衣服往身上套,套了一半发现侍女服昨夜被这个男人直接撕扯得不成样子。
根本没法穿。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依旧悠悠然躺在那里看着她穿衣的男人。
直接将那破碎的衣衫朝他的脸上砸过去。
男人笑着接过,转眸看向门口。
“长安,去取一套新的婢女服过来。”
那一刻,夜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虽未和长安碰面,她却依旧能想象得出长安的表情。
知道她在屋里,又去取新衣,任谁都能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吧?
听到长安似是含笑欢快地应道:“是!”
夜离更加肯定了这点。
闻见长安的脚步声远去,夜离咬牙切齿:“凤影墨,都是你害的。”
扯过他的一件外袍裹在身上,她跳下床。
为了
节约时间,她先整理发髻。
************
通常御驾亲临,都是要所有人去府门口迎接的。
所以,收拾完毕,见还没有人来通知凤影墨前去接驾,夜离就想着趁机赶快溜。
“我走了!”
刚准备跑路,就被凤影墨拽住了胳膊。
“以防碰到,你还是先去后院的厢房避一避。”
夜离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好!”
点头应允,又欲离开,却又再次被男人的大手给拽了回来。
“怎么了……”
话还未说完,唇就被男人堵上,一阵需索。
夜离无语。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思!
蹙眉,刚想伸手推他,他却已先她一步将她放开。
“走吧!”
汗。
这一副霸道酷拽的样子。
抬起手背狠狠地揩了一下自己的唇,她愤愤地剜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可是,就在她刚走出厢房,就愕然看到陌千羽一行人已经走进了院中。
她脚步一滞。
竟然没有让人来通知。
院中视野开阔,一眼望尽四周。
回避,显然来不及。
而且,已经有很多的家丁和婢女都已经迎过去,跪在了院子里。
所以她……
想着脸上反正戴着寒香的面皮,他一时也察不出,不能自乱阵脚,便也弓着头快步走过去,跟众人跪在了一起。
陌千羽一袭明黄,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霍安,还有随行的几个禁卫。
长安从长廊的另一头出来,见到陌千羽就这样进来了,也是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去厢房通知凤影墨。
凤影墨很快便迎了出来。
只是步子略显缓慢,脸色还带着伤未大愈的苍白。
“不知皇上御驾亲临,微臣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还未行至近前,凤影墨已经先出了声。
衣发翻飞中,眼梢轻轻一掠,瞥过跪在人群中的夜离。
夜离微微攥住手心,一抹冷硬磕手,她才想起,刚刚梳妆的时候,凤影墨自身后将她拥住,然后将这块玉佩送给了她。
他说,没有穿耳洞,耳坠你不戴,玉佩你就随身带着吧。
这块玉她认识,大婚当日,曾经掉过在她的床榻上。
一直是他的贴身之物。
一时间心绪大动,她弯了弯唇,更紧地将玉攥在了掌心。
眼梢轻抬,朝凤影墨看过去,只见他已行至众人的前面跪下行礼。
长安跪在了她的边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有心无意,还是凤影墨的安排。
这一点,也让她安心不少。
陌千羽笑得温润,亲自上前将凤影墨扶起。
“凤台主大伤未好,无需多礼!”
然后又让众人平身。
“朕今日前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朕早就想着亲自来探望探望凤台主的伤情,前几日一直国事缠身,难得今日得闲,朕下完朝就来了。”
“多谢皇上厚爱,皇上日理万机,微臣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费心?”
凤影墨浅笑颔首。
“这第二件嘛!”
陌千羽顿了顿,同样浅笑而语:“第二件是件喜事。”
喜事?
夜离微微一怔,凤影墨眼波一敛,所有人都等着陌千羽继续。
“是这样的,朕见这段时日以来,凤台主先是中冰火缠,这次又被大伤,时运有些不济,所以朕想让凤府有件喜事冲冲喜。”
夜离心口一撞。
凤影墨长睫轻闪。
陌千羽的声音还在继续。
“妍雪在大牢中已经关了有些时日了,朕见她在牢中表现甚好,已深刻反省自己,今日便将她放了。而她所作所为,其实说到底,也是对凤台主你用情至深所致,朕想了想,你与妍雪交情本也深厚,妍雪又对你用情至此,恐她再走弯路,朕想成全了这桩好事,将妍雪赐婚与你……”
“啪!”
陌千羽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清脆骤然突兀响起。
众人一怔,陌千羽亦是停了声,凤影墨眉心几不可察一拧。
所有人都循声望过去。
是一块玉。
一块玉掉在了地上。
确切地说,是掉在了一个婢女的脚边。
因为地面都是青石,所以,已摔成两半。
可虽然是两半,依旧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一块上好的良玉,也能清晰地分辨出上面的那个“凤”字。
凤影墨的玉?
所有人一震,陌千羽敛眸,凤影墨快速度了一个眼色给脸色微白的长安。
“原来是你!”
长安一把扯过面薄如纸的夜离,往前一拽,将她拉跪在地上。
“这几日我一直在查是谁偷走了凤大人的这块玉,查来查去都没有头绪,原来是你,果然是家贼难防!”
长安恶狠狠说完夜离,便也“噗通”一声,跪于夜离的边上,对着陌千羽躬身道:“小的们无意冲撞皇上,请皇上恕罪!”
夜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陌千羽的赐婚,也为自己竟然不小心摔碎了凤影墨的玉。
其实一点敷衍的心情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真的,真的不想敷衍任何人。
但是,这三年来的隐忍,让她也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
她早已没有了由着性子的权利。
见长安如此说,她便也跟着做出做贼心虚、被抓现行瑟瑟发抖的模样。
“是寒香一时糊涂,寒香对不起爷,请爷看在一直以来寒香都在尽心尽力照顾爷的份上,原谅寒香这次,寒香一定做牛做马报答爷的恩情!”
夜离低着头,声音颤抖,一副吓得不行的样子。
她记得寒香从未叫凤影墨为大人,而是爷。
一双黑底云头靴缓缓走入眼底。
夜离心口微微一颤,这靴子她认识。
是凤影墨的。
她想,他肯定是怪她的吧?
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一块玉给摔碎了,还无形之中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轻轻咬了唇,等着他的反应,下颚忽然一重,是男人的大手捏起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抬起头。
“我对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凤影墨声音寒凉,字字从喉咙深处迸出。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故意让她抬头,故意让她彻底将面容暴露给陌千羽看。
反正是寒香的脸,也不惧。
不然,以陌千羽多疑心细的性子,反倒怀疑。
眼角余光瞧见陌千羽眸色深深凝落在她的脸上,她就不得不佩服凤影墨这一招的高明。
的确如此。
“请爷原谅寒香这次,寒香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夜离慌惧地看着凤影墨,求饶。
凤影墨的手一松,夜离的脸被甩向一边。
“来人,将寒香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可以给她送吃的和喝的。”
两个家丁上前,将夜离从地上拉起拖走。
“寒香错了,寒香真的知错了,求爷原谅寒香这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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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声嘶力竭叫了一路。
一颗心高提着,她生怕陌千羽骤然来一句“等等”或者“站住”。
还好。
没有。
说明长安、她、还有凤影墨他们三人演的这出戏演得很成功。
************
恐多疑的陌千羽临时起意,再生变故跟纠复,凤影墨将陌千羽一行迎进大厅接待的时候,长安便安排人将她秘密送出,然后又快速将寒香换了回去。
这样,就算陌千羽再有什么想法,寒香就是寒香。
总算逃过一劫、成功脱困,可夜离的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陌千羽竟然将沈妍雪赐给凤影墨!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陌千羽早已对凤影墨起了疑心,所以,这门婚事是绝对推不掉的,她知道。
虽然凤影墨对沈妍雪的态度,她也已在上次老鼠事件中搞清楚了。
但是流水无情、落花有意,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无情,至少两人是好朋友,有深厚的交情。
而且,沈妍雪对他的确是用情至深。
哎,想想就觉得胸口像是塞满了棉花一般,难受得不行。
也就是到这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陷进去了。
她陷进了这场感情。
曾经在冼州,凤影墨跟沈妍雪郎情妾意,她嗤之以鼻。
大婚当日,宾客满堂,众目睽睽,他亲吻沈妍雪,她同样无动于衷。
后来,沈妍雪深夜找来,两人拥在门口,她也一笑了之。
再后来,她在戒坊,他一直帮着沈妍雪,各种跟她作对,她也只是当时有气,事后也未太放心上。
可这一次,这一次,她是真的郁闷了。
从未有过的郁闷。
而且,自赐婚圣旨一下,陌千羽就派了很多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来凤府帮忙,筹备三日后大婚。
眼线众多,她也不敢再贸然进入凤府。
凤影墨也不便随意出来。
两人一直没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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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烛火如豆。
夜离坐在灯下,把玩着那两半摔碎的玉。
这是后来长安让人给她送过来的。
看着好好的一块玉愣是变成两半,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或许这就是天意。
玉碎了,也预示着她跟凤影墨的感情没有好结果。
明日就是凤影墨跟沈妍雪的大婚之日。
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才三日时间而已,这三日,她觉得漫长得就像是一辈子。
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茶饭不思,什么叫魂不守舍,什么叫辗转反侧。
原来,这就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是人的呼吸,如影随形。
原来,这就是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中的最苦。
她该怎么办?
一阵凉风透窗而入,险些将桌案上烛火吹灭,夜离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连忙伸手将烛火拢住。
待风过去,她才将手拿开,起身,走到窗边。
正欲将洞开的窗门关上,就猛地瞧见静静站在窗下的那人。
夜离一震,有些意外。
她看着他。
他也在夜色下看着她。
两人只隔着一扇窗户。
谁都没有出声。
这一刻,让夜离想起那日在小厨房,他们两人也是一人窗内,一人窗外。
就算当时,他说着狠戾的话,她也只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扇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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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不言不语。
她却很清楚,他们之间将永远地隔着一个人。
幽幽夜色下,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发丝上沾染着薄露和雾气,显然站了很久。
几时来的?她竟毫无察觉。
总不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总不能这样无声对峙到天亮。
想到天亮之后,他将是别的女人的夫,她眸色一痛,先冷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
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心中所有的委屈、郁闷、难受都齐齐往上一涌。
她想克制,都克制不住。
“来看看你。”
男人转身走了进来。
好吧,三一,又被你说中了,某人现形要明天鸟,你太了解传说素鸟,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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