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卿宫门口的地砖是皇家御窑专为皇宫大内烧制的“御砖”,质地细密坚硬,观之如镜,敲之声如金玉,所以又称“镜砖”或是“乌金砖”。
“镜砖”最能吸热,酷暑之下,烧如火炭,每日宫禁之内都要浇上两、三遍凉水趋热方罢。
所以酷暑跪“镜砖”也是内务府惩罚犯错的内侍和宫女的一种刑罚,往往比仗刑更加令人可怖。
如今,襄王元翔就在这种“镜砖”上足足跪了五个时辰,膝盖上的皮肤早已发肿发红,他依然执意跪着,高高仰着他的头,脊梁挺得笔直,就是要等元清一个答案。
元翔跪着,元翔带来的内侍也只好在旁边跪着,可怜兮兮的,但是谁也不敢上去劝。
五个时辰之后,元翔终于等来了答复,不过不是元清的,而是洛华的。
洛华乘着明黄绣凤的版舆来到了乾卿宫的门口,那是已是傍晚,白天酷暑的余热未散,她待在车内依旧觉得闷热异常,走出版舆绣鞋踏上地面,一股潮气扑面而来,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这么热的天,元翔竟然在“镜砖”上跪了五个时辰,不要命了吗?
洛华站在元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薄薄的,线条优美的嘴唇依旧高傲地抿着,不肯妥协,一如他倔强的性子。
“襄王,你这是干什么,想陷陛下于不义吗?”洛华冷冷地问道,元翔这个时候如此执着,洛华颇为不悦。
太上皇刚刚驾崩,太妃就要出宫,本来就不合礼制。元清无法答应,自然有他的理由,元翔如此顶撞今上,又恰巧碰上谏议大夫杜庆东的事,显然让元清很难堪,朝中上下也难免议论。
“皇后您应该知道,孝字当头,本王没有选择的余地。父皇已死,如果本王还不能对母妃尽孝,那也真是枉自为人了。”元翔自有元翔的道理。
“襄王要尽孝,可以常常进宫来看望你的母妃,不必一定要把她接出宫去。太上皇刚驾崩,这件事明明于礼制不合……”洛华眼见硬的不行,只要柔声劝慰元翔。
元翔抬起头来,双目晶晶闪亮:“父皇如果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儿臣这么做的。本王执意如此,也是为了圆父皇的一个心愿。”
“襄王为何如此肯定?”
“是父皇昨晚托梦给我,让本王将母妃接回襄王府侍奉。”
“你……”洛华眼见元翔为了接醇太妃出宫,竟然连泰安帝托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也未免太……
“皇后……”元翔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泪珠盈睫,在他白皙的俊脸上格外显得触目:“您有过亲人在世而苦于不能奉养的痛楚吗,元翔受过一次,绝不愿再受第二次。
被元翔这么一问,洛华想起了她远在洛华山,一人独自度日的父亲洛见飞。是呀,她又何尝不是亲仍在而不能奉养?
“皇后娘娘,元翔求您,让母妃可以在余下的几年中安度晚年,不用担惊受怕,让本王能够时时侍奉在她的身边。”元翔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元翔的一片赤诚感动了洛华,在这件事上,她相信他是真诚的,而她作为皇后,自然可以从中斡旋,不过,她有个条件。
“襄王,本宫可以答应你,让醇太妃顺利出宫。但是,本宫要你答应一件事。”
“何事,皇后娘娘请讲?”
“本宫要你答应我,永远不对你的皇兄,当今的陛下清安帝起反心。”洛华一字一句地说着,非常郑重:“否则的话,本宫绝不饶你。”
元翔猛然抬头,清澈的眼睛好似被一层薄薄的迷雾蒙住了,接着迷雾散开,豁然开朗,他眯眼看着洛华,就好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但是,又好似丝丝柔情萦绕心尖,让他无法狠心舍弃。
元翔点点头,庄重地举起右手:“皇天在上,后土为证,襄王元翔在此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誓死效忠陛下和皇后,如有违誓,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生之地。”
元翔此誓铿锵有力,话语掷地有声,听得洛华十分动容,她只要他效忠元清,谁知元翔在誓中把她也加了进去,这真是……
恪蓝躲在一边的墙头,将元翔的誓言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对洛华又是钦佩又是担心,这四两拨千金的一招虽然用的极妙,但是也是极险,元翔若不是对洛华倾心,岂肯随意发此毒誓,这一层厉害关系,元清又岂会不知?
恪蓝浓丽的大眼一扫,远远瞧见乾卿宫的李鹄那深青色的袍角,不由地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