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陆正道,以云林、翠霞、碧落、越秀、燕山、太清宫以及东海平沙岛这七大剑派为尊。
执其中牛耳者,首推云林禅寺与翠霞派。
二十年前,翠霞六仙之一的淡言真人门下连出盛年、罗牛、丁原三大超卓人物,一时睥睨四海八荒、威震正魔两道,也令翠霞派的声威急遽上升,隐隐凌驾于云林禅寺。
而云林禅寺经历了一系列派中变故后,元气大伤,近些年来,严加约束门人弟子守身自律,等闲不得跨出寺门半步,颇有韬光养晦之意。
此消彼涨之下,翠霞派赫然已是一枝独秀,成为正邪两道公认的泰斗柱石。
虽说早年的翠霞六仙里,淡一、淡言两位真人和罗和、姬别天两位俗家耆宿相继谢世,但后一辈如姬榄、罗鲲等人业已声名鹊起,殊不逊色于一派掌门。
尤其淡言真人的衣钵大弟子盛年,更是被称为人中之杰,跻身天陆正道十大高手之列。
如今的掌门淡怒真人性情冷厉、驭下极严,故此翠霞派虽弟子过千,但也从没有谁敢仗势欺人。
当然,也极少有谁无事生非去主动招惹翠霞山。
小蛋等人抵达翠霞山时天色将晚,遥遥见一座充满灵秀与宏伟气势的青峰,高逾万丈,直入云霄,半山以上翠烟碧澜竞相环绕,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三人施展御风术行到翠霞派山门前。
两名英气勃勃的翠霞弟子飘然现身,拦住去路,左首一名身材略高些的年轻人,彬彬有礼抱拳说道:“请留步,不知三位尊姓大名,莅临敝山有何贵干?”
罗羽杉早年曾随父亲到过一回翠霞,但多数时候都待在紫竹轩极少外出。时隔多年重返翠霞,也难怪那两名弟子都不认识她。
她落下身形还礼道:“小妹罗羽杉,奉家父之命前来求见盛年盛师伯。”
那年轻人疑惑道:“请问罗姑娘,令尊是哪位同道前辈?”
罗羽杉刚想回答,就听身后有人爽朗笑道:“这位罗师妹的父亲便是罗牛罗师叔,人家五年前还曾来过翠霞,你们这么快就给忘了?”
小蛋闻声回头,山道上悠悠走近一位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的褚衣青年,左右腋下各挟了一坛酒不算,手上还拎了两坛。
“卫师兄"!罗羽杉转身惊喜招呼道。
这褚衣青年不是旁人,正是紫竹轩首座盛年门下的嫡传弟子卫惊蛰。
昔日为参悟天道星图,他曾在天雷山庄小住半年,与罗羽杉、虎子姐弟极为熟稔,仅凭声音和背影,就已认出她来。
那两名巡山弟子见到卫惊蛰也是满脸笑容,双双问候道:“卫师兄,你又下山为盛师伯买酒去了?”
卫惊蛰故作苦相道:“是啊,谁让你们两个不肯帮我跑路呢?”
身材略矮的同门笑道:“能帮卫师兄办事我们求之不得,今天奉命巡山实在没法子,下回有差事,你只管招呼。”
卫惊蛰走到罗羽杉身前,看了看小蛋和常彦梧问道:“罗师妹,为何罗师叔没有一起来?这两位朋友有些面生,劳烦妳替我介绍。”
罗羽杉神色一黯道:“我爹受了极重的伤卧养在床,只好命小妹前来为盛师伯送信。这位常五叔和小蛋兄弟都是慷慨热心的好朋友,受家父之托万里迢迢护送小妹。”
卫惊蛰肃容向常彦梧、小蛋一揖道:“在下代家师谢过两位仗义护送之情,天色不早,咱们回紫竹林说话。”
有他带路,沿途自不会再遇上翠霞派弟子的盘问拦截,卫惊蛰似乎在派中人缘极佳,偶尔遇到一两位同门长辈,竟也是有说有笑。他一路向常彦梧和小蛋介绍翠霞山的风景典故,十数里的山道走来也不觉得沉闷漫长。
转过一个山弯,前方现出一大片云雾缭绕的紫竹,周围景致也越发清幽静谧,惟闻林间啾啾脆鸣,倦鸟归巢。
走入林内,光影朦胧,充满祥和淡雅之气。
小蛋却因为累极了无心欣赏,一边走路一边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听见卫惊蛰问道:“罗师妹,师叔是怎么受伤的?当世之间又有谁能把他打成重伤?”
罗羽杉道:“那人自称『鬼锋』,修为诡异霸道,他曾放下话,接下来会到翠霞山挑战盛师伯,所以家父才令小妹赶来传讯。”
“鬼锋?”卫惊蛰皱皱眉头,也想不起在哪里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到了紫竹轩前他低咦道:“师父又不在屋里,定是去看师祖和墨姨的坟了。”
在门口放下酒坛,卫惊蛰引着三人绕过紫竹轩往竹林深处走去,没多久,就瞧见前方两座坟冢。
一位头戴道冠、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左侧那座坟前,对着墓碑静静无语,背对众人,在幽暗的光线下,宛若一座巍峨沉稳的山岳,凛然生威。
卫惊蛰恭恭敬敬地在数丈外驻步道:“师父,罗师妹和两位朋友受罗师叔所托,特来给您送信。”
男子霍然回身,令小蛋看清了他的正面。
此人相貌威武、气度豪迈,一双虎目里锋芒深藏不露,偏隐约含着些许抑郁,满脸的落腮胡犹如钢针,落寞里又带着几许豪情。
只一眼,小蛋已为之心折,暗暗喝彩道:“罗大叔的师兄,就该像这样"!
盛年听到卫惊蛰的禀报,又见罗羽杉眉含忧伤,即知罗牛情况不妙。
罗羽杉的装束如常,令他定心不少,否则面前的少女早该是一身缟素了。
他忍住对罗牛的关切,先向常彦梧礼道:“如若盛某所料不差,阁下便是神机子常兄罢?在下有失远迎,请多包含。”
常彦梧听盛年初次见面,就一口报出自己的身分,也不免有些自得,笑呵呵还礼道:“久仰盛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盛年谦和微笑,深深望了一眼小蛋身后背负的雪恋仙剑,若有所思,问道:“常兄,这位小友可是令徒?”
“他是老夫的义子小蛋。”常彦梧对着盛年难得地没再说“干儿子”,而是改用了文绉绉的“义子”。小蛋执礼道:“晚辈拜见盛大叔。”
盛年伸手将他扶起,在两人手指碰触的剎那,眼中有抹精光即闪即逝,却没说什么。
罗羽杉取出书信双手呈给盛年道:“盛师伯,这是我爹口述娘亲代笔写给您的信。”
盛年拆开书信,尽避林内漆黑,但他仍一目十行迅速看完。
罗牛在信中不仅详细叙述了他与鬼锋交手受伤的经过,更着重描绘了雪影剑像的特异之处,字里行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可无处不蕴含着他对盛年真挚的兄弟之情。
信的最后,却又有一大段篇幅是关于小蛋的。
一则希望盛年能相帮诊治他的怪症,又或设法请到天陆第一神医农百草;再则居然是恳求自己的师兄能因材施教,传授小蛋一两式安身立命的剑法。
按理说,小蛋和盛年素不相识,罗牛的托请未免显得唐突。但这在他们两人之间却全不成为问题。
如果彼此之间既可以性命相系、生死同赴,其它的身外之物又有什么值得吝啬?
所以罗牛会在书信中直言相请,甚至不必说明缘由。
这样的信任,早在他们拜入紫竹林、同奉一师时,便早已根深蒂固,而多年的患难与共更已无需多用言语传递。
盛年默默收起书信已有决断,当下不动声色道:“你们路上辛苦,先回紫竹轩用茶歇息罢。”
小蛋跟在常彦梧身后,悄悄回头打量那两座坟冢。只见石碑上分别刻着先师淡言真人与爱侣墨晶之墓的字样。
淡言真人乃翠霞六仙之一,盛年、罗牛的授业恩师,小蛋当然早有耳闻。
但墨晶又是谁?
回到紫竹轩客厅落座,卫惊蛰为众人斟上香茶,盛年则径自从门口提了坛酒进来,拍开封泥仰头痛饮。
小蛋心想道:“这位盛大叔可也真沉得住气,自己的师弟被人打成重伤,凶手随时都会登门挑战,他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他哪里明白盛年久经风浪,闯过刀山、下过火海,早已是处变不惊、镇定若亘,往常每每遇到棘手难题,又或者心情动荡时,便会与酒过不去。
放下只剩一半的酒坛,盛年问道:“羽杉,妳准备何时回去?”
罗羽杉记着父亲的交代,回答道:“如果盛师伯允许,侄女儿想等到您会过鬼锋后再回家。”盛年已明其意,点了点头又问道:“常兄,不知你和小蛋,再来有何安排?”
常彦梧摸摸焦黄的小胡子,忽觉得远不及盛年的落腮胡来得气派威武,颓然收手道:“我们父子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也谈不上什么安排不安排的。”
盛年洒然笑道:“那就请常兄和小蛋在紫竹林小住几日,羽杉也正可有个伴。”
常彦梧怔了怔,盘算道:“莫非他想让老夫回头再护送罗丫头回天雷山庄?”爽快答应了下来。
盛年将坛里的酒一饮而尽,突然手握酒坛推向小蛋胸口沉声道:“喝酒么?”
小蛋愕然道:“盛大叔"!他坐在竹凳上朝后一仰,让过酒坛。
盛年明显是放慢了出招的速度,待小蛋躺倒,才将凝在空中的酒坛运劲下压,道了声:“小心"!
小蛋赶忙右手一按竹凳借力将身躯横移,没等挺直腰杆,盛年的酒坛又横扫而至。
如此你推我往二十余个照面,小蛋将干爹教授的翻云身法、摩冰掌等诸般招式一一使出。
盛年只端坐在原位,用单手握着酒坛,控制着小蛋的身形,不论他怎样招架闪躲,都脱不出酒坛挥动的范围。
“咄"!盛年蓦地放下酒坛,大手一展已擒住小蛋右手脉门,一股雄浑浩然的真气透入他的经脉游走数圈,小蛋顿感遍体温暖舒适,却也动弹不得。
常彦梧道:“盛兄,小蛋修为太差,让你见笑了。”
盛年摇摇头,松开右手:“却也未必,常兄客气了。”
常彦梧笑道:“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小蛋这孩子将来能有惊蛰贤侄一半的修为,我这个做干爹的便要烧香拜佛了。老夫早已认命,盛兄也不必安慰。”
盛年早试出小蛋体内的真气蹊跷,非正非邪,竟自成一派。可惜缺少恰当的修炼之法,更在许多地方存在缺憾和隐患,如能一一克服,未始不能开创出一番新天地。
他对常彦梧的话并不认同,但不想伤了对方自尊,一笑置之。
“惊蛰,将你的屋子腾给常兄父子,再将另一间收拾好让羽杉暂住,安排好后等我回来,为师尚有其它事情交代。”
卫惊蛰领命而去,小蛋跟在常彦梧和罗羽杉的身后刚想出门,盛年走到他跟前拍拍肩头道:“陪我到林子里走走好么?”
小蛋望向干爹。常彦梧见盛年独独留下小蛋,却无意让自己同行,心里老大不痛快,脸上堆出笑容道:“要听你盛大叔的话,不可惹事。”
小蛋随着盛年出了客厅,猛然感觉到右侧一栋竹庐前,有两束异样精光正射向自己。
他一转头,禁不住有些腿软。
竹庐虚掩的门外蹲坐着一头黝黑的大狗,看起来不如小黑那般凶恶,块头也稍小了一点。
“那是大黑。”盛年彷佛察觉到他的恐惧,说道:“牠是先师淡言真人生前收养的一条小狈,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垂垂老矣,若非每年都服食养生仙草,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如今牠每天都趴坐在先师故居前,或许还在等他老人家回来。”
忽然,大黑慢慢站了起来,晃动着尾巴,步履蹒跚地走向小蛋。
小蛋僵立在盛年身边,连手指头也也不敢乱动一下,任由大黑用鼻子上下前后地闻嗅。
渐渐地,大黑的眼睛里竟渗出两颗晶莹的泪珠,用牠毛茸茸的大脑袋狠狠蹭着小蛋裤腿,嘴里发出“呜呜”的呜咽。
小蛋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几乎靠倒到盛年怀里,盛年注视着大黑眼眶里的泪珠,微蹙眉头露出一缕诧异的神色。
待安抚过大黑,盛年领着心有余悸的小蛋步入林深处,在一片空旷地停住脚步。
他高大的身影在夜风里飘漾着褚色的道袍,背负双手徐徐道:“小蛋,你罗大叔在信中还拜托了我两件事。一件是设法医治好你的怪病,另一件是请我传授你几式剑法。”
盛年仰首眺望茫茫夜空,说道:“他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所以他的嘱托,盛某一定要办到。”
小蛋这才醒悟,罗牛恳请干爹和自己陪同罗羽杉前来翠霞面见盛年的真实苦心,也明白了罗牛赠剑之举的背后深意。
“你体内的怪症我已探过,可能我也无能为力。但这不代表它就是绝症!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世上没有一个法子可以治好你。小蛋,你信么?”
小蛋热血沸腾,铿然回答道:“我也不信"!
盛年赞许地颔首,道:“好男儿!傍盛大叔几天工夫,我会想出缓解它发作的方法。这样,我们就有充裕的时间去寻找农百草农老医圣,他定会有解决之道。”
小蛋这辈子听得最多的莫过于“笨蛋”、“傻瓜”之类的评语,头一遭竟有人称赞他是“好男儿”。
而这个人是傲视天陆的盛年!他蓦然道:“盛大叔,您和罗大叔都对我太好了。我、我……不值得。”
盛年道:“你错了。因为你能待大伙儿好,所以大伙儿才会对你好。什么叫值得,你为了羽杉不惜舍命相救,那是否值得?你罗大叔将珍藏多年的雪恋仙剑送给了你,又值不值得呢?”
他顿了顿,微笑道:“义之所至,就是值得"!
小蛋的眼前,就像让这句话豁然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
这些日子,他对罗牛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义之所至,就是值得?
∷朦胧的睡眼立时亮了起来,在黑暗中闪烁着一团光芒?
盛年默然注视着他欣慰而笑,说道:“再有第二件事,我要传你天照九剑。”
小蛋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讷讷道:“我一直很笨,怕学不会。”
“真的么,为何我不觉得你笨?”盛年油然笑道:“一个人的聪明并非长在脸上,而是藏在他的心里。其实,世上并没有绝对的笨蛋,只有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失败者。”
小蛋受不住盛年的激将,一挺胸道:“我有信心"!
“我相信。”盛年说道:“你罗大叔小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很笨,可是先师淡言真人却从不这样想。他从自己弟子身上看到的,是坚忍不拔的毅力、广阔的胸襟,还有纯朴善良的心地。
“你看,罗师弟他不是成功了么?”
小蛋用心思索着盛年的话。
盛年继续道:“上天对每个人都很公平,赐予我们各自不同的天赋。问题只在于,每个人都不可能完美!小蛋,你还觉得自己笨么?”
小蛋踌躇道:“可是,干爹教我的功夫我总学不好,罗大叔让我记天道星图,我也一直记不祝”
盛年笑了起来,有力的大手按住他的肩膀:“只有教不好的师父,没有学不会的徒弟。你知道自己为何总学不好那些功夫么?”
见小蛋茫然摇头,盛年正容道:“原因很简单,你干爹许多地方都教错了。你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有意无意已将他传授的招式做了更改,因为你本能地觉察到,那些招式里存在着问题。”
小蛋睁大眼睛,如果这话不是出自盛年之口,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想来常兄根本不容许你对他传授的招式做丝毫改动罢?于是你在练功时出的任何差错,都会招来他的训斥。久而久之,他的绝学在你的手里越使越别扭,内心的排斥反而水涨船高。这样的教学,哪有成功的道理?”
盛年抬手比划出适才试招时小蛋用过的一式掌法,道:“尽避你告诉自己,这一掌必须按常兄教诲,先沉肘再攻出,可对战之时,依旧忍不住只略一下压即行拍出。我说的对么?”
小蛋骇然叹服,连连点头,盛年收掌又随意点出若干问题,尽皆一言中的,直说到小蛋心坎里。
最后,他凝视小蛋,再次问道:“现在,你还觉得自己笨么?”
小蛋黝黑的脸膛焕放出自信的光彩,回答道:“我承认自己修为很差,也不懂得如何哄干爹开心。有时候,我还会稀里胡涂做错事说错话。但是,我并不笨"!
盛年目光里满是笑意,突然探手掣出小蛋背后的雪恋仙剑,在*夜色*(禁书请删除)里打过一道皎洁飘逸的电光,沉声道:“看好了,天照九剑的第一式: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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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受罗牛之托,盛年慨然将天照九剑传给小蛋。
翠霞派五年一度的剑会上,曾在客栈怒煽小蛋耳光的那位红衣少女楚儿,再次现身。
这时越秀剑派的少公子屈翠枫也赶到翠霞山,原来他的父亲─现任越秀派掌门屈箭南,也被鬼锋打成重伤。
不久,盛年与鬼锋的对决终于展开!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大的危机却已悄然降临……
第02篇 玉缘篇
第一章 天照九剑
月色透过淡淡如烟的薄雾,倘佯在静谧的紫竹林间。
"唰"地一束白光划过,紫色的雾岚,像被风撩动起的柔纱轻轻涌动,翻滚开去。
小蛋收住雪恋仙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说道:"盛大叔,我的真气又走岔了。"
"不要紧,万事开头难。"面对小蛋这式全无气势与神韵的"掷地有声",盛年拿出了他的耐心和宽容,安慰道:"你不妨闭上眼,在脑海里,将我适才所教的出剑方式与真气流转的路线,再默想一遍,尤其是出错的环节,更要用心思量。"
小蛋点点头合上双目,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道:"我再试试看!"
深吸一口气,催动丹田真气游走任督二脉,经膻中过右臂云门、中府诸|茓灌入仙剑,旋即大喝一声,跨步振臂,奋力劈斩!
"哧─"仙剑破风斩落,较之先前有了不小的进步,可惜刚劈出一半,只听小蛋"哎哟"一声,立在原地用以支撑的脚一滑,引得身子踉跄歪斜,险些摔倒。
"掷地有声"差点变成"坠地有声"。
小蛋忙乱间好不容易抓住一株紫竹稳住身躯,呆呆低头望着自己肇事的左脚,半晌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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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暗自一叹,知道小蛋已经尽力,自己很难再责怪他什么,于是走上前,拍拍小蛋的肩膀,温言道:"别灰心,尽量放松全身。你的左腿之所以会滑动,并非用力不够,而是太过着力。
"拉得太紧的弓弦不仅无法射伤敌人,反而容易自己先崩断。"
小蛋越想越觉得盛年的话有道理,若是换作干爹在传授自己剑法,此刻自己早已不晓得捱了多少劈头盖脸的臭骂和暴揍。 地球来客整理
也难怪,简简单单的一个斩劈动作,学了两个多时辰,还是荒腔走板、闹别扭,也实在够郁闷。
看着小蛋额头不停滴淌的热汗,盛年道:"来,我们坐下歇会儿再练。"
小蛋用袖口一抹汗水,摇头道:"我不累!"
盛年微笑道:"真正的上乘剑法光靠苦练是不够的,最要紧的在于一个『悟』字。"
他拉着小蛋顺势坐到那株紫竹下,教诲道:"其实天照九剑的剑招很简单,体内真气流转的方式,也并不复杂,可是要想完全发挥出它的威力,关键却在于能否激发出一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
"若你能体会这点,招式便不再重要。"
"一往无前,舍我其谁……"小蛋若有所思地低声重复,感觉自己隐隐约约逮到了脑海内那团乱麻的线头,说道:"就像盛大叔和罗大叔一样。"
"你这是在谬赞盛大叔了。"盛年笑道:"我们遇到的敌人,也许会比自己强大数倍,看似不可战胜,但越是如此,就越需要有无惧无畏、敢于直撄其锋的勇气。
"否则柿子总捡软的捏,碰到硬茬就脚底抹油,岂不成了欺软怕硬之徒?"
小蛋深以为然,适才的懊丧与苦恼,不知不觉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这位看似粗犷的盛大叔,讲出的每句话,都是自己一直在思索却又未曾找到的答案。
"当然,有勇气绝不等同于蛮干。"盛年话锋一转:"你见过大象罢?陆地野兽中,牠的个头力量堪称最大最强,可是你晓得牠最害怕的是什么么?"
"怕死!"小蛋脱口说道,猛然感到这样的回答,恐怕不会是盛年提问的本意,嗫嚅道:"……我乱猜的。"
盛年悠然一笑,道:"你说的也没错,不仅大象怕死,人也一样。不过,大象真正的天敌,却是一只跟拳头差不多大小的老鼠。因为牠能够依靠灵活迅捷的动作,钻入大象鼻孔内翻江倒海、为所欲为,这时个头和力量都变得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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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傻傻一笑,嘴唇动了两下,唯恐又说错话,终究没有开口。
盛年欣然笑道:"你明白盛大叔的意思了,对么?再强大的敌人,也必定会存在致命的弱点,就如同一头大象。我们则要学习小老鼠,看准了破绽后,倾尽全力雷霆一击。天照九剑的真谛,就在于此。" 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大感有理,情不自禁思忖,要是以前干爹也能这样教自己练功就好了。
可是转念想到干爹自小风里雨里将自己带在身边照顾,无异于亲生爹娘,即便有再多不是,自己也不该再埋怨他分毫。
盛年见小蛋垂首沉思,也不打扰,待稍歇过后,两人重又开始教学。
小蛋的表现果然大有改观,但距离盛年的要求,仍旧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盛年清楚这事急不得,看看天色微明,小蛋亦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当下说道:"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你有空时多加揣摩,晚上我们再学。"
小蛋想着盛年陪着自己一宿未睡,过意不去道:"多谢盛大叔。我想再练上一会儿,您赶紧回屋休息罢。"
盛年也不勉强,叮嘱道:"别把自己累坏,那样只是适得其反。"
小蛋应了,待盛年走后,独自在紫竹林内,一遍一遍地练习这招"掷地有声"。
天照九剑乃盛年二十余年前自创的绝学,因此小蛋虽非翠霞派弟子,也尽可传授,整套剑法不过九招,剑式变化极为简单,本也适合小蛋修炼。
然而,催动天照九剑的运气法门,终究源于翠霞派的内功心诀"翠微九歌",小蛋又是初学乍练,想要一蹴而就,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天照九剑大开大阖、气势浩荡,令对手无从闪躲,未战已先寒了三分胆,小蛋的个性与之相差甚远,想要体会到剑招内的神韵,则更加的不易。
故此,小蛋尽管心无旁骛又练了一个多时辰,进境依旧有限,就像有一堵厚厚的石墙横亘在他的面前,总也无法避绕。
"扑通!"不过他摔跤却彷佛有了惯性,已不晓得是第几次跌倒在泥地上,好在干枯的竹叶堆积厚如绒毯,倒也不觉得疼。地 球来客整理
他精疲力竭,顺势躺在落叶上,仰望着紫竹林上方云雾飘浮的蔚蓝天空。
没关系,也许下一次就能成功!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放刚才出剑的动作,苦苦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想着想着眼皮逐渐沉重如铅,竟在林中昏 昏沉沉睡了过去。
吸气踏步,振臂出剑,有不对之处,就再来一次,睡梦里,他不断重复这招简单的劈刺动作,回忆着盛年教导的每一个字。
然而结果和现实世界中的一模一样,无数次的尝试换来无数次的失败,彷佛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式。
"我不会永远失败,我一定能够做到!"小蛋心中默道,即使是在梦里,他仍旧牢记着盛年对自己的鼓舞。
忽然,他慢慢向上飞去,紫竹林在脚下变得遥远,翠霞山也渐渐消逝在视野里,直到身边是一片无尽的绚烂星空,数不清的星辰在他的身边闪烁微笑,而不知何时,他也成为了它们其中的一颗。
他徐徐地转动,一圈又一圈,宛若一个旋动的陀螺,周围的景象小蛋并不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那幅星图。"小蛋想了起来,这是他在石壁上曾经见到过的3七幅天道星图─斗转星移。
自己怎么一下子跑到星图里面来了?小蛋不明白,只觉得身子越转越快,彷佛整个星空都开始跟着他一起旋转。
不,不是彷佛,而是周围的星辰真的都在缓缓地运动,围绕着他!
先是最近一颗闪耀着靛蓝色光芒的小星星,紧接着是稍远的第二颗、第三颗……犹如被推倒的骨牌,虚空中的星辰接二连三地环绕着小蛋奇异地转动着。
小蛋又是诧异又是感到有趣,发现自己在不断地加速旋转,而周围星辰运转的速度,亦在随之提升。到后来,彷似整片星空都以他为中心,飞快地旋动起来,逐渐形成一团庞大壮观如漩涡般的星云。
星云不停扩张膨胀,将外圈的星辰一颗接一颗,不由分说地卷入。伴随着这种奇妙的旋转,四周的星辰似乎受到一股无形而又庞大的力量牵引,一点一点地向他接近靠拢,最后聚在小蛋的周身,化作一蓬璀璨的流光溢彩。
转啊转,就这么快乐自如地转动着,视线里,所有的星辰都不由自主,成了这片星澜旋流里的一滴水,环拱着小蛋冉冉上升。
小蛋惊奇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好似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无上王者,统帅着数以千计的星辰驰骋纵横,所过之处风卷残云,一股奔腾流转的无俦洪流,朝着星天的尽头、朝着遥远的虚空,浩浩荡荡地呼啸涤荡。
星空在旋转,天地在旋转,他和身边的星流狂飙在旋转,小蛋的眼中渐渐变成一团朦胧的银白色,再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只知道自己在转,在转─
蓦然,像是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星海齐齐消失,眼前漆黑一片,却有若隐若现的点点金星在舞动。
"啊!"小蛋凛然从睡梦中惊醒,耳朵听见清幽的鸟鸣,背上冷汗湿透,他茫然环顾,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竹庐里,身子坐在床上屋里空无一人。
原来刚才自己又做了一场梦?小蛋长长吐了口气,上臂隐隐酸疼,自是昨夜重复大力劈刺留下的后遗症。
枕边,雪恋仙剑已归入鞘内静静地躺着,窗外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洒入,令他顿生恍若隔世的怪异感觉。
自己不是在竹林里练剑么?为何梦醒后便睡在了竹庐里?
小蛋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回想着适才睡梦里所见的情形。
他的脑袋还有些发晕,好似乘在一艘颠簸的船上摇摇晃晃,屋子也跟着在晃动。模模糊糊,脑海中似乎也有某种东西在飘来荡去,让他抓不着,小蛋难受地甩了甩生疼的头,用手按压太阳|茓。
手指在太阳|茓上轻柔地转着转着,陡然心头灵光乍现:"盛大叔说过,天照九剑的真谛,就在于看准对手的破绽,倾尽全力给予致命一击。
"但我总掌握不好真气流转的方法,不是岔气,就是提到一半便四处流散。如果我的真气也能像那些星星一样旋转起来,将它牢牢凝聚住,再注入仙剑中,那不就成了么?"
他兴奋地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对了,要让我的真气像星星一般的转动,化作一团凝聚不散的漩涡,这样就不用再担心它会流散─"
剎那间,他的身子和脑袋都一点不疼了,赶忙盘膝坐好,闭上了双目,将意念慢慢探入丹田,然而几次尝试皆如石沉大海,不管意念如何催动,丹田的真气始终无法按照他的设想产生旋转,反把自己累得不轻。
小蛋并未意识到,他正不知不觉地踏上了一条前无古人的破冰之旅。
假如他曾受过名家指点,又或者对上乘的玄功心法有所了解体悟,便不至于如此异想天开地在无人守护和教导的情况下,去探索转动真气的法门,毕竟心法修炼步步艰辛凶险,行差踏错的后果,是无人能承受的爆精焚元、万劫不复之局。
冥冥中,印证了无知者无畏的老话,心思专注在如何旋转真气的小蛋,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忐忑,只希望能由此练好天照九剑,不令盛大叔、罗大叔失望。
……自然,还有罗羽衫。
这些天来,他总以为自己无法记下那十二幅天道星图。往往是看了后面的,忘记前面的,想起前面的,又把后头的给搞混, 其实这是他的一个错觉。
连罗牛也没有察觉到,小蛋的潜意识里,早已将十二幅星图的神韵真意,牢牢铭刻在了记忆深处,就像是深埋入泥土里的一颗颗种子,尽管现在还在冰封沉睡,但终有破土发芽的一天。
于是,他不自觉地一次次淡忘掉死记硬背下的星图表状,却深深烙刻下了其中蕴藏的天道真谛,正所谓忘形而取意也。
小蛋彷佛拥着某种与生俱来的特异能力,在他本人也搞不清状况的情形之下,居然莫名奇妙做到了,看似是由于一个突如其来的怪梦,可若非他时时刻刻在思索,在探求,又岂能做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半天调动不起丹田真气,小蛋并不因此而气馁,他合上眼睛,默默回想着梦中的景象,慢慢地生出一丝明悟。
那些星星之所以会转动,是因为自己先旋转了起来,才带动到它们。假如丹田是那片星空,那就该先找到能引发转动的那颗星星才行。
想到这里,小蛋澄心凝神,试着将丹田的一缕真气凝聚成丸。
这对一个初入仙门又缺乏名家指教的人而言,无疑颇为困难,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那个丹丸也没能形成,小蛋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耐心与坚韧。
终于,大半个时辰过后,他的丹田中聚起一团小小的气丸,只可惜如同一个顽童在跳上跳下,总不肯听话安分。
小蛋又费了老半天的力才控制住气丸,脑海浮现无涯星海,恍惚晋入空明之境。
"嗡!"气丸依稀微微震颤了一下,而后生涩凝滞地开始转动。
小蛋心无杂念,小心翼翼体味着气丸的转动,不断纠正改善,皇天不负有心人,气丸逐渐轻盈灵动,周围充盈的真气亦徐徐被牵引流转。
最初是那么小小的一缕,几近于无,过了半盏茶左右,这缕真气变得明显,接着便引动起另一缕真气的旋转,就这样一点一滴的厚积薄发,小蛋丹田内的真气,缓缓构成了一团汩汩转动的气旋,围绕着那颗小丸载沉载浮,渐趋轻灵。
小蛋大感有趣,反倒不急于催动这股螺旋盘绕的真气游走周身经脉,只一遍遍感受着它在丹田中旋转的景象。
无形里,他对"星移斗转"的领悟亦不断深入加强,免去了因为操之过急、贪功冒进而可能引发的危险。
直到真气在丹田内运转自如,如臂使指,小蛋才试探着引出其中一缕导入督脉。
或许是惯性作用,这缕真气甫离丹田,仍可自行绕转,但进入督脉没多久,转速便发生减缓。
小蛋一怔,晓得自己又遇见了新的棘手难题。
如果真气一离开丹田就无法继续转动,那前面便全都白费了;可是当它出了丹田后,怎样才能让它依旧保持旋转呢?
再分出一个气丸来控制?小蛋很快否决了这个设想,至少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根本无法做到同时凝铸两个气海漩眼,强行 为之,只会令他顾此失彼,甚而走火入魔。
忽地,他想起了以前看小童放风筝的画面。
被线头牵着的风筝,无论飞多高、多远,总也不能脱离那孩子的掌握;只需让这缕真气的一头,始终掌控在丹田那团流转的气漩里,问题就解决了!
他振作精神,再次催动一缕真气升出丹田,进入督脉。
这次,离开了丹田的真气不再像无源之水,而是将一端牢牢扎根在漩眼中,由下至上飞快地转动。
天如人愿,这股螺旋流转的真气不仅没有离散减弱,反而愈发凝炼坚实,随心所欲地行在经脉之间,自始至终保持着强劲。
小蛋满怀喜悦,慢慢加大输出的真气,形如在进行一个好玩的游戏,整整在体内转了三十六周天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功,而且一点也不疲惫,丹田的真气更比先前增强了不少。
一睁眼,小蛋就看见了张熟悉的俏脸,罗羽杉坐在床边的竹椅上,正目不转睛关切地注视着他。
看到了罗羽杉,小蛋的心底一甜,嘴巴却更木讷了,想了半晌,最终问道:"妳来了多久?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晓得?"
罗羽杉嫣然浅笑道:"我也刚来了一会儿,见你在打坐,便没有打扰。"
她的笑容令小蛋轻松了许多,问道:"盛大叔和我干爹呢?"
实际上,他更为关心的还是常彦梧,生怕他又在翠霞山惹出什么乱子,那就未免太对不住盛大叔了。
"常五叔中午喝醉了,正在盛师伯的屋里大睡。盛师伯去了九悬观,和各支的首座商讨翠霞剑会的事情。"罗羽杉回答道:"卫师兄昨晚已连夜回返天雷山庄,奉盛师伯之命前去探望我爹。这儿只剩下我一个人闲来无事。"
"哦,那我们做什么呢?"小蛋傻傻问着,罗羽杉垂首无语,让他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
"如果没有别的事,咱们就出去走走罢。"终于,罗羽杉轻轻说道:"你还是第一次来翠霞,正好可以四处逛逛,看看美景。"
在小蛋心中,看不看翠霞美景压根无所谓,但隐约觉得能和罗羽杉一起走走,实为一大乐事,他点头道:"好啊,咱们去哪里玩儿?"
罗羽杉想了想道:"我带你去看一处瀑布罢,不过得走上一阵子。"
小蛋欣然赞同,随着罗羽杉离开紫竹轩,朝山下走去。
他不好意思与罗羽杉并肩而行,只跟在她的身后,默不吭声,幽径迤逦蜿蜒,前方的背影姣好无限,比美景更动人,小蛋仅是望着,已觉陶醉。
"听盛大叔说,你正在修炼他传授的天照九剑。"也许是为了打破沉默,罗羽杉问道:"进展还顺利么?"
"不怎么顺利。"小蛋实话实说道:"我总练不对,连带把盛大叔也累着了。"
罗羽杉笑道:"慢慢来,我相信你一定行。"
她的话中蕴涵一股神奇的魔力,让小蛋更觉信心倍增,道:"会的。先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从里头好像找到了一点诀窍,等晚上再来试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也不觉得这条山路有多长,前方渐渐传来"隆隆"水声。
山梁之上,一道匹练般的晶莹瀑布飞流直下百丈,汇入崖底的碧潭里,水雾飞腾,玉珠四溅,那醉人心脾的深碧色潭水,如面翡翠镜子,驿动着波光粼粼的涟漪。
"就是这儿了。"罗羽杉走到潭边,清新的雨雾吹拂在她的秀发衣袂间,飘飘若飞,便如凌波玉立的仙子。
她伸手托住一颗颗飞溅出的水珠,享受着手心里曼妙的清凉,微笑道:"这是我丁师叔以前在翠霞时和雪姨最喜欢来的地方,上次卫师兄也曾带我来过一回,直坐到天黑才回去。"
"是这样啊。"小蛋说道。
这位丁师叔,便该是如今号称天陆第一人的"潜龙"丁原罢?
有关他和"雪姨"姬雪雁的传奇,小蛋听过若干个版本,可心里还是很好奇罗羽杉知道的是哪个。
即便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但从她的樱唇中娓娓道出,一定会如仙乐,令人百听不厌。
"当年在这碧潭上,天陆九妖之一的赤髯天尊要擒拿雪姨,好要挟翠霞派,不巧正撞上了独自来此游玩的丁师叔。"
罗羽杉娓娓说道:"结果丁师叔舍命救下坠入潭中的雪姨,赤髯天尊也被随后赶到的淡怒师叔祖逐退。
"这段故事,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听雪姨亲口说的,很多年都不曾忘记。"
接着,她便说起其后丁原与姬雪雁两人如何情投意合,却被自己的祖父,也就是翠霞六仙之一的姬别天棒打鸳鸯,最后姬雪雁怀了丁原骨肉,迫不得已订下瞒天过海之计,要下嫁屈箭南,也就是如今的越秀掌门。
丁原回山后获悉此讯,生出误会,怒发冲冠大闹订婚夜宴,祭出"平乱诀"技惊四座,最终精疲力竭坠入潜龙渊。
种种云烟往事激荡人心,令人嗟叹。
小蛋静静听着,忽觉得能像丁原那般冲冠一怒为红颜,心甘情愿、至死无悔,也未尝不是一种慷慨与壮烈。
第二章 名门之后
日暮西山、倦鸟还巢,两人这才尽兴从碧潭回返紫竹轩,一路上,小蛋脑中回想着罗羽杉说的故事。
如果换成罗姑娘,自己会不会也像丁叔那样不顾一切?
天色逐渐幽暗,夜幕开始降临,山岚迷雾中,前面罗羽杉的身影也变得有点不真切,犹如罩上了一层朦胧柔纱,显得飘渺而空灵。
迎面一阵人语,扰碎了山道的静谧,五六名身穿蓝衫的翠霞派青年弟子,有说有笑,慢慢走近。
当先一名青年遥遥看见他们,招呼道:"这不是罗师妹么,什么时候到的,令尊罗师叔有没有一块儿来?"
罗羽杉停下脚步,差点被身后心不在焉的小蛋一头撞上,好在他及时悬崖勒马,才没又上演窘迫一幕。
"你好,孙师兄。"罗羽杉向那青年还礼道:"小妹奉了家父之命前来拜望盛师伯,昨天才到,还没到飞瀑斋给罗师叔请安。"
原来,这些蓝衫弟子俱都出自飞瀑斋一脉首座罗鲲的门下,因与卫惊蛰私交不错,故此上回罗羽杉来翠霞时,曾有过几面之缘。
"妳这次一定要在山上多住几日,有空到飞瀑斋来,别忘了找我们。"那位孙师兄笑道:"再过几天,咱们五年一度的剑会便要举行了,妳来得可正是时候。"
他身边一个矮矮的青年Сhā话道:"罗师妹,这回孙师兄也报名参加剑会比试,届时妳一定要来替他助威啊。"
那孙师兄笑道:"有卫师弟参加,我可不指望罗师妹能来为我助威。只要别输得太惨,能在师父面前交代得过去就成。"
又聊了几句,几名飞瀑斋弟子告辞离去,从头到尾也没搭理小蛋。等到走远了,才依稀听到那矮墩墩的青年问道:"孙师兄,罗师妹身边那个黑炭头是谁?好像以前从未见过?"
那孙师兄不以为然道:"不认识,也没兴趣知道那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瞧他那傻乎乎的样子,跟在罗师妹身后,像足 个罗府家丁。"
一个声音讥讽道:"说不定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暗中喜欢上了罗师妹。"
众人一通哄笑去远了,讥笑声却传入了小蛋的耳中,他先是气恼,然后不自禁地想道:"这些人的话未必不对,我这样子,任谁都会把我当成是罗姑娘的随从,可是我也不是什么癞蛤蟆,他们这点却说错了。"
他渐渐地心平气和了下来,只听罗羽杉忽然低声道:"小蛋,孙师兄他们也是无心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明天我会找他们解释明白。"
小蛋笑了笑,语气平和道:"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回到紫竹轩,盛年和睡醒的常彦梧已等待多时。看到小蛋是和罗羽杉一块儿回来,常彦梧躲在盛年背后,朝着他诡异地一笑。
小蛋吓得心里一跳,赶忙垂下脑袋道:"干爹,盛大叔,晚安。"
盛年倒没注意到这些,问道:"小蛋,你的那式『掷地有声』参悟得如何了?"
听到盛年问起自己的进境,小蛋立时杂念尽去,沉吟道:"我今天早上试了一种新的运气方法,也不晓得能不能成?"
常彦梧一瞪眼训斥道:"新的运气方法?你当自己是一派宗师,睡了个觉就能自创绝学?定是修炼不用心,只顾着偷懒玩儿去了。"
罗羽杉解围道:"常五叔,是我不好,拉着小蛋去了飞瀑潭,不关他的事。"
对着罗羽杉,常彦梧马上换了笑脸,说道:"这个……贤侄女儿关心小蛋,怕他练剑累着,才有意陪着出外游玩放松。我感谢还来不及,岂会怪罪?"
"同人不同命啊─"小蛋无可奈何,暗暗感叹,佩服着干爹见风转舵的本事。
盛年站起身,道:"小蛋,到屋外试给盛大叔看看。"
紫竹轩外,三双眼睛齐齐聚集在小蛋身上,其中的意味却大相径庭。
小蛋以往很少有机会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心里泛起一丝紧张,瞧瞧干爹,又望望盛年,迟迟没有掣剑。
罗羽杉鼓励道:"小蛋,就当你一个人在梦里练剑,什么也不用去多想。"
小蛋点点头,长吁一口气,缓缓反手握住雪恋的剑柄,当清冷通透的锺灵剑气透入他的指尖,小蛋的心倏忽平静下来。
他念凝于心、神注于剑,渐渐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脑海里重又浮现起"星移斗转"。
丹田真气潺潺如溪,较之上午又顺利了许多,只过了须臾,那团气丸凝铸而成,呼地开始转动。
小蛋浑然忘我,沉浸在一片自己的天地中,主宰虚空星海。
常彦梧见小蛋一动不动伫立原地,半晌没有动静,皱了皱眉,硬忍着没开口,盛年目光炯炯凝视小蛋,脸上沉静从容。
只有罗羽杉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在胸前紧合玉手,期盼他能成功。
"铿!"茫茫夜幕里,雪恋仙剑龙吟出鞘,闪动过一抹光电当空劈落。
小蛋终于出手,然而也仅只是如此而已,这一剑既不见盛年那样澎湃的气势,也听不到一缕破空锐啸的镝鸣,旋即凝定在小蛋身前。
常彦梧不由自主地露出失望之色,喃喃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小蛋握着仙剑也呆住了,他不晓得又是哪里出了问题,连起初剑锋破空的哧哧啸声都不见了。
罗羽杉走上前,樱唇欲言又止,只怜惜地望着小蛋。
盛年紧盯雪恋仙剑,眼里精光闪烁,彷似在思忖某个问题,蓦然他抢身探手夺过雪恋仙剑,振腕一抖,在地上"哧"地划出道细长的浅痕。
"盛大叔?"小蛋困惑地问道。
盛年审视着那道浅痕,嘴角慢慢有了欣悦的笑意,说道:"小蛋,你发现了么?"
小蛋顺着盛年的视线朝地上望去,登时瞠目结舌。
浅痕里的砂土"簌簌"陷落,转眼下方露出一道半尺多深的裂缝,周边的泥土徐徐生出一道道龟纹往下沉陷,就好像刚才发生了一场小小地震般。
"这是怎么回事?"罗羽杉惊异问道,隐约已猜到和小蛋的那一剑大有关联。
"重剑无锋,大方无隅。"盛年一字一顿道:"小蛋的这一式『掷地有声』,已将所有的气劲凝蕴于剑中,没有丝毫外泄。
"他的剑在劈落过程中,甚至连由此产生的剑气亦被迅速席卷吸附,故而听不到半点镝响。事实上,这剑已然透过表层的泥土破入地下,把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
话音方落,噗地闷响,地面微微震颤,赫然破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竟有一丈多长,从小蛋的脚下直通到盛年跟前。
"我不信!"常彦梧一转头,瞪着小蛋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难怪常彦梧要发飙,重剑无锋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绝高境界,倘若由盛年使出来,自然无话可说,但偏就是自己的笨蛋干儿子轻而易举办到了,着实令他老脸无光。
"我脑袋里想着转动星星,让丹田真气跟着也一起旋转起来,便成了这样。"小蛋心中成功的喜悦,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吞没,没有半分隐瞒。地 球 来客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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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话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常彦梧大惑不解瞧向盛年。
盛年沉声问道:"你是从天道星图中寻找到的灵感,对不对?"
"对,对!"小蛋说道,将早晨的经历说了一遍,他讲得简单,条理倒也丝毫不乱,这回大伙儿都听明白了。
常彦梧又是嫉妒又是高兴。嫉妒的是,这傻小子果然从天道星图里受益,正所谓傻人有傻福;高兴的是,日后命小蛋将参悟到心得点滴不漏告诉自己,谅他也不敢抗命,又或是阳奉阴违。
罗羽杉由衷欢喜道:"小蛋,可惜你不是翠霞弟子。否则说不定便能在今次的剑会上一显身手,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小蛋得到罗羽杉的夸奖,简直比吃了任何灵丹仙草都舒坦,开心地呵呵一笑,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低声道:"盛大叔,我的这式『掷地有声』,和您施展的半分也不像,更无分毫气势,终究还是不成。"
盛年爽朗笑道:"谁说一定要跟你盛大叔使得一模一样才好?水无常势、剑无定形,我就觉得你的这式『掷地有声』,比盛大叔用的还要高明,所欠缺的,仅仅是些许功力和火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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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自然不乏激励小蛋的成分在内。
需知要掌握领会一式上乘剑法,无不需千锤百炼和生死一发的实战考验,小蛋在这方面显然还差很多,可毕竟又有一颗深埋泥下的种子霍然破土、生根发芽了。
他一拍小蛋道:"走,等咱们吃过晚饭再去练剑。"看来盛年的酒瘾又犯了。
当晚,盛年又将天照九剑的第二式"一诺千金"传授给了小蛋。
与"掷地有声"相比,这招剑法更加重拙缓沉,讲究以慢打快、以静制动,其中的变化自也相应增加许多。
盛年深入浅出,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把基本要领解说演示完,小蛋学起来的进度也较昨晚更慢。
次日午后,小蛋一觉醒来,洗漱过后,正遇上罗羽杉要下山为盛年买酒,便也一起去了。
两人结伴到了山下的镇子上,找到盛年所说的那家老字号"玉潭春",买了酒由小蛋抱着,顺道逛起了市集。
罗羽杉在一家地摊前驻步,饶有兴致地挑选起绣花丝巾,打算替娘亲买上一条,当作小礼物带回去。
小蛋对女孩家的东西一窍不通,便转到隔壁摊子看摊主捏小泥人,瞧得正津津有味,冷不防背后一声脆冷的嗓音道:"小淫贼,你好啊。"
小蛋一愣回头,立时头皮发麻,在街对面成衣铺门口,一位红衣少女眉目寒霜,婷婷玉立,朝着他不屑地冷笑着。
冤家路窄……小蛋苦笑道:"姑娘,我真的没有,妳误会了。"
少女柳眉一挑,轻蔑道:"小淫贼,上回有我奶奶拦着,让你和那老淫贼躲过一劫,看今天谁来救你!"
她一口一声"淫贼",两旁街肆的路人纷纷被吸引过来,望向小蛋的目光无疑都多了些憎恶之色。
罗羽杉也放下了挑选一半的丝巾,上前说道:"这位小妹,妳可能是认错人了。他素来老实,怎会是、是……妳说的那种人?"
少女当夜没有见到罗羽杉,自然不晓得被她仗义解救之人,其实就是眼前的少女,但看罗羽杉素雅娇柔、文静雍容,惊艳中又不禁隐隐生出几分嫉意,娇哼道:"妳是谁?为何要替个小淫贼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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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一位朋友。"罗羽杉温和含笑道:"虽说认识的时间不算太久,可是我愿意担保,他绝不可能做那种坏事。"
少女冷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莫要让这小子的一张黑脸给骗了。四天前,我曾瞧见他和一个老家伙在客栈中你争我抢,要害一位被他们迷晕了的女客,若不是我,只怕人家已被他们糟蹋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不约而同哦了一声,小蛋急忙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还说不是!"少女冰冷的眼神蔑视小蛋,道:"你敢说那晚没有这回事?"
小蛋梗了老半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有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怒声喊道:"这小子招了,抓他去见官!"
小蛋满头大汗,笨嘴拙舌欲辩乏辞,只得摇头道:"姑娘,事情并不是妳想象的那样─"
少女漠然一哼,道:"你还想狡辩?"玉掌拍出。
光天化日之下不宜当街杀人,但无论如何也要教训这可恶的小淫贼,叫他以后再不能害人!
小蛋不假思索举起手里的酒坛朝上一挡,"啪"地坛碎酒洒,溅了两人一身,小蛋哎哟一声,暗叫糟糕,道:"姑娘,我不是有意的,这就帮妳擦干净!"
少女愈发恼怒,冷喝道:"好你个小淫贼,连本姑娘也敢调戏!"两根玉指并立如剑,直Сhā小蛋左右双眼,立意要废了他这双淫光乱闪的招子。
罗羽杉从侧旁闪身架住少女藕臂,劝解道:"妹子,请妳先听我说。"
少女振臂震开罗羽杉的手,不屑道:"一丘之貉,想维护妳的小情郎么?可惜有眼无珠,竟看上了这样的浪荡子。"
罗羽杉雪肤生晕,羞赧道:"我们─"孰知乘她一分神,少女已掠身绕过,又一掌劈向小蛋眉心,娇斥道:"小淫贼,纳命来!"
小蛋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却舍不得再打碎,他急中生智,转头就逃,无形间用上了翻云身法,脚尖点地,纵入街边的一家铺子。
少女紧追不舍闯了进去,罗羽杉大急在后唤道:"小蛋─姑娘─"刚要跟进铺子,不意望到铺门上的匾额赫然写着"裕德池"三字,旁边更有一张告示写道:"女客止步"。
竟是一家澡堂!
罗羽杉大窘,硬生生停下身形,打量着门口挂着的厚重棉布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要看热闹的男人,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蜂拥而入,把她撂在了外头。
忽听有人招呼道:"罗师妹,妳怎么会在这里?"罗羽杉诧然回眸,就见一位身穿宝蓝色缎袍的少年,正笑容满面望着自己。
少年十六七岁,天庭饱满,目若朗星,相貌英俊儒雅,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身材修长,玉树临风,背负仙剑,雄姿勃发, 右手握了柄合起的墨玉扇,更添潇洒。
罗羽杉略一思忖,登时想起了这少年是谁,惊喜道:"屈大哥,是你!"
这宝蓝缎袍的少年,便是当今越秀剑派掌门屈箭南的独子屈翠枫,其母楚凌仙,乃是天陆三大圣地之一、天一阁前阁主安 孜晴的座下,可谓家世显赫、天之骄子。
难得屈翠枫全无寻常世家子弟的浮夸嚣张,非但一身修为跻身当世仙林高手之列,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而且谦和多智,素得正道各派的宿老赏识喜爱。
他笑着说道:"我正准备上山拜见盛伯伯,刚好瞧见这儿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一时好奇也挤了过来,不想遇到了妳。"
罗羽杉一醒,道:"屈大哥,我有位朋友遭人误解被追杀,如今他们进了裕德池,那地方小妹不便入内,正在发愁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屈翠枫轻笑:"这好办,妳那位朋友长什么模样?"
罗羽杉简略描绘了小蛋的穿著相貌,屈翠枫慨然道:"妳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
罗羽杉感激道:"屈大哥,这事麻烦你了,回头小妹再向你谢过。"
屈翠枫不以为意道:"咱们两家乃是世交,妳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须说谢?"一抖下襬,迈步挑帘进了裕德池。
少女追着小蛋冲入裕德池,一挑开门帘,里头热腾腾、白茫茫的水雾便扑面而来,见小蛋逃进里间,她也没多细想,抬步便闯。
一个伙计赶忙伸手拦阻道:"姑娘,这地方妳可不能进。"
少女一巴掌将伙计打到墙角,寒声道:"滚开!"一纵身进到里间。她脚尖尚未落地,霎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
这是一间男客换衣休息的堂屋,宽敞的厅里摆放着不下四五十张躺椅,有的人袒胸露怀躺着打盹,有的人光着ρi股在用热毛巾擦拭,还有不少人三五成群聚拢着闲聊,身上最多只围了条长巾。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有那么多祼体男人!少女倒吸一口冷气,就看到小蛋飞快地穿堂而过,又钻进了更里头一间。
那些男客发觉有位娇艳绝伦的少女破门而入,先是齐齐惊叫,忙不迭护住下体,紧接着又感新奇有趣,更有几个脸皮厚的起哄道:"好妹子,妳也想泡澡么,要不要哥哥陪妳一块儿洗?"
少女又羞又恼,凌空挥掌,"啪啪"两声,将几丈外站着的一个家伙抽得飞身翻滚,满嘴牙齿尽数卸下。
众人一惊,大叫道:"是只母老虎!"
少女心中怒道:"这小淫贼果真阴险狡诈,竟将我引到澡堂里出丑!哼,他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本姑娘了?"当下杀念顿起,杏目一闭,舒展灵觉掠入了最里一间。
小蛋进来时,也没想到这儿居然是一家澡堂,他慌不择路,抱着酒坛子一口气冲到澡池外,周围蒸气弥漫,却已到了尽头,再没有别的路可逃跑。
听见外面众人呼喊,小蛋暗暗叫苦,晓得那追命的女煞神也追进来了,好在他跟随常彦梧,别的本事学得未必如何高明,逃命的功夫倒也炉火纯青,看到澡池里的热水混浊一团,上面冒着白沫,把心一横,跳了进去。
刚在水下藏好,少女已追到,澡池内外数十名男子无不全祼着身子,狼狈无比地大呼小叫。少女紧闭双目,俏脸灼热,灵觉搜索一圈,没察到小蛋的影踪,厉声喝道:"小淫贼,有种就出来!"
她这声运劲呼喝,小蛋躲在水下也能听得清楚,水底下难受得很,但他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少女略略转念,即猜到小蛋必定藏身进了澡池里,冷笑道:"我看你再躲!"催动真气,双掌连环轰击,"砰砰砰砰!"
澡池里的热水宛若炸锅,激起道道水柱,将屋顶洞穿出数个巨大窟窿。一群男客鬼哭狼嚎,无奈少女威风凛凛把守住唯一的出口,谁也不敢光着身子打从她身边经过,只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也不晓得是吓的还是冻的。
没几下,池里的水便被炸出一多半,小蛋想藏也藏不住了,索性跃身落到澡池外,情急之下,想起干爹常彦梧说道:"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姑娘,妳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少女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等你死了,本姑娘自会收手。"
突听背后有人洒然笑道:"姑娘,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妳,可否看我薄面,高抬贵手?"
第三章 翠霞剑会
少女霍然回首睁眼打量,身后站着位英俊潇洒的蓝袍少年,手执玉扇,神情好不从容优雅。
她低哼道:"这事跟你无关,我不认得你,更不必给谁面子。"
少年也不生气,微笑道:"在下越秀屈翠枫,这位蛋兄恰巧是我的一位好友的朋友,假如姑娘一意孤行要为难于他,屈某只好以身相代,成全朋友之情。"
少女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你就是越秀派的屈翠枫?很了不起么?好,要我饶过这小淫贼也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斤两替人出头!"地球来客整理
屈翠枫自报家门,少女却是满脸的不屑一顾,不由得暗动怒气,但他依旧含笑道:"好,这儿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让屈某来领教姑娘的高招。"
楚儿差点答应,可转念想到,绝不能让那小淫贼乘乱逃走,当即拒绝道:"我瞧这里就挺好。屈大公子,请!"
屈翠枫用玉扇一击掌心,道:"既然姑娘喜欢这里,好,恭请赐教。"
少女心知,屈翠枫实是此次下山后所碰上的第一劲敌,暗自凝神,真气游走全身,"吭"掣出腰间那柄短剑,"琥珀泪"在空中打过道明艳亮丽的殷红电光,立时幻化千百缕眼花撩乱的流光,涌向屈翠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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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日前与北海八鬼之一的常彦梧交手,一双玉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老人家迫得狗急跳墙,可对上屈翠枫,她却不敢过于托大。
屈翠枫笑意徐敛,一片凝重之色取而代之,低咦了声,已看出少女施展的剑法气度森严、变幻莫测,实属当世一等一的剑术绝学,只是有点剑走偏锋,暗藏阴险杀招,未免稍失于王道浩气。
但不管怎么说,这少女必定出身名家,绝非等闲之辈。
他脚下步罡踏斗,以家传的"白驹过隙"身法朝旁侧闪,灵台紧锁琥珀泪的真身,却对那流光溢彩的幻象全不理睬,"叮!"玉扇击出,轻盈灵动地劈中剑身,用的是以扇化剑的越秀派一式"孤峰唱晚"。
这一记看似轻描淡写,屈翠枫实已运上了七成功力,想要先声夺人,不料扇剑相击,反倒是他虎口一麻,不由自主往后退步,赶紧顺势再使出"白驹过隙"的身法,侧步一滑,让出丈许外,堪堪稳住身形。
屈翠枫轻敌之念尽消,朗声问道:"好剑法!请问姑娘是出自哪位师长门下?"
少女蔑然道:"『越秀玉鹏』屈大公子不过尔尔,本姑娘好生失望。"
屈翠枫几曾受过一个姑娘家的耻笑?傲气勃发,肃容道:"只怕未必!"扇上运起九成"云观真罡"光华暴涨,抢身攻出一招"千山竞秀"。
这是越秀派"沉山远照二十四式"里,极为精妙奇幻的一招绝学,剑锋甫动,便如青峰迭出、气象万千,寻常弟子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够修成,但屈翠枫天资聪颖,兼之家学渊源,仅仅花了不到两年,就将整套"沉山远照"的剑法尽收囊中。
眼见玉扇虚影重重如山,真假莫辨,少女百忙中仍不忘瞥了下角落里的小蛋,见他抱着酒坛站着没动,这才错步绕身往右侧闪躲。
待到屈翠枫的剑招将尽未尽,正欲转换后手变化的剎那,她蓦然转守为攻,纵剑直挑,琥珀泪如鱼翔浅底,穿越过玉扇舞出的迭迭青峰,水银泄地般刺向屈翠枫的咽喉!
少女眼光之独到老辣,火候掌握之精准,实可令若干剑术名家自叹弗如。
屈翠枫剑招用老不及回撤,身躯微向后仰,抬左手屈指在琥珀泪上一弹,"叮"地脆响,仙剑侧滑而过,端的险到极处。
两人在澡池旁激斗十多个照面,难分轩轾,看得一众光ρi股浴客目瞪口呆。
少女眉宇肃杀、神情冷漠,仙剑诡异多变,竟是招招夺命;屈翠枫乍逢强敌,抖擞精神尽展所学,渐渐拼出真火。
突然少女仙剑虚晃左掌斜切而入,朝屈翠枫的侧颈斩落,屈翠枫早有防范,横身移动,"啪"一拳击中少女手掌,顿觉一 股阴冷鬼蜮的寒气像钢锥般刺入,晃身后退,失声道:"『忘情八法』!妳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脸色一变,袖口中陡然激射出一条火红色的软鞭,"呼"抽向屈翠枫面门。
屈翠枫横剑招架,不料软鞭掠至中途,毫无征兆地一弹一沉,直卷他的右臂。
屈翠枫临危不乱,左袖灌足云观真罡飞拂而出,"啪"地一响,袖子被软鞭抽裂一道印痕,险些伤到肌肤。
少女手腕一抖软鞭,倏忽收回不见,轻蔑道:"中土无人,竖子安敢妄称豪杰!"纵身跃起,如一羽火鸟从屋顶的窟窿一晃消逝。
屈翠枫一个大意,让少女用软鞭裂碎了衣袖,正要找回场子,对方却撇下他主动撤离?他忍住没追,转首看着小蛋道:"这位朋友,在下受罗师妹所托,她此刻应该还在外面等候,咱们一起出去罢。"
小蛋见屈翠枫的袖口零落,颇为过意不去:"多谢你帮我解围。"抱着酒坛随在屈翠枫身后出了裕德池。
这时早有澡堂的伙计报官,地保带着两个手下存心先避过风头,于是像模象样地堵在门口,拉了两个从里头溜出的浴客取口供。
见到小蛋出来,地保已知道他就是肇事者之一,再看他一身普通布衣,放心大胆地伸胳膊一拦,道:"小淫贼给我站住,惹了麻烦说走就走,哪那么容易?追你的女飞贼在哪儿,叫她也出来见我!"
泥人也有个土性,小蛋见他摇头晃脑的模样,把头一转在人群里寻找罗羽杉,回答道:"我不是小淫贼,那姑娘也不是什么女飞贼。"
屈翠枫不愿惹麻烦,取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地保手中,笑道:"我的这位朋友的确不是淫贼,这事纯属一场误会,那个红衣女飞贼得知地保大哥赶到,已吓得翻墙逃走,有劳你多费心了。"
地保掂了掂银子怕有七八两重,眼睛一眨,换上和颜悦色道:"好说,好说!"
屈翠枫一拉小蛋,对迎上前来的罗羽杉低语道:"先离开这儿再说。"和地保打过招呼,三人往翠霞山奔去。
离开了镇子,三人在道边停下脚步,罗羽杉谢道:"屈大哥,今天的事多亏你了。"
屈翠枫苦笑道:"那姑娘好泼辣,连我也差点栽了跟头。"
罗羽杉也瞧见了屈翠枫破损的衣袖,歉疚道:"屈大哥,等回到紫竹轩你将衣裳换下,小妹替你缝补好再穿。"
屈翠枫本想说区区一件外衣何足挂齿,但眼光接触到罗羽杉绝美动人的俏脸,不由怦然心动改口道:"那我就先谢谢罗师妹啦。"
罗羽杉矜持一笑,察觉小蛋闷闷不乐,宽慰道:"小蛋,我相信你,这事别放在心上。"
小蛋摇头道:"不是的,我在想给盛大叔买的酒少了两坛,该如何是好。"
罗羽杉道:"没关系,盛师伯知道了不会责怪你,顶多明天咱们再下山一趟。"
屈翠枫上下观察小蛋,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出众显眼的地方,倒是先前在澡池子里泡的一身热水未干,浑似个落汤鸡。
他暗暗奇怪,不明白罗羽杉何时结交了这么个木讷庸碌的朋友,还看上去对他十分关怀。
"干脆我这就返回镇上多买几坛,就算是孝敬盛大叔的。"他Сhā话道:"你们在此稍后,我去去就回。"说罢转身,足不点地,飘飞而去。
小蛋目送屈翠枫的背影,赞道:"好身法。"想想人家年纪可能比自己还小,修为却是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真正应了干爹的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罗羽杉好似看出了小蛋的郁闷,浅笑道:"只要肯下苦功,我相信将来你的成就一定不会输给屈大哥。"
"他好像和妳很熟?"想了想,小蛋还是把踌躇了半晌的问题说出来。
"两年前,越秀剑派的前掌门屈痕屈叔公仙逝,我随爹爹曾到越秀吊唁,那时候认识了屈大哥。"罗羽杉说道:"他的父亲和家父还有盛师伯都是好友,所以那几日屈大哥对我颇多照应,我也将他视如兄长。"
她最后半句话其实大有意义,可惜小蛋却没跟上她的思路,只闷闷想着。
屈大哥是世家子弟,罗姑娘是名门之后,怎么看,都像足了一对金童玉女。
说话间,屈翠枫风驰电掣已然回返,与罗羽杉、小蛋一同回了紫竹林。
盛年正在客厅和常彦梧闲谈,见到三人到来,哈哈笑道:"屈贤侄,你们三人是怎么碰头的?"
屈翠枫放下酒坛,俯身拜倒:"小侄给盛大叔请安,匆忙间未带礼物,在山下顺手买了两坛好酒,请大叔笑纳。"
盛年伸手扶起屈翠枫,道:"你的袖口怎么了?刚和谁过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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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翠枫恭敬道:"适才在镇子上,有个红衣少女在追杀这位小蛋兄弟,小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她斗了一场,稍不留神让她突施冷箭,用软鞭扫了一下。"
"红衣少女?"盛年微怔:"追杀小蛋,她要做什么?"
做贼心虚,常彦梧刚想编故事,小蛋已老老实实道:"她以为我是小淫贼。"
……常彦梧恨不得一巴掌把小蛋抽出翠霞山。地球来客整理
盛年问道:"小淫贼?"
屈翠枫颔首道:"我也曾听那姑娘口口声声斥骂小蛋兄是淫贼,却不知原因。"
盛年道:"小蛋,是怎么回事,能告诉盛大叔么?"
要是能说,小蛋早就说了,问题在于一旦说出前因后果,不但把干爹给出卖干净,更可能惹恼罗羽杉,那是万万不行的。
小蛋苦着脸,想想这不明不白的黑锅背就背罢,反正为了干爹,也勉强算做"义之所至,就是值得",低头认罪道:"都是我不好,不关那位姑娘的事。"
罗羽杉急道:"小蛋,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当作儿戏随口承认,你若是不肯说,我就再去找那位姑娘问个明白!"
盛年顿生疑窦,他和小蛋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深信这孩子纯朴善良,绝不是为非作歹之徒;采花乃是正魔两道的大忌,"淫贼"的名头一经戴上,那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可打。
小蛋虽木讷,但讲清楚缘由总是没问题的,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当眼角余光扫到常彦梧,发觉他悄然松了口气的样子,盛年心头一动,隐约找到了些许答案,转开话题为小蛋解围道:"那姑娘能令屈贤侄吃上小亏,着实不可小觑,贤侄,你与她交过手,可曾看出她的来历?"
屈翠枫沉吟道:"她用的是一柄殷红短剑,招式阴狠,不似正道剑法,尤其我和她对掌时,察觉出破入的气劲,竟有几分和家父提及过的『忘情八法』相似,正要追问她的身分,那少女竟飘身远去,不知所终。"
"忘情八法─"常彦梧巴不得把话题从小蛋的身上岔开,赶紧接着说道:"那不是忘情宫的绝学?听说十七年前的蓬莱仙会上,忘情宫前宫主楚望天被令师弟丁原以毒攻毒生擒活捉,后来一直软禁在蓬莱仙岛,如今的宫主换成他早年收下的一个关门弟子,好像名字叫……叶无青。
"难不成那只红鸟……啊,红衣姑娘跟他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些年,也从未听说有忘情宫的门下到过中土啊?"
盛年道:"常兄博闻强记,说得一点儿不错。假如真有忘情宫的弟子在翠霞山附近出没,倒要多加留神才对。"
常彦梧呵呵干笑,寻思道:"糟了,倘使果真如此,老子岂不是招惹上了忘情宫?听说这些年叶无青横扫西域,一统魔门,风头强劲着呢。
"奶奶的,老子替小蛋操心终身大事,关她鸟事?她若不是这么泼辣,拿来给小蛋做个小老婆也不错。"
转念一想,在搞清这只鸟是从哪里飞来之前,这事倒也不忙,他心不在焉,忽听盛年问道:"屈贤侄,你这次来翠霞不知有何要事?"
屈翠枫垂首道:"昨日清晨,家父在越秀山与一个上门挑战的中年男子激战八十余招,不慎伤在他骤然幻出的一束光剑之 下,幸而家母救援及时,否则性命能否保全也未可知。
"家母命小侄日夜兼程赶来翠霞禀告盛大叔,听对方的口气,他下一个要找的人便是您。"
说到一半,众人已猜到那重创屈箭南之人的身分。
罗羽杉惊异道:"屈叔叔也被他打伤了?伤势怎样?"
屈翠枫听她用了个"也"字,愕然道:"怎么,罗大叔难道─唉,家父伤得颇重,但得家母来自天一阁的『冰莲朱丹』救治,应该无妨。"
盛年?一坛酒拍开封泥,拿在手上掂了掂,沉声道?这个人自称鬼锋,一身白衣,杀气极浓?"
"正是!"屈翠枫答道:"家母猜测他以『鬼』为姓,十有八九是当年鬼仙门掌门鬼先生的后人,只是一直不曾听说那鬼先生有过子嗣,故此也不敢断定。"
"鬼先生─"盛年徐徐道:"他连挑燕山萧掌门、罗师弟和令尊,还要再找上盛某,好似没有道理;但牵扯到二十年前鬼仙门的旧事,这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
罗羽杉注意到小蛋神情茫然,想是不晓得鬼先生是谁,于是低声道:"当年鬼先生擒走雪姨,要用她炼制灵丹,后被闻讯赶至的丁师叔和玉姨连手大破鬼冢,救出雪姨。
"鬼先生心有不甘,偷袭越秀山,又掳走了屈叔叔,并在漠北幽冥山庄设下百鬼夜宴,激丁叔叔露面。
"结果丁叔叔会同正道各派的高手,不仅救下了屈叔叔,还亲手将鬼先生了结,鬼仙门从此一蹶不振,销声匿迹。"
常彦梧也竖起耳朵听着,禁不住问道:"奇怪,那他不找丁原,却先后去到燕山派和天雷山庄做什么?"
罗羽杉叹息道:"昔日攻破幽冥山庄,燕山派是东主,萧掌门出力良多,更不在话下。丁师叔久居海外难得一见,可能是鬼锋想找也找不到。"
小蛋恍然大悟道:"他是想仿效鬼先生的法子,只要打伤罗大叔、盛大叔他们,就不愁丁大叔知道后,不主动找上自己。"
这话本来该是常彦梧说的,好彰显一下"神机子"的美名,可惜干儿子嘴快,当即不满道:"就你聪明,没看大伙儿在等盛兄决断么?"
盛年默不作声,饮了口酒:"除此之外,楚仙子还有什么其它交代?"
屈翠枫道:"家母命小侄将家父和鬼锋交手的详细过程,转述盛大叔知晓,另外,她和家父都希望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盛 大叔和鬼锋之战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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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悠然笑道:"这么说,你也要暂时留在紫竹轩了?若不怕挤,就和我睡一屋罢。"
屈翠枫大喜过望,说道:"小侄还望盛大叔多加指点提携,就怕打扰了您的静修。"
盛年道:"你是担心我这两天荒于修炼,便斗不过鬼锋了么?"他仰头鲸吞,将坛中烈酒须臾喝干,长吁一口气:"盛某的石中剑已有多年未曾出鞘,能与劲敌快意一战,不亦乐乎!"
屈翠枫道:"那小侄就先一步恭祝盛大叔旗开得胜、荡平仇寇!"想起一事又问道:"为何不见卫师兄?他不在山上么?"
盛年道:"我让他到天雷山庄住上两天,陪陪罗师弟,顺便也多讨教些《天道》下卷的心得,估计三两个月里是回不来的。"
这只不过是表面理由,实际上,盛年是要卫惊蛰协助雷鹏、辽锋等人拱卫天雷山庄,以防罗牛受伤消息传出后,有人要乘火打劫。
卫惊蛰乃他教导多年的得意弟子,除非是什么顶尖高手亲自出马,否则能从他剑下讨得便宜的人,屈指可数。
屈翠枫失望道:"那小侄这趟见不着卫师兄了。这次剑会他也不参加了么?"地球来客整理
盛年道:"他五年前已拔得头筹,再参加一次,结果亦无非如此。万一生出骄躁之心,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即便人在翠霞也不会报名了。"
屈翠枫心中羡慕翠霞派藏龙卧虎,非本门能及,所谓名师出高徒,只要想想盛年是何等英雄了得,便可明白卫惊蛰的厉害。
用过饭后,盛年并没回房休息,而是照例到竹林深处传授小蛋天照九剑。
屈翠枫不便跟去,见罗羽杉也回了自己的房里早早歇下,虽有常彦梧在眼前晃悠,可毕竟"北海八鬼"名声在外,不惹最好。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小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罗师妹和盛大叔都对他关爱有加?可那红衣少女骂他是小淫贼,小蛋分明心虚不敢辩驳,忽灵光一闪。
盛大叔深藏不露,此举必有深意,倒是罗师妹太过善良天真,被小蛋天生的一副傻样给骗了。看来自己得暗中留意他们师徒的动静。有机会,需得提醒罗师妹一声。
他想着心事回屋,常彦梧望着背影,喃喃暗骂道:"屈箭南的儿子又怎样,盛年刚走,就对老子爱理不理,招呼不打一个 就走了。
"小兔崽子,你看不起我常五爷,老子还看不起你呢!"
数日过去,那红衣少女再无音讯,翠霞剑会则在九悬观召开了。
五年一度的翠霞剑会,乃开山祖师创立,其主旨之一,就是考教各支门下年轻弟子近些年来的修为进境,通过比试相互激励切磋,印证各支绝学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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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后来,各支在剑会一较高低、显示门下实力的味道,渐渐浓厚,每逢剑会,必定是精英尽出、力争头筹,谁也不愿甘堕人后。地球来客整理
传到盛年这一代,除了翠霞六仙中尚且健在的淡怒真人和淡嗔师太,碧澜山庄已由姬别天之子姬榄执掌,飞瀑斋也是罗和的独子罗鲲坐镇,原本因上任掌门淡一真人而地位超然的翠霞观,则是由其首徒无缺真人继任观主之位,声势大不如从前。
惟独盛年同门三人出于不同缘由,最后只剩下他继承了淡言真人的衣钵,束发出家,独自留守紫竹轩,座下的弟子也仅卫惊蛰一人而已。
剑会开始的两天是分组初赛,关注程度并不算太高,各家的杰出弟子彼此知根知底,谁能进入下一轮的淘汰对决,大体上也各自有谱,偶尔爆出冷门,便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盛年做为紫竹轩首座,不得不每天正襟危坐在主台之上,监督剑会进行,屈翠枫、罗羽杉和小蛋时分时合,反正胜负与己无关,也就是凑个热闹。
常彦梧则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每天往九悬观跑得比盛年还勤快,一方面想借这个难得良机,好生揣摩翠霞绝学,另一方面的用心,就有点不可告人了─久闻翠霞派的珍藏"九转金丹"功效奇异,服食一粒,足以抵得上六十年的苦修,如果能探查出藏在何处,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剑会上的时机弄出来,岂不比白得《天道》下卷副本还要划算?
他的这番居心别说盛年,就连小蛋也不知道。
小蛋日思夜想的,都是盛年所传的天照九剑,和自己误打误撞悟出的"星移斗转",对于剑会争雄兴趣不大,只是罗羽杉每次前往九悬观时,总会特意邀自己一道,小蛋无从拒绝,也不愿拒绝她的好意。地 球来客整理
这日下午,剑会进入淘汰对决的第一天,其中一场就是由那日遇见的飞瀑斋门下赵姓弟子,和九悬观的清易道人交手。
罗羽杉和屈翠枫尽皆去为那位赵师兄助威,小蛋正在拍脑袋想着关于天照九剑第五式"吾身独往"的疑问,见没人注意,也就悄悄溜回了紫竹轩。
第四章 竹林斗剑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回到紫竹轩,不料远远看见盛年独自坐在屋后的坟冢前,手握酒坛默默出神,便走上前去,问道:"盛大叔,您怎么也回来了?"
盛年彷佛从沉思里被他惊醒,淡淡笑道:"我酒瘾犯了,就偷溜了回来。"喝了口酒,问道:"小蛋,你不看剑会比试,跑回紫竹轩做什么?"
小蛋道:"我总觉得自己不是翠霞派的弟子,整天看人家用师门绝学切磋比试不太好,反正自己也想多练练您传授的天照九剑,别让干爹又说我偷懒。"
盛年笑道:"你已很用心刻苦了,别把自己逼太紧。"一拍身边的空位,道:"来,坐一会儿。"
小蛋坐下,盛年问道:"喝不喝酒?"
小蛋先摇摇头,见盛年微觉失望,急忙又点点头,接过了酒坛,屏息不去闻冲鼻的辛辣酒气,"咕嘟咕嘟"学着盛年喝酒的模样,仰头倒进喉咙里,顿时呛得涕泪横流。
盛年哈哈大笑,道:"没关系,第一次喝酒被呛很正常,习惯了就好。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哪能不喝酒?"
这恐怕是小蛋唯一不敢苟同盛年的观点,他眼泪汪汪望向面前的坟冢,道:"盛大叔,这里面是您的师父罢?"
"是。"盛年的神色蓦地沉重崇敬,说道:"没有先师,也就没有你盛大叔、罗大叔和丁大叔。他是我平生最敬佩爱戴的人,可惜去得太早。"
当年,淡言真人为救护罗牛,以元神出窍的代价,从云林禅寺内携爱徒突出重围,最后油尽灯枯、因而仙逝的旧事,小蛋早已有所耳闻,他注视着石碑上的铭文,心情不知为何有点乱,低声道:"他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盛年深深颔首,静默许久。
"没错,先师的的确确是世上最好的师父。能拜入他的门下,是我一生的幸运。
"小蛋,先师在世时也如你一般,少言寡语,很少会在人前高谈阔论,甚至在教导我们时,也极少说话。"
小蛋若有所悟,轻轻道:"淡言……"地球来客整理
"正是。"盛年说道:"先师一生淡于言,重于行,他从不用空泛的道理说教压人,只默默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却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顿了顿,盛年凝视小蛋继续道:"其实你很聪明,但因为担心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反而为此束手束脚、适得其反。你想改掉它么?"
小蛋诚心诚意地点点头,盛年一字一顿道:"千金不如一默,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道理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世上所有的事莫不如此。
"只要记着对自己有信心,遇事不慌,保持冷静,三思而后行,你会表现得很好。"
小蛋听着听着,微微含笑起来,盛大叔能遇见淡言真人是最大的幸运,其实自己能遇见他和罗大叔,何尝不是幸运?
盛年欣然注视小蛋唇边那抹阳光般的笑容,目光一转,望向淡言真人的坟冢。
师父,小蛋应该就像年轻时候的您罢?假如有一天他能不负我今日的叮咛,成就大器,您老人家该会由衷高兴罢?
回忆起幼年学艺紫竹轩,与淡言真人朝夕相处的种种前尘往事,盛年感慨万端,将小蛋手里的酒坛取过一饮而尽,一股悲情忽然冲上,禁不住仰天长啸,声振群山。他突然弹身而起,伸食指在一株紫竹上快意挥洒,顷刻印下一行字痕。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小蛋身不由己也跟着站了起来,直想效仿盛年纵声长啸,一舒胸怀,可是他没有。
因为盛年的啸声徐歇,虎目精光闪烁,缓缓回身望向紫竹轩。
竹林飘荡的淡淡紫色雾气中,有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徐徐经过紫竹轩,朝着盛年走来,阳光彷似照射不到他的身上,寒意陡然弥漫林间。
鬼锋来了。
"沙、沙、沙……"脚步踏过落叶,一声声、一记记传入小蛋的耳际,鬼锋的身影由远而近,脚步声却始终保持着如出一辙的轻重,脚下的泥土,一缕缕潮湿的水汽冉冉冒出。
盛年只望过鬼锋一眼,然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悠悠俯身从地上取起另一坛酒揽在怀中,"啵!"拍开封泥,浓郁醉人的酒 香扑鼻而起,盛年垂首在坛口贪婪地深深闻了下,问道:"喝酒么?我请。"
鬼锋停住脚步,漠然回答道:"我从不喝酒。"
盛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轻啜了一口,胡须浓密的黑脸庞上忽地升起亮红,眼睛里的光芒也更深更幽,彷似只这一口便已醉了。
经过与萧浣尘、罗牛和屈箭南的三番大战,鬼锋的身上丝毫看不出疲惫与憔悴,眼神反而越发犀利,就如同一把好刀,磨砺后更是锋芒毕露。
"通常,在一场生死大战前,我都忍不住要喝个痛快。"盛年瞇着眼,一点也不急于应对鬼锋的来意,微笑道:"你不反对我喝完这坛酒后再交手罢?"
鬼锋静静伫立,冷漠的脸上掠过诧异的神情,缓缓道:"我等。"
"多谢!"盛年提起坛子,凑唇将烈酒灌下喉咙,满脸的红光越来越亮。
鬼锋默默看着他一口一口干完坛中烈酒。
"呼─"盛年反手将空荡荡的酒坛掷给小蛋,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腹,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你不喝酒。"
"叮─"悠扬雄浑的金石鸣响从紫竹轩中传来,一束乌黑色的光华,如电般穿越过十数丈竹林掠出,当它划过身侧,鬼锋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盛年抬手接住乌光,赫然是把锋刃宽阔厚重的黑色仙剑。
石中剑,这柄二十余年前笑饮强仇血、怒斩恶魁头、威震六合八荒的剑中之雄,再次回到主人手中。
盛年手抚剑锋,熟稔曼妙的感觉流动在指尖,剎那里他恍若回返到往昔的峥嵘岁月中,和罗牛、丁原并肩作战浴血终宵。地球来客整理
而今,两位师弟一远在西北、一寄身海外,只剩下自己和手中的这把剑。
还有身后的两座坟。地球来 客整理
酒力化豪情,他陡然振声虎啸,雄风四扬,沉声喝道:"来罢!"
"哗─"浩然气势,席卷起地上千万片黄叶,汇作一排浪峰,涌向鬼锋身前!
鬼锋的眼睛像风里幽灯,闪了闪,脚无声无息向下沉陷半寸,踩出了一对凹坑,借此将盛年发出的绝强气势消解转化。
"嗡─"如冰的颤音,破心雪剑霍然出鞘,紫竹林里裂过一道雪白耀眼的光,一切又重新趋于静止。
涌来的黄叶,在鬼锋身前丈许徐徐停住去势,而后如陀螺般原地旋动,冉冉上升,宛若有两只无形大手,向着同一个方向转动着它们。
叶片越聚越粗、越转越高,眨眼形成一道超逾三丈的巨大黄|色云柱。
破心雪剑笔直竖立在鬼锋面前,向着前方慢慢下压,好似剑锋下的空气凝铸如铅,每沉落一寸,都需付出可观的消耗。
当它的锋芒遥遥虚指到盛年眉心,破心雪剑倏然凝住,鬼锋却开始动了。
"咔、咔、咔─"在他第二次抬步前行的时候,脚下发出的声音,也犹如踩踏在了坚硬的冰面上,脆而冷带着长长的余音,鼓荡着小蛋的耳膜。
丈许外,转动的云柱跟着鬼锋前行的节奏,渐渐推向盛年,转得更疾。
盛年的石中剑依旧横执在手,没有变化,阳光投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让地面拉出冗长而沉静的影子,镇定若恒地注视着鬼锋的双目。
三丈,两丈,一丈九,一丈七……鬼锋与云柱始终维持着丈许距离,却又缓慢而不停地迫近着盛年。
白茫茫的雾气,从鬼锋的身上散发出来,如寒雾笼罩着的幽灵,诡异而飘忽。
"喀喇喀喇─"空中流转的竹叶突然爆出密集的脆响,似一个个滚雷在内部炸开,叶片碎成两半,再分作四片,最后化为细小的粉尘,兀自狂舞不休。
"轰!"甫至盛年身前一丈两尺的半空,云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像爆散的云澜四下盛绽,吞没了十丈方圆的空间。
小蛋被强大的气浪推出数步,踉跄歪斜地靠倒在一株紫竹上,胸口如狠狠捱了一锤,闷得难受,但他心里却颇为开心。
至少在第一轮的对决里,盛年倚靠近乎天生的豪勇与刚猛无俦的功力,取得了上风,在硬是比鬼锋多出两尺距离的情况下,与其平分秋色。
满天黄云流散,鬼锋的身影便似穿越云层的雪鹤遽然飘飞,破心雪剑挟着锐利冰寒的杀机,凝缩两人间两丈两尺的空间, 锋芒如锥,点向盛年咽喉。
盛年竟不看他的剑,仍旧紧紧对视鬼锋的眼眸,振腕、出剑!
石中剑以最简单朴实的路线,自盛年头顶朝前劈落,没有任何的花俏虚招,也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凛然神威、无匹气势, 罩着鬼锋额头斩下!
天照九剑第一式─掷地有声!
表面看来,盛年的招式纯属同归于尽的消极打法,然而破心雪剑在对手卷起的汹涌剑气压迫下,身不由己地变得滞涩,剑上的威力和杀气,亦被压制到仅存十之六七,假如鬼锋不变招,石中剑势必后发先至,劈中他的面门,而破心雪剑即使刺中盛年,也难以交换到他的性命。
小蛋的眼睛亮了起来,强忍住喝彩冲动,显然,在面对强敌而非循循善诱地传授剑招时,这一式"掷地有声"真正的神威,才发挥到淋漓尽致、令人叹为观止的境界。
"铿!"
鬼锋千钧一发之际震动手腕,只一个微小的变化,便将破心雪剑不着痕迹地偏转,正架住奔雷般杀到的石中剑,可惜,他也因此拱手交出了先机。
由于被动变招,石中剑力压破心雪剑,占到了一线主动,更震得鬼锋身躯微微一晃,迫不得已脚下滑退,藉以卸去剑上的重压。
情势仅在一招间发生惊人逆转,盛年强压石中剑牢牢迫住鬼锋,两个人如影随形,朝着紫竹轩方向飞掠,身边紫竹一株株飞速晃动而过。
突然鬼锋如背后长眼,翻脚踏住一株紫竹粗壮的树干,止住退势,左脚旋即朝后上扬,如倒踩云梯往树干上再蹬,如此三五下循环往复,竹竿"吱吱呀呀"倾斜弯曲,鬼锋的身躯亦近乎倒悬在盛年和紫竹之间,全凭破心雪剑保持平衡。
"啪"地一响,鬼锋左掌朝盛年头顶虚拍,盛年翻掌相迎击在一处。
鬼锋低嘿了声,身形借势翻飞,高高腾过盛年头顶,落到五丈开外。
盛年身子摇了摇,回转过来重新面对鬼锋,唇角含着温煦的微笑:"在我之前,鬼锋兄连战连捷,无论气势精神还是信心状态,都已被激发到了巅峰,但由此也在潜意识里生出了骄纵轻敌之念。
"我本想利用一坛酒的工夫,希望鬼锋兄平复心境,倒非有意挫去你的锐气。"
鬼锋默然调息,木无表情地聆听盛年说话,最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盛年摇摇头,道:"可知我为什么要告诉鬼锋兄这些?因为阁下是一位值得盛某尊重的对手。我希望鬼锋兄能发挥出最高 的水平,无论此战胜负如何,盛某都能打得酣畅淋漓、快意无憾!"
默默沉思良久,鬼锋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闪动过一抹欣赏光芒,静静道:"受教了,盛兄,请再赐教!"
盛年石中剑朝前平举,道了声:"不敢!"脚下阔步迈进,施展出天照九剑的第二式。
"一诺千金!"
他的剑缓慢而沉凝地推进,鬼锋的面色却更冷更专注,破心雪剑上亮丽的雪光流淌,"嗡嗡"镝鸣,横亘身前。
小蛋睁大了眼睛屏息观瞧,在学过的六式天照九剑中,这招"一诺千金"是他最难把握参悟的。如今得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好像是盛年特意借助鬼锋向自己实战演示,岂能错过?
可能是摸不透"一诺千金"后手的变招,鬼锋主动朝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而石中剑依然故我,就那样不疾不徐、毫无变化地向他寸寸迫近。
"唰!"鬼锋的身形蓦地一闪,掩身到一株紫竹背后,将自己与石中剑霍然隔断。
盛年的虎目泛起激赏,当剑锋即将触及紫竹的一瞬猛然凝住,整个人亦随之站定不动。
鬼锋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盛年驻步的一剎,破心雪剑转守为攻,"啵"刺破紫竹,掠向盛年胸膛!
盛年的身躯往左偏了偏,避过对手凌厉的剑气,振臂挥出石中剑。
"叮!"双剑交击,紫竹怦然碎裂,只在地表留下平滑的一小截,鬼锋身上的白雾骤浓,一束电光自破心雪剑中幻化而出,划过虚空,锋芒直指盛年沉下的左肩。
小蛋一声惊呼,毕竟当日罗牛就是在这一式"雪影剑像"之下吃了暗亏,他自不愿盛年也重蹈覆辙。
好在盛年没有令他失望,石中剑一绕一转,脱出破心雪剑的纠缠,间不容发中,"吭"劈中剑像,紧跟着身子前侧,乘势将一招"吾身独往"力斩而下。
鬼锋身子后仰几与地平,脚尖一点那小半截残竹,"砰"地激射向石中剑斩落的路线前方。地球来客整理
"咔!"剑锋劈裂,残竹亦为之一顿,那道雪影剑像倏忽掠回,斜切盛年脖颈。
两人互有攻守,激斗二十余个照面,鬼锋已亮出了第三道雪影剑像,兀自奈何不了盛年丝毫。
盛年的石中剑大开大阖,在滚滚雪浪里忽隐忽现,他的招式大都直来直去,却迫得鬼锋每每要施展出各种精绝的变化,才 能破解,一时形成僵峙。
忽然,鬼锋左袖袖口里依稀有亮光一闪,旋即奔涌出一蓬白蒙蒙的雪雾,在他头顶迅速化作一个身材庞大、手执重剑的厉魄,却是召唤出了他炼化在"冥寒精腕"内的雪魄剑魂。
战局遽然改变,雪魄剑魂如同鬼锋的分身,以那柄如冰似霜的重剑,承接下盛年大部分的重击,而三道雪影剑像,和鬼锋手中的破心雪剑,则全力主攻,将盛年的身躯紧紧包裹,渐渐占据上风。
小蛋的心在揪紧,看到盛年面色如常,又稍稍平静了些。
盛年的招式节奏受到鬼锋影响,逐渐加快,两个人的身影似已化作弧光,小蛋常常很难再分辨清楚究竟是谁在攻,谁在守。
"当!"雪魄剑魂又一次用重剑接下石中剑的轰击,盛年沉腕力压,将它迫在剑下,"噗─"地一张嘴,数十束晶莹雄浑的酒箭从他口中喷出,"劈啪"响声中,有半数击中了猝不及防的雪魄剑魂。
雪魄剑魂发出厉啸,浓雾般的身躯上被击出一个个小洞,"哧哧"蒸汽直冒,竟是禁受不住盛年以纯阳罡气灌住的箭力,伤处消融扩展,遍及全身。
鬼锋冷喝,催动三束雪影剑像,朝盛年发动起排山倒海的攻击波,破心雪剑中宫直进,劈向对方的面门,以襄助雪魄剑魂脱身。
盛年喷完酒箭,脸上的红光反而更亮,悠然抬剑横扫,"叮叮叮叮"梅花间竹地连响,荡开了鬼锋的雪剑和剑像。
鬼锋乘机收回雪魄剑魂,后撤数丈执剑调息,三道雪影剑像亦回旋在头顶上方。
盛年长长吁了一口浊气,适才为了破去雪魄剑魂,他不得已催动真元,用近二十年苦心自悟的"一气贯日月"神功,飙射酒箭,虽告得手,亦耗损颇多,一抬手,"呼"地将最后一坛酒凌空摄到,旁若无人般仰头痛饮,须臾吞完。
鬼锋并未乘此机会发动突袭,等到盛年喝完,他的神情也恢复了冰霜似的冷静,徐徐说道:"在下的雪魄剑魂已受重创,今日不可能再出手。"
盛年笑道:"鬼锋兄误会了,盛某与人过招,肚子里多装点好酒,打起来心中才踏实,倒不是专为了阁下的雪魄剑魂。"
鬼锋点点头,道:"能与盛兄一战,此行不虚,但对决终须分出个胜败输赢,请盛兄再赐教一二!"
他说话时,眸子里跃动起暗紫色的鬼焰,很快就像星火燎原传遍了浑身,从雪白的衣衫内涌动紫光,随着衣袂波纹般地起伏闪烁。
"盛兄小心了。"鬼锋继续说道,声音透出罕见的紧绷感,"在下的『紫霜万诛诀』一旦御剑发动,你我两人的生死便操诸 于上天之手,小弟亦无能为力。"
盛年掷过酒坛,缓缓将石中剑立起,泰然自若道:"恕盛某孤陋寡闻,鬼锋兄的御剑诀,莫非是融鬼仙门的『通天慑地万魂诀』与北极冰天某个神秘门派的御剑奇术于一炉的独创绝学?"
鬼锋傲然道:"不错!恕我不能将师门背景透露给盛兄,但凭这式『紫霜万诛诀』,一酬高谊!"
盛年一笑,先是看了看小蛋,见他已退到十丈外,才回头沉声道:"请!"双脚丁字步站定,袍袖鼓荡如风,灵台晋入浑然空明之境,将"翠微心法"提升至巅峰。
鬼锋头顶紫气冉冉缭绕,三柄雪影剑像重新摄入剑中,一蓬蓬妖艳森寒的波光从体内涌动膨胀,将他的身影再次吞噬。
风吹紫竹,婆娑起舞,沙沙吟唱,小蛋感到胸口压了块重铅。
做为这惊天动地一战的唯一见证人,他已不知不觉融入到了大战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回扭转,每一声心跳。
"怦、怦、怦!"小蛋目不转睛紧紧注视着盛年,听着如金鼓般锤响的心跳声,觉得自己的心已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掌心尽是冷汗,透湿。
"呼─"小蛋的眼帘里有某种光彩恍惚了一下,鬼锋周身的紫雾骤然凝结成霜,有若实质,在身剑合一的剎那,如乱云卷涌而起。
天地变成了一片深郁的紫色,甚至小蛋眼睛里的枯叶也染上了紫霜,在他一次心跳间,那幕天席地的紫霜迫面激荡,没顶般充斥了整个竹林。
"咄!"鬼锋一声低喝,紫霜中迸发出万道夺目剑光,像是乍然凸显的丛丛亮丽冰棱,向盛年狰厉激射。
"咄!"又一声更为雄浑豪壮的喝声响起,这次是盛年!
一团壮丽的青光,油然从他魁梧的身躯里喷薄而出,石中剑忽地消失在这团光澜中。
不,不是消失,而是与紫竹林水|乳交融合为一体!小蛋突然生出一种错觉,感到头顶繁茂的枝叶,脚下湿润的土地,空中 飘零的竹叶,乃至周围的风与静寂的翠霞山,都已化作了盛年手中的剑,无惧、无畏、刚毅、威猛地劈出。
翠霞派三大上品御剑诀之一,"翠岚御魔诀"!
普天之下,也只有此时此刻在盛年的石中剑挥纵中,才能彰显出它睥睨群魔、涤荡寰宇的雄风浩气!
小蛋视线模糊,心跳彷佛停止,捏着手心的汗水,等待两人的生死结果!
第五章 三年之约
石破天惊的巨响已难以用言语形容,小蛋只觉得自己要被震昏过去,身子如断线的风筝翻滚飘飞,不知撞倒了多少株紫竹。
光澜在轰鸣中碎裂狂舞,千百道激散的罡风剑气洞穿天地,不知去向了哪里,撞击过后的地面,豁然陷出一个超过三丈方圆、足可容半个成|人高度的深坑,而且还在不断地膨胀下陷。
石中剑依旧紧握在盛年的手里,顺着手臂,一缕殷红的血注朝下流淌,但手指仍是那样的稳、那样的沉。
"哧─"从左肩斜斜有一道缝隙在褚色的衣衫上开裂,直至腰际,血如泉涌,染红盛年的上半身,他的脸红光尽失,疲倦的神情悄悄攀上眉心,嘴角亦在汩汩滴血。
十丈外,鬼锋面色愈发苍白,一如雪衣,但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丝毫受伤的迹象,只是衣发略略凌乱,额头渗满汗珠,呼吸沉重而压抑。
小蛋滚了不知多少圈后,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查看自己有否受伤,大声喊道:"盛大叔!"
盛年没有望向他,却艰难地用左手向他无声摆了摆,似在示意小蛋不必担心。
两人久久对立互视,鬼锋眼眸里的紫焰慢慢黯淡熄灭,沙哑的声音道:"承让!"
"吭!"盛年以剑拄地虚弱地微笑着响应道:"你的伤不要紧罢?"
鬼锋摇了摇头,道:"无妨。"他扫过一片狼藉的竹林,看到七八丈外,竟有一块碎裂酒坛的残片,里头漾着些许酒光。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下有些蹒跚沉重,但还是走到了近前,俯下身子,探手拾起残片微微颤抖,送到唇边,一口饮下。
合上眼睛,彷佛是品出了酒的滋味,轻轻赞道:"好烈的酒─"语音断落,"噗"地喷出一大滩深红色的淤血。
他却全然无所谓,舒畅地抬袖抹去嘴角血迹,问道:"令师弟丁原较盛兄如何?"
盛年沉吟片刻,斟酌着词句,最后简单答道:"在我之上。"
随手甩出碎片,鬼锋彷如有憾,淡漠一笑,喃喃道:"在你之上……"
收起破心雪剑,他转身重新面对盛年,徐徐道:"我这伤也许要三年才能完全恢复。三年后,在下希望能再与盛兄一决雌雄,不知肯否赐教?"
"三年后,我来与你打过!"这一声陡然冒出,令鬼锋和盛年齐齐吃了一惊。
小蛋从远处走近,凝视鬼锋低沉而坚定地道:"你等我!"
"你?"鬼锋诧异地注视小蛋,好像是刚刚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但当他审视过小蛋一番后,不由哑然失笑道:"你是谁?"
小蛋在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一抹平淡而寒冷的篾意,昂首回答道:"我叫小蛋。"
"小蛋?"鬼锋的笑意更深,破天荒地调侃道:"是蒸的煮的还是五香蛋?"
小蛋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也许只是个小小的倒霉蛋。"
鬼锋忽然不笑了,幽幽的眼睛里透过一簇光火,静静打量小蛋,说道:"三年后,仍是这里,我等你。"
风起,他雪白孤寂的身影便随着风一起飘远。
盛年没有阻止小蛋,意外之中又有着十足的欣悦,似乎比他挫败了鬼锋还要可喜。那株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紫竹,已被适才的狂澜摧毁,但这已无关紧要。
深埋在地底的根,会坚韧地生长出新的紫竹;他知道,小蛋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目标,一个值得他拼尽全力去赶超的对手。
人活着,总需要有让自己不断前行的动力,鬼锋的出现,唤醒了小蛋原本尚有些浑浑噩噩的心灵,这着实是今天一战最大的收获。
连盛年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为何会如此关心小蛋,发自肺腑地喜爱他、呵护他。
也许罗牛的托付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恩师年轻时的身影。
如果淡言真人转世投胎后能够活到今天,也该如小蛋一样高了罢?
想到这里,他的心念不由一动,但记起常彦梧曾说过,小蛋只是他在中州某地的街边捡到的弃婴,那缕燃起的火焰便又黯灭下来。
小蛋哪里知道短短瞬间,盛年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忐忑不安道:"盛大叔,你不要紧罢?"
"我没事。"盛年为了宽慰小蛋,含笑说道:"你刚才的表现,令盛大叔大吃一惊。"
小蛋本是激于一时义愤向鬼锋发出挑战,这时听盛年说起,顿觉窘迫,低下头犹豫着轻声问道:"我是不是……不自量力?"
的确是不自量力。就算盛年亲自调教,莫说三年,纵使用三十年的光阴,小蛋可否与鬼锋一拼,亦在模棱两可之间,但盛年却温和地微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大象和老鼠的典故么?"
小蛋点点头,盛年接着道:"那就是了。说到就要做到,你不会让盛大叔失望。"
小蛋得到鼓励,刚想响应,盛年的身躯猛烈摇晃,竟似力不能支,往后软倒。小蛋急忙抢前一步扶住,急道:"对不起,我光顾和你说话,却忘了你身上的伤……"
盛年靠在小蛋身上轻轻道:"不碍事,我现在很高兴。"地球来客整理
风声响动,在九悬观出席剑会的翠霞派掌门淡怒真人、飞瀑斋斋主罗鲲、碧澜山庄首座姬榄以及淡嗔师太、无缺真人等,听到紫竹林中传出的轰然巨响后,中断剑会,纷纷御风赶至。
后面还跟着罗羽杉、屈翠枫、常彦梧及各支门下数十名弟子。
见到紫竹林内的景象,和身负重伤全身浴血的盛年,众人尽皆惊呆,一阵忙乱后,盛年进了紫竹轩静养疗伤,转述前因后果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小蛋的肩膀上。
如果是其它门派,说不定当即就要拍案而起、精英尽出,四处搜捕追杀鬼锋以泄私愤,但毕竟盛年和鬼锋之战纯属双方公平对决,且有三年之约在后,众人再是愤怒,亦不能再做出落井下石之举。
当晚淡怒真人和各支首座均都留守紫竹轩,轮流守护盛年,助他运气疗伤,饶是如此,乐观估计,盛年所受之伤也需半个多月才能康复。
在盛年的执意坚持下,翌日清晨剑会照常进行,进入了最后的四强对决。
小蛋等人本想留下照料,可盛年只说自己闭关养伤,无需旁人照顾,有翠霞观和九悬观的八位同辈师兄护法,尽可无虞,反劝他们万勿错过最后的几场精彩对决。
却说鬼锋退出紫竹林,又猛吐了两口鲜血,自知伤势极重难以支撑,若不立即觅地静养,会有性命之忧,便潜踪匿迹,避开翠霞派的巡山弟子,在离坐忘峰约莫五十里外的一座无名荒山中,寻到一处幽深古洞,当下也顾不得太多,草草在洞口设下 若干禁制,便避入洞内盘膝疗伤。
这一坐就是十余个时辰,正当他冥思凝念,徐徐迫出积压在胸腔内的淤血之际,洞口设下的"滴水成冰符"陡然发出声声颤鸣。
鬼锋凛然暗惊,以为是翠霞派见盛年重伤不肯善罢罢休,派遣出门下弟子追杀到了此处,他被迫收功,胸口逼了一半的淤血,又硬生生倒灌而回,低哼一声,目露杀机,反手握住破心雪剑。
洞口包括"滴水成冰符"在内的三重防御禁制,竟阻挡不了来人片刻,"呼"地清风从外吹进,一道青色的身影施施然负手步入。
来者看似四十余岁,身材高大挺拔,鼻直口阔、相貌粗犷,宽广的额头高高凸起,直至头顶都是寸毛不生,然而内凹的后脑勺上,却又盘着二十多根浓密乌黑、姆指粗细的辨子,以若干青铜小环相箍,垂到背后。
他那双犹如猎豹的幽蓝眼珠,冷厉而深沉,微微合起时,湛出的森森精光令人不寒而栗,唇边一圈短密的黑胡,修剪得妥贴而光洁。鼻翼左侧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令人过目难忘。
他一身穿着甚是俭朴,好比是个牧马人,腰带上悬了串橙黄|色的小铃铛,共计十二个,走路时却无甚响动,也算是这人佩戴的惟一饰物。背后负剑,剑柄暗褐、剑鞘银灰,脚下穿一双西域常见的牛皮靴,靴尖扁平、稍稍上翘。
鬼锋看到来人,握剑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冷冷道:"又是你。"
青衣人瞥了眼破心雪剑,停住脚步,嗓音雄浑而略带沙哑道:"你受伤了,很重。"
鬼锋嘴角上挑漠然一笑,毫不领情回答道:"不劳阁下关怀。"
青衣人不以为忤,道:"看来鬼兄也不会答应在下助你疗伤,我又怎能强人所难,令你再生误会?只是鬼兄接连受挫于罗牛、盛年剑下,三五年内再难找丁原一决雌雄了。"
鬼锋生硬地回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无需阁下过问。"
"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青衣人徐徐道:"所谓同仇敌忾,凭鬼兄一己之力想要对付丁原,说句不客气的话,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抛开他的修为不谈,丁原身后坐拥翠霞、魔教乃至南荒年旃、东海水晶宫数座靠山,又和海外三大圣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鬼锋兄是孤掌难鸣啊!"
鬼锋不为所动,冷然道:"我只求能和丁原公平一决,其它的都不管。"
青衣人纵声大笑,震得古洞嗡嗡轰鸣,鬼锋盯视着他依旧一动不动。
笑声徐歇,青衣人道:"公平一决?鬼兄的勇气实在令在下钦佩。只可惜,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是丁原的对手,毫无把握的送上门去找死,那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以鬼兄的睿智,岂会不明白这点?"
鬼锋微微变色道:"即便有朝一日我果真死在丁原剑下,亦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鬼某死而无憾。阁下不必多言,请自便罢。"
青衣人面容骤寒,沉声道:"那你的仇呢?还有鬼仙门上百条冤魂和千年基业,又该当如何?凭一时血气之勇、只顾自己快意,岂是大丈夫立身之道?"
鬼锋的眼睛里有一抹冰寒的杀意闪烁,面色数变间又缓缓黯淡,心平气和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鬼某是不是大丈夫,不是阁下说了算。"
青衣人点点头,口气忽然缓和下来:"鬼锋,和我连手,也许不用十年,整个天陆都将置于你我股掌之下,更不消说区区一个丁原。"
鬼锋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杀丁原,和阁下的目的完全两样。况且,我很不喜欢你,相较之下,罗牛和盛年都比阁下可爱许多。"
青衣人的口吻越发诚恳,道:"如果,我能帮助你在恰当的时候,制造出一个与丁原公平决斗的机会呢?"
鬼锋心头一动,沉思许久道:"我很快就要返回北海,三年之内不会再履中土。"
见鬼锋松口,青衣人笑道:"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等。"
鬼锋道:"届时我只管对付丁原,其它事情阁下最好莫要开口。另外,三年后我在翠霞还有一场约会,必须先行了结。"
"和盛年?"青衣人问道。
鬼锋竟是摇了摇头,青衣人错愕道:"那还有谁?"
鬼锋隔了半晌才回答道:"小蛋,一个少年。"
"小蛋?"青衣人隐约感到耳熟,很快想起他是在哪儿听说过,不屑低笑道:"不过是北海八鬼里常老五调教出的一个小淫贼,值得鬼兄如此认真?"
鬼锋淡淡道:"他是不是小淫贼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孩子很好。"
青衣人一怔,鬼锋性格眼高于顶,孤傲冷僻,怎会对一个小淫贼青睐有加?他想了想,道:"三年后,他的修为能与鬼兄一争?"
鬼锋道:"眼下他连你的两个弟子都远有不如,苦修三十年也不可能是我对手。"
青衣人不以为然道:"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鬼兄何须为他当真?"
"他很老实地告诉我,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倒霉蛋。这样的人,岂会没有自知之明?"鬼锋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冷冷道:"在亲眼目睹了我和盛年一战之后,他还敢当面向我提出挑战。这样的孩子,有种。"
青衣人沉吟道:"他和盛年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鬼锋道:"我最初见他是在天雷山庄,时隔数日,好像改变了不少。"
青衣人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倒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倒霉蛋。"
鬼锋闭上了嘴。
青衣人道:"不扰鬼兄疗伤,后会有期。"料定鬼锋不会响应,径自倒退出古洞,中午的阳光重新照耀到身上,青衣人轻吁一口气,自入洞起便清晰感受到的可怕杀气,这才消隐。
他稍振袍袖,御风直往坐忘峰九悬观而去,一路上好像漫不经心、不掩形迹,却轻轻松松瞒过诸多翠霞派巡山弟子的法眼,飘然落到九悬观外一处僻静的松林内。
青衣人轻松走出松林,彷似位游山探胜的观光客般,缓步向九悬观正门行去。
大比的擂台正设置在观门外的空场上,说是擂台,其实也就用几道粗绳围了一圈。
今天下午,只剩下翠霞"无"字辈和"清"字辈的两场最后双雄对决,其它的擂台都已撤去,仅留了空场中央的一座。
青衣人距离擂台尚有里许,遥遥见到前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近千人济济一堂,等待着下午的大比开始。
在擂台正面搭起了座简易草棚,供翠霞派诸老和前来观礼的各家同道亲朋休息观瞻,此刻时辰尚早,零零落落才坐了七八个人,或品茶闲聊、或闭目养神,均都是一派大家风范。
青衣人渐渐走近,来往的翠霞派弟子也多了起来,但也只当他是受邀出席剑会的宾客,虽觉眼生,亦无人过问,毕竟一来 此处已是九悬观外,等闲人根本难以接近,再则又有谁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在这里闹事?
青衣人也有意敛去锋芒,他那双招牌式的幽蓝眼眸也变得温和友善,腰上的铃铛亦收入袖口不见。
他又走了十多丈,前头人潮汹涌再也走不动了。无巧不巧,青衣人正想不着痕迹地挤入人群藏身,忽远远听见有人招呼道:"小蛋,快来!"
青衣人转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打量。只见有位眉目如画、清秀绝俗的少女,正站在路边朝对面轻轻招手。
青衣人顺眼望去,目光先落到奔向少女的一名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俊朗少年脸上,这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玉树临风、洒脱儒雅,举手抬足显示出颇为精深的修为,满面春风亲和给人好感。
青衣人只扫了一眼,就掠过蓝衣少年再往他身后瞧去,这少年给他的感觉明显不符合鬼锋的形容,气度穿着也更像是个世家子弟。
果然在他身后,还有个皮肤黑黑、貌不惊人的少年在一路小跑,他一脸倦意,边跑边打着哈欠,整个给人一副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的印象。
青衣人的目光悄然紧随着这哈欠少年的身影,心中暗道:"这就是小蛋?那女娃儿只呼喊小蛋,恐怕在她心里,这傻小子的分量远胜过前面的蓝衫少年。"
小蛋哪里知道正有人在观察着自己?他跟在屈翠枫的身后,三步两步赶到了罗羽杉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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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乘着中午休战回紫竹轩探望盛年,等回返临近九悬观时小蛋却要小解,和屈翠枫转进道旁寻找方便的地方,罗羽杉先行一步,在此等候。
三人重新会合后,屈翠枫扫视人潮皱眉道:"糟糕,我们回来晚了。"
罗羽杉也发愁道:"这么多人,只怕想挤也挤不进去。"
她另有担心,便在于自己毕竟是个女儿家,在如潮人群中与众多男弟子摩肩接踵,甚是不雅。
小蛋倒是无所谓,挤不进去就挤不进去,站在外面也一样能看。
三人正踌躇时,就听有人爽朗笑道:"这不是翠枫和羽杉么,为何站在这儿?"
屈翠枫闻声欣喜道:"姬爷爷!"迎面一位红袍男子迈步行来,身边伴着位美妇,其后还跟了一大群弟子亲朋。
这红袍男子便是碧澜山庄庄主姬榄,他的先父姬别天和屈翠枫曾祖父屈痕乃是刎颈之交、情同手足,因此对屈翠枫自是非常欢喜。
屈翠枫和罗羽杉齐齐上前施礼拜见。姬榄的爱女姬雪雁,当年便嫁与罗牛师弟丁原为妻,和罗羽杉也不生分。
他的妻子和婉更是一把拉住罗羽杉,怜爱埋怨道:"妳这孩子,来了翠霞这么多天,也不到碧澜山庄来看看阿姨?长这么大了,越发漂亮动人啦。"回忆起昔日爱女承欢膝下的场景,不胜唏嘘。
姬榄昨日已在紫竹轩见过小蛋,见他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上来给自己请安问候,稍稍心生不快,何况他的干爹是天陆臭名昭著的北海八鬼之一,姬榄生性嫉恶如仇,也就更不愿见他了。
他只当小蛋不存在,对屈翠枫、罗羽杉亲热道:"走,上观礼台坐到老夫身边,陪我们聊天解闷。"
屈翠枫大喜,能在观礼台落座的无一不是宿老,能跻身其中无疑是极大的荣光,躬身道:"弟子资历浅薄,不敢僭越。"
姬榄佯装不悦道:"你连姬爷爷的面子也不肯给么?阿婉,羽杉便交给妳了。"不由分说拽住屈翠枫的手举步欲行。
罗羽杉忙道:"姬爷爷,我还有位朋友小蛋也是一块儿来的。"
按理说,罗羽杉父亲罗牛和姬榄是平辈论交,可她却称呼姬榄为"爷爷",辈分有些混乱,始作俑者则是姬榄的女婿丁原。
将近三十年前,丁原本为紫竹轩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和姬榄同属"无"字辈的排行。奈何他与姬雪雁冒天下之大不韪倾心相恋,饱受磨难,终成眷属,由那时起,凡涉及丁原亲朋的辈分也就全部乱套。大伙儿错进错出这么多年,渐渐已成习惯。
姬榄这才望向小蛋,暗自思忖。
翠枫和羽杉都是名门之后,又与翠霞派大有渊源,将他们带上观礼台,谅别人也无话可说;但这小蛋的干爹不过是魔道上的一个跳梁小丑,焉能等同视之?
转念他有了主意,说道:"留给老夫的空位刚好只剩两席,这位小蛋孙侄怕是没法安排了。不如就和我门下的弟子一起?好在也是前头几排的位置。"
罗羽杉兰心蕙质,听音即知姬榄的言外之意,微笑道:"屈大哥,你和姬爷爷一块儿上去坐罢,我陪着小蛋在外面瞧瞧就是。"
屈翠枫一愣,假如罗羽杉不愿去观礼台,自己又哪好意思独自一人随姬榄登台?
和婉在一边听着,已明白了丈夫的心思,拉过罗羽杉的手:"好孩子,我会让人好生照顾小蛋的,妳只管放心。"
小蛋忽然道:"罗姑娘,屈大哥,你们都不用陪我了。半天没见干爹,正巧我也想去找找他老人家。"
对于别人的歧视,小蛋心知肚明,也习以为常,但他与丁原少年时愤世嫉俗的心态不同。
别人待自己好,便满怀感恩;若别人冷眼相看,亦坦然受之,不卑不亢。
姬榄闻言,立刻说道:"小蛋,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劝你了。待见到常兄,替老夫向他问好。"
第六章 山雨欲来
看到罗羽杉走入人群,不断回眸望向自己,小蛋朝她招手微笑,目送一群人渐渐隐没在视线中。
他垂下手默默伫立,并没有去找常彦梧的打算。
那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等到彻底看不见罗羽杉的背影,小蛋的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空荡荡的难受,环顾周围人流沸反盈天,突然发现自己是个隔离于众人之外,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没人注意也不是不好,至少不管想干什么,都不用担心有人来评论一番。况且,有干爹、罗大叔、盛大叔、罗羽杉这许多人真诚的关怀和爱护,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蛋,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的朋友都走远了。"身后蓦地有个沙哑的嗓音温和地问道。
小蛋转过身子,一位陌生的青衣人背着双手,注视着自己,目光颇为友善慈和。
他愣了愣,困惑道:"这位大叔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咱们以前见过么?"
"我认识你的干爹常彦梧。"青衣人撒了个小谎,在平时,北海八鬼给他提鞋都不配,但为了取得小蛋的信任,也就勉为其难地攀起了交情:"你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么?为何他们忽然抛下你不管了?"他明知故问。
小蛋道:"我想去找干爹,所以就跟他们分开了,并不关我朋友的事。"
方才的一幕,青衣人看得清清楚楚,别有深意道:"稍后会有一出精彩的大戏上演,你不想看么?"
小蛋却误会了,摇头道:"不过是一场同门比试,看不看都无所谓。要不是盛大叔叫我来,我宁可在紫竹轩陪他。"
青衣人若有所思道:"听说你向鬼锋提出挑战,要在三年后和他一决雌雄?"
小蛋惊讶道:"这您也晓得?我怕干爹担心,连他老人家也没告诉。"
青衣人一笑,道:"你盛大叔是不是打算要收你为徒?"
小蛋答道:"没有。再说他这次伤得那么重,我怎么好意思再拿这事打扰?"
青衣人哦了声,饶有兴致问道:"你现在的修为这样差,如果没有名师指点,三年之后,你凭什么和鬼锋交手?"
小蛋胸无城府,实话实说道:"我也没什么把握,但盛大叔已传了我五式天照九剑,还有罗大叔让我默记下了十二幅天道星图,我想三年的工夫,多多少少总能琢磨出一点门道,或可和鬼锋一战。"
青衣人眼幽光闪动,迫得小蛋身躯一震,他立刻察觉,收了锐利的眼神,继续和颜悦色道:"原来罗牛将天道星图也传给你了?难怪你会有勇气向鬼锋挑战。"
小蛋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老是记不住那些星图,也不晓得到底能参悟多少。"
青衣人还想说话,擂台前金鼓鸣动、人声顿歇,却是下午的大比要揭幕了。
青衣人故意皱眉道:"站在这里也看不太清楚擂台上的情形,可惜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我也挤不进去,小蛋,能不能帮大叔一个忙?"
小蛋笑道:"大叔是想往前站一些好看得清楚么?没问题,您跟着我来罢。"他自然而然拉起青衣人的右手,便往人群里挤去,不防甫一触及对方的五指,立时感到灼热无比,像被烙铁烫到般,失声惊呼。
青衣人倒非有意让小蛋吃苦头,只是除了恩师之外,当世绝无第二个人这样不由分说抓住自己的手,几乎是本能反应,剎那魔气灌注掌心,把小蛋莫名其妙烫了一下。
一触之下,青衣人业已察探到小蛋体内的真气,绝非传自常彦梧,虽稍显微弱,但潜力无穷,竟让他也窥不出真正来历。
他翻掌反握住小蛋的手已变得温暖柔软,赞许道:"好孩子,有劳你了。"
小蛋讶异地看了眼青衣人,暗道:"这位大叔好深厚的功力!"但他也没往深处去想,只当青衣人自恃身分,不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才希望自己能为他开道。
小蛋一手引着青衣人,一手在前招呼道:"借光,借光,让这位大叔朝前站一些!"
想从黑压压的人堆里带一个人挤到前头,谈何容易?尤其是不少年轻弟子看到小蛋面生,偏还拼命往里钻,均都暗生愠怒,有意站着不动,牢牢将他挡住。
陡然有一股无形的气浪涌到,震得这些弟子气血翻腾,身不由己地朝两旁退开,一眨眼小蛋两人已从人群中挤过,青衣人 暗自想笑。
这还是自己平生第一次,让个年轻娃儿牵着手往人堆里钻,若让旁人知道了,多半会惊讶得连眼珠子也要滚下来。
等小蛋千辛万苦挤到了前排,观礼台上,淡怒真人、淡嗔师太等人也刚刚悉数落座。
小蛋在姬榄的身后,看见了一左一右端坐在和婉身旁的罗羽杉与屈翠枫,两人犹如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吸引了台下无数眼光,居高临下,与小蛋的距离显得更加的遥不可及。
小蛋藏在青衣人高大的身影后,罗羽杉等人无法看到,他转眼望向擂台。
正中央立着一位道骨仙风的真人,手持拂尘,神情肃穆,正在宣读决赛规则。
待说完后,金鼓再响三通,这老道声音不高,却教全场千余人听得清晰、如在耳畔,宣布道:"今日下午第一场决赛,由飞瀑斋罗礁对翠霞观门下清恒。"
场内外骤然安静,一名年约三十的俊挺青年率先出列,站到老道的左侧,而后又有一个年龄稍大的道士,缓步行至另一侧站定。
小蛋望着这两人,忽发奇想。
干爹要是也在这儿,该会摆下赌局大赚一票罢?不知道买哪个赢的人会多些?
正胡思乱想时,擂台上的双方见礼完毕,老道退出线外朗声道:"开始!"
罗礁是飞瀑斋斋主罗鲲之子,乃翠霞"清"字辈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早在五年之前,他便曾在淘汰赛中与清恒狭路相逢,结果苦战百多回合,涉险过关;可惜最后决战的对手是盛年门下的卫惊蛰,一番恶斗后,铩羽而归,将头名宝座拱手让人。
这五年里,罗礁憋足了一口气,要报一箭之仇,自己也如愿再次闯入决赛,但卫惊蛰不仅没报名参加大比,甚至连面都没露一次,令他好生失望。
但卫惊蛰的缺席,又成全了清恒,罗礁想一洗前耻,他又何尝不想挽回颜面?两人知根知底,也无需相互试探摸底,甫一 交手便直接短兵相接。
罗礁招招主动,一柄青色仙剑光华烁烁、咄咄逼人,清恒则明显吸取了上次落败的教训,一柄明黄|色的仙剑稳扎稳打,紧守门户,等待反攻时机。
两团剑光交织辉映各显神通,代表了翠霞派清字辈弟子最高的水平,也果然打得精彩纷呈,教人眼花撩乱。
众人聚精会神屏息观战,时不时轰然喝彩,纷纷为自己倾向之人吶喊助威。
翠霞派剑法博大精深,小蛋前面几天又不曾用心观摩,这时便如同雾里看花,只听旁边有人此起彼伏地赞叹品评。
青衣人听在耳里,心中冷笑。
罗礁、清恒二人的修为在他眼里实不足道,若换他出手,十招间就可将其中一个毙于掌下。倒是翠霞派的功法绝学不容小觑,这才耐着性子冷眼旁观。
他侧转脸低声问道:"小蛋,你觉得他们两人谁能获胜?"
周围人多数还是看好上次胜出的罗礁,小蛋自己无从判断,本也可瞎猜一气,可是他只随口应道:"我看不出来。"
青衣人笑道:"很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修炼上乘仙学最忌讳不懂装懂。
"我来告诉你,第八招,那个道士要转守为攻,罗礁气势衰竭,只能不停倒退,施展他们翠霞派的『碧澜三十六式』强撑。"
小蛋多少有些不信,不由自主暗暗计数起招数来。待到他刚默数到"八",黄|色剑光一闪,清恒展开反击,扳回了局面。
罗礁似乎因为适才一阵猛攻真气耗损过剧,此刻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勉力周旋,形势岌岌可危。
小蛋咋舌道:"大叔,您真内行!连人家第几招会反攻,都猜得一点没错!这一下,那位罗师兄可真有点糟了。"
青衣人哑然失笑。他哪里是猜?为了此次翠霞之行,青衣人早已将其诸般绝学设法钻研了个透,看了这么久,如果连两个翠霞小辈的底细都没摸清,他也不必来这里丢人现眼了。
青衣人似乎心情极好,微笑道:"你没看出来么,这小子是装的。"
小蛋愕然道:"您是说罗师兄有意引清恒道长反攻,要……欲擒故纵?那么他先前的猛攻也是诱饵了?"
"对,就是欲擒故纵。"青衣人见小蛋稍作点拨,便能举一反三,颔首道:"若非如此,依照常规打法,两人几乎难分轩轾,罗礁想赢,至少也需两百招开外。你想,大家都累个半死,获胜的人又有多少值得夸耀?
"所以他一上手就抱定主意先扬后抑,诱使清恒上当。等着看罢,三十招之内,两人就会分出胜负。"
见清恒占得上风,翠霞观一脉的弟子尽皆欢声雷动,飞瀑斋方面相对安静了许多,窃窃私语声起,可惜获胜的人选却不由他们安排。
转眼场内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二十五六个回合,罗礁似禁受不住清恒道人凌厉的攻击,脚下一软,竟扑地摔倒。
清恒道人不假思索赶步朝前,埋身举剑下劈,但终究只是一场同门较艺,手下暗留三分情面,准备点到为止。
谁知罗礁的身子跌落途中猛地绷直,平贴着地面一个盘旋,堪堪让过清恒道人的剑锋,振臂挥剑削向对手双腿。
清恒道人大吃一惊纵身闪躲,罗礁早有预料,一挺身仙剑上挑直刺小腹,紧跟着一气呵成再出三招,清恒道人左支右绌,却终于被罗礁的仙剑虚点住自己的胸口。
飞瀑斋见罗礁反败为胜,顿时掌声如雷喜不自胜。
罗礁收剑入鞘,恭敬施礼道:"清恒师兄,小弟冒犯了。"
小蛋对青衣人的眼光相当的佩服,满脸仰慕道:"您又说对了!"此刻他已醒悟到,这青衣人绝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青衣人不屑道:"就他们这点微末修为,有何难猜?假如我来指点,不出五年,我就能让你和他们斗个旗鼓相当。最多七八年,他们便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小蛋又惊又喜,但转念想到人家和自己素昧平生,又凭什么要不辞辛苦地指点自己?
他的神色变化,青衣人看得清清楚楚,突然道:"小蛋,你愿不愿意拜大叔为师,修得一身惊世骇俗的好本事?"
小蛋点点头又摇摇头,把青衣人弄得有点胡涂了,问道:"你不愿意?"
小蛋道:"我舍不得干爹,再说他老人家也未必会答应。"
真是个傻小子!但越是这样,青衣人对小蛋越是喜爱,竟对小蛋一口拒绝自己的提议毫不为忤。想这世上固然名师难求,可中意的徒弟又岂是随处可寻?
像那位北海仙翁空负惊世绝学,偏生收了八个混帐徒弟,没被害死也被气死。这青衣人乃一方雄主,心怀天下,同样也逃不脱薪火传递、受人衣钵的人之常情。
其实他已收了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各自的修为甚至高出罗礁、清恒等人,青衣人仍觉不足,总嫌大弟子刚猛有余,而悟性略欠;小弟子灵气十足,极有天赋,却自幼娇生惯养,又不如师兄那般肯痛下苦功、脚踏实地。
原本人无完人,青衣人也无需苛求弟子太多,只因他实非常人,对于将来能继承自己衣钵弟子的要求,也远较别人高。
这些年他留心搜罗了不少人才,可挑来选去,竟找不出一个能胜过他现在两名弟子的。
偏是这个小蛋,放在哪里都少有人用正眼瞧一下的少年,先得鬼锋的一席高评,再有罗牛、盛年的青睐有加,而适才自己 心血来潮与他一段短时间的接触,居然让青衣人看上了他。
至少,愿意在他身上试一试。
其实世界上,许多事情往往都无从用逻辑解释,最后无不归纳到"缘分"二字。这一刻,小蛋便不知不觉地投了青衣人的"缘"。
他轻松笑道:"你干爹不成问题,自有我去跟他说。小蛋,你不是想挑战鬼锋么?跟老夫勤学苦练三年,我保你能挡他十招!"
在他想来,三年后的小蛋也就二十来岁年纪,能实打实和鬼锋周旋上十招,足以声名鹊起,在同辈中拔尖出头,小蛋听了焉有不喜之理?
孰料真有不懂理的!
小蛋摇头道:"不,我要打败他!"
青衣人怔了怔,越加欢喜:"好志气!不过你……底子薄了点,区区三年恐怕不够用。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倒有个好主意。"
小蛋愣愣抬头望着他,青衣人早已施展神功,将他和小蛋的谈话全数封闭在两人四耳之间,这时依旧忍不住压低嗓音道:"你不是记下了天道星图么?由大叔助你参悟,三年后若有所成,对战鬼锋未始没有一线胜望!"
他虽是魔道的卓越人物,但在《天道》面前依旧不禁怦然心动,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天雷山庄下手,只因不愿坏了他今日苦心筹谋多年的大计,过早惊动正道各派。
眼前的小蛋分明就是一份活蹦乱跳的《天道》下卷,他又岂肯白白错过?
没想到小蛋朦胧睡眼里顿生警觉之色,摇头道:"不成的,那是罗大叔为医治我身上的怪病,才好意借给我看,没有他的同意,我不能说。
"何况罗大叔说过,天道星图只能按图自悟,别人都转述指点不来,就是他刻在天雷山庄里的星图,也只剩六七成神韵。所以,就算告诉了您,也一样没用。"
青衣人洒然道:"好,抛开天道星图不谈,大叔在三年内,一样能将你调教成天陆年轻人里的顶级高手!"
小蛋原以为对方听了自己的话,多少会有些不开心,不想青衣人非但丝毫不以为意,而且还慷慨允诺,要培养他成为一代青年高手,他心里颇多过意不去,感动不已。
擂台上,老道已朗声宣布了获胜者,做为本届剑会大比"清"字辈的状元和榜眼,罗礁、清恒,照例要登上观礼台,接受淡怒真人亲自授予的金银小剑。
两柄小剑本身并无特异之处,但对于获胜者而言,无疑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两人一前一后刚要上台,蓦然听见场外有人轻蔑地讥笑道:"几手三脚猫的本事,也能抢得头名,翠霞派清字辈里没人了么?"地球来客整理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罗礁在众目睽睽下被当众侮辱,自不能保持沉默,扬声道:"请问哪位高人驾临翠霞?晚辈的修为本不值一提,但也不该辱及罗某师门!"
"在这里!"伴随声清冷的回应,一红一紫两道身影从场外凌空飞掠过人群,倏忽飘落到擂台中央。
前头站着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紫衣青年,五官凶狠、气度威猛,一双狼眼似的目光,拂视过罗礁和清恒道人,手里握着柄粗重的黄铜巨锥,只怕不下两百斤重,却如捏了根绣花针。
在他身后说话的人,小蛋居然认识,正是那屡次追杀他的红衣少女!
经过盛年在淡言真人坟前的一番谈心,小蛋比以往更沉得住气,只暗觉诧异地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神情依然半梦半醒般,像是瞌睡虫又来了。
众人以为敢到翠霞剑会上挑场子,来人必定是名动一方的魔道大豪,等看清了这两人模样,均都深感错愕。
罗礁见那紫衣青年一张丑脸,鄙夷地盯着自己和清恒道人,分明就是欠揍,可当着那么多前辈宿老和本门师长的面,他也不好即刻发作,忍住气抱拳道:"不知两位朋友尊姓大名,来我翠霞有何指教?"
"好说。只不过是久闻翠霞派传承千年绝学博大精深,可惜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实在令本姑娘太失望。"那紫衣青年应是师兄,说话的却是他身后的红衣少女。
不理睬无数双愤怒的目光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少女又慢条斯理道:"早知这样,我和师兄也大可不必万里迢迢跑到翠霞来,在我们镇上就有耍猴的把戏可看。"
包括淡怒真人在内,千余翠霞弟子乃至前来观礼的同道亲朋,无不霍然变色。
罗礁怒不可遏,目光瞧向观礼台上的淡怒真人和父亲罗鲲,待他们准许,便要出手教训这个口出狂言、棱辱师门的狂妄丫 头!
屈翠枫低声朝前排的姬榄道:"这少女曾与晚辈在翠霞山下交过手,一身修为似出自西域忘情宫,颇是了得。"
他的话虽轻,淡怒真人也听到了,暗自一凛。
若确如翠枫所言,这姑娘和紫衣青年多半是忘情宫派来搅局的,后头势必还另有阴谋!难不成叶无青要对翠霞派下手?偏巧盛师侄昨日负伤,敝派又损失一位顶尖高手,不可不防。
罗礁看到淡怒真人双目微合、沉吟不语,只当他已默认了自己的请求,再看父亲亦在向他微微颔首,想来是对方仅属两个晚辈,本门的师长不便亲自出马,以免落下以大欺小的口实,自己出手,恰如其分。
心里有了底,他便冷冷道:"姑娘的意思,莫非是在指责我翠霞派徒有虚名?"
少女淡淡道:"我没这么说。贵派上一代长老曾山已是散仙金身,宇内共仰,上任掌门淡一真人更是德高望重、学究天人,素来受人景仰。
"即使是紫竹轩一脉所出的盛年、罗牛、丁原三大弟子,亦都个个威震四海,放眼当今天陆,恐怕还没哪一家堪能与贵派比肩。"
她的话前倨后恭,让罗礁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些许:"那姑娘为何要辱骂讥讽我翠霞无人?"
少女突然咯咯娇笑起来,罗礁面泛愠怒瞪视,她说道:"你是没听明白我刚才的话呢,还是又在装?我是说翠霞派传到了你这一辈已是后继乏人,远不及前面三代人才辈出,冠盖天陆!"
罗礁怒极反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倒很想向姑娘斗胆讨教一二,却不知妳又是出自哪位高人的门下?"
少女笑容收敛又变冷漠,道:"我师父是谁,你很快就能晓得,想动手么?正合本姑娘心意!"
她抬手掣出腰间短剑,不由分说,攻向罗礁!
第七章 崭露头角地球来客整理
罗礁的仙剑"竹中君"已收入鞘中,不及拔出,只好侧身闪躲,挥掌相拒。
"啵",少女的琥珀泪击在罗礁衣袂上,竟不弹开,顺势一滑挑向他肩头,罗礁临危不乱,晃肩退身,右掌拍出。
屈翠枫见状,叫了声可惜,低声道:"姬爷爷,若罗师兄用的是您的绝技『袖手旁观诀』,那丫头的仙剑哪还能变招再攻?"
姬榄关注场内,微笑道:"飞瀑斋和碧澜山庄的绝学各有所长,罗礁也未必就会输给这少女。翠枫,如果你愿意便在山上多住几天,我将『袖手旁观诀』传授给你。下次再有机会和她动手,或可收到出其不意的奇效。"
屈翠枫大喜,没想到姬榄会慷慨至此,需知当年屈翠枫之父屈箭南,险些就和姬榄爱女姬雪雁结为夫妇,只因姬雪雁与丁原私定鸳盟,毅然悔婚,才没有成功,故此姬榄内心对屈箭南总不免有些歉疚,这才不吝以碧澜山庄的独家绝技相传。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场内已激战了十多个回合,罗礁觅得空隙拔出仙剑,渐渐扳成平手,和红衣少女翻翻滚滚,斗得煞是好看。
他刚夺了大比头名,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少女交手,自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颜面。况且少女辱及翠霞殊为可恶,不给这丫头吃点苦头,又岂能心甘?
但少女以逸待劳,而罗礁连日比试,心力精力都耗损颇剧,这般此消彼涨,要想获胜,谈何容易。
转眼三十回合打过,罗礁渐生焦躁,自己堂堂剑会大比的新科状元,若连一个不晓得从哪儿冒出的丫头也拾掇不下,那还有什么脸面?
念及于此,抖擞精神施展出"大衍九剑"奋勇抢攻,立时剑气充盈,青光纵横,占得了一线主动,奈何少女的剑法诡变莫测,配以灵动的身形游走,仍不露败象。
"果然是忘情宫的门下,真让翠枫说对了。"罗鲲在观礼台上说道。
少女和罗礁交手已逾四十回合,台上在座尽皆是正道名家,目光如炬,也渐渐从她的招式里瞧出了端倪。
姬榄面沉似水、不发一言,冷然盯着那一袭红影。
当年其父姬别天便是不幸惨死在忘情宫前任宫主楚望天之手,尽管其后丁原几将楚望天打成废人,终生囚禁于蓬莱仙岛,然而刻骨铭心的杀父之仇,姬榄依然不曾或忘。
自少女出场后,青衣人的神情比方才专注了稍许,但看到少女数次错失攻取罗礁的良机,不满地低低一哼,问道:"小蛋,这次你以为谁能赢?"
从情理上,小蛋自然倾向翠霞派,不愿罗礁落败;但虽说他遭少女两次追杀,被折腾得狼狈不堪,还被冠之小淫贼,内心却并不怎么恨她。相反,他希望少女能全身而退,别栽在翠霞山上。
沉默片刻,答道:"不管谁赢,只盼他们两个都别受伤才好。"
青衣人不以为然道:"刀剑无眼,谁能保证自己永不受伤?即便战死也是常事,要想少受伤,不被人杀,惟一的法子,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小蛋不愿苟同青衣人,但想想他说的也未必没有丝毫道理,只好噤口不言。
"唰!"眼见战局不利,少女袖口中陡然激射出她的赤色软鞭,奔袭罗礁面门!
罗礁一惊,横剑招架,"啪"地脆响,软鞭缠上竹中君,少女挥动琥珀泪拧身飞挑。
罗礁急中生智错步绕走,引着软鞭反缠少女娇躯,少女神色不动,振腕松鞭,玉掌拍向罗礁胸膛。
罗礁举掌相迎,"砰"掌力激撞朝后退出三步,稳住阵脚。
罗鲲关心爱子,纵声提醒道:"礁儿小心,这丫头是忘情宫的门下!"
少女探手握住软鞭,讥诮道:"好好一个大男人,却叫什么『娇儿』,笑死人了。"
罗礁不答话,竹中君攻上,又和少女激战在一处。
五十个照面一过,罗礁连日苦战、真气不济,渐渐呼吸粗重,头顶蒸腾起淡淡青色水汽,他暗自羞恼,自认修为绝不输于少女,却又不能指责人家趁火打劫。
突然少女琥珀泪虚晃一招,软鞭绷得坚硬逾铁,笔直刺向罗礁心口,罗礁不假思索,用"流光映霞掌"封架身前,竹中君 反削少女手腕。
少女的软鞭甫到中途毫无征兆由刚转柔,"哧哧"微响,凌空旋舞出十数个光圈锁向竹中君,罗礁仙剑连挑,一口气破了七道光圈,却终究被第八道缠上,当下运劲回夺。
少女的朱唇浮起一抹冷冷讥笑,软鞭犹如灵蛇,借着罗礁回剑之势迅捷诡异地盘绕而出,鞭头昂起直敲对方喉结,正是"忘情八法"里的一式"缠"字诀。
罗礁猝不及防,要想自保,除了撤剑别无他途;但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豆蔻少女夺去了自己的竹中君,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迫不得已,他兵行险招,探手抓向鞭头,掠身飞踢少女纤腰。
"啪!"少女的软鞭松开竹中君拍中罗礁左腕,若非急于闪躲飞来的一脚,这一记少说也要废了对手半条胳膊。
那边清恒道人见罗礁遇险,喝了声:"休得伤人!"挥掌救援。
紫衣青年身形一晃,"砰"与清恒道人对了一掌,狠道:"呸,想以多欺少么?"
清恒道人被震退两步,见对方却似浑若无事,不由暗凛。
罗礁和少女身形乍分,左腕高高肿起一片麻木淤紫,三两个月内休想复原。
至此胜负已分,罗礁毕竟是名门子弟,强忍羞怒与不甘,冷冷道:"姑娘好功夫!"
少女也晓得自己占了罗礁真气不济的便宜,多少有点胜之不武,心里虽也佩服对手修为不弱,脸上依旧寒霜笼罩,淡淡道:"得罪了。不知还有哪位不服,想上来领教?"
清恒道人略一犹豫,罗礁落败,下面自该轮到他上前挑战;但自己殊无必胜把握,万一再拿不下这少女,自己丢脸事小,翠霞派蒙羞,何以担当得起?
这时台上台下,不少翠霞门人默默想道:"要是卫惊蛰在,该有多好!"
不意人群中有声音道:"姑娘,妳已赢了这位罗兄,不如见好就收。俗话说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乘着诸位 翠霞派长辈没有出手,赶紧离开罢。"
楚儿一怔,目光梭巡很快找到了说话的那个人,满脸的冷漠和微微的得意之情顷刻粉碎,娇哼道:"又是你这小淫贼!"
上千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聚焦到了小蛋身上,绝大多数都不认识他,纷纷低声相互询问"这小淫贼是谁家门下的弟子"。
小蛋也习惯了少女对自己的称呼,感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心头有些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姑娘,妳再厉害也不可能打败这里所有的人,就算真的再赢上一两场,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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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啼笑皆非,现在别说少女咄咄逼人,即使她想收手离去,翠霞派又颜面何存?小蛋的话未免有些天真过头,只有罗羽杉满怀关切,替小蛋担心。
少女毫不领情,冷笑道:"小淫贼,你是谁的门下?是你师父让你出头的么?"
小蛋摇摇头,道:"我没有师父,也不是翠霞弟子,只是想劝妳离开,别再惹事了。"
少女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好,你出来,只要能接住本姑娘十招,我就答应你!"
小蛋大感为难,想找身旁的青衣人,却猛然发现他居然不见了。烦恼皆因强出头,干爹他老人家的训诲果然不错,可谁让自己管不住舌头呢?
若常彦梧在,多半要骂上一句:明明是根葱,偏装大头蒜!
小蛋无可奈何,走出人群,说道:"我接不住妳十招,假如减少一半,或可试试。"
不少人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在逛集市么,还有讨价还价的?
少女和小蛋交过一次手,压根就看不起这小淫贼,当即想也不想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你先出手!"
小蛋思忖着,依靠盛年传授的五式天照九剑,也许能和少女斗上一斗,于是硬着头皮道:"说好了,我们只是切磋一下,不伤人命。"
最后半句,无疑是他从心底怕上了这少女的泼辣,不得不为性命着想,有言在先。
少女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横竖看小蛋不顺眼,恨不能一剑劈了这小淫贼,从此落得耳根清静,她不置可否道:"啰唆什么,快出招!"
小蛋忙道:"等一等!"掣出雪恋仙剑,凝神静念,催动丹田真气,依照参悟的"星移斗转"心法,缓缓生出螺旋气劲。
他的这门功夫初学乍练,更不曾用于实战中,催动起来也需耗费不少时间,少女等得不耐,但既然允诺让小蛋先出手,也只能继续等待。
而小蛋的出战纯属节外生枝,自不在翠霞派的预料之中。观礼台上的淡怒真人有意静观其变,故此亦不加拦阻。
许多年轻弟子觉得有趣,又恼少女狂妄无礼,纷纷为小蛋喝彩鼓劲,闹成一团。
罗羽杉秋波凝视小蛋,既欢喜他的勇气,又不禁为他担忧,没谁比她更了解小蛋的修为深浅,虽说只有短短的五个回合,可他又怎生熬得过?
当小蛋运起"星移斗转",灵台顿时空彻通明,再也注意不到旁人的神态动静,他慢慢忘却了紧张,觉得自己又化做了一颗小小的星辰,在虚空里自由自在地旋转徜徉,脸上的神情亦不自觉地变得轻松飘逸。
少女首先感到了这微妙的变化,暗自道:"小淫贼有点古怪!"不由稍去轻敌之念,抱元守一,真正将小蛋当作了对手看待。地球来客整理
"嗡─"雪恋仙剑光华亮起,清越镝鸣,小蛋脑海中将"掷地有声"又重新默想了一遍,振臂出剑道:"得罪!"
这一剑劈出全无风声,也不见多少气势,直如庄稼汉挥舞柴刀一般,令众人大失所望,少女亦暗暗失笑,反觉得自己适才谨慎过度。
她存心要让小蛋大出洋相,也不愿用功力硬压,使出一式"执迷不悟",琥珀泪贴上雪恋剑锋,打算利用巧劲一缠一绕,令对方第一个回合就脱剑撒手。
未曾想这招不显山、不露水的"掷地有声",铿然劈中琥珀泪,倏地迸出一股怪异气劲,急速旋转如龙卷风般迫入!
少女毫无防备,剑上蕴藏的巧劲不仅施展不出,反被螺旋劲硬生生压制下来,她咦了声,琥珀泪受小蛋"星移斗转"心法的影响,竟产生一种旋转欲飞的趋势,急忙握紧剑柄,撤步避过雪恋剑锋,琥珀泪一推一收回守胸前。
小蛋心中一片空明,既不以初战告捷而喜,也不因对手强大而惧,脑海中随即映射出天照九剑中的"雷厉风行",侧步一滑,顺势劈向少女左肩。
这招依旧显得笨拙不堪、毫无风范,即便有人见过盛年的天照九剑,也绝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少女已领教过厉害,不敢再托大,小蛋的螺旋气劲尽管精妙,却受限于自身浅薄的功力,无法让剑招发挥出更大威力。否则只刚才一招,自己就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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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里听到四周惊讶之声,冷哼一记,琥珀泪以攻对攻,摆明要恃强凌弱,在这个回合上扳回主动。
小蛋牢牢记着盛年讲解"雷厉风行"要义时,说过的一句话:"如雷出,似风行",也不管少女如何应招,手腕一转陡作横扫,去势更快,依稀有了点"风行"的味道。
少女大吃一惊,暗骂道:"这小淫贼一脸憨相,使出的招式竟如此精妙!"
她的琥珀泪若保持不变,自然能劈中小蛋,可要拿自己的性命和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淫贼交换,她焉能舍得?
无奈之下身形再退,"唰"从袖口激射出赤色软鞭,轻点雪恋剑锋,将它荡了开去。
小蛋虎口酸麻,险些仙剑脱手,这还拜少女仓促出鞭,劲力不及往日三成所致,不然鞭风及身,不死也得掉层皮。
他只当少女手下留情,暗含感激,雪恋仙剑施展出第三招"破甲沉戈"。
按照盛年的传授,这招该以剑锋中宫直进取对方胸口。但小蛋的雪恋仙剑被软鞭荡开,偏离到少女右侧,除非回剑重发,否则几无可能接上前招。
然而小蛋有小蛋的办法,他本就不想伤到人,也自知伤不到少女,所求者,不过是能撑过五个照面,眼看仙剑位置全然不对,索性身子也学着体内的螺旋气劲转动起来,引着雪恋点射少女香肩。
全场千多人全都怔住了,一时居然尽皆忘记为小蛋鼓掌叫好。
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看上去木讷笨拙的少年,明明修为连当罗礁弟子的资格都欠奉,竟能先声夺人,一口气连攻少女三招,迫得她鞭剑齐出,兀自难以还手!
这样的情形,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更不消说熟悉小蛋的屈翠枫等人了。
罗羽杉惊喜交集,明眸里闪烁着动人异彩,玉手在桌下情不自禁地紧紧绞到一起,兴奋得忘记了呼吸。
少女杀机陡起,娇躯抢在雪恋仙剑攻到之前,不退反进,迫向小蛋,琥珀泪幻出千万绚光,将他笼罩卷裹。
小蛋眼前一片红光如潮,几乎无从判断哪一束是真、哪一缕是假,他干脆一闭眼睛,也不去看,用了半式的"破甲沉戈"骤生变化,朝下一沉,斜斜切向少女肩头!
反正只是切磋,最多让她的剑点到身上,自己把剑压到她肩头,亦不算输。
这种打法几近无赖,素来不为正道所取,但一来小蛋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自幼耳闻目染常彦梧为打击敌人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何况盛年传授的这式"破甲沉戈",本就有转腕下劈的后招。
然而小蛋大错特错之处,便是错估了少女,别说伤及他的性命,在他身上捣腾出几个窟窿的心都有,可少女却不知小蛋用意,更不愿从此变独臂女侠,千钧一发之际闪身避让,琥珀泪只划破小蛋胸襟,留下浅浅一道血痕,"叮"地用精铁铸就的鞭柄倒执,击开雪恋仙剑。
罗礁同仇敌忾,不自禁叫道:"小心了!"
小蛋这次倒听见了,暗想大伙儿都待我不错,这位罗大哥与我并不相识,都出声提醒,我更不能让他们这样闹下去了。
他一收仙剑,看看胸口破碎的衣衫,诚恳道:"姑娘,多谢妳网开一面没下重手,咱们不用再打了罢?"
居然自作多情,说本姑娘为你这小淫贼网开一面?少女贝齿狠咬,森然道:"还有两招,今后你想和我打也没机会了!"
她这话暗藏杀意,让人心底生寒。小蛋却大喜道:"太好了,其实我真的很怕妳,最好剩下的两─"
少女不容他再胡说八道,冷喝道:"看剑!"琥珀泪飞掠小蛋眉心,赤色软鞭无声无息垂地滑行,直取双脚。
罗礁、清恒在旁看得清楚,齐声喝道:"留神你的脚!"
小蛋一愣诧异道:"我的脚怎么了?"瞧着琥珀泪掩袭而至,他也没空多想,顺手施展"吾身独往",身子前倾,送出雪恋仙剑。地球来客整理
又来无赖招数,少女恨声道:"无耻、卑鄙!"运上八成功力硬震雪恋,"吭"将小蛋的仙剑弹飞上天,底下软鞭一卷,缠住小蛋双脚,抖腕一扯!
小蛋不是什么正道高手,也根本没意识到,此刻最好的法子,就是顺着软鞭挥动的方向纵身跃起,反向旋转,挣脱而出。
他使了一半的"吾身独往"剑给震飞了,身子却收势不住,照旧义无反顾地朝前"独往",生生撞向少女怀里。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小蛋连忙大叫:"我停不住了,快躲开!"左手朝少女肩膀推去,想撑住身子,别真弄个满怀激撞。
少女只消回剑一挥,就能削了小蛋的脑袋。可一个死人满是鲜血脑浆的倒在自己怀里,左手还搭在自己身上乱摸,这成何体统?
她虽是西域女子,也不愿让一个小淫贼临死还占着便宜,羞怒间冷笑道:"去死!"身形飞退,软鞭高高一甩,把小蛋抛上半空。
小蛋挨了琥珀泪一记重击,虎口破裂,胸口气血淤塞,难受得想吐,一阵天旋地转,人已飞到空中,哇地喷了口血。猛然"劈啪"金星乱冒,体内又放开了烟火,身子"砰"地一声重重摔落回地。
少女冷冷喝道:"第五招!"纵身上前挥动琥珀泪,照着小蛋的脖子斩落。
小蛋又吐了口血,胸头舒畅许多,迷迷糊糊瞧见琥珀泪杀气腾腾斩下,正不晓得脖子该缩还是该伸,就听有人传音入密道:"以掌代剑,再攻!"
间不容发里,小蛋宛若抓到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姿势难看,骨碌翻滚向少女脚下,提起左掌,用一式"一诺千金"直刺对方小腿。
他全身乏力、真气鼓荡,左掌自然而然沉重缓慢了许多,倒也暗合"一诺千金"的真意,借着身体的翻滚,竟以攻代守反击过来。
少女功败垂成,怒愤已极,挥足"啪"踢中小蛋手腕,立意先废了他的一只手再说。
不料足尖堪堪踢到,不晓得从哪里射来一束无形劲风,戳中膝上环跳|茓,她真气一泄,脚上顿时脱力,反被小蛋近乎本能地一把握住玉足。
少女脸比衣红,倒握琥珀泪一剑Сhā向小蛋背心,嘴里斥骂道:"叫你乱摸!"
罗礁、清恒双双扑上,叫道:"五招已满,姑娘住手!"
忽然面前青影闪动,尚不及反应,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灼热掌风汹涌而来,两人大骇,出掌招架,"砰"地闷响,一时立足不定,齐齐朝后踉跄退出五六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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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影来到少女身前,抬手抓握住她的右手,左掌一挥,"啪!"一个脆生生耳光挥去,吹弹可破的玉颊上,立时起了五道殷红指痕。
少女竟不敢反抗,呆呆站立,眸中珠泪盈盈,强忍着没有流出,垂首道:"师父!"
来者正是先前与小蛋一起的青衣人,他教训过少女,探手拉起晕头转向的小蛋,神情肃杀,沉声呵斥道:"我已用『炫意神指』阻止妳踢伤小蛋,妳为何还要拿他小命?莫非嫌我往日骄纵妳太多?"
少女适才满腔羞愤,哪里识得青衣人"炫意神指"的用意?此刻心下委屈,却紧咬银牙束手听训,不辩一声。
小蛋回过神来,惊喜道:"大叔,是您救了我!"回忆起刚才的提醒,赫然也是青衣人的嗓音,心中更是感激。
青衣人凌空一摄,雪恋仙剑"吭"归入小蛋背后的鞘中,手抚他的背心,神色温和道:"她叫楚儿,是我的小徒弟,大叔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小蛋感到背上有一股火热的气流滚滚透入,伤处温暖舒适,也不怎么疼了,但看少女楚楚可怜面颊红肿站在一边,不由歉疚道:"大叔,都是我惹的麻烦,您饶过她罢!"
楚儿漠然低低道:"走开,我死也不用你管。"
青衣人哈哈一笑,收回小蛋背上的手掌,道:"好,我不再责罚她就是。"
少女愕然抬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师父会变得这么好说话。
要知道,他可是令西域正魔两道俯首称臣、令行禁止的忘情宫宫主叶无青!
第八章 翠霞浩劫
小蛋还没醒悟过来,喜出望外道:"谢谢你啦,大叔!"
叶无青淡然笑笑,转首望向楚儿身后,眼光陡地犀利森寒,露出慑人霸气。
就在他教训楚儿时,观礼台上所有人以淡怒真人为首,已步入场内。
紫衣青年和楚儿不出一声退到叶无青身后,听他冷笑道:"叶某何德何能,竟令淡怒真人兴师动众,移驾相迎?"
淡怒真人不动声色稽首施礼道:"叶宫主大驾光临寒山,贫道岂可怠慢?"
小蛋听傻了,他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位和蔼可亲的大叔是谁。
就听叶无青说道:"真人不必客气,叶某此来只为三件事,恐怕要给贵派添上不少麻烦。"
淡怒真人心一沉,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平静问道:"不晓得有哪三件事情,敝派可以帮上叶宫主,敬请赐教。"
叶无青吩咐道:"蒙逊,将我们的三桩请求禀报淡怒真人,请他定夺。"
紫衣青年恭恭敬敬应了声,金石般喀喇作响的嗓音,一板一眼道:"第一,请贵派恭送我家楚老宫主回山;
"第二,交出丁原首级以雪敝宫前耻;
"还有一桩,三个月内召开正道七派掌门大会,由贵派负责举荐我师父为天陆仙林的总盟主!"
这三个要求尽都歹毒阴损,众人听到一半便勃然变色,别说翠霞派是否能够办到,就算有此能力,也势必不能答应其中任何一条,否则千年名门的招牌就砸定了。
等蒙逊念完了,叶无青悠然道:"不知掌门真人意下如何?"
淡怒真人果配得上他的道号,面对这般无礼要求,脸上居然一点怒色都不显,镇定自若道:"贵宫旧主楚望天现囚禁于蓬莱仙山,要待百余年后仙会再开之际,贫道才能请上叶宫主前往,或可能再见令师一面。"
蒙逊怒道:"你胡说什么,等上一百年,我师祖不早就完蛋了?"
众人差点笑起来,心道原来这家伙也是个浑人,跟小蛋倒有一比。
淡怒真人自恃身分,也不与他计较,继续说道:"丁原已非我翠霞弟子,况且近年来行踪飘忽、无人知晓,假如敝派有人能见到他,自当为叶宫主转告此事。至于丁原是否答应把自己的首级割下,送上忘情宫,确非贫道所能定夺。"地球来客整理
这次蒙逊只怒哼了声,没有Сhā嘴。
淡怒真人接着道:"最后一件事,叶宫主委实高看我翠霞派了。别说能否召集起其它六派,单单仅凭敝派的举荐叶宫主想当上这个仙林盟主,也殊无可能。况且,七派只是七派,天陆之大,藏龙卧虎,『总盟主』的高冠,也实在太大了一些。"
蒙逊耐着性子听完,道:"这么说,我们提出的三件事,你们是一桩也办不到了?"
姬榄相貌儒雅,骨子里,却继承了乃父姬别天的七分烈火脾气,道:"阁下耳朵不好使么,能不能办到,不是敝派说了算,而是要看贵宫够不够这个分量。我家掌门师叔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偏还有人自讨没趣,恁的可笑。"
蒙逊眼中凶光一闪,叶无青已冷然道:"既然贵派连区区三件小事都无能为力,还号称什么天陆正道的泰斗翘楚?"
淡怒真人的眼睛缓缓合成一线,道:"翠霞从不敢以泰斗自居,所谓的正道翘楚,也是要由亿兆芸芸众生心悦诚服,口耳相传,并非某人张嘴随口自封。"
叶无青木无表情,道:"蒙逊,你来告诉诸位翠霞派的尊长,咱们来这儿之前是作何盘算的?"
"是!"蒙逊一清嗓子,瞪了眼姬榄:"假如翠霞派能全部答应咱们的条件,师父便和淡怒真人握手言欢,即刻下山;如果同意了其中两项,师父便不得不向掌门真人讨教几手高招,也好对门下有个交代;倘使仅仅办到一条,那咱们就一把火烧了翠霞观,拍ρi股走人!"
无视众人的愤怒之色,叶无青慢条斯理道:"现在,他们答应了几条?"
蒙逊毫不犹豫回答道:"启禀师父,掌门真人很不给面子,一条也没答应!"
"那就没法子了。"叶无青道:"咱们只好把整座坐忘峰全部烧光。"
他话音落下,楚儿抬手射出一枚信炮,一蓬耀眼红光"砰"地在高空炸开。
翠霞山四周立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宛如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汹涌席卷而来,先是飞瀑斋、碧澜山庄,继而翠霞观、天 水观和紫竹轩方向,陆续燃起冲天火光,兵刃交击、金石鸣响之音此起彼伏,隐隐传来。
所有人都在剎那间面色大变,淡怒真人威严冷静地命令道:"各支门人分别回援,叶宫主,贫道不才要向你讨教了。"
淡嗔师太怒不可遏:"师兄,此贼殊为可恨,待我先解决了他再回天水观!"
姬榄、罗鲲等人均都心悬各自家业,但听闻淡怒真人要对决叶无青,无不纷纷道:"不错,先杀此獠,回头再诛跳梁小丑!"
淡怒真人面如寒霜,沉声喝道:"不必多言,快去!"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和叶无青交手吉凶难卜,但上自翠霞观下到紫竹轩,哪一处不是传承千年的先祖基业,岂能坐视魔道妖孽逞凶蹂躏?
叶无青不愧为一代枭雄,正看准了翠霞派的这点破绽,选在剑会之际动手,虽然自身的实力也因此分散,但各处乘虚而入、风卷残云一番,纵无所得,对于翠霞派的打击依旧致命。
尽管各处都留守了若干弟子,但岂是突如其来的虎狼之师所敌?淡怒真人此举事出无奈,亦包含悲壮意味。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小蛋啊呀一声,拔腿就往紫竹轩跑,对他而言,负伤的盛年比什么都重要,也不管自己是否有能力击退强敌,先去了再说。
淡嗔师太等见掌门真人斩钉截铁、神色凛然,无不心头一震,了解到他的良苦用心。否则大伙儿一拥而上,不仅能困住叶无青师徒,更可保全住九悬观,但别的五处所在那是毁定了。
姬榄一跺脚,百感交集道:"掌门师叔保重!"更不多话,率了碧澜山庄一系的百多弟子御风而去,抱定信念,拼着性命不要,也需速战速决,好尽快回援九悬观。
罗鲲等人见状,亦各自统帅本支门人迅速撤去,最后只剩下九悬观弟子,和一众前来观礼的同道中人。
屈翠枫刚要和罗羽杉回救紫竹轩,不防蒙逊飞身拦截住去路,一抖手中黄铜巨锥,爆喝道:"我师父说,你可以走,留下那丫头!"
屈翠枫怒道:"岂有此理!"玉扇一点,虚指蒙逊咽喉。
楚儿横身杀到,琥珀泪"叮"地架住玉扇,冷冷道:"上次没打完,这回咱们接着来打过!"
蒙逊显然对小师妹宠爱得很,也不恼怒自己的对手被抢,望向罗羽杉道:"丫头,我师父吩咐要生擒妳,可别怨我!"
罗羽杉明知不敌,却一反娇柔之态,掣出玉缘仙剑横亘胸前,清声道:"请!"
此刻,碧澜山庄等五路人马刚退离九悬观,数十名忘情宫高手像是算定好的杀将出来,为首之人便是叶无青的大师兄厉无 怨,身侧还有包括当日陪伴楚儿投宿客栈的老妇在内四大长老。
九悬观众长老弟子早红了眼,也不用谁招呼,齐齐拨出兵刃迎上进犯之敌,各寻对手杀得天昏地暗、血光四溅。
原先的擂台空了,淡怒真人对周围的惨烈战况恍若无睹,反手拔出制怒仙剑,中规中矩摆下"飞瀑十八剑"的起手式,目中针芒般精光湛现,缓缓道:"叶宫主,请亮剑!"
叶无青不答,"吭─"地背后"焚泪沉灰剑"霍然出鞘,银灰色光寒夺目的剑刃上,竟滚动着一颗颗水银般的珠子,"丝丝"生出妖艳的雾气。
倨傲狂妄只是外表,叶无青平生从不做没有七成把握以上的冒险。面对成名百年的正道著名耆宿,叶无青深知此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半点也疏忽不得。
丹田魔气盈动,脸庞上慢慢笼上一层紫光,焚泪沉灰剑遥指淡怒真人咽喉。"呼"一蓬灼烈气流扑面涌起,吹动淡怒真人的道袍下襬,像是要将他的衣衫烧焦。
淡怒真人巍然不动,默运"翠微九歌"心诀,全身真气充盈,任凭叶无青的杀气如火如荼,亦不能伤他分毫。
叶无青身形一晃,陡然欺至近前,焚泪沉灰剑化作一束银芒挑向咽喉。
淡怒真人稍稍后仰推剑封架,"叮"双剑交击,沉灰剑上的水银珠一泄千里,涌上制怒仙剑,转瞬消融成一缕缕灼热奇毒,直攻淡怒真人五指。
淡怒真人错步回剑,体内真气如潮一涌,"哧哧"声中,仙剑冒起腾腾亮银色水雾,将奇毒逼出。
只在须臾,叶无青左掌一团亮红排山倒海地攻到。
淡怒真人深吸一口气,胸膛猛然深陷,整个身子亦随之凝缩飞退,"轰─"一蓬火云流散走空,远远击到九悬观的黄墙碧瓦上。
"缩地成寸!"叶无青低嘿一声,拧身再进,不给淡怒真人丝毫喘息机会,沉灰剑横抹胸前,直如雷霆闪击。
淡怒真人恢复真身横剑再挡,"叮"两人的剑翩若惊鸿各自弹开。淡怒真人不得已第二次运劲迫出热毒,无形里比对手少去了一线调息工夫。
他忽然想起二十余年前,红袍老妖率众夜袭翠霞,自己与之一场恶斗,九死一生,幸亏师弟淡言真人解救及时,才幸免于 难;今时今日不仅淡言真人已仙逝,原本的掌门师兄淡一真人羽化登仙,姬别天、罗和两位师弟也先后离开了人世。
翠霞六仙,仅仅剩下了自己和淡嗔师太。
如今他力斗叶无青,捍卫师门千秋基业,却感到有那么一缕无名的孤寂盘桓心底。
这次,淡言真人不会再出现,一切惟有靠自己了。
小蛋离开九悬观,风驰电掣玩命般御风赶往紫竹轩。若非得叶无青的魔气疗伤,只怕跑到中途就要倒地不起了。
赶到紫竹轩外,他几乎筋疲力尽,也不晓得干爹他老人家溜到哪里去了,但忘情宫此举只是针对翠霞,以常彦梧的老奸巨猾,应该无碍,小蛋也就不去多想。
紫竹轩外也早已杀作一团,奉命为盛年护法的八名"无"字辈道长,结成阵势,苦战一干来自西域盘火崖的精锐高手。
尽管这些翠霞弟子均属各自门下出类拔萃的人物,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亦势如危卵,人人负伤,倒下了两个。
盛年破关而出,强压伤势和盘火崖崖主窦宪夫妇全力周旋,他十成修为仅存不到一半,依旧神威凛凛,迫得对手守多攻少。
原来此次突袭翠霞派的大计,叶无青筹谋多年,不仅忘情宫精锐空群而出,还调动了盘火崖等五家附庸门派,分头袭击坐忘峰各处要害,即使不能一战灭了这正道牛耳,亦要它元气大伤、轰动天陆!地球来客整理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近年来翠霞派如日中天、好生兴旺,却也由此引来了叶无青的杀念。
要么不打,要打,就专找拔尖的下手!不同于当年冥轮老祖年旃和红袍老妖杀上翠霞山的动机,叶无青这次处心积虑,来势更凶也更猛!
盛年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伤口业已崩裂渗出血丝,他自知难以久支,石中剑奋不顾身地发起一轮轮猛攻。
无奈窦宪夫妇狡诈成精,早捏定盛年的隐患,只连手游斗,耗其真元,绝不正面硬撼,打算等对方油尽灯枯再作收拾。
小蛋刚到,两名盘火崖下属不由分说挥动巨斧,左右夹击。
小蛋心跳气喘、手足无力,咬牙施展"吾身独往",雪恋仙剑一往无前地掠出。
"吭!"巨斧斩到剑上,将雪恋轻而易举地击飞,另一人的斧锋呼啸劈落,已近至小蛋的鼻尖。
生死一发中,小蛋一闭眼,出奇的没感觉到害怕,只有些内疚地想道:"帮不上盛大叔的忙了……"
耳畔听到"叮叮"两记脆响,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斧头落到头上的凉快,小蛋大奇睁眼,就见一位身穿水色衣衫的美丽 女子,神态从容,短短一招,手中仙剑接连挑飞两名盘火崖高手的巨斧,更以剑气破入二人体内,教他们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水衣女子将雪恋凌空摄回交到小蛋手中,却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仙剑一眼,唇角逸出醉人微笑道:"别怕。"
小蛋不认识水衣女子,但在她的笑容里莫名地勇气倍增,接过雪恋道:"我没怕,您赶紧去帮盛大叔罢!"
水衣女子颔首浅笑,身形如清烟萦绕,似缓实疾飘落到盛年和窦宪夫妇之间,仙剑"吭吭"随意挥洒,挡开了两人的攻招,凝身道:"天一阁苏芷玉,见过贤伉俪。"
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话小蛋听干爹说得滚瓜烂熟,今日总算见识到了它真正的涵义。
听到苏芷玉自报身分,非但窦宪夫妇惊愕住手,连数十名盘火崖的部下也如有默契地齐齐停战。
盛年以剑支地借机喘息,纵声笑道:"芷玉,妳来得正是时候!"
苏芷玉注视盛年,见他伤势虽重,但暂无性命之忧,温婉地微笑道:"我路过翠霞,原本想登门探望盛大哥,不料竟有此巧遇。"
等盛年和她寒暄完毕,窦宪这才说道:"愚夫妇久仰苏仙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不胜荣幸,可惜身负使命不能与仙子把酒言欢,尚请海涵!"
"窦崖主言重了。"苏芷玉的玉容上,始终含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不疾不徐道:"只是想请贤伉俪看着芷玉薄面,即刻退下坐忘峰,不知意下如何?"
窦宪露出为难神色,苦笑道:"在下怕要令苏仙子失望了。如果不战而退,我等稍后绝难向叶宫主交代。"
窦夫人随即道:"恕愚夫妇斗胆,想请苏仙子赐教一二。如果咱们落败,那退下坐忘峰的事,在叶宫主面前好歹也说得过去。"
她的话软中带硬,苏芷玉焉能听不出来?当即盈盈朝前俯身一礼,道:"窦夫人过谦,芷玉素闻盘火崖有一门独家绝学『风林火山』,须四人结阵方能发挥最大威力。但贤伉俪独辟蹊径,删繁就简,已将它演化为夫妻连手奇术,威力却不减反增,技惊西域仙林。
"小妹不才,愿乘今日良机一开眼界。"
窦宪夫妇微微变色,盘火崖风林火山阵苏芷玉晓得并不足为奇,但他们夫妇秘密研修近六十年方才创出的连手奇术,从未在公开场合用过,对方又是如何知晓的?
单凭这点便知,南海天一阁号称三大圣地之一、而凌驾七大剑派之上,实非虚至。
窦宪脸上阴晴不定,苏芷玉既然敢直言要会"风林火山",难保不是胸有成竹,早想好了破解之道。
窦夫人却没想那么多,快人快语道:"正想请苏仙子指点!"
苏芷玉浅浅一笑,"嗡"背后盈雪仙剑悠然如发琴音,一股空灵飘渺的剑气意起形生,如和风拂面罩定窦宪夫妇。
窦宪凛然暗惊,尚未交手,心底已生出绝非苏芷玉敌手的微妙预感,这种事,惟有在面对叶无青时才会发生。
但忘情宫宫主给予他内心的冲击,更多地在于深不可测的畏惧,而跟前的新一届天一阁主犹如清溪流泉,彷似能一眼见底,偏将他的斗志与信心不着痕迹地消融而去。地 球 来 客整理
他急忙澄心静念,将功力提升到满盈之境,注视苏芷玉不敢有一丝疏忽,尽管右手已然握了一把厚重宽大的乌黑色魔盾,却又再用左手缓缓自后腰掣出一截三尺余长的殷红魔枪。再看窦夫人,右手执一柄细长黝青的软鞭,左手亦一翻一转,取出柄类似拂尘的兵器。
苏芷玉一目了然,明白这四件魔兵暗合"风林火山"之道,刚柔并济、攻守兼备。她耳听翠霞山处处喊杀震天、大火熊熊,虽神色悠闲沉静,实则心急如焚,晓得每多耽搁一刻,便会又多几个人躺倒在血泊里。
待窦宪夫妇并肩站定,苏芷玉道了声得罪,展动天一阁"水天一色"身法,也不拔剑,飘身直进,切向对方结合部的空位。
窦宪大喝,烈魔枪化作一束火红光电,飙射出滔滔杀气,挑向苏芷玉眉心,窦夫人的风灵鞭同时出手,幻开重重青影,卷涌而上。
苏芷玉玉容无波,左手纤指微屈弹出,"叮"地击中风灵鞭真身,右掌轻盈地在烈魔枪枪杆上一按一推,身形如水穿石,倏地从两人间的缝隙滑过。
窦宪夫妇旋即转身,苏芷玉却更快一步,盈雪仙剑凤鸣而起,一剑两花,左右开弓,分取对方胸前。
窦宪举乌山盾、窦夫人扬夜林魔拂双双封架。孰料苏芷玉仙剑陡然一凝,隐而不发,乌山盾与夜林魔拂悉数走空。
窦宪刚想收盾,盈雪仙剑动若脱兔,迅捷灵动地在乌山盾上轻轻一点,耳旁只听"叮叮"两响,几乎不分先后,窦夫人的 夜林魔拂也被击中。
窦宪浑身一颤,概因苏芷玉的这剑拿捏得着实巧夺天工,正掐在他乌山盾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当口,宛如抡空了千钧重锤后,又让人以四两拨千斤的绝妙修为直击软肋,震得胸口气血翻腾。
苏芷玉一招得手拧身再攻,盈雪仙剑水银泄地、变幻莫测,却是忽缓忽疾,总恰到好处地招呼在两人招式转换的空隙之间,每一剑都借力打力,牢牢压制住窦宪夫妇。
窦宪夫妇的风林火山连手奇术,碰上苏芷玉竟是束手束脚,招招受制,空有参悟了六十年的精妙变化,无从发挥,两人越打越郁闷,明明看到苏芷玉轻描淡写的一剑攻到,击在自己的魔兵上,偏是重逾雷霆,不堪承负。
二十个回合一过,窦宪夫妇已变成各自为战,所谓"动如风,静如林;攻如火,守如山"的十二字真言,被盈雪仙剑切割得支离破碎,变成动不了,静不下;攻不出,守不住。
苏芷玉越发地游刃有余,忽而快忽而慢,忽而前忽而后,窦宪夫妇如同牵线木偶,被引得团团乱转,几次险些将魔兵招呼到对方身上。
那些盘火崖的部属,尚是第一次亲睹天一阁主出手,见她一把仙剑翩翩若舞,将两位崖主打得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不由尽皆骇然。
忽听窦宪夫妇齐声长啸,身形飞起,脱出盈雪剑光,在高空一翻一折远远飘落,各自哼了一声,从嘴里溢出一丝淤血。地球来客整理
苏芷玉背剑玉立,稍一欠身道:"芷玉多有冒犯。"气定神闲,与对手的气喘如牛、面目狰狞,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窦宪夫妇强行破出盈雪仙剑的剑气笼罩,体内魔气震荡均自负了些许内伤,虽说仍有再战之能,却已斗志尽消。
窦宪颓然长叹道:"罢了,山高水长,苏仙子,后会有期!"一声呼啸,与窦夫人率着盘火崖高手,朝山下退去。
小蛋目睹苏芷玉宛若天仙降临,兵不血刃便折服了威震西域的盘火崖两大凶人,禁不住心情激荡,暗自下决心道:"有朝一日,我也要像她这般,才能帮助所有爱我的人!"
第九章 天一阁主
紫竹轩由于苏芷玉神兵天降,转危为安,但九悬观的战况却更加惨烈血腥。
主攻这一路的乃是忘情宫的本部人马,除了叶无青师徒,尚有厉无怨、四大护法等魔道一流高手压阵,翠霞弟子尽管拼死 抵抗,仍旧不免节节败退。
罗羽杉与蒙逊交手十余个照面,便已不支,亏得蒙逊死心眼,严守叶无青务必生擒的指令,始终不敢施加重手,所以局面虽岌岌可危,奇網网收集整理身上却毫发无伤。
"当"地一响,蒙逊的雷轰锥将玉缘仙剑高高弹起,罗羽杉顿时门户大开,他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探出毛茸茸的手爪,"呼"地抓向对方胸前。
罗羽杉避无可避,但自己绝不能辱没了爹爹的一世英名!她正待嚼舌自尽,保全清白之躯不为所辱,遽然从旁闪过一道黑色身影,手起剑落,削向蒙逊。
蒙逊一惊,侧身收转,就见来人横身护住罗羽杉,冷冷道:"欺负一个姑娘家也算本事,顾某来陪你玩一玩!"
不等蒙逊回答,顾智的流萤剑寒光闪闪疾刺而出。
蒙逊眼看成功在即却被人搅局,暴跳如雷,居然忘了自己身负的使命,冲着顾智吼道:"想跟我玩?老子先让你完!"抡雷轰锥迎战。
淡怒真人与叶无青的对决,乃是牵动全局的重中之重,两人各显奇能,一直激战了百多个回合,依旧难分胜负。
然而,淡怒真人耳畔,不时响起九悬观弟子临死前一声声凄厉惨叫,纵是铁石心肠,亦要为之心痛,他极力保持心中冷静,全神贯注与叶无青苦苦周旋,奈何始终寻觅不到丝毫胜机,反而自身功力不断受到焚泪沉灰剑的诡异银珠影响,而急遽耗损, 头顶蒸汽腾腾,已有真气枯竭的预兆。
千年以来,翠霞派不知受过多少回魔道妖孽的窥觑骚扰,近在二十年前,也曾有红袍老妖率南荒群魔夜袭之举,可没有哪回像今天这样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自己妄为一派掌门,却有负淡一师兄所托,眼睁睁看着群魔乱舞、嚣张之极,竟无力保全翠霞一脉千秋基业。纵死,又有何面目见敝派先贤于九泉之下?
淡怒一念至此,顿生舍身成仁之心,制怒仙剑硬生生架退叶无青的攻势,立即强行起身,口中低喝道:"咄!"
一蓬青光从头顶霍然冒出,竟毅然祭起元神,立意要与叶无青玉石俱焚!
叶无青脸色一变,飞速退出数丈,左手捏诀,右手沉灰剑光芒暴涨,也催动魔气御起"无情无我诀"。
当元神出窍的瞬间,淡怒真人心头一片淡定,静修两甲子多的真元像沸腾的海水,滚滚鼓荡,宣泄进制怒仙剑,默念"紫气朝圣诀",元神蓦地澎湃焕放出绚烂的紫色光澜,朝着四周翻动奔腾。
叶无青深知,一旦元神出窍,便可将自身修炼的真元提升到极致,以此驾驭翠霞派三大上品御剑诀之一的"紫气朝圣",不啻有石破天惊之威。
但一则元神出窍,肉体便失去屏障,极容易遭受对手的毁灭性打击,而失去了肉身的元神,亦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永无转世之日。
更为重要的是,祭出元神需以急遽损耗自身真元为代价,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即使最后侥幸破敌,亦是惨胜。
故此非到命悬一线,谁也不敢妄动元神,因此淡怒真人有魄力舍生忘死地祭出,叶无青却绝对不肯。
周围的打斗不知不觉缓慢下来,众人情不自禁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到了战场的中心,关注着这堪称是当今正魔两道代表人物的颠峰对决。
"嗡─"紫澜里制怒仙剑爆发出激越镝鸣,淡怒真人的元神与仙剑合而为一,如浩荡雄壮的光海,向叶无青一往无前地涌去。
叶无青的身影忽地消隐在从他体内透出的亮红色光云中,惟有那柄银灰色的剑锋兀自在闪耀吞吐,迸放起一圈圈熠熠光环。
"轰─"两蓬绚烂的光迎头撞击,激荡起波波巨澜烟雾漫天。
在光团爆裂的剎那,依稀有一束橙黄|色的锋芒破出,陡然散作星雨,激射入紫澜之中。
电光石火里,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在光雾徐徐消散中,叶无青伫立原地、面色惨淡若金,左肋赫然有一道剑伤贯穿,血 如泉涌,衣衫如飞絮般碎裂飘飞回荡半空。
淡怒真人的元神,静静凝滞在叶无青背后六丈远的空中,制怒仙剑斜斜指向苍穹,神色平静而安详。
"砰砰!"他的元神中骤然响起一串炸裂声,弹射出十二缕橙黄|色的光飙,"叮当叮当"刺耳地摇响着,徐徐汇聚成束,盘旋一转后隐没在叶无青腰际。
元神一阵颤栗晃动,渐渐由内而外豁裂出十多处泛着黄澄光晕的伤口,很快就扩展到拳头大小,"噗─"喷射出一道道青色光雾。
淡怒真人猛烈摇晃了一下,唇角竟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因为开始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盛年和苏芷玉的身影。
他长长吁了口气,隐约听见弟子们悲愤的呼喊,也听到了忘情宫一众人马得意欣喜的吶喊,朝后仰倒。
"掌门师叔!"盛年纵身赶在淡怒真人元神坠地前将他托住,也不顾自己内伤是何等的严重,大手催动翠微真气汩汩输入。
"吭!"制怒仙剑从淡怒真人手心里滑落,却出人意料地猛然一转硬生生Сhā入土中,一如它的主人。
即使慨然赴死,亦要屹立如山!
叶无青悄然取了枚药丸吞入口中,慢慢回转身抬眼望向苏芷玉,眼睛里迸射出锐利深遂的幽蓝光芒。
"你的这场罪孽不小啊,叶宫主。"环顾九悬观内外的遍地惨状,苏芷玉绝美的脸庞上现出不忍,幽幽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阁下何以心安?"
叶无青封闭住左肋经脉,缓缓将魔气流转起来,面不改色道:"苏阁主,妳我都不是孩子,说教就大可不必了。"
苏芷玉飘落到叶无青近前,恬静道:"经此一战,阁下与忘情宫势必轰动天陆仙林、令正魔两道侧目,叶宫主,先恭喜你了。"
叶无青一怔,沉吟片刻后问道:"苏阁主此话何意?"
苏芷玉淡然一笑,道:"叶宫主雄才大略,兼之麾下高手如云,今日建此殊功,芷玉岂能不向你道贺?
"但凡事皆需善始善终,否则叶宫主刚才所做的一切,也都将失去意义,你说呢?"
叶无青听得云里雾里,琢磨不透苏芷玉的话意,要是换一个人说这些,他或可毫不理睬、只当放屁,但面前这个人却不由得他不三思而后行。
他低低咳嗽了声,道:"苏阁主,有话不妨直言。"
苏芷玉笑道:"我的话叶宫主还没听懂么?眼前你是大获全胜,可要能从翠霞全身而退,方为功德圆满,假如让人把阁下也一并留在了坐忘峰上,则种种战勋又有何值得夸耀?"
叶无青道:"莫非苏阁主想留下叶某的人头?"
苏芷玉摇头道:"凭芷玉一人之力,自然挡不住叶宫主所率的虎狼之师。但如果有七大剑派的助阵,一切便大为不同了。"
叶无青眼中精光一闪,道:"苏阁主把我当成三岁孩子了?即使是距此最近的云林禅寺闻讯赶来,亦是明天的事。届时,叶某早已成功回师。"
苏芷玉从容道:"叶宫主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十分隐密,却为何不想想芷玉是如何得知的?可惜我终究晚来半步,但也正是利用了这点时间,以本门『千里灵』分头通知到其它六大剑派。想来,也该快来了。"
叶无青心中惊疑不定,表面却作出丝毫不信之色,讥诮道:"没想到苏阁主修为了得,唬人的本事也一样高明。"
苏芷玉微微一笑,尚未说话,翠霞山西南面极远的高空中,隐隐约约散放开一蓬明黄|色的信炮。
叶无青一凛,倘使苏芷玉没有说谎,这信炮代表的,正是云林禅寺一脉人马正在向翠霞飞速疾援。
紧跟着东南方向次第亮起两团烟花,似乎是越秀剑派和太清宫的信炮升起。
这一下大半的人都看见了,九悬观弟子欢声雷动,有几名年轻弟子竟是喜极而泣、振臂狂呼,忘情宫的部众纷纷望向叶无青,颇有惊诧之意。
蒙逊倒提雷轰锥,呼呼喘息着问道:"师父,咱们怎么办?"
叶无青脑海中飞速盘算,更目不转睛注视苏芷玉的神色变化,希望从中找出能够提供给自己决断的依据,但对方的脸上始终淡雅若仙、波澜不惊,让他看不出半点端倪,反而越发感到心中没底。
他统帅忘情宫和盘火崖等西域五大门派突袭翠霞,自然做好了诸般应变准备,纵然果真与七大剑派的精锐迎头撞上,未始没有一拼之力。
然而夷平翠霞不过是他鸿图野心里的第一步,假如因此拼得元气大伤,对于其后的大计无疑有致命影响。
何况捅了翠霞派的马蜂窝,他就要随时防备来自天陆正道,乃至与翠霞派有千丝万缕关联的魔道门派上门报复,故此,和七大剑派打得两败俱伤,绝非叶无青所愿。
放眼望去,远处黑烟滚滚、火光冲天,近处满目疮痍、血流成河,翠霞派此战所遭受的严重打击,一目了然,尤其淡怒真人被自己的"破元罡铃"射透元神,大罗金仙也搭救不回这条性命,可谓收获不小。
苏芷玉含笑凝视着他,说道:"叶宫主,现在是我请你退下翠霞,再过半盏茶工夫,就该由你来求淡怒真人了。"
叶无青一凛,余光扫见北方升起燕山派的信炮,自是又有一家援军在飞速靠拢。
他当机立断,沉声道:"放信炮,即刻分头撤离翠霞山。"
已站到他身后的厉无怨,毫不迟疑扬手放出一枚信炮,"砰"在高空炸响。
苏芷玉注视叶无青,轻轻叹息道:"叶宫主,其实芷玉心里,盼望阁下能留下来,接着和七大剑派一决生死。"
叶无青诧异道:"哦,苏阁主这么说,叶某倒又有些不明白了。"
苏芷玉道:"拿得起,放得下,现在的叶宫主才更为可怕。从此天陆又将失去宁日,芷玉岂能不忧?"
叶无青哈哈笑道:"蒙苏阁主金口玉赞,叶某不胜欣喜。他日若得机缘,尚请仙子前往敝宫一叙,叶某扫榻以待。"地 球 来 客整理
他说完这话自然是准备走人,谁知突然有人喝道:"站住,留下罗小姐!"
就见顾智在屈翠枫的搀扶下蹒跚走来,他满身血迹也不晓得受了多少处伤,面色惨白,恨恨盯着叶无青。
盛年已将淡怒真人的元神收回肉身,正竭尽所能地进行救治,听见顾智的话,禁不住一震,道:"羽杉怎么了?"
一名蓝衣老妇挟着昏迷的罗羽杉推到众人面前,回答道:"她在这里。"地球来客整理
原来顾智替罗羽杉接过了蒙逊,其它的忘情宫高手却一样不肯放过她,早在攻山之前,叶无青便下令定要活捉罗羽杉,好借此要挟罗牛以天道星图交换。
结果那蓝衣老妇亲自出手,罗羽杉焉能是忘情宫护法的对手?不出十招就被制住经脉,震昏了过去。
顾智和屈翠枫拼死营救,却让楚儿与蒙逊牢牢缠住,顾智反因方寸大乱而受了伤。
叶无青道:"对不住,这位罗姑娘我是要定了。想让她安然回家,就叫罗牛拿着天道星图到忘情宫换人。"
屈翠枫怒火攻心,大喝道:"不放下罗师妹,你今日休想离开翠霞山!"
叶无青纵声大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这里的事你也做得了主么?再打下去,你们也讨不到便宜,小心我怒从心起,一掌杀了这丫头!"
蓝衣老妇心领神会,伸掌虚按罗羽杉眉心,道:"宫主,咱们走,看谁敢拦!"
淡怒真人须发怒张,黯淡的眼眸里突然迸出慑人寒光,刚想开口却"噗─"喷出一道血箭,朝后软倒。
盛年忙将他抱入怀中,晓得是自己心神微分、真气陡断所致,看着叶无青率众缓缓往战场外退去,猛一咬牙低喝道:"放他们走!"
屈翠枫大吃一惊,叫道:"盛大叔,羽杉她─"
盛年暗中苦笑。
其实整件事情,乃是芷玉布下的疑兵之计,她请六位守护紫竹轩的师兄,分执本属奇门遁甲所用的信炮,飞出百里,陆续燃放,从而虚张声势,造成六大剑派赶援假象,若硬要留住叶无青,这计谋不用半盏茶就会暴露。
当下他凛然宏声道:"掌门师叔不醒人事,若论门中地位身分,此处便该轮到盛某,现下一切由我作主,切不可因小失大,再给翠霞增添不必要的伤亡。"
顾智怒极反笑道:"盛兄,你不愧是我家主人的好兄弟、好师兄!眼看羽杉侄女儿落入魔爪,竟还能这般义正辞严,小弟佩服之至!"
盛年清楚这刻关系到翠霞生死存亡,万万不能让叶无青窥觑出任何破绽。他装作充耳不闻,朗声道:"叶宫主,不论事后罗师弟如何决断,盛某必在三个月内登门拜访,羽杉侄女还望阁下好生照料!"
叶无青已退到九悬观弟子形成的包围圈外,抱拳道:"盛兄所托,叶某敢不从命?"
冷不防听见小蛋叫道:"叶大叔,您放了罗姑娘,我愿拜您为师!"他跌跌撞撞挤出人群,直往叶无青奔去。
若非小蛋主动出现,叶无青差点就忘了这个小家伙。见他并未死在乱战之中,叶无青心中竟有一丝欣喜,驻足道:"小蛋,你说什么?"
小蛋恳求道:"叶大叔,求您放了罗姑娘,我跟着您走就是。"
蒙逊不屑嘲笑道:"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你哪点比得上罗丫头金贵,咱师父要你何用?"
小蛋眼睛一眨,却不理蒙逊,直勾勾看着叶无青,道:"大叔,你绑走罗姑娘也没用,罗大叔宁折不弯的性子,我最清楚, 他一定不会答应将天道星图交给您的!您不是说想收我为徒么,我这就给您叩头了!"
说罢他"扑通"跪地,朝着叶无青"咚咚"叩起头来。
大凡成名人物都讲究一言九鼎,自己先磕完头,只要他不阻拦,那便是答应啦。既然答应了,自该放了罗姑娘。
叶无青面无表情,垂首看着小蛋,也没人明白他在想什么,熟悉他的厉无怨不禁暗暗嘀咕:"搞什么鬼?叶师弟素来一言 而决、雷厉风行,现在火燎眉毛的关口上,却因为一个傻小子,不进不退僵在这里,恁的古怪。"
小蛋也不管什么三磕九拜之礼,只顾埋着头"咚咚"往地上撞,饶是地下是松软的泥土,也给他锤结实了,脑门上血肉模糊。
他正晕头转向往下磕,猛听叶无青低喝道:"简长老,将罗羽杉交给他们!"地球来客整理
简长老大吃一惊道:"宫主,您真愿意收这个傻小子为徒?"
叶无青再次喝道:"放人!"俯身拽起小蛋,说道:"起来,跟我走。"
简长老看叶无青不像说笑,哪敢违拗?放下悬在罗羽杉头顶的手掌,将她凌空推送向苏芷玉道:"接着!"
苏芷玉抱住罗羽杉,暗运内视之术查过她体内情形,见简长老并未下黑手暗算,心头一宽,向盛年颔首示意。
盛年百感交集,他也不明白叶无青为何会这样看重小蛋,徐徐问道:"小蛋,你真的要跟叶宫主走?"
小蛋看到罗羽杉安然无恙地回到苏芷玉怀中,全身一阵酸软,如释重负,点点头道:"盛大叔,我既然答应了他,就该办到。"
盛年想着自己妄负一身神功,最后竟还要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为救罗羽杉而自我牺牲,禁不住愧疚愤闷到极点。
他望着小蛋,缓缓道:"大叔对不起你!"转首喝道:"叶宫主,盛某用这条性命交换小蛋自由之身,请你成全!"
众人闻言尽皆震惊之极,屈翠枫失声道:"盛大叔,您是正道柱石,不可─"
他还没劝完,叶无青竟断然拒绝道:"你的命叶某迟早要取,何必急在今日?"
屈翠枫立时住嘴,看看旁边的顾智,居然也是一样的满脸诧异之情。
又有谁能想到,在叶无青心目中,一个傻呵呵小蛋的分量,竟还重过盛年的项上人头!
小蛋见盛年要以性命相换自己的自由身,忍不住眼角发红道:"盛大叔,我是心甘情愿要拜他为师,叶宫主修为那么高,得他指点,说不定三年后我就能打赢鬼锋,您不必替我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砰、砰!"接连又有两盏烟花亮起在远方天际,预示着前来应援的六大剑派里最后的两家人马,也在飞速行进中。
叶无青无意再作过多纠缠,探手抓起小蛋的胳膊喝令道:"走!"
"等一等!"小蛋叫道:"师父,我想求你给我一个月宽限,我要跟干爹告别,还想去天雷山庄看望罗大叔,感谢他前些日 子对小蛋的照顾关怀,然后,我就来忘情宫找您。"地球来客整理
楚儿早憋了一肚子火,想想今后竟要和一个无耻淫贼同门学艺,她岂非要天天小心防范,以免处子之躯不幸沦陷?这时听小蛋居然得寸进尺,向叶无青恳请一个月的宽限,不由冷哼道:"小─蛋,你别太过分了!"
叶无青紧紧盯着小蛋的双眼,看到他发自内心的恳求,却并无恃宠娇纵的意思,微作沉吟,松开小蛋道:"一个月,我等你来。"说罢,头也不回,飘身御风而起,朝翠霞山下退去。
其它忘情宫高手纷纷跟进,蒙逊追上问道:"师父,要是满了一个月这小子没来怎么办?"
叶无青冷冷道:"那他会死得很惨。"
厉无怨恍然道:"原来师父是想试一试这傻小子,看他有无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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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无青淡然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个小蛋是头顺毛驴?你待他一分好,他会回报你十分,如此宽厚之道待他,就是要让他死心塌地顺从我。"
楚儿不发一言地跟在师兄身后,越想这事越着恼,心中恨意滔天。
小淫贼,你不来忘情宫也罢,如果有胆真来,看我日后如何收拾你!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偷偷回头,身后云雾蒙蒙,坐忘峰已隐约去远。
第十章 孑影西行
灾劫过后的翠霞山,到处充满悲壮哀婉的气息。
淡怒真人已被护送入九悬观静室内,但谁都知道,他只不过靠着一口真元勉强支撑,随时都会油尽灯灭。
姬榄等人都已赶了过来,翠霞观的首座无缺真人,却不幸战死在无离派掌门孟翔的掌下,而其它人亦无不满身带伤、血染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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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面前一张张朝夕相处的面庞,他的嘴角露出一缕笑意,低声道:"翠霞有此大劫,实为贫道之过,我对不起诸位,也对不起本门的列祖先贤。"
罗鲲强忍热泪,哽咽道:"掌门师叔,您不必自责,是弟子无用,未能击溃仇寇,保全师门威名。您、您责罚我罢!"
淡怒真人吃力摇头道:"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责罚谁,而是如何应付叶无青的卷土重来。不然,贫道真要百死莫赎了。"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见援兵迟迟不到,自然醒悟出其中的奥妙。
苏芷玉宽慰道:"掌门真人不必担心,我立刻着手在坐忘峰各处要冲布下阵势,叶无青要破解它们,尚需耗费一番手脚,谅他多半会知难而退,以免真让闻讯赶至的正道各派衔尾直追,损兵折将、铩羽而回。"
淡怒真人微笑道:"苏阁主,难为妳了。如此大恩,我翠霞永世不忘。"
苏芷玉黯然道:"芷玉只后悔未能及早击退窦宪夫妇,赶到九悬观,累得掌门真人慷慨取义,令天陆正道又失一位中流砥柱。"
淡嗔师太道:"师兄,求你听我一次,赶紧服下一颗九转金丹,现在还来得及。"
淡怒真人微弱的声音道:"贫道有负淡一师兄托付,惟有以死相谢。岂能再浪费本门的九转金丹苟延残喘?"
姬榄急道:"可您是翠霞掌门,您万万不能死!"
淡怒真人坚定道:"仅是九悬观丧命的弟子,就有七八十人罢?其它各处的伤亡虽可能少一些,但也触目惊心,他们死得,贫道为何死不得?贫道不死,又何以对得起死去的他们?"
盛年热泪盈眶,紧紧抓住淡怒真人的手道:"师叔,弟子有愧,弟子有恨!"
淡怒真人哼了声,嘴角涌出一缕深红的鲜血,若断若续道:"我们都有愧,也都有恨。但为师门千载基业为计,绝不要冲动行事。
"盛年,这副重担贫道就转托给你,你要记得,一切以翠霞为重、以万千生灵为重,戒急用忍,徐图恢复。"
盛年大惊道:"师叔,我……"
淡怒真人截断道:"你不必推托,也不能推托。中兴翠霞,舍你其谁?这副担子,本门千余弟子里,亦只有你挑得起!原谅贫道给你留下这残局,但我相信你能胜任,一定能!"
说着,他握着盛年的手用力紧了紧,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的师侄道:"答应我!"
盛年热泪滚滚跪倒榻前,垂首道:"是,师叔。弟子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中兴师门,洗雪今日之奇耻大辱!"
淡怒真人松了口气,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盛年,我对不起你师父,当日一念之差,没能在云林禅寺保住他,所幸他为翠霞留下了你,也培养出了罗牛和丁原这样的天陆奇才。
"有你们师兄弟三人在,何愁翠霞不兴,何愁天下不宁……"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蓦然手一松,从盛年的掌里滑落,垂在了软榻边缘。
"掌门师叔─"盛年心沉谷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奈何淡怒真人眼虽睁着,人却再没有反应,唇角兀自含着安逸的微笑,一缕缕血丝从耳鼻口眼内汩汩滴淌,如残阳般染红榻上。
"叶无青!"姬榄匍匐在地,陡然抬头朝向西方怒吼道:"我要灭你忘情宫满门!"
淡怒真人的嫡传弟子无憾道人奋身站起,一言不发向静室外大步冲去。
盛年背对着他沉声道:"站住!无憾师兄,你要去哪里?"
无憾道人悲愤满腔道:"我要去追杀叶无青,纵然拼了性命也要给师父报仇!"
"对,报仇!"罗鲲跟着站起,道:"咱们一起去,杀叶无青祭奠师叔在天之灵!"
盛年深吸一口气,徐徐道:"你们谁都不准去,忘了掌门师叔临终的叮嘱么?戒急用忍,徐图恢复。"
无憾道人怒道:"死的不是你师父,你当然可以忍!"一抬腿就要跨出门去。
"你若走出这扇门,就不是翠霞弟子了。"盛年望着淡怒真人的遗容,努力平静道:"其它人也都一样。"
无憾道人叫道:"你凭什么逐我出墙?你─"突然,他语声打住,回头看着盛年,逐渐意识到在淡怒真人仙逝的一刻起,自己的这位师弟已然成为翠霞掌门。
盛年缓缓起身,道:"仇要报,耻要雪,但不是今天,更不能意气用事。我们现在必须冷静,否则因为一时血勇,毁了师门千年基业,谁还有脸见掌门师叔于泉下?"
他的嗓音不高,却字逾千钧敲击在众人心头。
罗礁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我只想知道,要报此仇需要等上多少年?"
"五年。"盛年回答道:"如果盛某无能办到,便以一死相谢。也恳请诸位师长、师兄与我同心同德,重振翠霞─"
说到这里,泪水再次模糊眼帘。
注视着淡怒真人平静的神情,盛年回想起当年平沙岛上,淡怒师叔为自己代受九刃穿身之刑的往事。
假如能够,他愿用九十刀、九百刀换回掌门师叔的生命!
可惜,已没有假如。
与此同时,在翠霞观里还有一位自觉心中郁闷已极的人,那就是常彦梧。
他老人家乘着剑会最后一天偷偷潜入翠霞观,直等到中午守值弟子换班的机会,才溜进到藏经楼内,想撞撞大运,看看能否找到传说中的翠霞至宝九转金丹,至少也可顺手牵羊,带走几本翠霞派的心法典籍,也算没白来。
谁晓得他正在藏经楼里大海捞针、翻得高兴,猛听外头喊杀声起,未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众西域无离派的弟子已然穷凶极恶闯了进来,见人便杀、见宝便夺。
起初常彦梧还当是遇见了"道上"的朋友,便想报上名号,和人家套套交情;孰知那些个无离派弟子根本不给他常五爷面 子,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见着常彦梧,二话不说挥刀就劈。
常彦梧立时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凡事也总该有个先来后到,这帮后生小子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跟常五爷动粗,妄图独吞藏经楼的宝藏,那还了得?当下掣出点金神笔,和这些无离派弟子战在一处。
眼看常彦梧寡不敌众,从九悬观回援的翠霞观门人终于赶到,他老人家精神大振,神色凛然地叫道:"保护经楼,尽诛来敌!"
翠霞弟子见本门圣地藏经楼竟遭此浩劫,早已红了眼,闻听常彦梧的呼喊,更是义愤填膺、拼死抵抗,口中不约而同也叫道:"保护经楼,尽诛来敌!"
常彦梧不由大乐,翠霞派的典籍这些混蛋抢得,老子便拿不得么?好歹我如今也是护宝功臣,得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乘别人舍生忘死杀成一团,他游走藏经楼,也不管有用没用,见到顺眼的便往袖口里塞,着实赚了一票。
待到九悬观上空燃起撤退信号,无离派人马丢下数十具尸体撤出翠霞观,常彦梧赫然成了有功之臣,受到众道士的由衷感谢。
常彦梧嘴里谦虚,心中却抱怨这些道士好生不懂事,光说个谢字顶个屁用,也不给老子来点实惠的。
觅得一处僻静地方,他将从藏经楼里偷来的典籍一一取出观赏,不禁登时傻眼。敢情这些典籍皆属道家经典,与翠霞诸般仙门绝学毫无关系。
常彦梧并不甘心,还待一本本仔细翻阅,小蛋却已找来。
常彦梧赶紧收起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听小蛋将要拜叶无青为师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由也有点傻了。
常彦梧本就是魔道中人,所以小蛋拜入忘情宫门下,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相反,从此自己多了一座天大的靠山,又何乐而不为?
至于叶无青和翠霞派之间的血海深仇,那关他常五爷鸟事?
只是他压根没料到叶无青居然会看上小蛋,甚至不肯用盛年的性命交换,真不晓得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干儿子,到底有哪点对上了他的胃口?
瞧见常彦梧半晌不语,小蛋以为他是在难受,便安慰道:"干爹,您别伤心,我也舍不得离开您老人家,可为了救罗姑娘,也只能这样。"
常彦梧一瞪眼,道:"伤心,你看我是在伤心么?你成了叶无青的关门弟子,今后在魔道上呼风唤雨、威风八面,我老人 家岂不也跟着沾光?这般的好事求也求不来,傻瓜才会伤心!"
小蛋瞠目结舌,嗫嚅道:"您……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常彦梧似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喜滋滋道:"太好了,往后说出去,老子和忘情宫宫主叶无青也是一家人啦,看谁还敢不拿正眼瞧老子?
"嘿嘿,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绝非池中物,没曾想叶无青倒难得也有这份眼光,英雄所见略同啊。"
小蛋望着干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险些晕倒,讷讷道:"可,可我……"
常彦梧一拍小蛋,笑呵呵道:"我知道你孝顺,不愿离开干爹。放心,往后有空我会到西域去探望你,哈,到时候我岂不成了叶无青的座上宾?"
幸好,这番话没有翠霞派的弟子听到,否则不吐血三升,也要拔剑相向。
此后数日,各派前来吊唁的同道耆宿络绎不绝抵达翠霞,派出四处侦探的弟子亦纷纷回报,方圆千里已无忘情宫一系魔道高手的影踪。
又过了几日,盛年正式继任翠霞派掌门,淡怒真人业已入土为安,大伙儿陆续告辞离去。
苏芷玉和罗羽杉、顾智要回天雷山庄,屈翠枫想顺道拜望罗牛,便也一路随行,自然,还有小蛋和常彦梧。
临别前,盛年将连夜赶制的天照九剑剑谱和一套吐纳心法,私下交给小蛋,小蛋说什么也不肯收,盛年无奈道:"那就当是盛大叔借给你的罢,等三年后你来紫竹轩时,再亲手交还给我。"
小蛋推托不过,这才收下,随苏芷玉等人赶赴天雷山庄,一路无话。
这日众人风尘仆仆回到庄上,在罗府静室里见到了罗牛夫妇,以及在此奉命留守的卫惊蛰。
这时翠霞大劫的噩耗早已传遍天陆,罗牛几次要赶往师门祭奠淡怒真人,均被秦柔等苦苦劝住,见着苏芷玉,他也顾不得久别重逢后的寒暄,迫不及待便问起了详细情形。
当苏芷玉说到淡怒真人舍生就义,临终前将翠霞派掌门之位传予盛年时,罗牛悲不能已,竟哇地吐出一口热血,虎目里泪水滚动,"砰"地一掌击在身前的木几上,"喀喇喇"碎裂成一地粉屑。
秦柔潸然泪下,握住丈夫的大手道:"阿牛,你想为师门报仇,也需先把自己的伤养好!"
罗牛强忍怒愤,点点头,坐在榻上向苏芷玉深深一拜:"这次翠霞劫难多谢妳仗义救助,否则我真没脸再去见师父他老人 家!"
苏芷玉黯然道:"你又何须和我客气?不过今次前来天雷山庄,我也是有一件事打算和你商量。"
罗牛一怔,问道:"什么事?"
苏芷玉徐徐道:"我想收羽杉为徒,不知你舍不舍得?"
罗牛立刻醒悟到苏芷玉的良苦用心,不由心中感动,他看了看罗羽杉,见她垂首不语,毫无惊讶神情,显然苏芷玉已先一步征求过她的意见。
罗牛慨然点头道:"只要羽杉愿意,我是求之不得!但五年后盛师兄西征忘情宫,希望妳能让羽杉及早返回,和我们一同前往。"
苏芷玉欣然颔首道:"好,就这么说定了。阿牛,多谢成全。"
两人说话的时候,罗羽杉和小蛋的目光悄然不期而遇,又急忙慌慌张张,各自闪避。
罗牛看在眼里,暗自一声唏嘘。
他本就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对于小蛋舍身救回爱女的恩义,尽管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假如有需要,纵使为小蛋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当日,卫惊蛰归心似箭,御剑飞返翠霞山,此处既有苏芷玉这等不世高手坐镇,他亦可安心复命了。
屈翠枫在天雷山庄小住下来,闲暇时便向苏芷玉殷勤讨教,他的母亲楚凌仙和苏芷玉同出天一阁,昔日情同姐妹交谊甚笃,爱屋及乌,对于屈翠枫的请求,苏芷玉亦尽力满足。
这日见苏芷玉心情颇好,屈翠枫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在心底困惑多时的疑问:"玉姨,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丁原丁三叔的消息?此次翠霞出了偌大的变故,怎也不见他露面?"
苏芷玉注视屈翠枫,久久后朱唇微逸一抹笑容道:"这问题,你有问过罗大叔么?"
屈翠枫在她澄静柔和的眼神下不敢隐瞒,点头道:"小侄问过,可罗大叔好像对此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苏芷玉颔首道:"这就是了,那你又何必再来问我?"她抬眼眺望远方天际初露的朝霞,悠悠道:"其实,你丁三叔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算得到?"
屈翠枫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默默凝视苏芷玉静静伫立的身影。
忽然间他觉得晨曦洒照中,她的倩影竟是那般的落寞孤独。
光阴荏苒,转眼小蛋在天雷山庄又住了十余日,屈指一算,距离和叶无青约定的期限已不到七八天。地球来客整理
罗牛的伤势逐渐好转,当夜在府内为小蛋和苏芷玉摆下饯行宴,奈何众人都是满腹心事,一场酒席没个把时辰就草草散了。
次日清晨小蛋首先告辞启程,罗牛夫妇携着顾智、辽锋和雷鹏等人送他到了庄口。
常彦梧将整理好的行囊交给小蛋,叮嘱道:"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往后干爹照顾不到你,自个儿需得多加小心。"
小蛋接过包裹,鼻子一酸道:"干爹,您真不陪我去西域了?"
常彦梧道:"我一个人漂泊惯了,去忘情宫作甚?再说叶无青又没请我,我还不如在你罗大叔的府上多住些日子。"
发现小蛋眼里生出警觉,他哈哈一笑道:"放心罢,干爹不会在庄上惹事,等啥时候待腻了,我便去找你三姑。他奶奶的,上次的那笔老帐我还得跟她好好算算!"
小蛋担忧道:"干爹,算了罢。斗了这么多年,何苦呢?"
常彦梧哼道:"你懂什么,我越跟他们斗,便越觉得其乐无穷。等你练成忘情宫的绝学,咱们爷俩儿连手,还怕整不死这群混蛋?"
小蛋笑笑,知道多劝无益,忍住离愁道:"干爹,我去了。"
常彦梧一点头,满不在乎道:"快滚快滚,省得让我看到你又心烦。"
小蛋默默向常彦梧拜了三拜,走到罗牛夫妇面前道:"罗大叔,罗婶婶,你们多保重。"
"哇─"地一声,却是旁边的虎子哭了出来,拽住小蛋的衣角道:"你别走,再和我多玩两天好不好?"
秦柔轻轻解开虎子的手,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用黄绫卷起的小包,交给小蛋:"这里面装的是你秦婶婶早年用过的九雷动天 引,送给你聊作防身之备罢。今后有空,别忘了再回天雷山庄来看看你罗大叔跟婶婶……"
小蛋百感交集,用力点了点头。
罗牛沉声道:"小蛋,罗大叔对不起你。"
小蛋忙摇头,道:"大叔,千万别这么说。能遇见您和婶婶,是我的运气。"
罗牛看着他尚嫌稚嫩的脸庞,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慨然长叹一声:"好孩子,此去西域多多珍重。罗大叔不送了!"
小蛋再和苏芷玉、屈翠枫、顾智等人一一见过礼,最后朝众人团团一拜道:"大伙儿都请回罢,我们后会有期!"转身迈步往西而去。
蓦然,耳中听见罗牛传音入密道:"小蛋,向西十里,有人在等你。"
小蛋愣了愣,回头就见众人正向他挥手作别,罗牛亦几不可察觉地向自己颔首示意,脸上含着亲切的微笑。地球来客整理
他的心怦然猛跳了两下,脚下加快了步伐,不自禁地耳根热了起来。
已是暮春,道路两旁杨柳依依,野花开得正艳。一座小小的草亭渐渐出现在小蛋的视野中,还有——亭外纤纤盈立的那束娇影。
小蛋的心跳更加厉害,看见她樱唇浅浅含笑,正在朝着自己轻轻挥手,他走到草亭前,整个心被一种莫名的喜悦吞没,笑了笑,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
"原来妳在这里等我。"彼此间奇妙地静默了许久,小蛋低声道。
"因为,我有话想私下问你。"罗羽杉垂下头,揉拨着衣袂,轻声说道。
"什么?"小蛋问道,只感到她那玛瑙般红润透明的纤指,真的好看极了。
"你─"罗羽杉的耳垂慢慢变红,声如蚊蚋道:"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从叶老魔的手中换回我?"
小蛋挠了挠头,不以为意道:"你们都对我那么好,我这样做也是该当的。"
笨小子,就不会来点甜言蜜语?早已察觉蹊跷,一路暗随小蛋而来的常彦梧藏身在一株柳树后,恨不能一脚踹在他ρi股上。
呆头呆脑,简直把我常五爷的老脸丢到家了,天,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干儿子?
罗羽杉缓缓将一根精巧的红丝结系在小蛋手腕上,低声道:"这是我昨晚才赶做好的,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小蛋心里暖暖的,罗羽杉抬起头,轻轻道:"你……有没有什么可以送给我留作纪念的?"
小蛋身上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委实不少,但那些都是常彦梧的"杰作",焉能送给罗羽杉珍藏?
他想了想,从贴身的暗兜里取出一枚玉佩道:"这是我亲生爹娘留下的惟一一件东西,送给妳罢。"
罗羽杉的眸中泛起一缕欣喜,羞涩地将玉佩接过小心翼翼挂到胸前,说道:"小蛋,你不会忘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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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呢?"小蛋榆木脑袋全没多想,回答道。
罗羽杉眼波流转,轻点玉首道:"等到你和鬼锋对决之日,我一定会赶到紫竹林为你助威。小蛋,你先走罢。我会站在这儿看着你去远。"
小蛋默然半晌道:"罗姑娘,听说海南很远,想家的时候就奔到山顶往北眺望,喊上几嗓子,心里就会舒服许多。以前,我就是这么做的,很管用。"淡淡笑了笑,道:"可惜,我不晓得自己的老家在哪……"
罗羽杉的清泪终于夺眶而出,背转娇躯道:"你、你一路珍重!"
"是了,妳也多保重。"
小蛋眼睛里像是有沙子吹入,涩涩的难受,见罗羽杉不再回身说话,猛一咬牙,阔步离开长亭。
听到步履声远去,罗羽杉霍然回首。小蛋敦实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不再回头。
泪水,模糊了离人的眼帘,模糊了吹拂过的春风绿柳,模糊了少女驿动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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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小蛋为从叶无青的手中救回罗羽杉,主动提出愿拜其为师,谁知叶无青居然真答应了他的要求,不仅放了罗羽杉,还给了小蛋一个月的宽限。
小蛋在天雷山庄拜别众人后,几经辗转,终于抵达忘情宫,揭开了他崭新的人生一幕。
很快,包括叶无青的大师兄厉无怨在内的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新来的小子,简直就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活宝!
真不晓得叶无青是看上了小蛋哪点好?
第03篇 忘情篇
第一章 圣淫邪虫
西出汉州进入了凉州地界,放眼望去戈壁苍茫,风沙浩荡,与中土各州的繁华景象大不相同。
虽说行前常彦梧曾将忘情宫大致所在和行径路线,对小蛋做过交代,但在荒凉戈壁之中,天不分南北,地不辨东西,很快他就没了方向。
偏巧老天爷也跟他开起玩笑,阴霾满空不见太阳,这可难为坏了小蛋。
这一日下午,他在荒芜人烟的戈壁里,兜兜转转几个时辰,也没找到一处有住家的地方,甚至连过路的商旅都不曾碰见,眼看暮色降临,天渐渐暗了下来,小蛋心里苦叹,今晚又得挖个沙坑露宿了。
忽然远处地平线下遥遥腾起一股沙柱,昏黄卷涌足有数丈之高。
小蛋起初还以为是戈壁上常见的沙尘暴,也没多在意,但隐约却听到沙柱之中有打斗之声传来,不由大奇。
这样子的地方,也会有马贼么?
他催动身形,御风朝着沙柱卷起的方向奔去,须臾便赶至近前。
果然,半空中三女二男缠斗正酣,不过看上去却不像是什么马贼,剑气掌风激荡,将满天沙尘卷吹上天,这才形成了一道旋动的沙柱。地/球/来/客整理
更近一些,小蛋依稀能看清楚那五个人的装束容貌,被追杀的那位少妇看似二十出头,手使两根五彩缎带,与二男二女苦苦拼斗,咬牙力战。
小蛋见状,不由脱口叫道:“六姨,怎么会是您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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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少妇竟是常彦梧的师妹,北海八鬼中排行第六的“风信子”花彦娘。
花彦娘眼角余光瞥到小蛋,柳眉微蹙:“真讨厌,这不是常老五收养的傻儿子么,难道老五也在这附近?他若见我被人追杀,岂有不落井下石之理?”心疑神乱,招式更见零散,险些教一名围攻她的女弟子一剑刺破左臂。
小蛋见她遇险,赶紧出声提醒道:“六姨小心!”
花彦娘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咯咯娇笑道:“小蛋,你来啦,真是太好了!快发信炮向你干爹求援,就说他要的东西六姨已经得手!”
小蛋愣了愣,困惑道:“妳说的是什么东西?我干爹他─”
那四名男女闻听花彦娘之言面色微变,暗道一个风信子已然久战不下,假若再来个北海八鬼里心眼最多的神机子常彦梧,那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一名男子喝令道:“九师妹,妳上去解决了这小子!”
身旁一位紫衣女应声抽身出了战团,手中仙剑一振,直指小蛋咽喉道:“看剑!”
小蛋忙不迭闪身躲避,摇晃双手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来打架的!”
紫衣女看小蛋双手乱晃不由大急,唯恐他真的依花彦娘之言放出信炮,招来常彦梧,当下也不答话,拧身逼近,又是一剑飞掠而出。
小蛋无可奈何,只好反手掣出雪恋仙剑,道了声:“得罪了!”拔剑在手,不假思索便是一招“掷地有声”对攻了上去。
紫衣女见小蛋歪歪斜斜的一剑,根本不成章法,连剑风都不带起半点,禁不住一声嗤笑,“叮”地一记脆响,轻磕在雪恋仙剑之上。
原本以为一剑之下,小蛋的雪恋纵不脱手,也要给带引到一边,孰知双剑甫一交击,从对方剑上赫然传来一股奇异的螺旋气劲,直透臂膀!
她猝不及防失声惊呼,手中仙剑被绞飞上天,右臂经脉一阵翻江倒海,好不酸麻难受。
小蛋的剑煞势不住,径自朝着紫衣女头顶劈落,嘴里大叫道:“快躲开!”手上运劲横转,只盼千万别误伤到对方。地球来客整理
也顾不上多想这北海八鬼的一个晚辈,用了什么阴损手段,居然只一招就令紫衣女的仙剑脱手,另三名同伴齐齐叫道:“小表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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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总算小蛋转腕及时,雪恋仙剑侧过紫衣女劈到空处。
花彦娘乘众人分神的剎那,左袖里“砰”打出一团粉红色的东西,迎风散开,飞身退到小蛋身边,一把抓住他胳膊,娇声笑道:“恕不奉陪了!”御风迅即向东退去。
那四个人都曾见识过花彦娘的欲仙欲死烟,赶紧屏息运功迫毒,眼睁睁瞧着她带着小蛋倏忽去远。
待粉雾稍散,早没了花彦娘和小蛋的踪影,紫衣女长吁一口气,恨恨道:“该死,又让这妖精逃了!”
为首的男子道:“掌门师叔已在这落魂泊方圆千里布下天罗地网,又有忘情宫的高手襄助,定教她Сhā翅难逃。”
忽然,另一名绿衣女惊声道:“花彦娘刚才是不是在叫那少年『小蛋』,他、他莫非就是叶宫主吩咐咱们西域各派留意保护的人?”
为首男子摇头道:“没这么巧罢?也许是妳听错了,何况叫什么蛋的人也多得很,未必就刚好是他。”
且不说这四人如何懊丧疑惑,花彦娘抓着小蛋向东一气飞出三百多里,四周天色全黑,万籁俱寂,远远瞧见前方一处背风坡上怪石嶙峋,高高低低有不下百余个天然洞|茓,正是藏身的好去处。
她拽着小蛋进了一座较大的石洞,看看里头也算干净,暗松口气放开手道:“小蛋,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干爹呢?”
小蛋实话实说道:“我要去忘情宫,走到这儿迷路了。我干爹在天雷山庄,没有陪我一块儿来。”
花彦娘诧异道:“你去忘情宫干什么?那地方不能随便去的。”
小蛋回答道:“我已答应拜叶无青为师,要去忘情宫找他报到。”
花彦娘笑颜顿滞,一双迷离媚眼上下打量着小蛋道:“叶无青要你当他徒弟?你没说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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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小蛋一本正经,不似玩笑,但她素知老五的干儿子行事带些傻气,堂堂忘情宫主如何会瞧得上他?一时间颇费猜量。
小蛋在洞口坐下,问道:“六姨,那些人是谁,为何要追着妳不放?”
花彦娘一醒,道:“他们都是仙鸳门的,自己没本事看管好门中的宝贝,硬诬陷是你六姨偷了,还一路追杀,非要我的命不可。”
提起仙鸳门,极少有人不知道,只因这一西域魔门委实是臭名昭著、声扬千里。
据说仙鸳门的开山祖师亦算正道中人,由于创下了一门合欢双修的秘术,不容于中土正道,这才远走西域,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可惜几代之后鱼龙混杂,先前尚属严谨的门风渐渐松散废黜,久而久之竟成了淫秽之门,不仅同门师兄妹之间齐修“合欢 秘术”,连师父与徒儿、师祖与徒孙也明目张胆大行此道,美其名曰“和光同尘”。
传到这一代掌门柳翩仙的手中,仙鸳门直系弟子不下数百,遍布西域的信男信女更是不计其数,又仰仗着忘情宫是座硬靠山,愈发地肆无忌惮。
花彦娘人称风信子,生性骚浪,与柳翩仙一拍即合,月前仙鸳门奉叶无青之命精锐东进,突袭翠霞,柳翩仙率大半弟子前往,花彦娘却留了下来。
短短没几天工夫,她便搞定了负责看守仙鸳门藏宝重地“七夕桥”的守值弟子,神不知鬼不觉从中盗出柳翩仙修炼多年的至宝“圣淫虫”,得手后立刻连夜遁逃,回返中土。
哪知她前脚刚走,柳翩仙便回返仙鸳门。一见圣淫虫和花彦娘双双不见,哪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盛怒下急颁掌门令谕,着遍及西域的门下弟子群起拦截,不得让花彦娘安然回归中土。
花彦娘用尽手段,一次次从重围中逃脱,今日遇上小蛋,又在仙鸳门四大弟子的围捕中成功逃跑。
小蛋也不晓得她说的是真是假,挠着头发道:“六姨,如果妳没偷,和他们解释清楚不就成了么?总好过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花彦娘哼道:“解释,他们肯信么?难不成,你要六姨脱光衣服,让他们里里外外都搜上一遍?”
小蛋听她提到脱衣服,忙起身道:“六姨,我还要赶路,不打扰妳老人家休息了。”
花彦娘从后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急什么,天都黑了,你到哪儿去找往忘情宫的路?先歇息一宿,等天亮了,六姨会告诉你怎么离开这片落魂泊。”
小蛋欢喜道:“我真是笨了,怎么没想到求您指点路径。六姨,多谢啦!”忽觉得自己的手还在花彦娘滑腻的手掌中捏着,赶紧低头挣脱开来。
花彦娘心头一动,侧目注视小蛋,暗道:“这小子傻乎乎的模样虽说不上英俊潇洒,可瞧他身板挺直,多少也有点男儿味。”
她连日来东躲西藏尽彼着逃命,粗粗一算,已有将近一个月没享受过鱼水之欢,这时竟又春心荡漾、淫思横生。
小蛋哪知道花彦娘的心思?更不知此时自己在六姨的眼里,那是越看越称心如意,他在洞口重新坐下,打了个哈欠,大感倦意来袭,困乏难当。
迷迷糊糊听到花彦娘甜甜的嗓音,似乎凑在自己耳畔道:“小蛋,你看六姨美么?”
小蛋懵懵懂懂,半醒半睡地随口回答道:“美,干爹都说六姨艳若桃李,心如─”还好脑袋有根筋清醒着,立时把“蛇蝎”两个字吞了回去。
花彦娘哪管干爹有什么看法,身子也软绵绵地贴上前去,往他耳垂轻轻吹了口气,浓香袭人,柔声暖语道:“那你喜欢不
喜欢我呢?”
她的这口香气大有学问,内含“绮思散”专勾男子的心魄。小蛋近在咫尺,一口甜香吸入,顿觉喉头甘甜,一阵心急气喘,身子像是要飘了起来。
他强抬眼皮转过头来,鼻子差点触到花彦娘的脸颊,猛地朝后一仰头,“咚”地撞到石壁上,愕然道:“六姨……”
花彦娘浑身发软,媚眼如丝,玉臂悄悄环抱上小蛋的脖颈,腻声道:“你还没告诉我,究竟喜不喜欢六姨呢?”
小蛋全身寒毛一下根根竖起,偏偏手足乏力,很无奈地享受花彦娘的爱抚,涨得满头青筋暴跳,硬着脖子把头往石壁上顶去:“六姨,我、我不可以,妳快放手……”
花彦娘欲火焚身,正要借小蛋来让自己大肆快活一番,哪里还肯收手?她丰满撩人的胸脯,贴到小蛋胳膊上缓缓摩擦,眼睛里犹如要滴出蜜汁来,口中尽是香甜之气,娇滴滴道:“傻小子,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男人么─”
话音未落,猛听见石|茓外有一清脆的声音,冷冷道:“还说自己不是小淫贼?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被本姑娘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蛋听到这声音,多沉重的眼皮也能抬起来,不晓得从哪儿生出的力气腾地站起,朝洞外叫道:“楚儿姑娘,是妳来了!”
石洞外,红衣少女楚儿和她的师兄蒙逊并肩屹立,侧旁还有一位面冠如玉、五官轮廓分明的美男子,望着花彦娘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蒙逊满脸厌恶轻蔑道:“等了你快一个月也不见人,师父怕你找不到忘情宫,特地命我和小师妹出来接应,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和个妖妇快活!”
花彦娘脸色大变,强作笑容道:“柳门主,咱们好久没见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仙鸳门掌门柳翩仙,他盯着花彦娘嘿嘿冷笑:“只怕妳心里并不想再见到我。东西呢?把它交出来,我放妳离开。”
花彦娘委委屈屈道:“我跟你门下弟子说了不下百次,那东西不是我拿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柳翩仙冷哼道:“要我相信也容易,让老夫将妳搜上一搜立见分晓。”他赌定如此珍贵无比的宝物,花彦娘不会轻易托付给任何人,定是随身携带。
花彦娘断然道:“这不可能,万一你在搜身时乘我不备下手暗算,那怎么办?”
小蛋低声道:“六姨,妳到底有没有拿人家的东西?如果拿了,眼下还给这位柳门主还来得及。”
花彦娘白了他一眼,如诉如泣道:“小冤家,你也信不过我么?”突然一把抱住小蛋,不由分说堵上他的嘴狠狠痛吻,连同柔滑的舌头也探了进去。
小蛋大骇,呜呜说不出话拼命推挡,不料触手弹性惊人,分明是花彦娘的丰胸,吓得连忙缩手。
好在花彦娘已主动将他推开,咯咯笑道:“果然还是个雏儿。”
“天啊,这可是我的初吻!”小蛋欲哭无泪:“怎么就给了我六姨呢?”
柳翩仙面色铁青,道:“死到临头妳还想着风流快活!”
花彦娘道:“柳门主,你说人家偷了你的宝贝,可拿得出凭证来么?”
柳翩仙道:“不是妳还会有谁?假如妳问心无愧,让老夫搜一次有何不可?”
花彦娘摇头道:“我已说了,不放心由你来搜。这儿我惟一信得过的便是小蛋,包括你那两位小朋友也都不成。”
小蛋吓了一大跳,宁可砍了自己的手,他也不敢伸到花彦娘的衣服里乱摸。
幸亏花彦娘知情达意,接着说道:“我有一个变通的法子,就当着你们的面将身上的衣衫全脱了,让柳门主看看我到底藏没藏你的宝贝。”
柳翩仙眼睛瞟着小蛋,暗暗寻思道:“这小子和她奸情火热非比寻常,我若做得过火,难免他不会心中怀恨,如今这小子是奈何不了老夫,但他身为叶宫主看重的嫡传弟子,日后想对付我和仙鸳门,岂不手到擒来?”
他越想越是心烦,莫可奈何道:“好,不过妳要把衣衫都抛出来,让老夫亲手验过。”
花彦娘爽快道:“没问题,咱们一言为定。”也不避讳小蛋等人,熟练地卸下衣衫,一件件扔到柳翩仙脚下。
小蛋面红耳赤背转过身,楚儿低骂了句“不要脸!”也挪开了视线。
蒙逊却是一眨不眨盯着花彦娘脱衣,眼神就像在看一团冻猪肉差不多,只留意防范她突然乘机冲出石洞逃跑。
没一会儿花彦娘胴体毕露,连肚兜和亵裤也抛了出来。
柳翩仙小心翼翼地摸索遍衣物的每一寸角落,就是不见他要找的东西,脸色越发焦急难看。
花彦娘舒展双臂转了一圈,笑吟吟道:“柳门主,你看我身上还有哪儿能藏东西?”
柳翩仙恼怒的目光,扫遍花彦娘一丝不挂的胴体,重重哼了一声,心中怀疑,她是否将圣淫虫藏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楚儿不耐烦地道:“柳门主,你有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咱们还要带那小淫贼回宫复命,不方便在这儿没完没了地耽搁下去。”
柳翩仙心知,楚儿和蒙逊都对仙鸳门的行事作派大不以为然,对自己也从未有过好脸色。他舔舔发干的嘴唇,苦涩道:“在下还没找到。”
花彦娘漫步走出石洞,俯身捡起地上的衣物道:“既然如此,我要先告辞啦。”
蒙逊没好气地道:“快滚,日后休要让老子再看见妳。”
花彦娘一点也不害怕,咯咯直笑道:“这位小扮哥可真凶,是怕身边的妹子吃醋么?”居然连衣衫也不穿起,香风一荡,隐没在*夜色*(禁书请删除)里,远远还和小蛋打招呼道:“乖侄儿,过两日六姨再来找你玩儿。”
柳翩仙见花彦娘走了,焉能甘心?他正想着如何调遣门人继续追杀,务必要夺回圣淫虫,蒙逊却看着身靠石壁、神情古怪的小蛋道:“柳门主,他好像有点不太正常。这儿离贵门一处庄园不远罢,今晚咱们就先到那里歇息一宿,明早再回返忘情宫。”
对他而言,仙鸳门的什么宝贝压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要找到小蛋,然后把他好好地带到忘情宫中,见到师父也好交差。
柳翩仙无奈,拉着小蛋、引着蒙逊和楚儿朝西御风行出百多里,果见山坳里有一处绿洲,*夜色*(禁书请删除)渐深,庄园中寂静无声,隐有一两点灯火闪动。
柳翩仙安排众人住下,蒙逊又让小蛋赶紧去沐浴包衣,免得臭烘烘的拜师时难看,小蛋进了暖房,早有庄丁打好热水。
原本由年轻貌美的丫鬟服侍贵宾共浴,乃仙鸳门一大款待手段,但当着蒙逊和楚儿,柳翩仙无疑收敛许多,令小蛋逃过一劫。
小蛋脱下脏兮兮的衣物,却发现怀中多了一支翠绿色的竹筒。他莫名其妙道:“哪来的这玩意儿?”拿起来仔细打量,也
没发现特异之处。
忽地想起先前花彦娘火辣辣的热吻,莫非是她在搞鬼?难怪柳翩仙在她身上没有任何发现。
但这仅只猜测,倘若弄错了未免又被人笑话。小蛋坐进浴桶里,伸手拔开塞子想一看究竟,若能确认无误,也好还给柳翩 仙。
孰知一拔开竹塞,筒中“噗”地轻响,冒出一团浓郁的朱红色烟雾,钻进小蛋的鼻孔,香甜味道比花彦娘更甚,更多了种清凉舒爽的感觉。
小蛋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鼻子里痒痒地,觉得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透入心底,朝着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他揉揉鼻子也没太在意,定睛向筒内望去。
只见筒里趴着一条雪白粉嫩如成|人小指般大小的虫子,身上沾满黏稠晶莹的银色细丝,那一蓬蓬朱红色烟雾,便是从牠的嘴里喷出形成。
小蛋奇怪道:“这虫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牠很能打架么?让柳门主那般看重。”
他哪里晓得,这圣淫邪虫千年一出,柳翩仙当年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外加若干运气,方捕捉到手,其后数十年里,他不断以Chu女元阴培养炼化,从仅如铜丝粗细,好不容易养到如今的模样,实是煞费苦心。
偏他一时高兴说漏了嘴,让花彦娘听到,这才种下了今日的祸患。
那圣淫虫似乎有些惧光,慢慢蠕动到筒口便又静止不动,喷出的雾气愈发浓厚。
小蛋有些不明所以,蓦地感到那股渗入体内的清凉气息,渐渐变暖、洋溢流淌,身子更加发烫,黝黑的肌肤泛起玫瑰色,呼吸不觉急促粗重,脑袋晕晕的,四肢麻痒酥软,连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飘飘欲仙里,强烈的倦意也一并袭来。
小蛋耳红面热,半梦半醒道:“不好,我是不是中毒了?”想是这么想着,嘴巴仍不由自主地张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谁曾料想,匍匐在筒口一动也不动的圣淫虫,看到小蛋张开的嘴巴,彷似是找到新的能够避光的安乐窝,“嗖”地化作一条银白色雪线,毫无征兆地掠起,窜入他的口中,“咕嘟”一响,已顺着喉咙滑下。
小蛋看看空荡荡的竹筒,再摸着自己的脖子,目瞪口呆,想起圣淫虫那胖乎乎的模样,和满身的银丝,禁不住喔喔作呕,可怜他这两天实在没吃过什么东西,呕了半天,只吐了两口酸水,和若干绿幽幽的物事,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不由恐惧地想道:“这不会是虫子在我肚里拉的大便罢?”
幸好,圣淫虫一头钻进去后,便很快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如小蛋所担心的那样,在他体内四处周游,只是小肮上凉飕飕地 起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小蛋折腾了半天,也无法再将这不速之客从肚子里请出,反弄得自己胃肠抽筋,肚腹中空鸣怪响声接连不断,昏沉沉地在木桶里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梦中桃艳花俏,好梦无数,身子却忽冷忽热,彷佛经历了百回寒暑。
第二章 忘情之宫
次日天明,柳翩仙练功醒转,得弟子禀报说,小蛋待在暖房里一宿没有出来,他大感奇怪,便和蒙逊前往探视,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声,似乎小蛋还在呼呼大睡。
柳翩仙推门入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还握在小蛋手里的那支绿筒。
“我的宝贝,我的圣淫虫!”柳翩仙登时痛心疾首地失声喊道,三步两步冲到木桶前,夺过竹筒朝里张望,里面空空如也,何处再觅圣淫虫芳踪?
他呆如木鸡,也醒悟到花彦娘是将圣淫虫偷偷转移到小蛋身上,这才躲过自己的搜查,不禁后悔自己为何会眼睁睁忽略这最大的可能。
小蛋悠悠醒来,睁开惺忪睡眼惊讶道:“柳门主,蒙大哥,你们在做什么?”
柳翩仙迫不及待问道:“竹筒里的那条白色小虫呢?”
小蛋歉疚道:“我脱衣服时发现身上多了个东西,本想确认后还给柳门主,谁晓得里头那条小虫乘着我张嘴打哈欠时,一下钻了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
柳翩仙头晕道:“牠在你肚子里?”见小蛋莫名其妙地在点头,他不禁心痛到极点,恨不能当场把小蛋的肚皮剖开。
小蛋见他眼神阴冷锋利,不觉打了个寒颤:“那条虫子对你很重要么,要不咱们想个法子再让牠钻出来?”
于他内心而言,也巴不得柳翩仙能有办法把圣淫虫叫出来,否则一想到肚子里不知哪个角落趴着这么个黏乎乎的家伙,小蛋浑身就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
柳翩仙颓然长叹道:“晚啦,有这一夜的工夫,牠早在你肚子里化成浆水,哪里还能再出来?”念及自己千辛万苦才将圣淫虫培养成形,竟被小蛋稀里胡涂一口吞下当作了宵夜,自是又恨又疼。
蒙逊道:“柳门主,不过是一条虫子罢了,大不了你再去捉一条从头养过,倒是小蛋吞食了牠,会否对身体有害?万一他出了什么差错,我师父问罪下来,请恕蒙某也难以为你担待。”
柳翩仙一凛,端的有苦难言。他总不能告诉蒙逊说,这条圣淫虫是自己用了上千Chu女元阴苦心炼化,待功德圆满后再入炉炼制成丸,服用后不单能平添三十年功力,还能从此龙精虎猛、百战不殆?
如果小蛋不是因着这层特殊的身分,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剖心挖腹,即使救不回圣淫虫,也好一泄怒愤;但人家现在是叶无青指名点姓要收的弟子,为了他,连盛年和罗羽杉都交换不到,自己又算哪根葱?
咽了两口苦水,他强笑道:“蒙少请放心,这圣淫虫吃进肚子里也不会有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未免有点发虚。
毕竟生吞圣淫虫的后果谁也不清楚,也从没人舍得暴殄天物,将这么一条好端端的圣淫虫,活吞进肚。
蒙逊将信将疑,问道:“喂,小子,你有觉得哪儿不舒服么?”
其实小蛋已感到小肮那里冰凉一团,颇为古怪,但看到柳翩仙急怒攻心的样子,很是过意不去,于是摇头道:“没有,我感觉很好。”
把我的圣淫虫吞进肚子,感觉能不好么?柳翩仙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盘算回头如何惩办昨晚在暖房外守值的两名女弟子。
用过早点,蒙逊等人与柳翩仙分道扬镳回返忘情宫,蒙逊嫌小蛋御风太慢,索性一把将他夹在腋下御剑而行,耳边呼呼风声呼啸,云絮飘飞疾退,午后便抵达忘情宫。
天陆魔道三宫中,忘情宫地处最西端,乃西域第一大派。
整座魔宫背靠宿业峰而建,占地六千余亩,自山腰往上,依次有出尘、抚云、磨心、见性四座山庄,伫立拱卫着峰顶的忘情苑。
这四座山庄的庄主,分由忘情宫四大长老出任,但到这一代,由于姜山和简长老乃是夫妻共驻抚云山庄,出尘庄庄主便由其子姜赫代管。而这姜赫,也就是姜楚儿的亲生父亲,叶无青麾下的得力高手。
三人到得出尘庄外,不便继续御剑前行,收住身形飘落于地。
小蛋抬头仰望,一条恢弘蜿蜒的山道,直贯云霄,连接起两旁的数座山庄,翠峰碧洗高耸九天,较之翠霞山,更多了一分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张力。
蒙逊在前、楚儿在后,引着小蛋拾阶而上。此刻早有人将小蛋到来的消息,层层通禀进忘情苑。
不少人多是好奇,纷纷挤到路边观瞧,对着小蛋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蒙逊视若无睹,阔步前行,穿过四大山庄终于到了忘情苑,见到叶无青的师兄厉无怨,之后蒙逊和楚儿先行告退,出了花厅。
小蛋站在厉无怨跟前,被他阴森森的眼睛扫得浑身不自在。
过了许久,厉无怨放下手里的杯盏,漠然道:“我是忘情宫的副宫主,也是这座庄苑的总管厉无怨,咱们在翠霞也算见过面。”
小蛋望了眼对面那张灰扑扑的面颊,简直了无半点人气,恐怕非但不是“无怨”,而是大大的“有怨”才对。
“仔细听好了!”厉无怨突然提高嗓音,将胡思乱想的小蛋吓得一抬头,听他接着说道:“叶宫主现下有事,由我安排你先行住下。待明早正式行过拜师典礼后,你就将正式成为我忘情宫的一名弟子。
“叶宫主为何要收你为徒,我不知道;你从前做过些什么,老夫也不感兴趣。但进了忘情宫,你就得按忘情宫的规矩办事,否则自讨苦吃,也别指望谁会来救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就是干爹说过的,官府里审问人犯常用的杀威棒罢?
小蛋对着厉无怨总是紧张不起来,忽地很怀念罗牛和盛年,当然还有自己的干爹和羽杉姑娘。但万里相隔,真不晓得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的情形了。
见小蛋不吭声,厉无怨不悦地低哼一声,朝厅外唤道:“江南!”
“小的在!”一个身材精瘦、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风似的小跑进来,向厉无怨跪地行礼道:“小的江南给厉宫主、蛋少请安。”
“蛋少?”小蛋头皮麻了一下,有生以来头回觉得自己的名字委实不怎样灵光。
厉无怨也不看那年轻人,对小蛋说道:“我让江南做你的贴身长随,今后一切琐事都由他负责打理,你只管使唤,如果不满意,随时告诉老夫。”
小蛋打量了眼江南,突听肚子里“咕噜”作响、翻腾起来。他暗自一惊道:“糟糕,那条小虫要作怪!”
难得小蛋有一次先见之明,念头初生,果真身不由己“噗”地声放了个响屁,一股奇臭瞬间弥漫花厅,饶是厉无怨魔功精湛,也给熏得大皱眉头,怒火上撞,冷冷挥手道:“不成体统,还不快下去?”
小蛋哦了声,狠命憋着退出花厅。
江南笑嘻嘻跟了出来,道:“蛋少,您是不是要出恭,小的这就带您去。”
小蛋也不懂“出恭”是何意思,只涨红脸捂着肚子连连点头,天晓得刚进忘情宫见着未来的大师伯,偏出了这么档子窘事,着实背运到了家。
稀里哗啦解决完了问题,小蛋几近虚脱扶着墙出来。
江南正站在门口守候,上前搀扶住他道:“蛋少,要不小的先带您回自己的宅院?”
小蛋有气无力地颔首道:“谢谢。”奈何走没几步,猛然哎哟大叫,抱住肚子箭般窜回茅厕,里头又响起滚滚闷雷。
如此接连六次,折腾得小蛋几乎是爬在江南背上给驮回了新家,心里只盼那条毛虫已被就地正法,千万别在自己肚子里生根发芽了。若是开枝散叶,再春风化雨生出几条小小虫,那自己还活不活了?
念及至此,小蛋满脸煞白,下意识地摸摸隐隐作痛的小肮,还好消停了许多。
到了一栋僻静的宅院前,江南停步冲着门外的两名守卫喊道:“赶紧开门迎接蛋少,让阿青烧上一锅洗澡水,老范去煮冰莲粥。
“阿紫、阿紫!这丫头溜哪儿去了,还不给蛋少打洗脸水来?”
一阵呼喝把小蛋头也听大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身边也就江南这么一个长随,哪料还有专职看门守院、烧水煮粥的,人数恐怕不下三五个之多。自己从小到大,何曾让这么多人伺候过?
院子里一通喧闹,众人手忙脚乱将小蛋架进厢房休息。小蛋全身乏力,任由那个不知叫“阿紫”还是“阿碧”的俏丫鬟,拿着热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又有人把新煮的冰莲粥端上。
他恍惚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不适应,心底油然生出被架空的感觉。
等忙过了,小蛋缓过一口气来问道:“江南,这……院子里住了不少人罢?”
江南欠身道:“除了蛋少,包括小的在内,还有九个专门服侍您的下人。”
小蛋惊得瞪大眼道:“我用不了这么多人,只要有你帮着我就行了。”
“那怎么成?”江南也睁大双眼道:“咱们院里的人还算少的呢。不说蒙少身边有四五十号人伺候着,就是楚儿姑娘也得有十七八个护卫在后头跟着。”
接着,他掰手指数算道:“葛氏兄弟是看守宅门的,若有客人登门拜访蛋少,总得由下人通禀罢?老范、小避是伙房的厨子,蛋少即便不需一日三餐,可也得喝碗冰莲粥、煲锅鲜汤什么的,您说是不是?”
咽了口唾沫,他越说越来精神,继续道:“再有阿青和阿紫是房里的丫鬟,每天给您端茶送水,还有换洗的衣服那都得让她们来,对不对?
“杜先生管着账房,也就是管着咱们院里的油米柴盐,总不能让蛋少为了几个铜板自个儿算上半天,是罢?地 球 来客整理地球来客
“另外还有小冰,跑腿送信、出门买办就凭他的两条腿和一张嘴,难不成买一捆蜡烛也要蛋少亲自出马么?”
小蛋听得头昏脑胀,江南每问一个“对不对”、“是罢”,他便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到最后索性不管对方说什么,他一古脑地点头到底就对了。
好不容易说完,江南眨巴眨巴眼道:“至于小的嘛,蛋少鞍前马后更加少不了人,也好让您专心修炼,绝无后顾之忧。”
小蛋彻底败了,叹了口气道:“那依你看,咱们这里是一个也不能少?”
江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不能少,而且等蛋少住得久了,慢慢成为咱们忘情宫的头面人物,这儿的下人还得加。”
“我?”小蛋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说我能成为忘情宫的头面人物?”
“怎么不能?”江南好像远比小蛋更有信心,摇头晃脑道:“您是叶宫主的弟子,人人都晓得他老人家对您青眼有加,异日前途无量。说不定过个十几二十年,便能开府建庄、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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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小的也能混个总管做做,沾一沾蛋少您的光。”
“我这不是麻雀飞进凤凰窝了罢?”小蛋望着一脸兴高采烈、彷佛真的已成为大总管的江南,心里苦笑着想道:“为什么他说得那么开心,我偏感觉没劲呢?要是我现在还跟着干爹在一起,该有多好?”
他无精打采地说道:“江南大哥,往后你别管我叫『蛋少』,叫『小蛋』就成。”
江南双手摇晃道:“别,别这样,蛋少,尊卑有别,您可千万别叫我什么『大哥』,小的更不敢叫您『小蛋』。我的舌头,还想留着吃饭说话用呢!”
小蛋闷闷道:“难道连这也有人要管?又不是皇宫大院,哪来这么多规矩。”
江南郑重道:“说来您不信,这儿的规矩比皇宫更严更多,不过等您住久了,慢慢习惯过来也就好了。”
俗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想到从今往后衣食无忧的生活,自不能与过去风餐露宿、漂泊四海相提并论,但小蛋的心却愈发 沉寂了。
“你们用不着这样,我也不喜欢。”他喃喃道:“其实我比你们更笨、更没用,只是一个小小的倒霉蛋罢了。”
“您这也算是倒霉蛋?”江南心里嘀咕道:“那我宁可祖上倒了十八辈子的楣!”
这时阿青进屋禀报洗澡水已经烧好,小蛋逃也似地离了厢房,暂时甩脱了江南。
他关上屋门,脱下衣衫,低头却发现小肮上的肌肤,不知何时泛起一层淡淡的银灰色光泽,有巴掌大小的一块。
小蛋苦着脸暗道:“糟了,那小虫儿果真在我肚子里安家啦。”忐忑不安地洗完澡,又把换下的衣衫裤袜搓洗干净,放在木盆里,开了门,见是阿青守在外头,便问道:“小青姐,这儿有什么地方能晾衣服的?”
阿青神色大变,一把接过木盆道:“蛋少,您怎么自己把衣服给洗了?这种粗活您可干不得。否则一会儿让江爷见到,非骂死我不可。”
小蛋笑笑道:“我跟他说,是我自己要洗的,他该不会骂妳了。”
远远看到一位老先生,胳膊下夹着一迭厚厚的册子,走了过来,小蛋没等他开口忙道:“算帐我不在行,你去找江南罢,我要回屋休息了。”穿过院子回到厢房里把门带上,盘膝坐到榻上。
他觉得自己是在一个不真实的梦里,不自觉地掐了把大腿,又立刻疼得咧嘴,奔波数日,此刻却了无睡意,指头轻轻抚过罗羽杉临别时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线结,依稀心中泛起难言滋味。
落寞地叹了口气,小蛋垂下头撩起衣衫,那片银灰色的光晕,在幽暗的光线里醒目而可怖,像是一道梦魇挥之不去。“地球来客”整理
不行,我得把牠从肚子里请出来,小蛋开始绞尽脑汁想法子。
然而,这个问题即使是豢养圣淫虫数十年的柳翩仙,也从未想到过解决之道,何况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小蛋?
他苦思冥想了老半天也不得要领,恨不得出门去弄点打胎药来试试,但又不愿去请教什么人,只好干坐着上火。
窗外天色渐黑,小蛋的肚子突然“咕”地闷响,微微颤动了一下,紧跟着,潜伏在体内那团冰凉的物事,居然活了过来,在小肮下缓缓地滚动流转。
小蛋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肚皮,像波浪似的翻来滚去,额头冒出冷汗,恐惧道:“我不会真怀上了虫宝宝罢?”一想到来
年瓜熟蒂落,从肚子里蹦出若干条胖乎乎、白生生的小虫子,小蛋汗毛根根竖直,一阵阵恶寒彻骨。
窗外江南唤道:“蛋少,蛋少,您睡了没有?厨房老范问您今晚用不用饭?”
小蛋生怕江南有隔窗视物的本领似的,忙放下衣衫道:“我睡了,有事明早说。”
江南应了声,脚步渐远。
小蛋松了口气,只觉就这么被江南一打岔的工夫,那团冰凉的东西已渐渐如水一样,在肚子里融化扩散,“咕嘟咕嘟”地轻轻晃动作响。
他灵光乍现,身子一弹而起冲出屋子,也不管谁在外面,大声叫道:“哪儿有泻药?”
正在院门口劈柴的小避给吓了一跳,险些一刀砍在自己手上,愕然道:“蛋少,您要泻药?丹室里就该有。”
小蛋捂着肚子道:“快、快带我去找。”
小避一头雾水领着小蛋进了丹室,听他肚子不停在叫,不由道:“蛋少,您是吃坏了肚子闹腹泻罢?那该吃点止泻药才对。”
还止啊?我宁可泻死!小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泻药,我要泻药─”
小避只得从柜子里取了个瓷瓶交给小蛋道:“蛋少,用温水吞服一次五粒。”
小蛋如获至宝,攥紧瓷瓶道:“多谢!”转身奔回了厢房,抵住门拔开瓶塞,一口统统灌进嘴里,少说也有三四十粒之多。
然后,他坐卧不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等着肚子里发信号好再去“出恭”。
然而,或许是小避给错了药,或许是药力仍旧不够,等了足足一炷香,小蛋的肚子逐渐疼痛难忍,奈何就是没有要开泻的冲动。
又忍了一会儿,小肮下彷似有千万根火辣辣的钢针在狠劲戳刺,偏偏那团冰凉的鬼玩意儿,也像是被激怒了般翻江倒海,“咕噜噜、咕噜噜”呼啸汹涌起来。
冷热交攻又不得发泄,小蛋深感人生最为悲惨的遭遇莫过于此。
他翻滚到了榻上,纵是想出声喊叫,嗓子眼也给一团莫名的气浪堵上,连呼吸都困难。彷佛,他真的成了一个蛋壳,正打从里头孵化着那条小白虫,什么时候小白虫破茧而出,他这个蛋壳也就该碎成一地了。
来个人罢!小蛋痛不欲生,强烈期盼着。记起自己吩咐过江南的话,他又顿生绝望;或者,有谁来看一下新到的邻居也好啊,不是门口的葛氏兄弟会进来通禀么?但至少今晚,这些左邻右舍似乎对小蛋都不怎么感兴趣,到现在一个登门拜访的也没
有。
小蛋郁闷难受之极,狠狠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让呻吟出声。一个翻滚,却从里头扯落出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赫然写着“归元吐纳法”。
“归元吐纳法!”小蛋眼睛一亮,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欣喜道:“我怎么忘了盛大叔送我的这册炼气心诀?他说只要按照心诀修炼,虽不定能治愈我的怪症,却可归元贮气、澄静丹田,我干嘛不试上一试?
“就算不能把小虫子赶出来,让牠乖乖待在里头不要再作怪,也是好的。”
他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匆匆翻开册子,见第一页上的内容图文并茂、深入简出,显然是盛年特意针对自己所设计,不禁由衷感激道:“盛大叔,您可真是小蛋的救命活菩萨呀!”
他强按钻心刺骨的疼痛,依照图上描绘的人形双腿盘坐,左首虚托在小肮前,姆指蜷曲朝里,其它四指并拢稍稍向上翘起,默默念道:“神凝灵山如云泊,气走铜炉似风行─”再看角上的注释,足有近三百字的详解。
这十四字歌诀乃至整本《归元吐纳法》,实为盛年根据翠霞派无上心法“翠微九歌”中的真谛仙韵,替小蛋量身定做的。
只需按部就班一步步地修炼下来,三五个月内即可筑基培元、初收成效,大大降低小蛋因怪症走火入魔的危险。
但阴差阳错,居然被他当作收服镇定圣淫虫寒气肆虐的药方来用,这可是盛年始料未及之事。
也许是疼过头了,小蛋渐渐忘却了肚子里还在折腾的圣淫虫,聚精会神体悟着归元吐纳法,渐渐将丹田真气行开环绕流淌,不知不觉中带起了那股冰凉如水的寒流,腹胀的感觉果真消退了稍许。
他误打误撞,初战告捷不由信心大增,翻动到第二页上却是一句:“气炼九转沉炉底,身似柔絮不着力。”
小蛋心念微动,凝神聚集在丹田中风般流淌的真气上,尝试着引导它依照图上描绘的路线行动运转。
这事说来简单,可对于一个初窥仙道之门的少年来说,做起来依旧大为不易。好在他有的是坚忍不拔的耐心,于是忘乎身外光阴的飞逝,只是心无旁骛地催动真气,用一次次的失败换来点滴的进展。
那团冰凉的东西慢慢变得安静,小蛋的肚子也不像先前那样疼痛难忍了。
他忘我地徜徉在另一片奇妙的天地里留连忘返。直到天交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睡乡恬然。
第三章 朽木雕琢
第二天清晨,小蛋还在朦朦胧胧睡着,却被人一阵大力晃醒,睁开眼就听江南慌慌张张地叫道:“蛋少,快起来!蒙少都在客厅里等了您两盏茶的工夫啦!”
“蒙少?”小蛋诧异地用手指揉了揉昏沉沉的太阳|茓,察觉到体内汩汩流转的真气,缓缓归入了丹田。
小肮那团冰凉仍在,幸好疼痛消失,希望牠能永远安安稳稳待在那儿,别给自己添乱,毕竟,昨晚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着实不愿再体验一回。
窗外有风吹进来,小蛋的神志逐渐清醒,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忘情宫中。
小蛋将小册子收入怀中,穿鞋下地道:“他来做什么?”
“今天一早您要行拜师大礼啊。”江南满脸惊骇道:“咱们忘情宫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都会出席,您怎么给睡忘了?”
拜师礼?小蛋一醒,记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最不愿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叶无青击杀淡怒真人、血洗翠霞,而他,今日就要成为自己的授业恩师。
干爹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仙林正魔两道里统一认同的准则。小蛋不晓得自己的亲爹是谁,但至少有个对自己很好的干爹,他其实并不渴望再多上一位师父。何况,他是忘情宫宫主叶无青。
但他既答应了拜师,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悔。于是默默颔首道:“我知道了。”
“呼─”像是有一蓬灼热的气浪涌入,面色愤怒肃杀的蒙逊大踏步闯进厢房,甚至还盛怒中一把推倒了正端着洗脸水进屋的阿紫。
“小蛋,知道有多少人在长生殿上等你?”他犹如一头怒发须张的狂狮低吼道:“还不快跟我走!”
小蛋低声应道:“哦。”然后蹲下身子从地上扶起阿紫,关切问道:“妳没摔伤罢?”
阿紫受宠若惊,赶紧撑着地,勉力起身垂首道:“奴婢没事,多谢蛋少关心。”
蒙逊似乎很看不惯小蛋对一个下人也呵寒问暖的态度,不满地哼了声,探臂扯住他胳膊,催促道:“快走!”足不点地,拽着小蛋出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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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江南等人还听见小蛋在喊道:“蒙大哥,我还没洗脸!”
一路风驰电掣,小蛋满脑子的磕睡虫全给颠没了,稀里胡涂地就被蒙逊带到了长生殿外。
一百多级的白玉石阶两侧,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威武狰狞的石雕神兽,更有十六名灰衣武士凛然肃立。
小蛋抬头望去,大殿金碧辉煌、气宇森严,两面排开百面旌旗迎风烈烈招展,连蒙逊这般桀骜的愣头青,亦不由自主放低嗓音道:“跟着我进殿,别乱说话。”
两人走到殿口,蒙逊拱手向内恭声道:“弟子蒙逊携小蛋求见!”地球来客整理
殿内响起厉无怨的声音道:“进来!”
蒙逊应了声,扯扯小蛋衣角率先而行,小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直入大殿。
长生殿两厢黑压压有五六十人在座,中间一条红色厚软绒毯,笔直通到尽端的宫主金座前,叶无青高倨座上,神态肃穆,眼眸半闭半开俯视殿下,在他的左首,厉无怨侧身而坐,地位明显凌驾于众人之上。
姜楚儿侍立在叶无青身后,另有一个空位应是留给了蒙逊。
这么多人或坐或站,鸦雀无声,给人厚重的威严与压迫感。小蛋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只觉得果然要比戏台子上演的那套要强多了。
更大的不同在于,以前他只是台下一个看戏的,而今则身不由己成了戏中人。
而殿内的人个个都在打量小蛋,发现他衣冠不整、睡眼惺忪,恐怕一早起来未及洗漱整理,便赶来了这里,无不私下里频频摇头,只碍于叶无青的脸面,不敢有丝毫流露。
接下来的拜师仪式繁冗庄重,小蛋发现自己就如同一个牵线木偶,只是在别人的吆喝声中生硬地按口令机械执行:向忘情宫的历代宗师磕头,向叶无青磕头,向列位在座的同门师长敬茶磕头……好不容易听到一声“礼毕”,小蛋已是头昏眼花,只
想倒头大睡。
偏偏厉无怨还不准备放过小蛋,开始宣读忘情宫的三十六条金科玉律。每念一条,小蛋都必须如小和尚念经般,应上一声 “诺”,以示今后定当照办,不敢有违之意。
好在无论正魔两道的哪家门派,其清规戒律大体的主旨如出一辙,纵使像忘情宫这般魔道,一样也不会倡导徒弟弒师同门相残之类的行径,至于做得到做不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小蛋也无需体会口不应心的痛苦。
他的痛苦是来于,不晓得这场仪式何时才算是结束,毕竟昨晚又折腾了半宿,疲惫不堪的他,只觉得长生殿里的空气是那
样沉闷、那样压抑,让他透不过气。
宣示完门规,厉无怨退回座上。
不等小蛋把腰杆挺直,便听叶无青道:“小蛋,你既已入我门下,也该有个正式的姓名。老夫已替你想过,从今日起你就叫『常寞』。『寞』乃本门忘情八法的最高心诀,也是为师对你的期望所在。”
“常寞─”小蛋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叶无青为他起的新名字,可怎么念都觉得陌生而别扭,远不如“小蛋”来得顺口亲切。
殿上人等纷纷颂贺道:“恭喜宫主又收佳徒,谨祝寞少来日大放异彩、光耀天陆!”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小蛋有种想哭的冲动,很想告诉他们说:“我不是寞少,我叫小蛋!”然而他终究忍耐住,自始至终保持着缄默。
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拜师典礼,终于告一段落,但小蛋的苦难远没有结束。因为紧接着还有一场方兴未艾的拜师宴,在后殿开席。
作为今天酒宴的主角,小蛋硬着头皮跟在蒙逊的身后,一桌桌地向那些素不相识、连名字也记不清的人们敬酒致谢,感谢他们百忙中抽出宝贵的光阴,来出席自己的拜师典礼。
尽避,他们不过是冲着叶无青的面子,不得不来、不敢不来而已。
两三杯酒下肚,小蛋便醉了,随后的事情,也就成为记忆里的一片空白,后来听师姐姜楚儿说起,当日的酒宴上,他的表现果然很像一个“小淫贼”,甚至对着七老八十的婆婆们,那双眼神看过去都是直勾勾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抬回了家,又是谁替他洗了澡、换了衣服,等酒醉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也许是醉酒的后遗症,脑袋沉甸甸地发晕,肚子里偏又空荡荡好不难受。这时就体现出了有下人的好处,很快阿青便端上
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糖藕粥。可惜小蛋实在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两口就停下了。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意识到这漫长的一日一夜,仅仅是自己来到忘情宫的一个开始;意识到在众人的眼里,他已不是小蛋,而是忘情宫宫主叶无青新收的弟子─常寞。
“寞少,寞少─”当阿青第三次轻声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小蛋才记起她是在叫自己,转过头,阿青端着洗脸水正站在床前,问道:“您要不要洗一下再睡?”
小蛋点点头,坐起身道:“谢谢。对了,江南呢?”
阿青拧吧了热毛巾递给小蛋,回答道:“江爷还在和杜先生清点各家给寞少送来的贺礼,打算抄出一份清单给您过目。”
小蛋哦了声,热乎乎的毛巾抚拭在脸上,顿起一股清凉曼妙的舒适感,还有一股淡淡的辛辣香气。
他愣了愣,发现盆里漂浮着一根窄长的深紫色叶片。“这是什么?”他指着叶片问。
“紫寒草。”阿青道:“杜先生说这东西虽然阴寒辛辣,不能食用。但泡在洗脸水里给寞少醒酒,却再合适不过。”
小蛋怔怔盯着紫寒草半晌,忽然伸手将它从盆子里捞起,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道:“好辣!”
“可不是?”阿青莞尔道:“这东西路边到处疯长,除了醒酒和炼药也没什么大用。要不是杜先生说起,奴婢也……”
她的话语猛然中断,睁大杏目,错愕地望着小蛋将一小截湿漉漉的紫寒草,塞进了嘴里,慢慢地嚼起来,失声道:“寞少,这东西可不能吃!”
小蛋一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鬼使神差,就把紫寒草塞进了嘴里,好像这动作近乎是一种可怕的本能奇網收集整理,就如猫见了老鼠,狗看到骨头……偏偏,他嚼了两下还觉得挺好吃,带着强烈的渴望,咽进了肚里。
阿青目瞪口呆,差点把洗脸盆失手打翻,瞧着小蛋又吃掉剩下的一截紫寒草,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在唇边舔了舔。
小蛋完全没有留意阿青似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紫寒草阴寒的液汁顺着喉咙流入体内,小肮下立时生起一小簇暖洋洋的火,那团久聚不散的冰凉感不禁稍稍减轻,顿感舒服畅快了许多。
“不会罢,我肚子里的虫宝宝居然喜欢吃这个?”小蛋已醒悟到,这又是那条阴魂不散的圣淫虫在体内作怪,几口紫寒草下肚,小肮暖意融融,像有个小火炉焐着,说不出的爽气。
他看着空荡荡的水盆,问阿青道:“妳刚才说,这玩意儿山上有很多?”
“是,是很多。”阿青看着他就似看着一个怪物,结结巴巴回答道:“满山都是。”
小蛋掀起被子穿鞋下地道:“快,带我去再采点儿回来。”
阿青傻在那里一动不动,问道:“寞少,您、您爱吃草?”
小蛋不管不顾冲出门道:“不是我喜欢,是我肚子里的宝宝喜欢!”
“咚!”一语落定,阿青手里的铜盆终于落地,整个人几乎没一下晕了过去。
两人出了宅院,入夜后的忘情苑寂静不少,多数人已结束应酬,开始今夜的修炼。
走出约莫里许,小蛋果然在路边的杂草丛里,找到了大簇大簇生长的紫寒草,在月光照耀下,水灵灵地无比“可爱”。
小蛋迫不及待地一把把拔起紫寒草,直往怀里塞。怀里装满了,就朝袖口里放,嘴里还不停招呼阿青道:“快,帮我多采点带回去。”
阿青已彻底失语,愁眉苦脸帮着小蛋将道边的紫寒草一扫而空,抱在怀里,辛辣气味刺得鼻子痒痒的,害得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小蛋也不怕脏,顺手摘了一片塞入口中,眉开眼笑道:“好东西,果真是个好东西!”地球来客整理
他心头恍然道:“难怪昨晚虫宝宝闹腾得那么厉害,敢情牠也是饿了。”想到有了紫寒草源源不绝地“慰劳”,圣淫虫多半会安分很多,禁不住大是兴奋。
原来当日被小蛋误吞了的圣淫虫,其肉身虽被融解消化,害得小蛋连连出恭不停,但精气元魄却因得到新的宿体,而在小蛋的丹田内寄居下来。
柳翩仙豢养此物时,差不多每个月都要采撷数名Chu女的元阴,以供其需。如今换了个主人,圣淫虫的胃口照旧。若非有了紫寒草,时日一久,牠凶性大发,势必要反噬其主,昨晚的事仅属其心怀不满的征兆罢了。
那紫寒草本是性情阴寒的野生草药,在西域比比皆是,少有人在意。然而在无法继续获得Chu女元阴滋养的情况下,圣淫虫退而求其次,却将它当作了补充精元的替代品,也是任何人都料想不到。地球来客整理
这其中的因由道理玄之又玄,小蛋当然也不可能明白。而事实上他也没去多想,只求肚子里的虫宝宝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
两人一身泥土草屑满载而归,把厢房门外等候多时的江南和杜先生,齐齐看呆。
小蛋乐呵呵开门入屋,把收集来的紫寒草铺满一地,问道:“江南大哥,杜先生,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江南这才记起来意,取出一份清单道:“寞少,这是今天各家送来的贺礼,请您查点签收,然后我和老杜好将它们归入库房保管。”
小蛋接过来借着灯火扫了两眼,看得出江南和杜先生做事很用心,将送礼人的姓名身分、礼物名称以及数量等分门别类,工工整整、满满当当地誊抄在了六张大纸上,其中不乏古玩玉器、字画珠宝等贵重物品。
他有生以来破天荒收到这么多的贺礼,当下笑了笑道:“我又不开店做生意,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江南大哥,你和杜先生商量一下,全都分给大家罢。”
众人大吃一惊,杜先生道:“寞少,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们也消受不起。”
小蛋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使不得?反正又不是我花钱买的,都分了罢。”
江南迟疑着接回清单道:“那您也该先挑两件,剩下的小的们才敢拿了去分?”
小蛋想了想,道:“我就要那对『凤纹红玉镯』罢。”
江南又惊又喜,俯身道:“多谢寞少赏赐!”心里奇怪,小蛋为何单单要留下一对玉镯,那可是姑娘家戴的东西。难不成想用它去讨好自己的新师姐姜楚儿?
其实小蛋是记起了罗羽杉,尽避礼物无法送出,但不妨暂且收起,待日后得遇机会赠上。
这次为了拉拢小蛋,更为了表演给叶无青看,各家所送的贺礼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江南等人均分下来,收获亦大为可观。
阿青芳心窃喜,不由寻思道,这样慷慨豪爽的主人,委实是头回见着,虽说性情有点怪异,但送起东西来还真不含糊,为了好生报答寞少的恩赏,说不得明早要拉上阿紫、小避他们,再采一大车紫寒草回来。
江南高兴过后想起一事,禀报道:“寞少,蒙少送您回来时让小的转告,明天一早宫主在愚步斋召见,要开始正式传授您心法绝学。”
小蛋一听头又疼了,下意识拿起桌上一根紫寒草,放进嘴里大口嚼着,闷闷道:“我知道了,明早就劳烦江南大哥叫醒我。对了,愚步斋在哪里?”
“在克己轩的对面。”江南想想说了等于没说,道:“明早我给寞少引路罢。”
小蛋意兴阑珊,待众人退出厢房也关门上床,修炼起盛年的归元吐纳法。毕竟对付自己肚里的虫宝宝,光靠紫寒草怀柔还不够,必须多准备几手以防不测。
这就像干爹以前教诲他所说的,软硬兼施,神仙也吃。
翌日醒转,窗外的天色刚蒙蒙亮,小蛋索性又参悟了一会儿天照九剑,这才听见江南来叫醒自己。
洗漱过后,不忘在怀里揣上一把紫寒草,两人出门前往愚步斋。
路上行人稀少,却少有不知道忘情宫这位新贵的,纷纷上前招呼问候。
江南早年曾作为厉无怨麾下灰霜营的备选新人,进了忘情宫,奈何资质不堪大用,没五年就给淘汰下来,在忘情苑里当了
份闲差。
仗着世故干练的特点,五六年间爬升到了一个内务小头目的位置上,直至今日跟了小蛋,才真正有了一丝扬眉吐气、出人头地的感觉。
到了愚步斋外,江南识趣地停步,小蛋单独入内。
结果,他还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叶无青一身青衣高高在座,蒙逊和姜楚儿侍立两侧。下首坐的是厉无怨,身后也站着八名弟子,一望即知无论哪个都是小蛋现下招惹不起的狠角色。
小蛋规规矩矩地给叶无青、厉无怨请安问候,然后眼光朝地等候发落。
叶无青道:“常寞,从今日起,本该由为师亲自向你传授本门绝学。但近日老夫正在静心参悟『铜炉心鉴』的第十八层神功,须连日闭关,无暇他事。故此暂由厉师兄代为教导,你要用心修炼,不得偷懒。
“每过半个月,为师会亲自考评一次你和蒙逊、楚儿的修为进境,若是发现有谁迟滞不前,便要以门规严惩。你都听清楚了?”
“弟子听清楚了。”小蛋回答道,想着不用每天面对叶无青,竟是感觉一阵轻松。
叶无青点点头,起身道:“厉师兄,下面就交给你啦。”径自大步离去。
厉无怨起身送走叶无青,重新落座道:“蒙逊,你的『忘情八法』近日正修炼到紧要关头,若遇到疑难,尽可来问老夫。”
蒙逊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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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无怨目光转向姜楚儿,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道:“这次下山,妳先是在客栈闹事,继而变本加厉大闹裕德池,险些暴露
行踪,危及敝宫大计。自己说,该当何罪?”
姜楚儿恨恨瞪了小蛋一眼,垂首道:“弟子听凭师伯责罚。”
小蛋忍不住道:“厉─那个师伯,不怪楚儿师姐。都是小蛋不好,我……”
他的话没说完,厉无怨已冷冷截断道:“第一,我不让你开口,你不得说话;第二,你现在叫常寞,不是什么小蛋。最后,本门戒律一视同仁,你不用为谁开脱。”
小蛋只得闭嘴,既然大家都叫自己“常寞”,那往后就经常沉默好了。
厉无怨道:“我已请示过叶宫主,罚妳在诸极玄黄洞天面壁三个月,妳可服?”
姜楚儿的面色刷地苍白,盈盈拜倒,颤声道:“弟子姜楚儿谢师伯恩典!”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不知道“诸极玄黄洞天”是什么玩意儿,那边蒙逊猛然跪倒道:“师伯,师妹一时任性触犯门规,弟子也难逃监护不周之责。请师伯将弟子也一并罚入玄黄洞天,与师妹同受此罚。”
厉无怨哼哼道:“没你的事,退下!”
蒙逊那样一个做事横冲直撞的凶人,闻言竟不敢多说一句,颓然退回到小蛋身侧。
小蛋满头雾水,悄悄问道:“蒙师兄,那个什么洞天很危险么?”
蒙逊充满愤怒地瞪视小蛋,想想就算痛揍他一顿也无济于事,嘿了声,扭头不答。
忽听厉无怨道:“常寞,你在拜入本门前,虽曾追随常彦梧,但以老夫对你的观察,眼前你的修为尚停留在『登堂』境界,较之蒙逊和楚儿尚相去甚远。”
天晓得当年北海仙翁是如何教导弟子的,居然连仙家修炼的九层境界都吝于指点。常彦梧无从知晓,小蛋自然也无法听懂厉无怨所言的“登堂”,又是个什么境界。
发现他有些迷惑,厉无怨暗自冷笑,区区不入流的北海八鬼,能调教出什么好货色?这小子竟连登仙九境也不清楚,实在荒唐!
但谁教叶无青心血来潮收了小蛋呢?厉无怨无奈,耐着性子解释道:“古往今来无论正魔两道修炼之士,虽各自的功法大相径庭,却大致都必须经过九境九劫,方能羽化飞仙、功德圆满。
“这九境九劫嘛─蒙逊,你来告诉常师弟!”
蒙逊心道,您懒得浪费口舌,就把这苦差使交给弟子我啊?如连珠炮般答道:“九境是窥径、登堂、入室、观微、知着、通幽、坐照、忘情、大乘。每升一境,便需渡过一劫,依次为:金、木、水、火、土、空、幻、情、死。弟子说完了。”地球来客整理
他说得快,九境九劫又是小蛋头一次听说,别说记,连听没听明白都在模棱两可之间。 地球来客整理
厉无怨也不管,拖长声音继续道:“本门的修炼心法『铜炉心鉴』分作十八阶,每两阶便对应登仙一境。每进两阶,必遇一劫。若抵御不住,则功消神散、无人可救。
“你若兢兢业业依照老夫的教诲勤于修炼,则小命无碍,否则后悔也是白搭。
“稍后,我便将『铜炉心鉴』的初阶心诀传授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小蛋心道:“你小子到底是块什么料,就要见分晓了。”
第四章 如此佳徒
半个时辰后,众弟子陆续散去,厉无怨只将小蛋留了下来,自是要亲自传授“铜炉心鉴”的入门功法。
小蛋目送姜楚儿离去的背影,心头歉道:“也不晓得诸极玄黄洞天是个什么地方,竟让蒙师兄对我愤怒成这样。地 球来客整理
“唉,想必楚儿师姐这回要吃苦头了,等她面壁回来,我得找个机会向她好生赔不是。”
正寻思着,厉无怨已站起身道:“随老夫来。”
两人进到愚步斋内,里头别有洞天,竟是十余间形态、面积不尽相同的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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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无怨虽没回头,却注意到了小蛋在身后的举动,冷冷问道:“你在吃什么?”
敢情站了一早上,小蛋的肚子又觉饿了,正在慰劳自己,他忙把剩下的半截紫寒草藏进怀里道:“没什么。”
厉无怨很是不喜,推开一间静室的门道:“又不是姑娘家,整天嘴里嚼着莫名其妙的零食,成何体统?”
小蛋也不争辩,应道:“是,弟子下回一定留神,尽量少吃些。”
厉无怨没好气道:“进来!”阔步走入静室,在一个空蒲团上坐下。
小蛋犹豫了下,在他对面的蒲团正襟危坐,静室的门无风自闭,光线顿时变得幽暗。
厉无怨徐徐道:“还记得老夫适才告诉过你,本门的修炼心诀叫何名称?”
对于刚说过的,小蛋还不会忘得那么快,回答道:“叫『铜炉心鉴』,分十八阶。”
尽避小蛋只是答对了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厉无怨心里竟油然生出一丝欣慰道:“还好,至少他不是白痴。”想想堂堂忘情宫宫主兴师动众收下的弟子,对其的要求仅是如此简单,他也不知该笑该哭。
“不错,十八阶。”厉无怨道:“如你的蒙师兄,最近已修炼到了铜炉心鉴的第十三阶『显定极风』,你姜师姐稍差些,业已晋入第十二阶『太安皇崖』的境界。”
小蛋心里动了动,想起了自己的师姐姜楚儿,正被罚往诸极玄黄洞天内面壁三个月,也不晓得她的情况如何了。
厉无怨接着道:“本门功法不同于所谓的名门正道,讲究先易后难、循序渐进。所以初学者仅需三个月,就能炼成第一阶的『虚无越衡』心诀,一年内即可晋升到第三阶修炼『赤明和阳』的功法。
“假如天赋过人又心无旁骛,不出二十年,『太安皇崖』的修为唾手可得。但再往上每行一步,都会凶险倍增、艰辛万分。
好在,如今你还不需要考虑这些。”
那倒是,二十年后,自己能否修炼到“太安皇崖”也未可知;又或许厉无怨压根就没看好他能修炼到十二阶呢?地球来客整理
忍着嚼紫寒草的强烈欲望,听厉无怨又道:“大凡各家的心法真言均是洋洋万言,但修炼主旨却尽皆言简意赅。要想炼成本门心法,你只要牢记『绝情灭性』这四字真言,修炼起来当可事半功倍。”
小蛋诧异道:“师伯,不是忘情见性么?”却是把忘情宫和见性山庄的名字熟记在心,这时给搬出来套上了。
厉无怨一怔,没料到这傻小子居然会顶撞自己,不悦地哼了声,也不理睬他,说道:“今天上午我传你『虚无越衡』的三十六句口诀,你认真牢记、用心思悟。午后便在这里静修参悟,明日清晨老夫要考校你的进境。”
小蛋应了声,看厉无怨眼睛微合,好像没在看自己,忙抓了把紫寒草塞进嘴里。
然而厉无怨是何等人物,岂会被小蛋蒙过,勃然怒喝道:“你又在吃什么?”
小蛋满嘴塞着紫寒草,堵得说不出话,只好老老实实从怀里掏出一根给师伯过目。
厉无怨差点背过气,“啪!”一巴掌打飞紫寒草道:“你又不是畜生,吃草干什么?”
小蛋三口两口吞下,肚子里舒服了许多,嗫嚅道:“不是我要吃,是─”
厉无怨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森然道:“别让老夫再看见你吃紫寒草,懂么?”
小蛋赶紧点头,只当师伯宽宏大量饶过了自己这回。他哪里晓得厉无怨生性冷酷,对自己的弟子动辄棱辱大骂,更莫遑论忘情宫的一干部属了。
虽说对待蒙逊和姜楚儿稍好一些,但触犯门规责罚起来亦绝不手软,今早的事情便是明证。只因叶无青私下交代他,对小蛋要“恩威并用,怀柔为主”,他才不得不收敛凶性,强自隐忍。
要是换个人在他说话时偷吃,早一掌拍碎了脑袋。
有了这一小段不愉快的Сhā曲,厉无怨也无心再为小蛋详解了,说道:“我先念一遍三十六句口诀,然后再做解释,你专心 听好。”
小蛋点点头,无奈眼皮子开始犯困,似乎存心要和厉无怨过不去,脑袋渐渐变得沉重,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点着,迷迷糊糊就听师伯念诵道:“破浊念,是为显;守灵心,是为定。夫天设铜炉铸炼万灵,惟我辈矫矫不群,何也……”
听着听着,小蛋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在这安静封闭的石室里,绷紧了数日的心神终于得到了放松,将厉无怨的诵读当作
催眠曲般恹恹欲睡。
其实,这不仅是小蛋体内与生俱来的“梦觉神功”在作祟。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潜意识里早对整个忘情宫产生了极度的抵触情绪。
他忘不了盛年的悲愤,忘不了淡怒真人浑身浴血的身影,更不能忘记燃烧在翠霞山巅的火,这一切都令小蛋无法认同叶无青,无法融入忘情宫,甚至无视他对自己的优待。
或许对某些人而言,能拜忘情宫宫主为师,乃是一件无上的荣耀,但对小蛋,却只不过是用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去换取罗羽杉的自由而已。
他既无法开心,也不感兴趣,往后岁月的修炼成果亦就可以预期。
起初,厉无怨以为小蛋在安静而专注地聆听,可慢慢觉得不对劲,待他定睛观察,不由火冒三丈,弹指射出一束精光,击中小蛋胸口!
小蛋啊呀大叫,身上像被蝎子灼了口,火辣辣地疼,禁不住跳将起来,揉揉眼,便看到厉无怨满面狰狞正迫视着自己。
小蛋自知理亏,不等师伯训斥,乖乖认罪道:“师伯,我错了。”忍着疼,毕恭毕敬重又在蒲团上坐下,拼命撑大眼睛,不让自己再睡。
就这样勉勉强强熬过一个上午,稍事休息后,小蛋便独自在静室里,修炼起上午厉无怨传授的三十六句“虚无越衡”心诀。
由于盛年赠给小蛋的归元吐纳法,仅能用作导气筑基,本身并无法修炼翠霞派的“翠微真气”,故此避免了他同时修炼“铜炉心鉴”后,正魔两股真气相冲相激、走火入魔的可能。
至于原本存在的那股不明不白的“梦觉真气”,连叶无青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无从识别其来历。
念及明早厉无怨要考核,半个月后,叶无青亦将亲自检查自己的进展,小蛋偷偷嚼了两根紫寒草后,勉为其难修炼起来。
果如厉无怨所言,“铜炉心鉴”初阶心法并不复杂,何况小蛋好歹也有点根基。地球来客整理
静坐半个多时辰,丹田内一缕灼热流渐生,汩汩游走,痒飕飕的倒也好玩。似乎,圣淫虫的精魄对这缕新生的魔气也很对 胃,始终蛰伏不动,省却了小蛋的麻烦。
傍晚时分,厉无怨回到静室。见小蛋老老实实如老僧入定正在修炼,不由稍感气平,暗道:“笨不要紧,只要肯用功,总能将就。”回身往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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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迈开步,忽闻背后传来细微的鼾声,厉无怨一呆,转过头,几乎没昏过去。
这宝贝师侄哪是在入定炼气,分明睡得正香!
饶是他凶残成性,这刻也只能绝望地哀叹道:“天啊,叶师弟这是给自己收的什么徒弟?异日本门的威名不毁在他手里,我就跟他改叫『厉无蛋』!”
冲上去一把揪起小蛋的后脖领,左手“劈啪劈啪”连抽八个耳光,低吼道:“混蛋,你真当老夫不敢动你!”
孰知小蛋此际体内“梦觉神功”正在流转,受此刺激立时错乱涣散,身躯一颤,不但没睁开眼醒过来,反而“哼”地吐出口淤血,昏了过去。
厉无怨一凛,已察觉到小蛋真气有异。他可不敢真弄死了这个不成材的混蛋,否则回头如何向叶无青交代?于是忙将小蛋放下,双掌抵住他背心注入铜炉魔气,替其疏导经脉,约束真气。
好不容易真气纳入丹田,小蛋悠悠苏醒,浑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厉无怨站在自己身旁一脸紧张,感激道:“师伯,弟子劳烦您老人家操心啦。”
厉无怨万念俱灰,先前的怒气了无踪影,心道:“罢了,我为他费心作甚?随这小子去罢,大不了今后找个机会劝叶师弟将他废去,也好过将来给本门丢人现眼。”终究,“厉无蛋”自己是万万不能做的。
小蛋哪晓得他的心思,往敞开的门外看了看,惊讶道:“天已经黑透了。”
厉无怨全没了火气,沮丧挥手道:“你回去罢,明早再来。”也不管小蛋是否答应,头也不回出了静室。
小蛋乐得如此,摸黑出了愚步斋,江南居然还在门外守候。
两人回到小蛋的宅内,推开厢房的门却是呆住了:地上桌上、柜里床下满满都是摊放的紫寒草。
小蛋愕然道:“你们、你们一整天为我弄来了这么多紫寒草?”
阿青笑吟吟端着洗脸水进来,说道:“这都是江爷的主意。他说您对咱们慷慨厚赠,无以为报,只好多摘些紫寒草聊表心 意。” 在小蛋看来,用那些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的贺礼,换来一屋紫寒草,实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连声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啦。”
相处两日,众人对小蛋和蔼憨厚、毫无主人架子的作风,都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也都亲近了不少。
昨日为他取泻药的小避从门外探进脑袋,笑呵呵道:“要是寞少肯教咱们几手功夫,我明日就把忘情宫方圆百里的紫寒草拔个精光。”
小蛋放下洗脸巾,疑惑道:“你们的功夫都是要跟我学么?”
江南一呆,随即笑嘻嘻道:“寞少有所不知,咱们这些人,大都是从忘情宫后备弟子的各类选拔里给淘汰下来的,自身修为着实有限。倘若能追随上一位好主人,愿意将他的绝学赏赐个三招五式,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小蛋恍然道:“我说怎么在长生殿门口列队的灰衣武士,个个看上去都很厉害,敢情是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
“可不是?”小避道:“就算能选上,也得分个三六九等。譬如厉副宫主的灰霜营,那是万里挑一、精英中的精英。他的八名亲传弟子各领一个十一人队,可后头的候补武士还有百多个,随时等着入替。”
小蛋听得咋舌,思忖道,忘情宫一战险些灭了翠霞,除了叶无青的谋略,其庞大的实力也真够瞧的,难怪能称雄西域、威压百派。
江南苦着脸道:“相比之下,咱们这些人若非有幸追随寞少,恐怕在忘情宫混上一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
回想起这两天的际遇,小蛋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跟着我也未必就是幸运。”
阿青笑道:“不管怎么说,能遇上寞少就是我的福气。”
不防门口有人叹息道:“只是像寞少这样的老实人,难在忘情宫里出头啊。”
小蛋闻声望去,讶异道:“杜先生!”
杜先生一醒,歉疚道:“老朽失言了,寞少千万别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说罢朝小蛋抱拳一礼,施施然离去。
小避手扒着门框,目送杜先生低声道:“这老先生,老得有些阴阳怪气了。”
小蛋默想他的话何尝没有道理,只是杜先生也决计想不到,自己其实并不指望能在忘情宫里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如果哪天,叶无青不再关注自己,最好是能忘记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徒弟,那才是最让自己兴奋的一天。
阿青道:“寞少,往后有空您就指点我们两手罢,反正各府的惯例如此,也不犯忌。”
拂视过江南、小避和阿青满是期盼的脸,小蛋心中苦笑。自己会的一点可怜的本事,可能连最低等的灰霜营武士也打不过,哪有资格来教他们?
但不忍令他们失望,硬着头皮道:“好,等我回头好生想想能教你们什么。”
众人尽皆大喜,江南道:“咱们不打扰寞少晚上用功了,不然可是罪过。”
等众人退走,小蛋回屋上床静坐沉思。
教江南他们什么才好呢?干爹的北海绝学未得允许,他不敢私授;盛年的天照九剑道理也是一样。罗牛赠的天道星图,自己想教也教不了,算来算去,只剩下新近开始修炼的“铜炉心鉴”。
可他自己才修炼到第一阶的前三十六句,况且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胡乱教授岂不害人?毕竟内功心法修炼起来极为凶险,闹出岔子可不是好玩的。
想了半天,仍旧不得要领,沮丧道:“再等等罢,说不定过几天师伯会传我忘情宫门中的某种绝学,刚好合适呢?”
这晚他也不去继续修炼“铜炉心鉴”,只对盛年的归元吐纳法静心参悟,以期能镇住来日可能造反的虫宝宝。
后半夜不觉又睡了过去,第二天的晨课自又一次习惯性迟到了。
如此日复一日,教的人失望灰心、不愿尽责,学的人漫不经心,也不专注,其效果如何可想而知。
这天清晨小蛋照常前来愚步斋报到,却意外地看见师尊叶无青赫然在座,这才意识到今天是考评进境的日子。
他不清楚,自己的师伯会如何向叶无青评价这半个月的修炼情况,从师父不见喜怒的漠然神情里,也看不出丝毫端倪。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叶无青微一颔首道:“常寞,你自觉通过这些天的苦修,进展如何?”
小蛋看了看一旁默坐冷笑的厉无怨,回答道:“弟子也说不好,让师伯费心了。”
“蒙逊。”叶无青吩咐道:“用三成功力和常寞试招,只当是实打实的对决,但不得伤他性命。”
蒙逊应声出列,躬身道:“请问师父,弟子是否将他击倒在地就算赢了?”
叶无青摇头道:“何时叫停听我命令,你只管与他过招就是。”
且不说蒙逊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小师弟,仅是姜楚儿受小蛋牵累,被罚往诸极玄黄洞天的事,蒙逊早已耿耿于怀。今日难得叶无青“开恩”,他焉能不好好招待小蛋一番?
走到小蛋面前,草草一礼道:“小师弟,请先出招。”
小蛋不知厄运将临,仍当是普通的一场同门切磋,好让叶无青考教自己的进境,当下还礼道:“多谢蒙师兄赐教。”调息凝神,想着该如何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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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半个月,他只练了个似是而非的“铜炉心鉴”初级,忘情宫的诸般掌法身法、剑法指法一概不会,如今要让他出招和人对练,也着实够为难小蛋。
吐气扬声振臂出掌,一招攻出,用的还是常彦梧所传授的“摩冰掌”。
蒙逊重重一哼,侧身出爪,“哧拉”一响,小蛋右臂衣衫破裂,露出三道血淋淋的指痕,痛彻心腑。仅这一招,已高低立判。
但叶无青有言在先,他不叫停就不算结束,蒙逊放开手脚左腿飞出。小蛋忙朝左闪,岂知中了对方的虚晃,“砰”右肩又捱了一掌。
他跌跌撞撞退出数步,险些坐倒在地,整条右臂麻木难当,已不能动弹。
旁边的厉无怨等人瞧得无不摇头,暗道这哪里是同门切磋,给蒙逊当练功靶子都欠奉。
蒙逊虽对小蛋心中不满,但不敢违拗师父严令,果真只用了三成功力,接着拧身欺近,又一爪锁向小蛋咽喉。
他的劲力虽减,速度却愈发迅捷,小蛋只恍惚看到一只大手五指齐张,奔着自己Сhā了过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抬左掌封架。
蒙逊手腕一沉晃过小蛋,铁爪“嗤”拉下他身上一大片衣衫,外带加赠五道血痕。似乎还嫌这不足以替师妹出气,跨步出腿蹬中小蛋胯骨,“呼”地飞跌出去。
小蛋满眼金星,结结实实摔落在地。咬咬牙他挺身跃起,重新摆开门户,眼角余光打量叶无青,思量道:“敢情忘情宫里同门过招是真打,他存心考验我来着?”
蒙逊见师父不出声喊停,纵身再上拳脚相加,短短半盏茶的工夫,小蛋已是口吐血沫、吁吁喘息,每摔飞一次都晕头转向地勉力爬起。
他不求饶,叶无青也不喊停,蒙逊索性揍个痛快。左一拳、右一腿,终于小蛋倒地不起,努力撑了几次又无力地扑倒。
叶无青居然还没有开口,好像真铁下心,要把这个新收的不成材弟子,给活活打死算了。
小蛋全身真气淤塞,眼前一阵一阵的黑了又亮,亮了又冒金星,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再也察觉不到其它,甚至, 不远处蒙逊的身躯,都化作了一道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黑影,在剧烈晃动。
他不明白叶无青为何如此,也不晓得蒙逊的下手为什么那样重、那样狠。只是迷迷糊糊想道:“我要爬起来,他没叫停,我就不能认输!”
在他木讷温和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刚毅血性。只是,很少有人了解,而他自己也从未真正意识到。
又吐了口血沫,第七次的起身又以失败告终。额头“咚”地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差点令他晕厥。
恍惚里,眼前的星星又多了起来,耳朵里听见了“劈哩啪啦”烟花燃爆的脆响……
蒙逊一步步走近,俯低沉重的身躯,伸手抓向小蛋的背心道:“起来,别在地上装死。忘情门下,没有软蛋!”
我不是软蛋!昏沉沉的神志陡然爆发出石破天惊的怒吼,小蛋也不晓得从哪里生出的力量,一股螺旋气劲骤然升腾直灌左臂。
他猛然奋力抬手,不可思议地抓住蒙逊右腕,想也不想拼命朝脑后一甩。
蒙逊猝不及防,袖口的衣袂竟被螺旋气劲绞碎一圈,身子横空飞起,掠过小蛋直往前抛出。幸亏他修为胜过对方太多,小蛋又是疲惫乏力,见势不妙,忙在空中挺腰翻身,顺势飘落在地。
腕上一缕疼痛刺入蒙逊心底,更伤的却是他的自尊。他,堂堂的忘情宫宫主叶无青座下大弟子,居然被才入门半个月兼且半死不活的小师弟给摔飞了出去,当着师父师伯,还有厉无怨门下一干师兄弟的面,可谓颜面丢尽!
眼中凶光一闪,冷笑道:“好个小蛋,差点就骗过了蒙某!”
回转过身正要再给小蛋一记重击以泄怒火,只听叶无青冷漠的嗓音道:“可以了。”
可以了,这就结束了么?蒙逊一呆,怔怔望向木无表情的师父,最终垂首道:“是!”
“可以了……”小蛋觉得这声音彷似从天外传来,没有欢喜也没有愤怒,漫天的星辰却在环绕着他,向他亲切微笑。
在失去神志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稀听见叶无青在说:“让常寞休养三天,然后就请师兄将本门的『溜火神掌』传授给他。”
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五章 溜火神掌
“幸好,都是外伤。”这句话是杜先生说的。
“还好,宫主赐下的丹药够灵。”这话,好像是江南说的。
至于其它还有谁在、他忽昏忽醒间说过什么,小蛋事后已全然回忆不起。
忘情宫宫主叶无青的话是金口玉言,绝不会错,所以小蛋在第四天果然恢复了过来,至少身上该结疤的地方都结疤了,该肿的地方也都肿起来了。
然而,当他清醒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却令守护在旁的江南等人瞠目结舌。
望着众人的脸,小蛋舔舔嘴唇,微弱的声音无比执着地说道:“草……我想吃紫寒草……”
可能紫寒草的效用,果真被小蛋发掘出来了,这日早晨小蛋又出现在了愚步斋门前。
他仍然很心平气和,因为在他看来,叶无青如此作为,多半是想激起自己的上进之心,好奋发图强,免受蒙逊的进一步羞辱。
可要是换个心眼灵活点的人,或许就能想到,叶无青此举未尝不是在逼他,逼他出于求生本能,而施展出来自天道星图上的体悟;实际上,小蛋也果然用了出来。
可惜,“生生不息”也好,“星移斗转”也罢,皆乃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到头来除了小蛋的全身青紫淤伤,叶无青依旧什么也没得到。
或许蒙逊的半跤也没白摔,厉无怨再见到小蛋时,审视他的眼神颇有变化,传功时,较之前几日无形里用心了许多,想来
是小蛋表现出的血气和硬挺,让大家意识到,他绝不是个窝囊废。
上午传授过“铜炉心鉴”的口诀,小蛋一边几乎掩耳盗铃地偷吃着紫寒草,一边听厉无怨交代道:“这心法你下午先试一遍,我有事,等我处理完,回头再来传你『溜火神掌』的入门要诀。”
也许头几天在床上睡多了,这日下午,小蛋修炼“铜炉心鉴”的过程中,居然没再睡过去。等到厉无怨回转,刚好将新传的口诀走过一遍。
“被打怕了罢?”厉无怨见状心道:“早知道换老夫来爆揍你一顿,效果可能会更好。”
他在蒲团上落座,开始讲解道:“『溜火神掌』是本门世代相传的看家绝学,以『铜炉心鉴』为内功根基,易学难精,能炼到登峰造极之境的,历代以来也屈指可数。
“它的心法共分三层,多数悟性不够的人,都在第一层迟滞不进,难有作为;如你的蒙师兄,则已修炼到第二层;至于第三层的心诀,目前能够参悟掌握的,全宫上下仅只三五人而已。”
小蛋想了想,问道:“师伯,那第一层的心法怎么样才能算炼成?”
厉无怨淡然一笑,从袖口里取出个鸡蛋,“啪”地捏碎倒入左掌掌心。掌上赤芒乍闪“哧哧”连声,那鸡蛋弹指便被烤熟,一如厨房做出的煎蛋黄白分明。
一扬手,整只煎蛋飞起在空中“啵”地崩为齑粉,落到地上什么痕迹也看不见。
厉无怨擦擦手,说道:“等你练到这个地步,就能伤人经脉内腑于无形。这『溜火神掌』的第一层境界,亦算小有所成。”
小蛋嘴里没说,内心却在寻思,往后要是身上的衣衫给淋湿了,用它烘干倒也方便。
花了两个时辰,初步讲解过“溜火神掌”的运气心诀和总纲概要,厉无怨将一本册子交给小蛋道:“第一层掌法心诀都已记载其上,你自行参悟。遇有不懂莫要强练,可先来问过老夫。待熟悉了运气法门,我再传给你实战的掌法。”
出了门,看到江南站在那儿眉飞色舞地等着自己,他诧异道:“你捡到宝贝了么?干什么这样开心?”
江南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今天小的得空出去转了圈,听外面将当日寞少和蒙少比武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您摔了蒙少一个大跟头,不愧是叶宫主亲收的关门弟子。”
小蛋苦笑道:“他们怎么不说我差点被打死?叶宫主又什么时候宣布我是他的关门弟子?何况蒙师兄不过稍有大意,我也是稀里胡涂那么一甩。”
江南满眼钦佩挑起大拇指道:“胜不骄败不馁,寞少果然非同寻常。”
小蛋意兴阑珊地闭上了嘴,想着倘使果如江南所言,蒙师兄岂非又因为自己而成了众人讥嘲的对象?
今天也没见他人影,明日相遇又该要做番解释才对。
回屋用了点饭,小蛋坐在桌边翻阅起《溜火神掌》,见封页左上角果有个“上”字。他打开书页,起初几页都是总纲歌诀,和厉无怨适才所说的无甚区别,从第七页起,才是基本的运气出掌方法,亦都配有详细图文。
他大致翻翻,头上几页尚能看懂,到后面内容渐渐晦涩,有不少地方都被自己先行跳过,打了个哈欠,小蛋在烛火下抬起
左掌默默观瞧,心道:“这功夫可只能醒着的时候炼。万一睡着了打出一掌,把被褥蚊帐什么的都给点燃,那就糟了。”
正想得入神,听见有人轻敲屋门。
小蛋一怔叫道:“请进。”
阿紫推门,端了碗宵夜笑盈盈走进来道:“寞少,您还在用功?吃点东西提提神罢。”小蛋谢了,端起宵夜吃了起来。
阿紫瞟了眼桌上的小册子,好奇道:“这不是『溜火神掌』么?寞少已得准修炼啦。”
小蛋点头道:“今天厉师伯刚开始传授,我还在琢磨着呢。阿紫,妳练过它么?”
阿紫摇头道:“这等深奥的绝学工夫,我哪有福气修炼?”
小蛋诧异道:“厉师伯好像说过,入门三年的弟子就可以修炼参悟,易学难精,我还以为你们都会呢。”
“哪有?”阿紫笑道:“那是指正式拜入师门的弟子,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会有资格?”
“这样啊?”小蛋喜道:“江南大哥他们都睡了么?”
阿紫回答道:“江爷和小避、小冰、葛大在厅里玩牌,杜先生有早睡的习惯。葛二今晚守值,阿青姐在厨房帮老范收拾。寞少,您有事么?”
小蛋道:“妳去问问,有谁没学过『溜火神掌』,又愿意练的,都请到这儿来。”
阿紫惊喜道:“您要传我们“溜火神掌』?”
小蛋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自己还没学会,哪说得上传不传的?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儿一起参悟,也比我一个人瞎琢磨强罢。”
阿紫神情兴奋,看上去恨不能扑上前亲小蛋一口,总算记得尊卑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端起空碗道:“您等着,我这便去
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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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小蛋对走到门口的阿紫道:“厨房里有多少鸡蛋,都一块儿拿来。”
阿紫连声应了出门,小蛋见她喜悦的模样,心中也感高兴。
一直以来,他在别人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甚至有些累赘麻烦,纵然想帮助谁,也多是有心无力,而如盛年、罗牛这般的豪杰,更是只能受恩而无从图报。
难得今晚看到阿紫由衷欣喜的表情,令小蛋少有地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脚步纷沓,没多久门外涌入一群人。除了阿紫和拎了两篮鸡蛋的阿青,还有江南、小避、小冰三人。
阿紫一进屋就汇报道:“寞少,杜先生睡了,我没敢打扰,葛氏兄弟都说有练过,便不来叨扰您了,老范说他只修炼菜刀,所以也不来了。其它的人,都到齐啦。”
“还有鸡蛋!”阿青轻笑道,将两篮子鸡蛋放到了桌上。
叫众人都坐下,小蛋问道:“你们五位里,有谁曾经接触过『溜火神掌』?”
江南和小冰双双举手道:“小的曾经练过,不过莫说烤熟鸡蛋,连鹌鹑蛋都不成。”
小蛋想了想,道:“那你们都修炼过『铜炉心鉴』么,江南大哥,你修到第几阶了?”
江南道:“小的从十二岁被选进忘情宫,修炼了五年的『铜炉心鉴』,只到了第三阶,然后就给分派去内务当差。这几年虽然私下在练,但没人指点进展不大,比葛氏兄弟他们差远了。”
小冰道:“小人比江爷还不如,刚练到『太极朦翳』,才入门便教人踢了出来。”
见小蛋的目光望向自己,阿青、阿紫和小避亦各自报了修为境况,与小冰一样,都停留在“铜炉心鉴”第二阶上,盘桓不前。
小蛋微笑道:“那你们都比我强,我连第一阶都还没炼呢。”
阿青笑道:“寞少,咱们怎么能跟您比?”
小避忐忑道:“我一直很笨,在那一批入宫的同伴里,也是头先被刷下来。小人怕练不好『溜火神掌』这般精妙深奥的绝学,辜负了您的好意。”
小蛋摇头道:“世上只有教不好的师父,没有学不会的徒弟。其实我比你们还笨,说不定将来你们『溜火神掌』都学的比
我还精。”
他拿起秘籍揭开第一页道:“从今晚起咱们就一同参悟,比比谁能最快最好?”
小冰笑嘻嘻道:“我有个想法,若是谁学得最慢就罚他扫茅房,直到追上前头的人。”
小避道:“反正茅房一直是我清扫的,那也没什么。如果真能炼成皮毛,往后老范做菜熬汤不用生火,我把手往锅底下一搁就成,省得再去劈柴禾了。”
众人兴致勃勃,小蛋清清嗓子,振作精神念起了总纲。
江南等人明白机会难得,再无人嬉笑,只专心倾听。尽避他和小冰都曾修炼过,但在第一层上便不得不半途而废,有此机会焉能错过?
总纲念了一半,小蛋的眼皮开始打架。但又不忍扫了众人兴致,强打精神读完,问道:“你们都抄好了么?”
江南看出小蛋状态不佳,说道:“寞少,您早点休息。这点总纲也足够咱们参悟上一阵子啦。”
小蛋哈欠连天,忙捂住嘴道:“大伙儿若有想不透的问题,明早可以跟我说,我一并去请教厉师伯,等晚上回来再转告给你们。”
当下众人散去,小蛋上床练了会儿归元吐纳法,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此后月余,每日晚饭后,众人便聚集在小蛋屋里或是听讲或是讨论,遇见问题,小蛋便用笔记下,次日求教厉无怨。
厉无怨倒是有问必答,私下因为小蛋的勤思多问,而对他的看法稍有改观。
期间经历两次考教,小蛋终归会被蒙逊揍得半死不活,在床上躺个数日,但小蛋想再摔蒙逊一次,也不曾觅到任何机会。
而有了每日里大量紫寒草的喂养,圣淫虫亦变得安分,只是在人后又多给小蛋争取到个“兔爷”的雅号;当然,也绝没谁傻到在公开场合如此戏谑,否则就该数数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厉无怨砍的。
最让小蛋担心的是,万一叶无青逼问他天道星图该怎么办。但天幸叶无青只字不曾提这方面的事,小蛋暗自大松一口气。
他自然不能告诉叶无青有关《天道》下卷的任何内容,不然就对不起罗牛和盛年,但叶无青如今毕竟是自己的师父,一旦问起总是麻烦。
惟一不妙的是厨房的鸡蛋,这玩意儿用来验证“溜火神掌”的进境,又直观又便宜,谁的兜里都随身揣着几个。什么时候得空想着了,敲碎就练。
如江南这等稍有根基的还好,勉强能在半盏茶的时限内,将鸡蛋“蒸”成面糊状。小避他们就没那么幸运,每回都弄得满手湿答答、黏乎乎。
这天小蛋从外回转,一进自己的房门,阿青便兴高采烈追进来道:“寞少,我热了!”
小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望外面的天色,说道:“嗯,这天是要热起来了。不过咱们住在山上,应该还好。”
阿青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道:“不是天气,是我的掌心终于觉得热了!”说着摊开手,熟练无比地“啪”将一个鸡蛋
敲碎倒入,微合双眼,嘴里念念有词老半天后,蛋清表面慢慢冒起了几个微小的气泡。
这样的程度别说伤人于无形,想伤耗子于有形都办不到。但小蛋依旧很耐心地等阿青收功睁眼,笑了笑说道:“看来明天起我得去扫茅房了。”
阿青早有准备,取出块麻布将自己的“战绩”收拾干净,娇笑道:“寞少,您是真人不露相。这么多天,咱们谁也没见您发过『溜火神掌』,能不能演示一回?”
小蛋苦笑道:“其实我私下试过好几回,但不知为何一点热意都运不出来。”
阿青哪里肯信,催促道:“寞少,您就别谦虚啦,再来试一次嘛。”
小蛋生性随和,又见阿青经过月余苦练也有了成效,不禁心动,便道:“好罢,我再来试试。”回身在桌上的篮子里取了个鸡蛋,在左掌上打碎。
他凝神澄心,默念“溜火神掌”的运气口诀,催动丹田真气流转。
奇怪的是,明明所有的步骤都对,真气也如愿灌注到左掌掌心,偏偏毫无动静,依旧感不到丝毫热力。
看阿青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满怀期待,小蛋咬牙接连催动了三次真气,却都不见效果,刚想放弃道:“我还是不成。”陡然丹田一寒,升起股奇冷无比的冰流直透掌心。
“嗤”地一声,鸡蛋上冒起冉冉寒雾,须臾冻作脆生生的一团。
阿青呆呆盯着小蛋掌心里的冰蛋,喃喃道:“这是溜火神掌……么?”
小蛋也愣住了,他收起真气用右手指尖捅捅鸡蛋,触手冰凉坚硬,犹如寒冬时节农户人家悬挂在屋檐下的冷冻腊肉,也迷惑道:“怎么这样?”
阿青帮小蛋取下冰蛋,道:“是不是哪个运气环节出错了?寞少,再试试看。”又拿了一个鸡蛋敲碎了,倒在小蛋的掌心。
小蛋也急于弄清是怎么回事,便二次运功发掌,这回收效更快,铜炉真气甫出丹田,冰流随之升腾,“嗤”,掌心又多了个冻鸡蛋。
阿青彻底说不出话来,一手捏着一个冻蛋,相互敲了两下,居然“叮叮”有声。察觉小蛋神情有异,以为他是在不开心,便安慰道:“寞少,这样也好。等天热了您想喝加冰酸梅汤,可方便多了。”
小蛋沉默不语,体悟着丹田那股徐徐回流的寒气,思忖道:“别是虫宝宝又在捣鬼罢?这下我的『溜火神掌』,可不就成了
『冻蛋冰掌』了么?”
正胡思乱想着,胸腔里有一股寒气似不愿再回老窝,“呃”地一个闷嗝,从小蛋嘴巴和鼻孔里喷出蓬淡淡的嫣红雾气,空气中飘散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小蛋自己没觉得有任何异常,站在他对面的阿青吸入一口后,却立时生出异样,但感娇躯发烫、面红心热,浑身躁动难安。
小蛋诧异道:“阿青,妳的脸怎么红了,像火烧似的?别是刚才运气施展『溜火神掌』发力过猛了罢?”
阿青一双眸子水汪汪地注视小蛋,细细娇喘道:“寞少,我难受─”
小蛋一惊,唯恐阿青内息出了岔子,急忙探手握住她脉门道:“深吸一口气。”
这一吸,无疑将空气里残留的红更多吸入了体内。阿青终究修为浅薄,又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对着暗自心仪却又自惭形秽、往常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少主,哪里还把持得住?身躯酥软,嘤咛一声顺势倒入小蛋怀里。
小蛋压力感顿生,既不能松手任凭阿青摔到地上,又不敢抱紧,手足无措道:“阿青,妳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身上好烫!”
阿青靠在小蛋的胸膛上,只觉他身上彷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异气息,冰凉舒适,教人情不自禁想紧紧抱拥紧贴,婉转呻吟道:“寞少,您刚才喷出来的那口、那口红烟好古怪。我、我─”将脸贴着小蛋胸口轻轻蹭擦,一阵阵的销魂蚀骨,恨不能立刻解衣献身。
小蛋闻言心知坏了,想起那日拔开玉筒见着从里头散出的红雾时,不也有这奇怪感觉么?
他将阿青横身抱到床上,正想设法解救,岂料阿青却误会了其中涵义,又羞又怕,死死勾住小蛋脖子道:“寞少,人家尚是清白女儿身,您……您……”贴紧小蛋的耳朵,轻声叮嘱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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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吓得寒毛倒竖,又扯不开阿青勾紧自己脖子的一双胳膊,急道:“不是的,妳快松手,我再来想想该怎么做。”
阿青埋首到小蛋肩膀上,羞赧道:“不准多想。”
天哪,怎么会是这样啊?小蛋急中生智,只求能让阿青松手,左掌在她背心一按,运起“溜火神掌”道:“别乱动。”
阿青正自奇怪着,背后陡然一股冰寒彻骨的掌力透入,冻得她浑身猛地激灵,遍体热意尽消,双手也不觉松了。
小蛋大步退出数尺,望着床上钗横簪乱、衣衫不整的阿青,擦擦额头热汗暗道好险,说什么也不敢再靠近了,隔着桌子问道:“妳好些了么,我没伤着妳罢?”
只听阿青啊地低低惨叫,双手掩面在床角蜷成一团,香肩抽动,但哭无语。
小蛋平复了一下心绪,讷讷说道:“那个,都是我不好。妳没事罢?”
阿青缓缓放下双手,脸上涕泪纵横,抽泣道:“是我该死,求寞少责罚。”
小蛋苦恼道:“这关妳什么事,都是我肚子里该死的宝宝在做怪。”
阿青轻轻道:“我哪敢生寞少的气,只求能伺候您就好。”
小蛋刚想回答,嗓子眼一股寒气又要冒出,吓得他赶紧屏气捂嘴。
阿青久久没听他说话,微觉奇怪地朝小蛋望去,见他窘迫模样,终于禁不住“噗哧”一笑,转悲为喜。
小蛋见她破涕为笑,心情一松,笑道:“妳开心了就好,开心了就─呃!”劲气一懈,嘴巴里又喷出一团红雾。
他赶紧打开窗户挥掌驱散,运起归元吐纳法中的“纳”字诀,把胸口剩余的寒气慢慢收回丹田。
忽听门外阿紫问道:“阿青姐,什么事情让妳笑得这么开心?”
阿青大惊,慌忙下床整理衣发。
小蛋也大为尴尬,对进了门的阿紫问道:“阿紫,妳有什么事么?”
阿紫瞧瞧红霞未褪的阿青,再看看小蛋的窘样,不由大惑不解。
没过多一会儿,她的脸也渐渐红了。
第六章 玄黄洞天
光阴飞逝,晃眼小蛋已在忘情苑里住了三个多月,他日常所住的小院子,渐渐也被人称之为“寞园”;但每天晚上这里非但一点不寂寞,反而热火朝天(奇*书*网-整*理*提*供)、鸡飞蛋打。
不过自从上次发生过“冻蛋”事件,小蛋就更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演示“溜火神掌”了,好在谁也不会真的叫他去扫厕所。
由于他入门之前小有根基,“铜炉心鉴”也顺利晋升到第二阶“太极朦翳”,这在厉无怨看来,根本不足一提,小蛋本人也不以为意。
相反,归元吐纳心法小蛋却修炼得颇有成就,毕竟对圣淫虫好,才是对自己真的好。
这天清晨到了愚步斋,居然在门口撞上了久违的师姐姜楚儿。三个多月不见,她憔悴了不少,但眼睛里的神光却更冷更足。
小蛋追到她身后,还没开口就听她冷冷道:“滚开,别来惹我。”
小蛋歉疚道:“楚儿师姐,上回的事真是对不起,妳要不打我一顿出出气罢?”以往惹了干爹不高兴,捱上一顿拳脚就会好些,小蛋这次照例借用上了。
孰知楚儿冷哼道:“打你,我还怕脏了本姑娘的手。”头也不回往门里走去。
小蛋亦步亦趋跟着她,说道:“那妳就罚我干点什么,算我对妳的补偿。”
楚儿轻哼一声,却又突然驻足回身道:“你真想让我原谅你?”
小蛋诚挚道:“我害得妳受罚,补偿妳是应该的。”
楚儿道:“那好,今晚你到我府里来。还有,这件事不准跟任何人说起,否则你也不用来了。”也不管小蛋是否答应,快步
离去。
小蛋见师姐对自己的仇怨,终于有了能够化解的好开端,满心喜悦,一天下来都心情极好。晚上出了愚步斋,打发江南先回了寞园,他独自前往楚儿在忘情苑中的居所朱雀园。
到了门口,守卫早得楚儿吩咐,引着他进入园中。小蛋随意打量,见朱雀园占地比自己的寞园稍大,但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更见精致优雅。
将小蛋请入小厅,守卫退去,屋里只留下姜楚儿和他两人。
姜楚儿坐在几案边捧着一盏香茶,漠然望着他道:“你总算还敢一个人来。”
小蛋没察觉出话中隐藏的不祥气息,呵呵一笑道:“楚儿师姐,您要我做什么?”
楚儿道:“我在诸极玄黄洞天中面壁时,将娘亲送的一对耳环遗落在了里面。本该我自己去取回来,但又很不想再踏入那个鬼地方。若是拜托大师兄嘛,难免又要欠他一个人情。小师弟,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小蛋还是头一遭听楚儿叫自己“小师弟”,而且如果找回对耳环,就能让师姐从此不再恨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想也没想就道:“好,我去。”
楚儿继续淡淡道:“此事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晓得,我便会更加恨你。尤其,不能让师父和厉师伯知道,你懂么?”
小蛋慨然点头,问道:“楚儿师姐,诸极玄黄洞天在哪儿?”
楚儿回答道:“等天再晚些我就带你过去。乘这会儿工夫,你可以打坐养神。”
歇了一个多时辰,小蛋坐在那儿迷迷糊糊又要睡着,被楚儿推醒道:“走罢。”
两人悄然离开朱雀园,*夜色*(禁书请删除)里小蛋望着楚儿的背影,火红的衣袂在风中轻轻飘漾,像极了一羽高傲冷漠的火烈鸟,想想大师兄蒙逊、师伯厉无怨,也尽皆属于性情冷酷一类,难道将忘情宫的绝学修炼到精深处,连脾气都会改变?
出了忘情苑,楚儿领着小蛋御风往后山行去。
大约飞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山麓绿雾弥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小蛋自到这里,从未走出过忘情苑,自然也无从知道那团绿雾笼罩的地方,是何所在。
楚儿飘落身形,在绿雾边缘站定。
小蛋赶到她的身旁,问道:“咱们到了么?”
楚儿点点头,说道:“运气护体,改用内息流转,别让绿雾里的毒气侵入肌肤。”
小蛋心头一暖,暗道:“虽然师姐说话还是这样冷冰冰的,可也是关心我,怕我受伤。”依言而为随着楚儿走入绿雾中。
他功聚双目勉强能看清周围三丈的景物,小心跟紧前面的一袭红影,免得一旦失散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两人默默无语行出两里多,脚下赫然出现一道宽逾十丈长过数里的地下裂谷,一蓬蓬浓郁的绿雾从底下滚滚冒出,耳边“呜呜”狂风呼啸,跌宕衣发。
楚儿道了声“跟紧”,纵身跃下裂谷,旋即化作一个艳红的小点。小蛋赶紧追着跳下,四周绿雾越发浓厚,寒意渐起。
忽地足底一实,已接触到谷底,楚儿也不看他,径自沿着裂谷向西疾行,不一刻,左首的峭壁底部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像是仰天怒吼的大嘴,不断喷吐着茫茫绿雾,但在豁口表面,却有一道封印结界光华熠熠,似在防止里头会有什么怪物出来。
楚儿低声道:“这里是诸极玄黄洞天九大入口之一的朱天洞,里面深约千丈,直通洞天中央的玄黄鬼府,我这三个月里便是在此面壁。
“如果你看到前方的绿雾转为玄黄|色,就不能再进,因为那表明你距离玄黄鬼府已近在咫尺,一旦误入,连师父也救不了你。”
性命攸关,小蛋自要用心牢记,点点头道:“我晓得了,师姐还有什么要交代么?”
楚儿道:“没有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
小蛋说道:“多谢师姐提醒,我这就进去帮妳把耳环找回来。”
楚儿开启封印,道:“去罢。”小蛋笑一笑,迈步走入朱天洞,却听楚儿在身后唤道:“小蛋!”
他一愣回头,道:“师姐,还有什么事?”
楚儿良久之后低低道:“万一找不到也没关系,记得不要逞强,我们天亮前一定要回去,免得被厉师伯察觉。”
小蛋颔首道:“我记住了。师姐放心,我一定能找到的!”信心十足地朝洞内一步步摸索前进。
然而,他的信心却是建立在对诸极玄黄洞天的一无所知,以及深信楚儿不会害自己的基础上。实际,诸极玄黄洞天乃天陆罕有人知的地底鬼域、无回绝地,即使是叶无青,也不敢踏近玄黄鬼府。
在洞天的中心,生存着某种不知名而可怖的魔物,又或者是一种来自于幽冥地狱的神秘力量,终日朝外释放着玄黄寒雾。
这寒雾对于常人固然不堪忍受,但对诸般魔物和无所皈依的冤魂厉魄而言,却是天赐瑰宝。
千万年来,整座洞天里不知生出多少类、多少头穷凶极恶的魔物,甚至踏遍天陆也无处寻觅,更有不计其数的孤魂野鬼、山精地灵栖息此中,直将它当作了天堂乐园流连忘返。
根据历代忘情宫宫主冒险探明的洞天入口数量,先后以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为名以作区分。
难以置信的是,尽避九个入口都直通玄黄鬼府,每日受到寒雾卷涌的影响,却相差悬殊。以钧天洞论,其中充盈的寒雾浓度最高,足足超越浓度最低的阳天洞千余倍。
久而久之,魔物灵鬼们亦各自量力而为,聚居到相对适合栖息的洞|茓内,互不干扰、自成体系。
其中当属阳天洞魔物的数量最众,实力也是最弱。
千年前忘情宫在宿业峰开宗立派,起初屡受从裂谷里不时窜出的魔物骚扰。后历经六代宫主四百余年的苦心经营,将九大入口全部封印。
好在那些魔物精鬼并不齐心,也没有太强烈地脱困愿望,这才保得宿业峰的平安。
但凡事有其弊亦就会有其利。在探索诸极玄黄洞天的过程中,这些位前代宫主逐渐发现洞中的种种凶险,于自身乃至门下弟子的试炼磨砺也大有好处。
尤其是那团从鬼府里释放出的神秘寒雾,逼得入洞之人需时时刻刻运功抵御,在求生愿望的支撑下,修为进展远较关在静室里闭门造车为高。
当然,这个结论的前提是,入洞试炼之人还能够活着走出来。
三个月前楚儿受罚进入的朱天洞,其凶险程度,堪堪是晋升至通幽境界的忘情宫弟子所能承受。但寻常情况下,也只能待上十天半月就必须出洞,不然被寒雾耗尽了体内的铜炉魔气,转眼就可能成为魔物精鬼的大餐。
故此当厉无怨宣布要楚儿面壁三个月,蒙逊才会那般的痛恨小蛋。
这些内情小蛋一概不知,怀着对楚儿给予自己和解机会的感谢,他踏入绝地,一门心思只想着找回那对丢失的耳环。
念及耳环,他忽然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哎哟,我都忘了问问师姐,那对耳环是什么样子的,又大概丢在了什么地方?”
可惜,这不过是楚儿骗他进入朱天洞的一个借口,即使他问了,结果也只有一个,没有。
朝前走出十多丈,身上的寒意越加浓烈明显,迎面吹刮来的狂风扑打在脸上犹如冰刀,让他情不自禁回忆起了黑冰雪狱。
黑暗中,耳边呼呼低吼咆哮不断,一双双色泽各异却无不森寒可怖的眸子,紧盯着这莫名其妙闯进洞来的不速之客。
牠们并未急于扑过去,以往历次血的教训,令这些魔物精鬼们了解到胆敢孤身进洞的人,绝不好惹,前些天独自进来的那位红衣少女,便是最近的例证。
所以牠们只是盯紧猎物,等待机会;一旦小蛋体内真气受到寒雾影响,而急遽耗损出现疲态,那就是牠们下手的机会到了。
小蛋环顾四周,看到或远或近一双双五光十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凶光,宛若天空中密布的星斗。他起初还有点紧张,但走出一段察觉没有异动,便慢慢放下心来,寻思道:“说不定牠们对我这百八十斤的肉都不感兴趣。”
他不敢走得太快,一路留心着所有发光的物事,渐渐进入到朱天洞的深处。
随着寒雾愈烈愈浓,盘踞在洞中的魔物精鬼的实力,亦逐步水涨船高。而为了抵御寒意侵袭,小蛋亦只能不断催动提升自己的真气,免得也变成一个“冻蛋”。
终于,他的好运结束了。一头状似蝙蝠的怪鸟,在悄悄跟随小蛋百余丈后,决定冒险下手。
牠先试探着两次从距离小蛋头顶不到六尺的空中掠过,以观察对方的反应。当确定小蛋毫无躲闪甚或出击意图时,天性中的嗜血凶残,终究战胜了对未知危险的顾虑。
“嘎─”等到无声无息掩袭到小蛋身后丈许,怪鸟陡然发出一声唳鸣,舒展双翅俯身冲下,尖长如箭的铁嘴直Сhā他的后脑勺。
小蛋听到背后恶风响动,情知不好,他已来不及回头张望,就势倒地朝前翻滚,反手掣出雪恋仙剑,一式“破甲沉戈”朝怪鸟下腹劈去。
这一剑事起仓促又用上了螺旋气劲,不仅外观上歪歪斜斜、乏善可陈,剑气罡风亦一应欠缺。怪鸟见状欢呼一声,只以双爪招剑,探脖沉头啄向小蛋胸口。
雪恋仙剑“吭”嵌入怪鸟双爪纠缠中,蕴藏的螺旋气劲勃然涌动,怪鸟的铁爪滑转,剑锋顺势化出往下一压。
“噗!”剑尖刺入怪鸟小肮,顷刻拉出一道尺许长的血口。
怪鸟欢呼声化为悲鸣,蓝羽零落缤纷,挣扎着往上飞起。然而透入体内的螺旋气劲扫荡而过,五脏六腑弹指便被绞得七零八落,没飞起三丈高,“砰”地重重摔跌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小蛋以剑拄地站起身,道:“是你先想吃我,我没法子才自保的。”
忽闻到身上散发出一股腥臭作呕的气味,低头一看,才见满身都喷洒上了那怪鸟溅出的幽蓝色浓绸血液。
更糟糕的是,刚才在地上一滚,衣服上沾满洞内积聚的各种粪便唾液,乱七八糟如开作坊,味道更臭不可闻。
好在小蛋记着楚儿的吩咐,始终屏着呼吸,透入鼻孔的气味不算太浓。他恍然道:“难怪楚儿师姐出了朱天洞,要在家休息上十来天,才回愚步斋报到,原来是沾了满身这玩意儿。我是无所谓,可她却一定烦恼得很!”
他越想越觉得,一身臭气对楚儿这样的少女来说,不啻是比死还可怕的惩罚。在这鬼地方待了整整三个月,就是男人也难以忍受这般龌龊,况且是她?心中的愧疚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其实楚儿绝不可能像他这样满地乱滚,也不会容忍自己的衣衫沾上丁点腻心的鲜血,恶臭的折磨实属次要。概因三个月的面壁几乎令她险些走不出朱天洞,回到朱雀园后,经过十多天的调理休养,才恢复了些许元气。
譬如刚才袭击小蛋的那头怪鸟,乃《天陆魔物志》中有记载的凶禽蓝鹬,只不过被小蛋那式“破甲沉戈”的表面现象所惑,心存大意,才含恨倒地。
若非雪恋仙剑乃一等一的顶级仙剑,若非螺旋气劲诡异,现在倒地等着被魔物蚕食分尸的,就该是小蛋了。
浑然不知的小蛋继续前行。迎面风势更大,每迈一步都要费上他不少气力,宛若是寻常人在过膝的积雪里艰难跋涉着一般。
绿雾的颜色在逐渐转淡,里面充斥的寒意却更浓。小蛋半瞇起眼睛,一寸寸找寻着耳环的下落,却忽略了丹田真气已开始呈现不支的征兆。
“嗤─”一条水缸粗细两丈多长的怪蛇,从暗中缓缓滑出,牠居然没有尾巴,而是两端生长着一模一样的扁铲状怪头,四只眼睛碧光森森咄咄逼人,嘴巴“丝丝”吞吐着如成|人手掌般的长舌,带出一蓬蓬暗绿色的毒气。
已遭遇过攻击的小蛋,此时小心了很多。他停步横剑,注视怪蛇道:“这位蛇大哥,我只是进来找师姐丢失的耳环,无意侵犯你的宝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没见过我可好?”
这些话他听干爹说得滚瓜烂熟,这时用上倒也流利。
可惜双头怪蛇彷佛听不懂人话,非但没有走开,反而高昂头颅徐徐游近,此刻倘若小蛋抢先出剑,或者还能占到一线主动,但他天生就不愿主动招惹别人,只站立不动,加紧提防可能的暴起突袭。
“呼─”怪蛇的两张嘴同时喷出一团绿雾,冲着小蛋的面门扑卷!
小蛋忙挥左掌打出一道罡风想驱散毒雾,可惜功力浅薄仅震散了一半,仍有不少钻入了他的耳鼻之中,立时一团火辣刺骨。
小蛋脑袋一晕,赶紧催动真气逼毒,但收效甚微,全身渐起麻痹感。
他心里“咯登”一下,未及转念,丹田里一团冰凉陡然涌出,如秋风扫落叶般将灼热的毒气涤荡一空,瞬间麻痹感觉消失无踪。
原来圣淫虫乃天下绝多数冰火毒物以及惑神迷|药的天敌,双头怪蛇的毒雾虽了得,但较之牠的道行还浅了许多,别人在外头爱喷就喷,牠也不耐烦去管,可若妄图侵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双头怪蛇一心等着小蛋毒发身亡好吞食猎物,岂料对方居然像个没事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没了动静,不禁惊怒交集。
“呜─”腥风刮过,牠双头并进,张开巨口朝着小蛋左右夹击而至,小蛋挥出雪恋仙剑,一招“雷厉风行”刺向左首的怪蛇大嘴。
这次怪蛇不上当了,长舌一探锁住剑锋,另一颗脑袋已欺近上来,小蛋一凛,左掌自然而然推出,使劲撑住敝蛇的下颚不让蛇信近身,一时你顶我舔形成僵持之局。
但他终究不如怪蛇力大,手上越来越沉,眼看就要有大麻烦,猛然小蛋也不知从哪里闪现的灵光,暗运归元吐纳法里的“吐”字诀死中求活,“噗”地喷出一口气。
天随人愿,一蓬嫣红烟雾散开,大半被猝不及防的怪蛇吸入,小蛋一连又喷出数口,折腾得肺都快炸了,忽觉手上一松,雪恋仙剑透过蛇信扎入对方口中。
怪蛇晕头转向,狂吼一声落荒而逃,动作较之来时显得笨重呆板了许多,自是体内中了圣淫虫毒雾的缘故。
牠实在没有想到,对面这小子不仅能破解自己的毒雾,而且比牠还能喷!
危机一去,小蛋浑身瘫软,不由自主坐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嘴巴张到一半,蓦地想起楚儿叮嘱,但已来不及闭上。一股犀利冷风灌肠而入,激得他脑袋晕眩、浑身发冷,险些雪恋仙剑也握不住。
与此同时,圣淫虫精魄却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流转奔腾,如贪婪老饕吸吮吞噬着入体的寒息,小蛋的嘴巴似冻僵了,半张半闭地任由寒雾涌入,而圣淫虫的精魄,对着源源不断送上门来的阴气,则欣喜万状,一概地来者不拒、照收不误。
如此仅过须臾,小蛋身体恢复了知觉。他慢慢起身闭上嘴巴,但不再屏住呼吸,好让圣淫虫继续享用难得的盛宴,暗中感激道:“虫宝宝可又救了我一回,回去后要多用紫寒草犒劳才对。”
两次险死还生,已令小蛋萌生退意。可转念想到楚儿就在洞外等着自己,若找不回耳环空手返还,岂不令师姐失望?况且
大丈夫一诺千金,自己拍胸脯答应的事,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于是,他稍事休整咬牙再进。然而这时候洞内的魔物精鬼,已看出小蛋的真实实力,再没那么好说话了,勉强让他又逃过两劫之后,大难终于临头。
两道有形无质的幽黄|色厉魄,从洞壁左右呼啸扑下,鬼气扑面杀意严霜。
小蛋挥剑横扫,“嗤”剑锋掠过左侧厉魄的形体,竟如船桨过水,那厉魄的身形仅微微一晃,旋即恢复如常,左手利爪“咔嚓”扎入小蛋肩头,带出一团血肉。 地球来客整理
“丝丝”连声,在牠掌心的血肉,弹指化作殷红汁液,再变成缕缕青烟,被吮食一尽。
小蛋吃疼后闪,右侧的厉魄飘忽而至,张嘴噬向他的咽喉。
小蛋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叫道:“不要吃我!”一掌拍出,无意中用上了“溜火神掌”的心法。
“砰!”寒气透体而入,厉魄怪叫一声,身影连晃朝后飘退。小蛋的手掌顷刻如涂上一层黄黄的腊油,几近麻木。
眼见左侧的厉魄吃完那块血肉,又一次贪婪扑上,小蛋再好的脾气也生出怒火,低喝扬袖射出一束橙黄光飙,正是秦柔所赠的九雷动天引!
“喀喇喇”一声爆响,厉魄的身影被九雷动天引剎那绞得支离破碎、化为乌有。
轮不到小蛋松一口气,背后恶风不善,竟有一头高多两丈的山魈从地下钻出,如山岳压顶,挥舞巨灵大掌拍了下来。
小蛋哪里还有余力躲得过,暗自苦笑道:“师姐要白等一夜了,她娘亲的耳环,也只好等她改天亲自入洞来找啦。”
“轰!”地面颤动雾岚翻滚,小蛋惊异回头,就见身后一袭红衣如火,师姐姜楚儿手持赤色软鞭勒断了山魈脖颈,巨大的身躯仰面扑倒绝气身亡。
他又惊又喜,叫道:“师姐,妳怎么也来了?”
姜楚儿目送逃遁的厉魄,冷漠道:“这么久也不出来,你想等死我么?”
第七章 金蝎魔鞭
原来姜楚儿将小蛋骗入朱天洞,并非要取他性命,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小蛋受叶无青关注一事,众人皆知,万一出了差错,她也绝难逃过忘情宫严惩。
故此,小蛋入洞后不久,她便在暗中跟了进来,屡次见其怪招迭出,转危为安,亦暗暗惊奇。
那些魔物前些日子都吃过她的苦头,此际也不敢再上前招惹,所以小蛋根本无法察觉到,身后还有位保护神紧缀着自己。
小蛋呵呵笑道:“师姐,谢谢妳救了我。不过,耳环还没找到,我这就继续去找。”
楚儿见小蛋衣衫带血浑身恶臭,觉得他苦头也吃得差不多了,但又不能说破真相,便淡淡道:“算啦,一对耳环丢了就丢了罢。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小蛋不明端底,他受了楚儿救命之恩,愈发想找回耳环聊报万一,摇了摇头道:“那怎么成,再给我点时间,一定可以将耳环找回来的。”
楚儿不耐烦道:“你不肯听我劝是不是?好,你继续,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做势欲走,暗自留意察看小蛋的反应。
不想那傻小子当真在身后叫道:“师姐走好,我一会儿就出来找妳。”
楚儿霍然转身,怒道:“常寞,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你不走,我能走么?”
她的意思自然是害怕小蛋死在朱天洞,自己难脱关系。
但小蛋听来又是另外一种涵义,道:“师姐,妳对我真好。我害妳成这样,妳还处处为我着想─我、我一定要把耳环找回来!”
“根本就没什么耳环!”楚儿几乎就要将真相说出,自感已快被那傻小子气疯了,咬着牙,她脸上恢复平静,冷冷道:“莫要自作多情,我只担心你死在洞里,不好向师父交代。”
小蛋醒悟道:“我真笨了,怎没想到这个问题。师姐,要不我给您写一份证明,向师父他们澄清此事纯属我自愿,和妳毫无关系,这样好不好?”
这份东西落到师父手上,我还能活?楚儿心中大骂小蛋“猪头”,无奈道:“这里没有纸笔,你如何写证明?咱们再找一炷香的工夫,不论是否找到耳环都必须立刻退出。万一天亮让人发现,我又要被你害死。” 地球来客整理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小蛋忙道:“好,不过能不能把时间延长点,我怕来不及。”
楚儿不理他,当先朝里行进。
小蛋在后跟随,兀自道:“对不起,又拖累妳了。”
有了楚儿加入,进度不论小蛋是否愿意都加快了很多。接着往里走了约莫百余丈,雾气颜色渐渐转淡,隐约透出玄黄的光晕。
那些魔物精鬼不敢招惹楚儿,却始终不愿连小蛋也一并放弃,或明或暗连连出手袭击,结果都被楚儿一鞭夺命。
她满腹郁闷,尽数撒在了那些不识趣的魔物精鬼头上,原本是想叫小蛋好看,给自己出口怨气,现在却把她也陷了进来,反成了贴身保镖。早知如此,又何苦费这个心思?
见到前方隐现黄|色,楚儿停步道:“时间到了,我们回去。”
小蛋自觉已养精蓄锐恢复了不少精神,提议道:“前面好像就要到头了。就这么空手出洞,实在太可惜。”
楚儿柳眉倒竖,止不住怒气喝道:“好啊,你不听话,这辈子都休想让我原谅你!”
小蛋一呆,看着师姐已扭头往回走,只好跟着走了几步。蓦地他停下脚步叫道:“师姐,就一小会儿,妳在这儿等我!”发力往朱天洞尽头奔去。
楚儿凛然回眸,喝道:“小蛋,站住!”小蛋朝后摆摆手,继续往前,她不由泄气,语气放缓,道:“回去罢,我原谅你就是。”
小蛋刚想回答,猛然寒意迫面涌到,前方雾气里隐约闪现出一团金煌煌的东西!
他耳中刚听见楚儿的声音竟略带惶急,高喝道:“小蛋,快回来!”
但已经迟了,前方寒雾中赫然现出一头金光闪闪、体态硕大威猛的魔蝎,仅一根钢鞭似的蝎尾拉直了量,便不下一丈。
牠的颔下有一根金色利锥,最粗处犹如婴儿胳膊,探在身前威风凛凛,一对巨大的金螯明晃晃地抖动,彷如在像两人示威。 全身遍布硬甲熠熠生辉,身形跳掷星丸迅捷灵动,实不输于等闲的仙家身法。
“血瞳金蝎!”楚儿倒吸一口冷气,心头一沉。
这等魔物凶狠厉害程度,在《天陆魔物志》上位列前茅,本应只出现在钧天、苍天两洞,今日不知为何绕着玄黄鬼府的边缘串门,竟心血来潮地跑进朱天洞!
小蛋也依稀记起干爹说起过血瞳金蝎,又听楚儿的嗓音透着焦灼,不敢怠慢脚尖点地朝后疾退,手里的雪恋仙剑横胸以备不测。
然而他再快也快不过血瞳金蝎,“呼”头顶一暗如坠冰窟,魔蝎的尖锥如利剑出鞘,向着他的天灵盖戳下。
小蛋事到临头反而镇定了许多,求生的欲望令他忘记了恐惧,雪恋仙剑笔直竖起朝上迎击,施展出新近从天照九剑里参悟的一招“擎天柱石”。
“啪!”甫一交手高下立见,雪恋仙剑脱飞出手,震得小蛋仰面跌倒。金蝎的钢鞭挟起凄厉啸音从身后抽出,直击小蛋脑门。
“被你害死了!”楚儿心中怒极,若非这笨蛋一味固执,他们又怎么可能撞上血瞳金蝎?冷喝一声,振腕抖鞭“啪”缠住金蝎的巨尾,两股力量略一拉锯,楚儿便迫不得已被朝前带去。
小蛋一骨碌起身,也没空去找飞出的雪恋仙剑,凝掌侧拍金蝎左面门。金蝎根本不把他那三脚猫的本事放在眼里,巨螯撩起“咔咔”剪落。
小蛋赶忙缩手,那边楚儿已被拉近丈许,突然纵身掠起,琥珀泪化作一溜寒电,飞击金蝎额头。
金蝎微一仰面,尖锥“叮”地封架,震退楚儿。
楚儿乘势抖鞭,从金蝎巨尾的纠缠中解脱出来,反手抽向牠的脊背。
两人一蝎在朱天洞的尽头翻翻滚滚激战起来,周围魔物慑于金蝎淫威,没有一个胆敢靠近,都远远观战等着稍后捡吃残渣。
在这场斗法中,小蛋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想故技重演,用圣淫虫的红雾对付金蝎,可惜压根没有机会近身,更怕误喷到了身形飞速流转的楚儿。
楚儿也不敢与金蝎硬撼,她上下翻飞尽量避免做正面交锋,希望利用身法周旋找出破绽,以求一线胜机。
然而,血瞳金蝎的巨尾金螯外加颌下锋锐的尖锥,远交近攻、无所不能,一身硬甲的抗击打能力,更是出类拔萃。纵使楚儿的赤鞭难得有机会扫拂而过,亦毫发无伤,反激起牠愈发可怕的凶性。
斗了片刻,楚儿的鞭剑甚至衣衫上,都蒙上了一层层淡淡如金箔般的光晕,却是血瞳金蝎借着绝强的气劲,将体内剧毒迫入所致。
小蛋修为远逊楚儿,只因有圣淫虫这宝贝护体,兼之难以接近金蝎,居然反倒无事。
随着楚儿铜炉魔气的急遽消耗,蝎毒的影响渐渐体现,一阵阵的寒气攻心自不必多提,身法的灵动也大受束缚,明显不及起先那般灵动飘逸。
如此一来战局更加吃紧,两人受金蝎箝制骑虎难下,想抽身而退都毫无可能。
楚儿头顶淡淡的水雾蒸腾,喘息渐促几次险险教金蝎击中。
小蛋焦急万分,想到若非自己拖累了楚儿,她又岂会遭此厄运?一股热血上涌,抄起雪恋仙剑奋不顾身凌空扑向金蝎,大叫道:“我拦着牠,妳快走!”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金蝎巨螯一扬,“砰”地将他连人带剑拍飞,七晕八素摔落在地,半天无力爬起,脑袋里一团混沌。
金蝎似乎不耐久战,血瞳猛地一亮,飙射出两束红光直袭楚儿,生死一发间,楚儿的袖口里倏忽掠出一面小小的朱红小镜,在身前陡地放大数倍。红光激射到镜面上“嗡嗡”镝鸣,齐齐反射回去。
金蝎一愣,暴怒跃起躲过自己射出的红光,一根巨尾摧枯拉朽横扫楚儿腰肢。
楚儿人在空中闪身避让,偏偏气息一岔,身形略慢,竟被巨尾一把卷入死死缠住;她临危不乱,高举琥珀泪连斩,“吭吭”火星激溅,蝎尾却连道印痕都没留下,幸亏竭力用铜炉魔气护住身躯,不然尾上横生的芒刺戳入体内,毒素进入血液,便要命丧当场。
小蛋睚眦欲裂,叫道:“师姐!”挥手祭出九雷动天引,电射金蝎面门。
金蝎血瞳连闪迸出红光,“叮叮”数响,将声势惊人的九雷动天引击偏走空,楚儿略得喘息之机,娇斥挥鞭劈击金蝎后脑。
金蝎举螯横架,“咔”地一声将软鞭锁住,铁钳运劲剪绞以图割断;但楚儿手上的这条胭脂灵鞭,乃忘情宫魔宝之一,坚韧无比、斧钺不断,金蝎的巨螯虽然厉害,但同样难将软鞭切开分毫。
小蛋深吸一口气喝道:“咄!”身剑合一,施展天照九剑最后一式“玉石俱焚”,用尽余力腾身飞掠挑向金蝎左眼。
但对付小蛋,金蝎连红光都懒得放一束,将巨螯随意一挥,“咔”钳住雪恋仙剑张嘴咬下。
看着一张既可怖又恶心的血盆大口咬向自己,小蛋浑身发寒。他惟一可以做的是撒剑闪躲。但瞬息间脑海闪过一道灵光, 大喜道:“机会来了!”
就这么微一迟疑,金蝎的大口已近在眼前。小蛋再也无暇细想,探左臂抓住金蝎毛茸茸的一根触须,而后竟然、居然一口深深吻在金蝎的大嘴上!
与此同时,他默运“吐”字诀,意起形生,一蓬红雾自喉咙底澎湃鼓荡,一古脑地喷入金蝎口中。地 球 来 客整理
金蝎浑不料小蛋竟会“吻”牠,一剎间也有些呆住了。等到察觉不对,红雾已然涌入。
小蛋鼻子里闻到一股股浓烈至极的恶臭,胃里翻腾难受到了极点。他玩了命般从体内榨取圣淫虫的毒雾,一口口喷吐而出,堪称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然而血瞳金蝎是何等的霸道?圣淫虫的道行虽高,可仅凭几口毒雾就想将牠放倒,不啻是痴人说梦,好在几口红雾入体,金蝎多少也受到影响,无形里减轻了楚儿那面的险情。
小蛋亦吸入了金蝎口中喷发出的毒气,亏得圣淫虫保驾才没肌肤溃烂、内脏受腐,但脑袋昏昏沉沉、“嗡嗡”耳鸣轰鸣,神志陷入半昏迷中,完全凭借着他坚强的意志力死咬着金蝎不放。
金蝎显然不习惯和小蛋这般亲密接触,巨螯放开雪恋仙剑,Сhā向他的后心!
楚儿身在半空看得清楚,不自禁提醒道:“小心!”
小蛋懵懵懂懂听见楚儿呼喊,感应到背后锐风如刀掩袭上来,下意识地扭转身躯,嘴巴却还死死贴在金蝎的血盆大口上,继续吞云吐雾,心中只一个念头:“缠住牠,楚儿师姐就有希望逃生!”
“噗!”巨螯扎入小蛋的ρi股,疼的他几欲昏死。但他血性上来竟一声不吭,硬是不松口放开金蝎。
“轰─”脑海里炸开一团银白色的绚光,瞬间他感到自己的魂魄彷已出窍飘飞,投身到无尽的虚空里,银光碎散成无数颗星辰,围绕在他的周围,一闪一灭眨动着明亮的眼睛。
他忽然惊奇地发现,这颗颗星辰赫然组成了一道庞大圆环,无从去辨别哪里是起始、哪里是尽头,充盈在整片虚空里彷佛漫无边际。
而他,正是其中小小的一颗。
旋即,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推动着他,推动着所有的星辰旋转起来,像风一样地轻盈流动,不知何处是起点,也不知哪里到终点。
就这样一圈圈地流转着,小蛋忘却了身外的一切,浸淫在这奇妙的天地里。宛如,从没有开始,也绝不会有结束,亘古如斯,我心如斯。
这,不是那幅“周而复始”的星图所描绘的景象么?
在无始无终里运转遨游,与天地同朽、共日月永恒,将虚空里的所有,都包容在它张开的怀抱里,一起旋转。
“呼─”丹田一寒,犹如受到召唤,圣淫虫的精魄与小蛋仅存的些许真气游走周天后,霍然上涌,如一股浩荡星流喷薄而起,经胸口咽喉,从口中直灌入金蝎的体内,浩浩荡荡一往无前。
小蛋猛然一醒,“哎哟”道:“我这不是在把自己给抽空了么?”转念想到反正也难逃金蝎毒手了,不如用圣淫虫的精魄和他的真气冲一冲对方也好,说不定金蝎受到刺激,心神微分,便能放开楚儿。
念头甫生,竟感觉金蝎发出猛烈地颤动,隐隐含着惧意,似想摆脱小蛋的纠缠。
小蛋浑浑噩噩不管不顾,只死死贴住金蝎不放,任由他体内真气被榨干抽空。
“轰!”突然脑海一震,丹田点滴真气尽失,空荡荡地像沉入渊底。地球来客整理
在他油尽灯枯的瞬息,涌入金蝎体内的圣淫虫精魄,挟着自己的真气,如虚空中旋转的星辰般沛然回流。而且,里面夹杂着一道陌生而强大的寒气,竟是劫掠自金蝎的精气。
小蛋精神一振放开怀抱,拥迎着远征者的凯旋,回涌的气流一入经脉,立刻自动流转周天,再从口中奔腾而出继续征伐。
如此,等若在小蛋和金蝎之间,构成了一圈匪夷所思的大循环,将两者的精气融会交织于一处,飞速地滚动卷荡。
一圈、两圈、三圈─
时间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每一个循环都令涌入小蛋体内的洪流成倍增长,那是得自于血瞳金蝎修炼千多年的浑厚精气。
楚儿并不晓得小蛋和金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奇异变故,只觉得箝住自己的那根巨尾在不停地颤抖,一次比一次更为剧烈,破入娇躯的力量亦随之迅速减弱,而那双血红的瞳眼里,凶光徐徐黯淡了下来。
她惊喜交集,琥珀泪Сhā入娇躯和蝎尾的缝隙间一扳一转,身形乘势脱出,化作一束亮丽弧扁,直击金蝎巨尾与躯体的结合
部。
那该是牠周身最为薄弱的一处软肋。地球来客整理
“噗!”琥珀泪如切腐竹,竟是轻而易举地没柄而入,溅起一蓬金血。金蝎疯狂地跃起,摆动巨尾挥扫楚儿垂死挣扎。
但牠已成强弩之末,精气竟似改换门庭,听凭小蛋的驱动一圈圈地流转,完全不再受自己的驾驭。
楚儿振腕疾推,“喀喇”一响,硬生生将那根原本不可一世的巨尾,从金蝎身上卸下,巨尾挥舞的余势不绝,“砰”地扎进远处的石壁!
正当楚儿准备再接再厉切下金蝎的脖颈,“轰隆”震响,这魔物已重重摔落在地,将她高高抛飞,那根缠绕在金螯身上的胭脂灵鞭,被绷得笔直。
楚儿飘落,诧异地发觉金蝎凶焰尽消,匍匐在地奄奄一息地颤栗着,两只血瞳彻底黯淡。
她略松一口气,看到小蛋满脸漾动着诡异的金色光晕,仍紧抱着金蝎在亲吻,Сhā着金螯的ρi股上鲜血淋漓,大块的肌肉翻卷起来。
她收回胭脂灵鞭,娇喘奔到小蛋身前,左腕抓住金螯朝后一扳,将它扯出,带出了一团血肉。
小蛋几近麻木,根本感觉不到撕裂的疼痛,也不晓得金蝎已然束手待毙,还在用他的“周而复始”,攫取着对方体内已少得可怜的精气。
骤然间循环往复的洪流一震,尽数涌回小蛋体内却不再流出,直接在经脉里汩汩游走,须臾后缓缓注入丹田。
“小蛋,小蛋!”恍恍惚惚,好似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当最后一缕精气回收,小蛋虚脱地一晃,松开手直挺挺朝后倒去。
但他并未摔到冰冷肮脏的地上,而是被人轻轻接住。忽明忽暗的视野里,晃动着一个少女绝美的娇颜,却又遥不可及。
“罗姑娘?”小蛋潜意识里浮现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虚弱地唤道。
“我不是罗羽杉。”楚儿冷冷回答,取出一颗“凝脂丹”塞入小蛋的口中。
一股清凉津液入喉,小蛋稍稍清醒,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少女是谁,他想也不想地叫道:“师姐,妳快走!”
楚儿淡淡道:“没关系了,那金蝎已被我杀死。”
她半抱着小蛋,闻到对方身上有一股奇妙的气息在悄悄发散,竟令自己心旌摇曳,娇躯生出酥软飘逸的刺激感。
这自然是残留在小蛋周身的圣淫虫气息在搞怪,幸亏楚儿修为远非阿青这般的丫鬟可比,否则这种感官的冲击无疑将越发
强烈。
她俯视着小蛋,那发自内心的焦急和关切的眼神,竟让楚儿的心头一动,但很快又恢复冷静。
只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小淫贼或许真有干这行的资本,尽避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毫不出众,但融合在了一起,再加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质朴气质,居然还是满耐看的。
小蛋闻言心情松弛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胃里还在一阵阵犯恶心,“哇”不由自主将这两天未曾清空的积存物一口喷出,竟然有大半喷溅到了楚儿的俏脸和胸口。
楚儿正在出神,哪料得到小蛋居然还有这手?方才稍生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猛振臂将他甩出,几要当场呕吐出来。
小蛋差点摔散了架,呆呆看着自己在楚儿身上留下的污物,手足无措道:“师姐,对不起。我、我帮妳擦擦!”
“滚开!”楚儿冷喝道,取出一块绢帕小心翼翼将脸上污迹抹净,一咬牙,褪下胸口一滩狼藉的红裳,露出里面一件月白色的内衣,丰满姣好的曲线玲珑毕露,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小蛋面前。
“糟糕,这下可把师姐得罪到家了。”小蛋想着,期期艾艾爬起身,看到那头金蝎的血瞳被琥珀泪戳出两个触目惊心的窟窿,朝外滴淌着金血,早已死透。
“天啊,我刚才居然和一头魔蝎嘴对嘴!”小蛋劫后余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是我的初吻啊─咦,不对,好像我的初吻是和……”小蛋心底一片恶寒,近乎呻吟道:“六姨!”
他快晕过去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和舌头切下来,放在水里洗上三天三夜,再重新装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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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的是,两次亲吻旁边都有见证人,自己的师姐正好两次都在。这事要给传了出去,恐怕罗姑娘一辈子都不会理自己了罢?
“当!”一记金石撞地的鸣响惊醒小蛋,他的脚下多了一条金灿灿的蝎尾。
“这个算是你今晚的酬劳。”楚儿漠然道:“若敢说出去,我便先杀了你。”
“谢谢师姐。”小蛋苦着脸,不敢再违拗楚儿的半点意思,俯身艰难地拾起蝎尾,沉甸甸在手“喀喇喇”作响,敢情是一条上佳的天然软鞭。
楚儿不再理他,迈步朝洞外走去。
小蛋想起一事,拖着蝎尾追着楚儿叫道:“师姐,妳的耳环还没找到!”
楚儿浑不理睬,却将脚步放慢,以免小蛋落单遭了其它魔物精鬼的毒手。只是,此刻朱天洞内的魔物们早没心思去管小蛋,纷纷涌到金蝎尸体前开始享用难得的大餐。尽避,牠的精气几乎被小蛋完全吸干。
小蛋一瘸一拐忍着ρi股上的巨痛追到楚儿身后,这才想起可以把蝎尾缠到腰上,望着师姐冷傲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这回,好事又让自己给办砸了。
第八章 有容乃大
第二天,满身裹着绷带的小蛋,是教江南和小冰用担架抬到愚步斋报到的。但很快,他又被抬回了寞园,没办法,这么重的伤,厉无怨嫌他待在那儿也是个麻烦。
对于小蛋的受伤,不久后便流传起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说得最玄的,莫过于是他淫性不改,半夜偷下宿业峰采花,遭遇云游至此的正道高手追杀,最后九死一生地逃了回来。
也怪不得会有谣言四起,因为作为当事人的小蛋对于此事的解释,居然是“晚上打坐炼气,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以至于稀里胡涂地就挥剑自残,受了重伤”,其它的细节,任由厉无怨如何盘问,都是三缄其口。
“能一剑Сhā进自己的ρi股那么深,不愧是叶宫主的亲选弟子。”私下有人这样调侃道,传到小蛋耳里,自是哭不得笑不出,有苦难言。
因为受伤,他难得有了几天的清静悠闲。睡醒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对这次朱天洞之行做着总结。
首先,从今往后,楚儿师姐是肯定不会再搭理自己了,耳环没找到,累得她险些丧命不说,还喷了人家一身,这事搁谁身上都要火冒三丈。
其次,那地方以后打死他也不能再去;诸极玄黄洞天,名字很好听,可惜和洞天福地丝毫搭不上边,只有疯子才会主动往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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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拜楚儿师姐所赐,此行自己收获委实不少,一条蝎尾略加改良,便是根无坚不摧的金鞭,缠在腰上也不碍事;而参悟出了“周而复始”的心法,着实是一件意外的惊喜。
如果不必用嘴巴对吸,而通过其它方式就能施展,那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把对方的真气也收拢过来么?他没了力气,还怎么跟自己打?这样又省事又能保全住大家的性命,实在妙极。
想得最多的,还是虫宝宝。可能前几天吃饱了,这家伙出奇的安静,但小肮下的寒气又扩散充盈不少,也更觉冰凉。
想想也真够冤的,拼着小命把血瞳金蝎的精气吮吸一空,结果自己的功力毫无增益,全喂给了虫宝宝。
好在小蛋生性豁达,也不以为意。毕竟多亏了圣淫虫才救回自己的小命,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何况只是借花献佛用血瞳金蝎的精气回馈牠。
至于口喷红雾的救命绝技,小蛋也有意把它发扬光大。干爹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尽避他老人家未必全部照做,但这话小蛋仍深觉有理。
麻烦是这功夫必须短兵相接的时候才管用,否则对方掌风一荡,威力便会骤减,要是能像对付金蝎那样近距离地喷射,效果无疑会好很多。
然而如何才能做到呢?高手过招,自己脑袋还没探到人家面前,恐怕就给一巴掌拍爆了。除非─“除非,有一种不怕别人拍爆自己脑袋的硬功夫!”
小蛋想到这里,终于抓住了需要总结的重点。
他记起以前浪迹天陆时,在街边看到卖艺的大汉,拿几块方砖往脑门上一拍,印子都不留一道;虽说这种“油锤贯顶”的外功,即使在小蛋眼里都不算什么,但道理是对的。
“忘情宫位列魔道三宫之一,总该有一门不让人家拍爆脑袋的保命神功罢?”小蛋这么想着,眼睛亮了起来。
五天后,拖着伤的小蛋提前到愚步斋报到,反倒把厉无怨搞得一愣。
果然,见到他时楚儿一脸冷漠视若无睹,小蛋也不敢上前搭话,等到晨课散去,小蛋随着厉无怨进到静室,ρi股刚习惯性地往蒲团上一坐,立即闪电般蹦起。
见师伯望着自己,他捂着半边伤势未愈的ρi股,龇牙咧嘴道:“弟子还是站着听训比较好。”
厉无怨道:“很好,你很用心。”
“谢谢师伯夸奖,”小蛋顿了顿,问道:“咱们忘情宫有没有一种不怕别人拍脑袋的绝学,就像『油锤贯顶』那样?”
厉无怨一皱眉,道:“什么『油锤贯顶』?那叫『金光聚顶』。你怎么想到了这个?”
小蛋大喜,他可不敢告诉厉无怨说想学这门功夫,只是为了能凑到人家面前喷上一口,支吾道:“每回师父考教时,我最怕蒙师兄拍我脑袋。要是能炼成这门绝学,往后就不用再担心这个了。”
厉无怨嘿道:“以他的功力,你就算练成了也一样没用,不过你既有心,我就把『金光聚顶』的心法传给你又何妨?只是,本门弟子,认真修炼『铜炉心鉴』才是正经。”
小蛋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应了,其后的两个多月,小蛋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练习如何金光聚顶。
但这门功夫莫说在天陆少有人听闻,即使在忘情宫内亦属大大的冷门。
大凡正常人,又有谁会整天琢磨着,如何把自己的脑袋往对手的跟前凑?毕竟拳脚无眼、刀枪无情,纵然将金光聚顶炼到极高的境界,捱上一掌也不免脑袋发晕;若是不幸碰上神兵利器,那就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小蛋天生便对杀人害人的诸般手段功法不感兴趣,只一心想着如何能尽量不伤害到旁人,又可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溜火神掌”练得心不在焉,天照九剑也纯粹是为了保命,连参悟出的天道星图都是用来疗伤防身。
就这样,凭着以前留下的底子,他好歹也将“铜炉心鉴”参悟到了第三阶,在厉无怨和叶无青面前,总算能勉强交差。
奇怪的是,对于小蛋差强人意的表现,叶无青看在眼里却毫无反应,每次考教,照例让蒙逊痛揍他一顿就算了事。
这一天又到了他该挨揍的日子,但叶无青等人在愚步斋等了近半个时辰,小蛋也没出现,尽避小蛋迟到大伙儿都习以为常,可如此离谱还是头一遭。
派去催促的一名护卫很快回转,一脸困惑禀报道,小蛋正在屋中酣然大睡,任谁也喊不醒。
“岂有此理!”厉无怨怒从心生,“啪”地一拍几案,喝令道:“去,将他给老夫拖来!”
身后一名弟子应声而出,却听叶无青道:“慢,我亲自去看看。”
蒙逊一怔,道:“师父,常寞胆大妄为累您久等,待弟子前去教训他一顿就是。”
叶无青摆摆手,站起身道:“厉师兄,你和我一起去瞧瞧他。”地球来客整理
楚儿站在叶无青身后没有说话,听师父说要亲自去寞园看小蛋,无端地心中为这傻师弟担心起来,却又转念想道:“这小子可怜更可恶,让师父收拾他一顿也好。”
出了愚步斋,一行人不一刻来到寞园,江南闻讯,诚惶诚恐奔出来,匍匐在地迎接。
厉无怨正眼不看他,怒喝道:“常寞呢,叫他滚出来!”
江南哭丧着脸道:“启禀厉宫主,寞少还在睡,任谁叫他都没反应。”
叶无青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走进寞园。
果然,小蛋在厢房里睡得人事不醒,偏偏眼睛睁着仰天而卧。阿青等人见叶无青进来,纷纷跪地请安。
叶无青冷冷问道:“他昨天晚上临睡前有何异常?”
阿青垂首道:“寞少昨晚看上去很正常,一宿也没谁听见厢房里有动静。”
叶无青走到床前,探两指搭住小蛋脉门。他的脉搏跳跃沉稳有力,也不似生病,当下暗自运气内视之术,往小蛋体内注入一股真气流转观察。
忽地,叶无青神色一动,收回右手,注视着小蛋的脸庞久久沉吟不语。
厉无怨也看出了蹊跷,问道:“宫主,他怎么了?”
叶无青回转身,吩咐道:“所有人都出去,不得偷听。”
众人退下,叶无青徐徐道:“很奇怪,他像是神游太虚、心晋空明,正处在忘我先天之境中,修炼着某种我所不知的上乘仙家心法。”
“会不会是翠霞派的心诀?”想起小蛋在拜入忘情宫前的经历,厉无怨问道。
叶无青摇头道:“不是,倘若果真如此,我早该发觉,更不会收他为徒。”
厉无怨明白叶无青的意思,正魔两道的功法不仅大相径庭,更是水火不容。一旦小蛋修炼翠微九歌在先,再参悟“铜炉心鉴”,那两股真气交击互伐之下,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散功爆经而亡。而且修为越高,发作起来亦就越烈。
他想了想,道:“以常彦梧这样小小的北海一鬼,也不可能传授给他如此神功。”
叶无青点点头,悠然道:“我现在才明白,当日罗牛为何要传这小子天道星图。”
“什么,常寞居然知道《天道》下卷的内容?”厉无怨一惊,隐约醒悟到叶无青收小蛋为徒的真实用心,说道:“他没骗你罢?”
叶无青冷然道:“他不敢,也不会。刚才我察看他体内真气运转情形,虽然玄妙,但不甚稳定,随时都有真气走岔反噬的危险。”
厉无怨恍然,不由自主瞥了小蛋一眼,竟有些羡慕起他来。
叶无青颔首,突然掀开小蛋的被子,伸手撩起他的衣襟,赫然看见小肮上有一团银灰色的光晕泛起,随着呼吸在微微起伏颤动。
“这是什么?”厉无怨诧异道:“这小子身上怎么这么多古怪的东西?”
“圣淫虫。”叶无青放下小蛋的衣襟,合上被子道:“蒙逊告诉我说,柳翩仙豢养多年的圣淫虫,教常寞一口吞了下去。我命他不得声张,所以师兄也不知情。”
厉无怨嘿嘿一笑,道:“难怪他到忘情宫的第一天在闹肚子,后来又莫名其妙成天抓着一把紫寒草往嘴里塞,居然是这么回事。”
叶无青道:“这东西对常寞的影响,究竟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也难以预料,尚请师兄平日多加留意。
“现在,你也该明白他为何发不出『溜火神掌』了罢?体内有此奇阴之物,能活着已是奇迹。”
“傻小子。”厉无怨感叹道:“有傻福。”
叶无青踱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院子里只有蒙逊和楚儿守着,幽静无比。他抬眼望向远方天际,说道:“师兄,刚才我和你说的事都不可外传。留下蒙逊在此护卫,其它人都由你带回愚步斋。”
厉无怨惊讶道:“你要留在这儿守护他?”
叶无青点点头,说道:“往后除了督促他参悟『铜炉心鉴』之外,无需迫他太紧。譬如金光聚顶那样,他喜欢学什么,你便教什么,也不用考教他的进度。
“这个孩子,不同于蒙逊、楚儿他们,普通的传授方式在他身上行不通。”
厉无怨越发讶异,全不明白自己师弟心中打的是怎样的算盘。如果只为骗取小蛋的天道星图,自不必为他这般费心劳神;如果想栽培这小子,则该较常人严格十倍地督促教导,以期早日成才。
但不管怎么瞧,他也瞧不出半分小蛋能成才的样子。
满腹困惑退出厢房,厉无怨率了楚儿等人离去。
叶无青如泥塑般站在窗前纹丝不动,只看着日头由东而西,渐渐隐没在山后。
掌灯后,小蛋终于有了动静,先是眼皮微颤了两下,继而身躯发生轻轻的抖动,呼吸也变得忽疾忽徐、粗重起来。
这些状况自逃不过叶无青的法眼,他回身走到床边坐下,也不急于探查小蛋体内情形,只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奇怪的小弟子。
过了片刻,小蛋口中无意识地低低一哼,眉头紧皱,似十分痛苦,额头“啵”地闷响跳动了一下,又回复平静。
叶无青再次握起小蛋的脉门,立时觉察到他体内的真气游走异常,像是一团煮沸的粥四处冒泡,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最后郁积到天庭附近凝滞不前。
而圣淫虫的精魄与这股离乱的真气,偏又泾渭分明、毫不搀合,依旧稳稳蛰伏于丹田深处歇息。
“传此心法给常寞的人,到底是想造就他还是要害他?”叶无青陷入沉思。
“啵!”小蛋的额头又跳动了一记,较之先前明显强烈了许多。
他的额头由于真气淤塞,竟徐徐隆起,宛若鼓出一个包煞是诡异。体内的真气暴走更烈,已全然处于一种无序的失控状态。
叶无青还是没动。他想看看,小蛋是否能运用天道星图中的绝学来解决问题。
再等了一盏茶工夫,小蛋额头的跳动频率逐渐加快,身躯的颤抖也更加厉害。
叶无青知道,倘若再不施以援手替他护法,小蛋将被自己错乱的真气震荡经脉,大病一场,一两个月里休想痊愈。
终于,在小蛋嘴角溢出第一口淤血之际,叶无青的铜炉魔气透体破入,先护持住他的心脉,随后缓缓引导暴走的真气游走全身。但他仍是忍着不去疏通小蛋天庭附近郁积的真气,任由它继续发展。
“砰、砰、砰!”跳动的爆裂声逐渐转重,每一下都令睡梦中的小蛋痛楚万分。
蓦然,小蛋体内彷有“轰”地一响,经脉中流转的真气剎那静默,而后如正午露珠神奇地消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叶无青注入的铜炉魔气还在游走。
这,当然不是小蛋的真气真的消失了,只是叶无青竟转眼间就无法感应到它们的存在,甚至包括丹田内的情况也是一样。
叶无青一凛,眼中陡闪精光,一眨不眨地紧盯小蛋额头,此处凝聚的一团真气,彷佛也在徐徐蒸发,跳动的强度与频率,亦随之一点一点地减弱。
以忘情宫宫主的博学睿智,居然也无法了解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变故。
莫非是……叶无青竟也生出了一阵激动,他撤回守护小蛋心脉的真气,只保持内视之术监视着体内的动静。
久久,久久,小蛋额头下鼓起的小包也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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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恢复了宁静,宛如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般,浑然无知地酣睡着。
慢慢地,经脉和丹田里消失的真气,又开始一点一滴地凭空重现,惟有原先淤塞在额头的那团,甫一生出便朝两端迅速疏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化解了险情。
叶无青收回了自己的手,坐着一动不动,面色阴晴不定。月光从窗外照入,将他的身影悄然投射到地上,几不可察觉地挪移着,挪移着。
月上中天,有风徐来。小蛋的眼睛眨了眨,渐渐醒转,映入眼帘的,便是叶无青那张永远让人窥不出喜怒的脸庞。
“师父?”他双手一撑想从床上坐起身。
叶无青按住他的肩膀,道:“你不必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小蛋暗自一惊,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睡了有多久,还当是半夜里叶无青突然登门。“难不成他是知道了我和师姐去诸极玄黄洞天的事情?”心中忐忑地思忖着,等待叶无青问话。
叶无青从袖口里取出一块藏青色绢帕,递给他道:“你先把嘴边的淤血擦干净。”
小蛋愣了愣,才感到嘴边果然有几缕粘乎乎的东西,接过绢帕一抹,全是血迹。
“你已经睡了超过二十个时辰,就在今晚体内真气陡然暴走,险些酿成大祸。”叶无青坐在椅子里,观察着小蛋的神色徐徐说道。
“啊,敢情我的怪病又犯了!”小蛋习惯地挠挠头,衣衫上浸润着汗水,凉冰冰地贴着身子。
他看着手里的绢帕,道:“原来是您救了我。”
叶无青不置可否,问道:“常寞,这门诡异的心法是你义父传授的么?”
“不是。”小蛋对这点从不隐瞒,老老实实道:“好像我天生就有,也没谁教。”
叶无青一代枭雄,自不相信天授奇功的荒诞说法,但他仍旧点点头道:“你可清楚它存在莫大的隐患,可能在将来要了你的性命?”
“我知道,所以干爹才带我去天雷山庄盗天道星……”小蛋一省,赶忙住口。
叶无青微笑道:“在你熟睡时,能否感觉到自己体内真气的异样?”
小蛋见他不再追问天道星图,暗松一口气回答道:“我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晓得啦。”
叶无青哦了声,沉吟一会儿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做噩梦,譬如梦见洪水没顶、烈火焚身?”
“没有。”小蛋回忆着,忽然咦了声道:“好像就在刚才,我真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叶无青的语气平和,犹如一个在专心听故事的人Сhā嘴道。
小蛋沉入自己的适才的梦境里,喃喃道:“我梦见有许多小星星,陪我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一开始是我当官差去抓它们,但每回明明抓住了,手上一捏,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等我松开手,它们就又出现了。”
“然后呢?”当小蛋说到“小星星”时,叶无青的心一震,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天道星图,唯恐小蛋警觉,用漫不经心的口
吻问道:“你最后抓到它们了么?”
“没抓到。”小蛋回答道:“后来就换成它们来抓我啦。”
“他们有那么多人,你可难办了。”叶无青关切道。
若是门外的蒙逊有胆子功聚双耳,偷听到师徒之间的这段充满“童趣”的对话,定会吓傻。
“是啊,起初它们只出来一个抓我,我还能逃。可慢慢地,其它的星星也都加入了进来,从四面八方一块儿往我围过来,我就逃不了啦。”
小蛋描绘着自己奇妙的梦境,接着说道:“还好,等它们冲到我跟前的时候,我也一下子消失了,没让这些小星星抓到。”
“后来呢?”叶无青问道:“你们后来还做了什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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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蛋想了想,摇头道:“它们也跟着不见了,我就醒了。”猛然兀自睡意留存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记起道:“那些小星星的样子,可不是天道星图里的『有容乃大』么?我怎么都说出来了,该死该死。”
叶无青见小蛋脸色微变,晓得他有所醒觉,拍拍肩膀道:“你先休息罢,不要再胡思乱想。如果身子有不适,便和厉师伯说。”站起身走向门口。
“多谢师父关怀。”小蛋下床,光着脚送走叶无青和蒙逊,回头关上门,坐到师父刚才的位子里,望着床发呆。
师父这么问,会不会是发觉到了什么?唉,他想问究竟,其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和那些小星星玩官兵捉匪的游戏倒也有趣,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梦见?
“对了!”他猛一拍脑袋,喃喃自语道:“要是以后有人打我,我也能像梦里那样突然一下子从他跟前消失不见,让他打不着也看不到,那该多好?”
不提小蛋异想天开地琢磨起“官兵捉匪”的游戏,叶无青离开寞园缓步走在静寂无人的街道上,忽道:“蒙逊,去一次朱雀园,叫楚儿立刻到克己轩来见我。”
蒙逊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什么,风风火火赶到朱雀园向楚儿传达师令。
当楚儿走进轩中,就见师父伫立在纜乳芟拢抬首仰望着星天,缓缓道:“楚儿,给妳一个任务。”
楚儿道:“是,请师父吩咐。”
然后,便看到叶无青回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眼中闪烁着深遂莫测的神光,低低道:“接近常寞,让他信任妳甚至喜欢上妳。”
楚儿心弦一颤,咬了咬朱唇轻声问道:“弟子明白。”
“是么?”叶无青嘴角浮现一丝飘忽的微笑,道:“你们怎会明白?”
第九章 飞来艳福
十日后因怪症发作逃过一劫的小蛋,又到了该挨揍的时候。
他如往常一样到愚步斋报到,蒙逊抖擞精神,也打算像往常一样痛扁小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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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知,叶无青出人意料地吩咐道:“楚儿,今日妳来和常寞过招。”
所有人都是一愣,除了楚儿。
她神色平静迈步出列,欠身礼道:“是,师父。”
小蛋虽觉奇怪,但也没往深处去想。毕竟只是换了一个打架的人,其实换哪个上来,自己不都是同样的捱一顿爆揍,也就无所谓了。
他朝楚儿抱拳施礼,恭恭敬敬道:“请师姐指点。”摆开架式,准备挨揍。
楚儿冷冷望着他,目光冰寒甚而透出着一抹憎恶,说道:“你先出手。”
小蛋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师姐”,踏中宫走洪门,一掌拍向楚儿面门。
楚儿身形微微一侧,避过小蛋的右掌,探手在他臂上一沾一引。小蛋不由自主朝前冲去,眼睛一闭,等着拳如雨下腿似风来。
孰知往前踉跄了数步,身上一记也没捱着。茫然睁眼一看,楚儿已换位到他的身后,面露不屑立而不动。
小蛋挠挠头,重整旗鼓拧身欺近楚儿右侧,一记摩冰掌攻向她的腰肋。楚儿足尖一点,红影从他眼前晃过,脚下稍一使绊,“扑通!”小蛋应声摔倒。
“再来!”楚儿面无表情地轻喝道。
小蛋从地上爬起,醒悟到师姐到底不同于师兄,尽避摔了自己一跤,却不会下重手爆扁,怪不得师父会换人,敢情他老人家观瞧了这么多场惨剧,也终于看不下去了。
既无鼻青脸肿之虞,小蛋心神大定和楚儿斗在一处。两人交手不过片刻,他又横七竖八摔了十数跤。
但叶无青似乎不在乎自己的弟子摔跤姿态如何丑陋,反而很欣赏这出新上演的猫捉老鼠游戏,迟迟不肯叫停。楚儿尽避不下重手,可也极尽镑种手法让小蛋出丑,以泄心中的怨怒。
等小蛋第十四次从地上站起,楚儿一个闪身掠至他侧旁,手按肩头轻巧地一推,小蛋的身子一晃,旋即转了起来,楚儿站在一边,不停拨动小蛋肩膀,犹如耍陀螺般不让他停下。
小蛋给转得晕天昏地,眼前景物晃动渐渐什么也看不清,胸口一阵阵地泛起恶心,他倒不怪楚儿作弄自己,只是苦笑道:“报应,报应,我一直转着自己体内的真气玩儿,今天也教师姐转着我玩了一回。”
知道抵抗不了,他索性听天由命等待师父喊停。可等到耳朵里都“嗡嗡”轰响了,也没盼到叶无青的喝止,楚儿的手越拨越急,小蛋也就越转越快,几乎要盘旋着从地上飞了起来。
换在别的地方,旁观的众人不免要哄堂大笑,但在叶无青面前谁也不敢放肆,俱都饶有兴致地欣赏这出精彩表演。
叶无青依旧没有开口,脸色却逐渐变得有些阴沉,手抚杯盖“叮叮”轻敲茶盏。
楚儿似乎觉察到了叶无青的不悦,冷哼了声探手按住小蛋肩头,随即松手退开。
小蛋满脑子天旋地转,哪里还能稳稳站住,脚下如喝醉了酒东倒西歪,本能地想找件东西撑扶身体。迷迷糊糊发现师姐就在不远处,也没多想伸手就抓了过去。
楚儿压根不愿小蛋的手碰触到自己,用手一锁他的右腕喝道:“站好了!”
小蛋这下脚底是站住了,可一阵头重脚轻身不由己往前一冲,脑袋撞向楚儿胸口。
楚儿玉容生寒,因腾不出右手,便用左掌拍向小蛋面门呵斥道:“下流!”
小蛋茫茫然感到一股掌风袭向面门,他意由心生为保脑袋不被打爆,立时运起朝思暮想了数月的神功“金光聚顶”。
“砰!”楚儿一掌击中小蛋额头,她只用了两成的柔劲,以图震开这小子的猪头。岂料手掌拍上去,竟感到浑不着力,小蛋的脸上像涂了一层油脂般顺势侧滑,便这样稀里胡涂地一头栽进楚儿的怀里。
这还不算完,活该天意如此;原本小蛋就给转得不辨东西南北,再捱了脑袋上的这一掌,虽说有金光聚顶的卸力,但满天星斗总是少不了的,堵在嗓子眼里的那股恶心再忍不住,“哇”地一口喷到楚儿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众人都愣住了,愚步斋内寂静无声。
小蛋吐了一口,昏昏沉沉的神志略微清醒,顿时察觉自己的鼻子、嘴巴乃至整张脸,都深陷在一团隆起的棉絮中,无比舒适柔软,又好似有异常的清香。
他下意识地头往上蹭了蹭,好抹去残留在嘴角的秽物,正打算再擦一下鼻子,陡然脑海“轰”地炸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
脑袋是靠在了什么上面。
他“啊”地凄惨大叫,没等退身,肚子上捱了结结实实一拳,身躯如捆柴禾飞摔出去,依稀看见了师姐那张冰寒彻骨的脸,而后,眼前“劈啪”金星冒过昏死过去。
“啪!”叶无青从座椅上一晃欺到楚儿身前,挥手一个耳光。
楚儿嘴角出血,左颊登时红肿,却一声不吭,神情冷静得可怕,她静静对视叶无青,眼眸中盈动泪光,但倔强地不令它滴落。
叶无青的第二记耳光挥到一半,忽地停住,却是被蒙逊死死抱住道:“师父开恩,师妹情有可原,并非是有意要打伤常师弟。”
那边厉无怨抱起小蛋,说道:“还好,只是内腑受震,性命无碍。”
叶无青一哼,甩开蒙逊,对楚儿森然道:“从今日起,由妳负责日夜不停照料服侍常寞,他的伤不好,妳就不能离开他床边半步!”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蛋在三天后醒来,事实上,楚儿的含愤一击全未留情,小蛋在毫无防备的情形底下,有十条命也该完蛋了;亏得她一拳击中的部位是小肮,那是炼气之士的丹田所在,而小蛋的丹田里,住了那么一位尊客,刚好替他挡下一灾。
他醒来的第一眼,依稀看到的就是楚儿明艳而骄傲的身影,坐在自己的床前。记起昏迷前闯下的祸事,小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道:“师姐育伶”
楚儿没理他,望向小蛋的眼神复杂冷厉。厢房里的烛光摇曳,映照在她娇美俏颜上,忽明忽暗,显得朦胧而缥遥。
小蛋抿抿干涩的嘴唇,嗫嚅道:“我不是有意的,要不妳再揍我一顿出气罢?”
“啪!”他的话音刚落,面颊上便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肿起半边,楚儿语气森寒,一字字道:“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忘了它。”
“是,好的。”小蛋伸手抚摸面颊,心里反而觉得好受了些,连连点头应道。
门轻轻被人推开,阿青捧着药碗走进来,惊喜道:“寞少醒了!”在她身后还站着个足足高出她两个头的紫衣青年,居然是蒙逊。
但楚儿好像并不欢迎他的到来,漠然瞥过蒙逊,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蒙逊扫了眼精神委顿、面色惨白的小蛋,沉声道:“我来探望常师弟。”
楚儿唇角掠过抹淡淡的讥诮,侧脸说道:“阿青,将药汤给我。”
蒙逊闻言大步上前道:“我来。”伸手抢过药碗走到床前。
小蛋忙道:“蒙师兄,我自己来。”说着努力想从床上坐起,却牵动小肮伤势,疼得额头渗出冷汗,嘿了声又无力软倒。
楚儿一言不发将手架到小蛋腋下,将他扶坐起来,再用枕头垫住小蛋的后背。
小蛋连声道谢,却没注意到从蒙逊饿狼般的眼眸中,射出充满嫉妒与怨毒的光芒。
楚儿冷冷道:“你坐着不要动,我来喂你。”
蒙逊重重一哼,拿起银匙舀了一勺药汤送到小蛋唇边,说道:“张嘴。”
小蛋一醒转,便见到不仅是楚儿师姐守护在自己的床前,连素来与他形同陌路的大师兄蒙逊,也特意赶来看望,还亲自端汤喂药。心头油然生出一团久违了的温暖,小蛋谢道:“蒙师兄,还是我自己来罢。”
蒙逊不由分说将药勺探进他口中,滚烫的温度险些灼伤了小蛋的舌头。楚儿在旁冷眼观瞧,不发一言,直等蒙逊三下五除二地将一碗药汤尽数灌完。
阿青接过空碗识趣地退出厢房,屋子里的三个人陷入了须臾的沉默中。
小蛋缓过气,吃力地探手从床缛底下抽出了那条血瞳金蝎的巨尾,道:“蒙师兄,这根蝎尾如若你不嫌弃,便敬请收下,或可铸炼成一条上好的软鞭。”
楚儿脸色微变,截在蒙逊开口前说道:“蒙师兄专攻雷轰锥,要它无用。”
蒙逊本不欲领小蛋的情,但听了楚儿的话却改变了主意道:“如果我想收下呢?”
楚儿对视蒙逊,毫不留情面地回应道:“这根金蝎魔鞭是我送给常寞的。倘若他想转送给别人,我便将它收回。”
蒙逊面色铁青,双拳狠狠攥起,捏得“喀喇喀喇”的骨节爆响。
小蛋觉察出气氛的尴尬,说道:“师姐,就把它送给蒙师兄罢。反正我不会鞭法,留着它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楚儿冷哼道:“谁天生就会使鞭?你不会用它,难道我不能教给你么?”
“师妹,师父吩咐妳照料常寞,却没说要妳传他鞭法。”蒙逊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怒火,哑声道:“何况,未经师长准允,师姐弟间私授功法,可是要触犯门规禁忌的。”
“我喜欢,要你来管?”楚儿寸步不让,生硬道:“蒙师兄,我的『惊雁鞭法』乃家祖所传,和师门绝学无关。门规再严,也约束不到。”
她冷然起身大开虚掩的屋门,说道:“常师弟的伤需要静养,师兄若没有其它要事,就请自便罢。”
蒙逊恨恨瞪视楚儿,胸膛剧烈起伏强抑愤怒,咬牙道:“师妹,妳好!”猛转身闯出门去,“呼”地带熄了桌上的烛火。
气走蒙逊,楚儿宛若用尽了所有的锋芒,静静伫立原地望着屋外漆黑的*夜色*(禁书请删除),手中握着门把手久久不见松开,像是失神了一样。
“敢情蒙师兄心里很喜欢楚儿师姐?偏偏师姐看上去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小蛋渐渐回过味来,叹了口气道:“师姐,其实妳不该待蒙师兄那么凶。”
“闭嘴,都是你惹的祸!”楚儿回转过身,略显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凶巴巴的,喝道:“谁教你做滥好人了?金鞭是我送给你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丢了去喂狗!”
小蛋嘴唇动了动,很想提醒师姐说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狗是不吃蝎尾的,但看到楚儿一副要吃人的神情,这话终究忍住了没说。
经此一闹,蒙逊再未登门。
小蛋的伤势一天天好转,他屡次劝说师姐不必继续留守寞园费心看护自己,得到的回复,则无一例外的是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随着时间推移,楚儿的心情似乎也因着连日的秋雨,而越加糟糕阴沉,稍遇不顺便挥掌给小蛋一个耳光。
久而久之,小蛋明白过来。师姐之所以坚持留在寞园照料自己,除了因为师父严令外,或许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借着近
水楼台的便利,可以随时随地拿他当作全天候的出气筒。若是回了朱雀园后,再要想揍自己泄愤,可就没那么方便了。地 球 来 客整理
想通这点,小蛋便不再劝楚儿离开。师姐的委屈和怨恨,小蛋十分理解,作为罪魁祸首,每日让楚儿拳打脚踢也是应该的。就冲那日稀里胡涂用嘴蹭过师姐的酥胸,自己一刀被她砍了亦是罪有应得。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师姐这些日子真的很不开心─小蛋察觉得到。有一天晚上他半夜里醒来,无意中发现楚儿枕着头睡在桌边,眼角的泪水湿润了她的衣衫。
半个月后,小蛋痊愈,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惟一的不同在于,每天傍晚他出了愚步斋都需去朱雀园报到,因为楚儿
要依照当日的许诺,传小蛋惊雁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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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小蛋到哪儿都不是一个好徒弟,几乎没有哪一天不被金蝎魔鞭反卷而刮伤了皮肉,回回都是满身淤青、血迹斑斑地回到寞园。
小蛋满不在乎,反正自打拜入忘情宫学艺,受伤吐血就是常事,一点皮外伤根本无关痛痒。
为了参悟惊雁鞭法,他拿出了全部的干劲,只要能令楚儿满意一分,他愿意付出十分的努力。
有空的时候,他便暗自琢磨“有容乃大”的心法,总想着能像梦里见到的小星星那样,在对手攻击触身前突然消失,如此一来岂非能够少捱许多拳脚?
私下里他也问过厉师伯,世上有没有哪种绝学可以把自己变没了的?厉师伯沉思半晌,很认真地点头,小蛋欣喜万状,兴奋地追问那是什么功夫。
“你回寞园,到伙房里拿把菜刀往脖子上一抹,就可以永远在老夫面前消失了。”厉无怨徐徐回答说,异常难得地表现出了他人性的一面。
然而小蛋终究不能照办,所以只好继续折磨自己的脑瓜苦思冥想。
这日坐在床上炼完归元吐纳法,盘算着再练阵子金光聚顶便可睡下,阿青兴高采烈推门进来道:“寞少,我成功了!”
小蛋一怔,就见阿青喜滋滋从桌上拿起只茶盏斟满,然后托在掌心道:“寞少您看,我已经能把这一杯水都用『溜火神掌』蒸干。”
原来经过两个月用鸡蛋作为修炼“溜火神掌”道具的尝试后,众人终于吃腻了老范做的蛋炒饭和鸡蛋西红柿汤,痛定思痛,一致决定改用茶水替代。
阿青瞑目凝神,掌心隐隐透出一抹红光,须臾后茶盏中的水开始冒出蒸汽。
小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心想天快冷了,以后想喝热茶的时候请阿青帮忙倒也不错。
“咕嘟,咕嘟”,茶水轻响沸腾,冒出一个个气泡。白茫茫的雾气升腾,茶盏里的水一点点地下降,约莫半炷香的工夫, 茶水见底,阿青也累得香汗淋漓,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笑道:“寞少,你看我这手如何?”
“很好,”小蛋笑了笑,突然眼睛一亮,盯着空空的杯盏喃喃道:“水没了,水没了。”
阿青迷惑道:“您是口渴了想喝水么,我这就给您倒上。”
小蛋苦皱眉头摆摆手,问道:“阿青,妳可以把水变没了,但茶杯却不能,对么?”
阿青心中的雾水,比刚才用茶水蒸出的更浓几分,愕然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小蛋摇摇头,如中邪了般嘴里念念有词,却是在不断重复着“茶杯”、“水”……
要是换个人见到小蛋这样,多半以为他疯了。好在阿青早已见怪不怪反觉有趣,咯咯一笑道:“您到底在说什么呀,别吓人好不好?”
“就是这个道理了!”小蛋恍若未闻,猛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神情兴奋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茶杯,真气便似里头装的水。
“我不能把自己变没了,但可以想法子把人家轰过来的掌力给化干。”
他索性跳下床,光着两脚绕着桌子来回踱步,一边沉思一边念叨:“官兵抓强盗,强盗就要跑。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把官兵都给变不见,强盗也就没事啦!”
阿青听他语无伦次出口惊人,渐渐有点害怕起来,轻声唤道:“寞少,寞少……您没事罢,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
这句小蛋听到了,他笑着摇头道:“我没事。阿青,妳帮我一个忙成么?”
“您尽避吩咐。”看小蛋好像恢复了正常,阿青暗中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等她这口气松尽,便险些没晕过去;小蛋说道:“多谢妳啦,阿青。现在就麻烦妳用『溜火神掌』来打我,越重越好。”
“什么?”阿青瞪大眼睛,下意识朝后退了步道:“我去请江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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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江南做什么?”小蛋愣了下,随即醒悟到阿青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呵呵笑道:“妳别担心,我没事。刚才我受了妳用『溜火神掌』蒸干茶水的启发,想到一门不怕别人痛揍的功夫,所以要请妳帮忙试试。”
“原来如此。”剎那间阿青的心里升起对小蛋的同情与怜惜,一定是莫少被蒙少和楚儿姑娘打怕了,如今做梦都想着这事。
理解了这点,阿青深感义不容辞,点头道:“寞少,您要我怎么做?”
小蛋在阿青面前站定,道:“只要我一眨眼睛,妳便用『溜火神掌』打我胸口好么?”
阿青哦了声,毕竟自己的这点修为有限,即使出了差池也伤不到小蛋。
小蛋去念存思,脑海星图浮现,先尝试慢慢将运行到胸前的一缕真气撤空,而后朝阿青眨了眨眼睛。
阿青得到信号,把心一横,运起六成功力挥掌拍向小蛋胸口,嘴里仍然不忘叫上声:“寞少,小心!”
“砰!”手掌击中胸膛,小蛋甫动心念要把阿青的这股掌力给变没了,孰知对方的气劲已破入经脉横冲直撞。
“呼─”小蛋为了施展他别出心裁的“有容乃大”,已将所有真气敛入丹田,哪还抵挡得住,当下半飞半跌倒撞到床上。胸口窒息剧痛,哼了声从嘴角呛出缕血丝,瘫软在床。
“寞少!”阿青脸也吓白了,冲到床前扶起小蛋,带着哭腔道:“我闯祸了?”
小蛋熟门熟路运转“生生不息”,胸口“劈啪”作响,郁积的气血缓缓消尽,长出一口浊气,缓过神来安慰阿青道:“没关系,是我让妳打的。”
阿青心神稍定,眼泪汪汪地给小蛋揉胸搓背。
小蛋心不在焉任由阿青搓着自己,自顾回忆起适才的情景。
当阿青掌力触及胸口时,他根本来不及施展“有容乃大”,幸亏她劲力不足才没受伤;试问天陆正魔两道的仙林高手,哪个出招不是比阿青更快更重?他还会有这次的幸运么?
“看来还是不行啊。”他微感失望地轻叹道:“我还得再想一想。”
阿青劝道:“寞少,别想了。这世上哪有光挨揍不还手的功夫?就算您练成了,难道真的放别人来打你,你自己就不还手?”
小蛋笑了起来,说道:“那不很好么?至少往后谁再拿我出气,我也不怕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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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避小蛋绞尽脑汁,想解决反应速度上存在的难题,但日复一日终究未能办到。不觉秋去冬来,宿业峰上银妆素裹,已近年末。
小蛋的修为略有起色,踏进“入室”之境,“铜炉心鉴”也修炼到了第四阶,勉强达到楚儿十岁时的水平,更大的收获在于惊雁鞭法,现在他已很少将金蝎魔鞭反扫回自己的身上,至多有时候一不留神会绊一跤而已。
半月一次的考教仍在进行,但也不过是个形式。通常像商量好的一样,楚儿摔小蛋七八跤,而后叶无青便会喊停。而这期间,蒙逊一直没有露面,据说为了参悟忘情八法中的“凝”字诀,在家闭关了。
入冬后,圣淫虫彷佛也进入了冬眠期,非但不再折腾小蛋,连紫寒草也停了,这样的表现,反而令已经习惯虫宝宝作怪的 小蛋担忧起来。
这天是小年,刚出愚步斋,小蛋意外地看见蒙逊久违的身影。
蒙逊依旧是一袭紫衣,迎上小蛋木无表情地说道:“有话和你说,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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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为了上回在寞园和楚儿师姐吵翻的事罢?”小蛋心头嘀咕道,与等候自己的江南打了个招呼,追在蒙逊身后朝忘情苑外走去。
出了忘情苑,蒙逊并未止步,回身探手抓住小蛋道:“别多问,很快就到。”说罢御风而起,往后山飞去。
小蛋呆了呆,莫非蒙师兄也有宝贝丢在了玄黄洞天里,也要自己去帮他找回么?
第十章 劫难重重
天幕昏暗,风雪将至。
百里外的宿业峰笼罩在寒雾薄暮之中,已看不真切。
在一处雪岭上,蒙逊站住身形放开小蛋,他从背后缓缓掣出重逾两百斤的雷轰锥,拿在手里,宛若小木棍般地打了两个转,遥遥一指小蛋面门,沉声道:“拔剑。”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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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满脸困惑,努力想了想,一再确认今天并非切磋的日子。
蒙逊平举的雷轰锥纹丝不动,隐隐迸射犀利杀气,说道:“我也给你五招的机会。假如你赢了,往后我再不阻止你和楚师妹的来往。若是你挺不过这五个回合,便从此不准再接近她半步。”
小蛋望着蒙逊一脸肃穆的神情,有些啼笑皆非,头皮发麻道:“蒙师兄,你误会了,我和楚儿师姐根本就是没什么,上次的事情我……”
他不提上回寞园的事还好,刚一开口,蒙逊心中嫉火大盛,厉喝道:“住口!你装什么孙子,你能骗得过师父和师妹,却瞒不过我。拔剑!”
这是何苦来由?小蛋摇摇头:“蒙师兄,我真的不想和你动手。再说,我也压根不是你的对手。”
蒙逊轻蔑一哼,冷冷道:“你不敢和我斗也行,便立下一个毒誓,从今日起绝不再去朱雀园,更不能和楚师妹说上一句话,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小蛋挠挠头,为难道:“我答应过楚儿师姐要练成惊雁鞭法,如果突然不去了,她会生气的。蒙师兄,师姐这些日子脾气很坏,多半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你有机会也去劝劝她罢。”
蒙逊森然道:“你当我没去找过她么?可她连面都不愿露。这么说,你是不肯发这个誓了?”
小蛋叹了口气,心里忽地同情起蒙逊,道:“蒙师兄,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不过,等回头见着楚儿师姐,我会帮你说明心意,劝她见你。”
“你帮我?不必了!”蒙逊冷笑道:“既然你不肯立誓,那就动手罢!”
身形一晃,雷轰锥锐利呼啸,朝着小蛋咽喉刺到!
小蛋愕然道:“师兄?”眼见锥锋森森迫至身前,再不躲闪,脖子上就要多个窟窿。
他不及拔剑,只好后仰扑倒在雪地上顺势翻滚,模样狼狈之极。
蒙逊并未乘胜追击,手持雷轰锥看着小蛋从地上爬起,口中道:“还有四招。”
小蛋刚想说话,蒙逊高大的身影鬼魅般迫近,雷轰锥影光重重、罡风鼓荡,排山倒海砸向他的头顶,将所有闪躲的角度一概封杀锁定。
小蛋迫不得已,反手掣出雪恋仙剑一式“掷地有声”,以攻对攻劈斩蒙逊眉心。当日在坐忘峰九悬观前,他正是以这招奇兵突出迫退了楚儿。
但蒙逊不再给他故技重演的机会,雷轰锥陡然变招,硬生生击在雪恋仙剑之上,“叮”地脆响,仙剑脱手激飞,小蛋被震得胸口气血翻腾、踉跄而退。
蒙逊阔步抢进,喝道:“第三招!”
雷轰锥风驰电掣化作一束黄|色光飙,直掠小蛋胸口,竟是招招夺命、毫不容情。
小蛋大惊,记起叶无青“以掌代剑”的指点,急中生智,身躯勉力侧闪,左掌用一式“破甲沉戈”,翻腕拍在雷轰锥上。
“砰!”
雷轰锥受到掌力震荡堪堪走偏,罡风划破小蛋右臂衣衫,顿生血痕,小蛋的左掌犹如结结实实打中了一块钢板,“喀喇”一声,手腕承受不住巨大的反挫之力,当场鼻折,疼得他冷汗直冒。
蒙逊面无表情,左掌拍出将小蛋凌空震飞,远远摔落到雪地上,“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全身真气游离涣散、手足酸软。
蒙逊飘身掠到,微一俯身,用雷轰锥抵住小蛋咽喉道:“第五招,你输了。”
小蛋喉咙上教雷轰锥锋锐的锥尖迫定,略一喘息,肌肤生疼刺痛,已被刺破一个小血口,幸好没伤到气管,不然体内烟花放得再多也救不了他。
他抬眼望着蒙逊有若天神般威猛的身影,咽了口血苦笑道:“我本就没想跟你动手,你赢了我也没什么。”
蒙逊面色一寒,冷喝道:“你想耍赖?”
小蛋本想摇头,猛感到喉咙上的森森寒意刺骨,赶忙忍着不动道:“蒙师兄,我早已向你解释过,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蒙逊道:“要我相信不难,你发个誓,我便饶过你。”
其实,如果一开始,他要小蛋发誓这辈子绝不会爱上楚儿,却不是什么不说话、不交往,小蛋或许一口就答应了,毕竟,一来小蛋内心对蒙逊的痴情很是同情;二来他心里也早有所属,更对于冷傲孤僻的楚儿师姐只是愧疚与敬畏,从不涉及其它非分念头。
然而蒙逊用雷轰锥抵住他咽喉,再威胁小蛋发誓从此不得与楚儿交往,效果恰恰适得其反,叶无青曾评价小蛋是头顺毛驴,虽有些调侃意味,但亦不无道理。
小蛋生性随和谦退,有时候难免让人误以为他性格懦弱怕事。实则,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刚毅和倔强远胜他人,一旦偶露峥嵘,连常彦梧也无可奈何,惟有通过拳打脚踢找回点做干爹的尊严。
蒙逊本是粗人一个,平素又崇尚武力,总以为天下一切的事情,其实都是看谁的拳头大,哪里能够明白这些?
莫说小蛋无法答应他的要求,即使可以,但也绝不愿是在性命受胁迫的情况之下发誓,那和求人饶命又有什么两样?
他两眼一闭回答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师兄若想杀我,就下手罢。”
蒙逊眼中杀机盈动,阴冷道:“你在赌我不敢杀你?”
小蛋忽然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无比可笑,而蒙逊又是恁的可怜。他习惯性地想去挠头,手刚一抬,蒙逊立即警告道:“别动!”
小蛋只能忍着不动,说道:“你敢。但我不能骗你,所以只有让你杀了我。”
蒙逊静默了下来,蓦然想通一点:假如小蛋宁死不肯骗自己而违心立誓,那他说和楚儿之间并无私情,也许该是真的了。
一阵朔风吹过,冷冽的气息令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想起师父如此看重小蛋,自己如果不明不白地杀了他的话,后果
才真是不堪设想。
杀气渐渐消退,他收起雷轰锥,徐徐道:“这次我相信你,不过,你最好不要骗我!”紫衫一闪,自顾自地御风去了。
小蛋死里逃生,心神略松,顿觉体内翻江倒海内腑如焚,毕竟,蒙逊那一掌虽没有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却也不是好挨的。
他长长出了口气,四肢软绵绵地动弹不得,也懒得动弹,索性松弛身心,静静仰天躺倒在雪地里,一任“生生不息”的心法为自己疗伤疏淤。
风越发猛烈寒冷,雪岭上万籁俱寂,忽然,天空中飘落下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很快幕天席地掩没了小蛋的视野。
由于真气受震涣散,难以运功御寒,他慢慢感到有点冷,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年入春的那一场大雪,醒来时自己置身在罗府中。
这次当他再睁开眼时,又会看到谁呢?
朦朦胧胧里,他隐约察觉到似乎真的有人正在向自己走近。他诧异地张开双目,果然看到了一张脸,风信子花彦娘的脸。
“六姨?”小蛋惊讶叫道:“妳怎会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花彦娘弯着细腰,垂首笑吟吟看着小蛋,啧啧赞叹道:“好小子,居然学会和自己的大师兄为了女人争锋吃醋、大打出手啦,行啊。你干爹晓得了,一定高兴。”
小蛋嗫嚅道:“我没有,是蒙师兄误会了。”
花彦娘咯咯娇笑道:“好小蛋,还想骗六姨?我上次放在你身上的东西呢?”
原来,那日她将圣淫虫转移到小蛋身上,躲过柳翩仙的搜查后,并未走远,只待事后寻找机会,向小蛋索回。
孰知柳翩仙因小蛋把圣淫虫吞服入肚,又疼又恨,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到了她的身上,派出门下弟子四处搜索花彦娘的踪迹。
花彦娘不得已,逃回中土避风,直等到月前才偷偷回返西域,抱着万一的希望来到宿业峰下。
她唯恐暴露身形丢了性命,又不敢冒险潜入忘情宫,只好苦苦隐忍等待小蛋出宫。
所谓天从人愿,今日蒙逊将小蛋挟持到雪岭,花彦娘也悄悄跟来,两人交手时,眼见小蛋危在旦夕,她自忖修为远不及蒙逊,竟不敢施救,待到蒙逊走远,谅他不会去而复返,这才露面。
小蛋听到花彦娘问起圣淫虫,脸一苦道:“六姨,那东西跳进我肚子里啦。”
“什么?”花彦娘大吃一惊,道:“小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小蛋摇头道:“我没跟您开玩笑,真被我吞进肚子里了。不信,您瞧─”
说着他掀起衣衫,露出小肮上银灰色的斑痕。这样子虽说不雅,但念及花彦娘是自己的长辈,小蛋也就没避讳太多。
花彦娘神色阴晴不定,道:“你是怎么将牠吞入肚里的,跟六姨说上一遍。”
小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他讲到一半花彦娘已然信了,自忖这傻小子说多上三句话都难,若是故意在胡编乱造,哪能说得这般顺畅流利?
一待确信圣淫虫已被小蛋吞服,她又是沮丧又是怨毒。
自己用尽心机好不容易弄到手,又遭柳翩仙围捕九死一生,到头来却莫名其妙地喂了这傻小子,着实是恨到了极点。
她心念急转杀机已萌,依旧笑容可掬道:“小蛋,六姨和你商量一件事。”
小蛋哪晓得花彦娘的心思,他自觉有失所托正在歉疚,忙道:“您说。”
花彦娘冰冷的手指抚过小蛋的肚皮,缓缓道:“让六姨把你的血都喝了,好不好?”
小蛋浑身鸡皮疙瘩骤起,讷讷道:“那个……我的血很臭,不好喝。”
花彦娘喉咙里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娇笑,道:“你的血里有圣淫虫的精血,六姨最是喜欢不过。小蛋,好孩子,便成全你六姨罢!”
说罢指尖透力,封住小蛋经脉,满面煞气将朱唇凑近他的咽喉。
小蛋无法挣扎,眼睁睁瞧着花彦娘俯下身躯,一口口热气喷在他的脸上,心头大骇道:“不好,六姨可是要玩真的了。”
他情急求生,再顾不得其它,“噗”地张口喷出一蓬红雾。
花彦娘猝不及防,登时中招。
想那圣淫虫的淫毒何等厉害,连朱天洞内的双头怪蛇也要退避三舍,花彦娘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又岂能抵挡得住?
她一阵耳热心跳,面泛桃花,水汪汪的媚眼注视小蛋,满是春心荡漾,竟放下吸食精血的念头,柔手抚摸小蛋胸膛腻声道:“冤家,你对我都干了什么?”
小蛋暗叫糟糕,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自然知道花彦娘想干什么!这次,自己可真的弄巧成拙、作茧自缚了。
他涨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不可以的,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花彦娘一面扯着小蛋的衣带,一面喘息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这就行了。”
转眼小蛋上身尽祼,花彦娘的手又探向下方,居然打算幕天席地要用他一解体内的淫毒。
“天啊─”小蛋欲哭无泪,恨不得一脑袋撞死在雪地里。
蓦然,花彦娘感觉到背后一股凌厉杀气有如实质,压制得她不敢再动,一声脆冷的嗓音徐徐道:“放开他。”
小蛋满脸惊喜,叫道:“楚儿师姐!”
姜楚儿一袭亮丽红裳,手握琥珀泪虚指花彦娘背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在朱雀园久等小蛋不见人影,便命人前往寞园查问。江南自然把蒙逊带走小蛋的事说了出来,楚儿立知有异,匆匆追出忘情宫。
幸好蒙逊不避形迹,与小蛋出宫时有不少守卫看到,楚儿问明两人离去的方向,一路寻觅,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至。
花彦娘欲火焚身,恨楚儿坏了她的好事,手掌抚定小蛋额头,威胁道:“走开,不然我杀了他!”
谁知楚儿漠然答道:“那最好,我还要谢谢妳。”
花彦娘一呆,她自然不敢去赌楚儿的话是真是假,恨恨放开小蛋,一飘身掠出数丈,回头冷笑道:“还给妳就是!”
她朝着雪岭另一面离去。
楚儿瞧着小蛋赤祼上身,右臂和咽喉血迹斑斑,蹙眉道:“快穿上衣服!和一个老妖婆光天化日做这等丑事,也不知道羞耻。”
小蛋红着脸道:“我经脉被六姨封住了,动弹不了。”
楚儿冷哼出剑,在他身上迅捷连点数下,劲透剑锋却不伤小蛋肌肤分毫,冲开了经脉禁制。
小蛋经脉中一热,手足渐渐恢复感觉,急忙将衣衫裹上爬起身来道:“多谢师姐。”
刚说完,“哗”腿上一凉裤子滑落至脚底,只剩下最里头的一条短裤衩勉强遮住了要害,原来方才花彦娘其实已解开了他的腰带。
楚儿玉颊飞红,转过脸去怒喝道:“小淫贼,你找死么?”
小蛋大窘,慌慌张张拉起裤子尴尬道:“我、我不是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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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儿背对他,冰冷的声音问道:“蒙师兄为何约你来此,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蛋用手试探了下喉咙上的伤口,已然封冻不再流血,但火辣辣的疼痛煞是难受,稍一用力呼吸便会犹如针刺。
他不愿再增添蒙逊与楚儿之间怨怒,遮掩道:“蒙师兄是想考教我这阵子的修为进境,所以约我到这儿来。我的伤……是 过招时身子没站稳,一不小心碰上了他的雷轰锥,幸好师兄眼疾手快才没大碍。”
“说谎都不会!”
楚儿鄙夷道:“蒙师兄有这样疼爱你?他若真想和你切磋,何须跑到荒山野岭里来?小蛋,你给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在找你的麻烦?”
“没有,没有!”明明楚儿背对着他看不见,小蛋还是把脑袋摇得像波浪鼓般。
楚儿心中雪亮,见小蛋不愿承认也不逼迫,道:“你过来。”
小蛋不晓得师姐又有何打算,战战兢兢半天才挪过去,楚儿撕下他一片衣袖,取出外敷灵药喝令道:“闭上眼睛,不准偷瞧。”
小蛋哦了声,老老实实合上双目。楚儿将药膏细细涂抹到他喉咙伤口上。
忍着疼,小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惟恐喷在了她的脸上,唐突师姐。他心里莫名想道:“师姐人虽凶,其实心地很好。唉,她的手可比罗姑娘的冷多了。”
记起先前对蒙逊的许诺,他鼓起勇气开口道:“师姐,其实蒙师兄真的很喜欢妳,他修为高,人又威猛高大,还─”
话没说完,脸颊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
小蛋错愕睁眼,只见楚儿神情肃杀黛眉斜挑,冷笑道:“怕我嫁不出去么?”
“不是,不是的!”
小蛋急忙辩解道:“师姐这么漂亮,神仙看了都会动心,哪有可能没人喜欢?”
见楚儿面色稍缓,替自己包上伤口,他暗松一口气,心道:“诸位神仙大哥,原谅我胡说八道。不过,师姐真的很好看,就是凶巴巴、冷冰冰的,除了蒙师兄,只怕也没谁有胆子追她。”
包好伤口,楚儿问道:“你现在好一些了么,能不能御风?”
小蛋试着一提气,疼得直出冷汗,回答道:“怕是不行。”
楚儿见他伤重,心中恼怒蒙逊下手太狠,却也不表露出来,淡淡道:“慢慢步行总可以罢?”
小蛋点点头道:“师姐,天快黑了,妳先回去罢,我自己走上一段,等缓过了劲,便能御风回家了。”
楚儿道:“你……就不怕花彦娘去而复返,再脱你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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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蛋情不自禁朝四周张望,表情紧张至极,楚儿唇角逸出一抹笑意,旋即消失说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往雪岭下行去。
漫天的风雪越加猛烈,旷野中莫说人踪,连鸟兽也不见一只,只有呼啸的风声充斥耳畔。
冰寒的雪花扑打在人的脸上,让人睁不开双眼。
一脚高一脚低走出两里多,刚下了小半截的雪岭,小蛋已呼呼喘息、步履蹒跚。
他不愿拖累楚儿,咬牙强撑着,勉力跟上她的速度,眼前一蓬蓬的金星乱闪。
楚儿忽地驻足,回过头看到小蛋又一次滚倒在雪地里,费力地挣扎站起,脸上沾满雪白的冰屑瞧着她,不好意思地笑道:“雪地软得很,我没事。”
“唰!”楚儿袖口里探出胭脂灵鞭缠住小蛋腰际,吩咐道:“放松身体,不要用力。”
楚儿手上劲力微吐,小蛋身子一轻,随即浑不费劲的在雪地上滑动前行。
他望着楚儿苗条的背影,心头暖洋洋的,忍不住问道:“师姐,最近妳是不是碰上了烦心事,很不开心?”
楚儿一语双关道:“我原本很开心,自从遇见你以后就变得很不开心了。”
小蛋傻傻道:“那要怎样妳才能开心起来呢?”
楚儿没好气道:“你不是叫小蛋么,若像个鸡蛋似的在地上滚几圈,说不定我会高兴点。”
她不过是句玩笑,却小蛋听毫不犹豫地道:“这么容易,我这就滚。”
他往雪地里一倒,又翻又滚,似乎也忘了身上的疼。
楚儿冷漠的面容先是有些惊讶,而后有了笑意,眼眸里浮现起些许温暖又或是落寞,一抖软鞭拉起小蛋,说道:“行啦,太难看了,简直在污染我的眼睛。”
小蛋嘿嘿笑笑,拍了怕身上的冰屑,呼呼喘着白气道:“师姐,妳好一点了么?”地球来客整理
楚儿娇哼道:“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虫子,怎知我不好受?”
小蛋老老实实道:“妳在寞园照料我养伤的时候,有天晚上我醒过来,看到妳睡着了还在哭。我想,妳一定是受了委屈又
不肯告诉别人,所以自己在梦里流眼泪。师姐,我能不能帮─”
他还想说下去,楚儿的脸色已渐渐变了,“呼”地一甩软鞭,将小蛋重重抛飞到雪地里,冷喝道:“住口!你当你是谁?你又能帮谁?”
小蛋摔得全身宛若散架,趴在雪里,勉力抬头望着楚儿:“我只想让妳高兴点,不要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儿深吸一口冷冰冰的寒风,咬紧银牙道:“去死罢!”
她足尖轻点,红裳如一羽灵雀飞起,朝着茫茫风雪深处隐没,竟将小蛋独自丢下。
“师姐!”小蛋叫了声,呆呆地伏在雪里,不晓得自己哪里又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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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身为忘情宫主的亲选弟子,小蛋却在浑浑噩噩地学艺。
威猛霸道的“溜火神掌”到了他手上,只能用来冻鸡蛋,放着忘情宫诸般绝技不学,偏偏迷上了不怕被别人敲脑袋的“金光聚顶”,结果一头撞进了师姐姜楚儿的怀里。
除夕之夜,叶无青特赏给小蛋一次挑选忘情宫魔宝的机会,谁知他一袭奇装怪甲地出现,惹得众人哄笑。
而接下来,他接到的第一个新鲜任务是,与楚儿一起,平定明驼堡欧阳世家的内乱,替欧阳霓出头……
第04篇 明驼篇
第一章 乌犀残甲
过年了,小蛋难得不是躺在床上痛苦地养伤,而是有了数日悠闲。
寞园乃至忘情宫上下,都洋溢起平常少有的欢快气氛,西域正魔两道的各家门派,亦适时送来各自精心准备的年礼,其中自也少不了小蛋的一份。按照惯例,他依然只挑选一件,剩下的全请江南分给了大伙儿。
大年夜叶无青设宴,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脖子上的伤口,小蛋将那条特意从年礼中选来的裘皮围脖戴上,捂得满头是汗也不肯取下。其中内情,却只有蒙逊和楚儿清楚。
克己轩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忘情宫主叶无青开始大派红包,各人得到的赏赐均都不轻,筵席间的气氛进一步高涨。
小蛋选择了后排角落里的一个孤位,没人来找他举杯共饮,他也正好可以自顾出神地想心事。
不晓得干爹还在不在天雷山庄?从前过年好歹也有我陪着他,可今年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定冷清得很。
正有些神思不属,忽听叶无青唤道:“常寞!”小蛋一惊,猛然醒悟到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赶忙应声。
众人安静了下来,将目光聚集到了小蛋身上,也许直到现在,大伙儿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叶无青似乎心情颇佳,微笑问道:“听说你不管别人送多少礼都只留一样,其余的都分了?他们送的东西你都不喜欢么?老夫坐拥西域万里疆域,库藏宝物应有尽有、多如牛毛,想要为师赏你点什么,尽避说出来,一定让你称心如意。”
小蛋摇摇头道:“我在这儿有饭吃、有衣穿,还有人服侍照料,已经过得很好啦。弟子实在想不出还缺什么,多谢师父关心。”
叶无青哈哈笑道:“怎么,你怕说出来为师给不起么?”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低头不语。
如果我说最大的心愿是放我出宫回去找干爹,你能答应么?
叶无青却明显是误解了小蛋的沉默,微一思量,笑道:“好,为师这就让蒙逊带你去宝阁,库中之物任你挑选,如何?”
话一出口,厅内众人齐齐流露艳羡神情,发出此起彼伏的低低惊呼。蒙逊嫉妒的目光更是如同两柄匕首,恨不得一下捅进小蛋的心脏。
乍听“宝阁”之名,小蛋也能猜想到,那里该是忘情宫收藏各类奇珍异宝的地方。但他不清楚的是,宝阁中的藏品,多是历代宫主从天陆九州岛四海巧取豪夺、用尽权谋方才搜罗而来的,等闲人连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晓得,更别说能够进去任意挑选。
小蛋虽说是叶无青亲收的小弟子,但入门不到一年,尚无立下寸功,便能得到如此的荣耀和恩典,怎不教在场众人既愤懑又眼红?
叶无青取出忘情令交付蒙逊道:“你领常寞去,等他挑好再回来复命。”
蒙逊怒闷难当,奈何不敢违拗师尊的命令,躬身接令道:“弟子遵命!”
两人离了克己轩,径直前往宝阁。蒙逊面色阴沉,埋头向前疾行,越想火越大。也难怪,他自从拜在叶无青座下,若干年来随着师父东征西讨一统西域,可谓战功赫赫。尽避叶无青给予的恩赏不少,可也从没让自己踏入宝阁随心所欲地选宝,连惯用的雷轰锥都是由叶无青亲自指定的。
常寞,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小辈,傻里傻气的笨蛋,凭什么能让恩师如此青睐有加,不费吹灰之力,就盖过了劳苦功高的自己?再念及楚儿对自己的冷漠和疏远,一时间新仇旧恨翻涌上心,盘绕不去,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直想回身一掌把小蛋的脑袋拍得粉碎。
好在他没有失去理智,只是咬牙切齿。
要想个法子,绝不能让这混蛋就这样春风得意!地球来客整理
有了计较,蒙逊向前疾行的身形又猛然放缓,等他慢吞吞走到宝阁前,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弛开来,唇角浮起了一抹阴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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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叶无青的忘情令晃了一下,两人步入宝阁。蒙逊领着小蛋左一弯又一绕地来到一扇灰暗的小门前,打开门上禁制,里 头立时涌出一股发霉的味道,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
“呼─”墙壁上的灯火霎时亮起,漫空的灰尘飘浮,像是里头起了大雾。
蒙逊往门边一靠,冷冷道:“常师弟,进去随便挑吧。最好快些,莫让师父久等。”
小蛋哦了声,脚一踩,石阶顿时留下一个脚印。他心下奇怪,忘情宫的藏宝重地,怎会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略一转念恍然,是了,想必宫中历年搜罗的宝物,实在多得数也数不清,到最后没处可以储存,只好把地窖也用上了。
可一进到里面,小蛋傻眼了。方圆十多丈的窖中,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上百件所谓的“珍宝”,或者锈迹斑斑,或者残缺不全,莫论是否黯淡无光,简直是只差没有蜘蛛在上面成群结网安居了。
面前的这堆废铜烂铁,便是叶无青所说的应有尽有?小蛋脑筋一转,已猜到是蒙逊在作弄报复自己。不消说,这儿堆放的多半是“曾经”的珍宝,早已弃之不用了,倘使能够修复再用的,该都不会扔在此处。
若换作别人想通了其中蹊跷,势必勃然大怒转头和蒙逊理论。但小蛋既然对叶无青的赏赐,原本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也就只是暗自苦笑,环顾七零八落的满地宝贝,打算随手挑一件顺眼点的回去交差就好。
正打量着,便听见蒙逊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没有,都让你随便选了还磨蹭什么?”
“这就好!”小蛋应了声,视线投射到左侧壁角摆着的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上。乍一眼看上去,应该是一套盔甲才对,可惜积灰掩住了往昔的光辉。
“就是它了!”小蛋精神一振,假如用它护身,暂时想不透“官兵捉贼”的诀窍也不打紧。下回再和楚儿师姐过招,捱上她一两掌也能好受些。
他走到盔甲前俯下身仔细观瞧,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顶黑色的、状如犀牛的硕大头盔,顶上一只尺许长的犄角朝前弯翘,如果将一块可以合拢的面罩推下,就能把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包在里面,连金光聚顶都可省下不用了。
在头盔左右两侧稍稍偏前的地方,各有一只犹如牛眼的暗红色宝石,此刻同样地黯淡无光,被灰尘蒙盖。地球来客整理地球来客整理
头盔旁边,是一套战甲。难得的是不但护腕、护腿一应俱全,连手套和战靴都一个不少,把这些东西套在身上,那不等若 一个铜头铁甲人了么?惟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左臂的战甲已然碎裂掉落了大半,露出里头一层难辨颜色的丝织软胄,薄得就像一张纸。
小蛋好奇地伸手抚摸肩甲,轻轻拭去上头的灰尘,只觉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肩甲向两侧挑起弧形的曲线,如同一对舒展的双翼,甲面上露出奇异的花纹,再细看别的地方,也隐约有类似的纹路。
触手冰凉,如果说这曾经是一套护身宝甲,如今显然已经失去它应有的灵气与神韵。那么,还能用么?
“怎么,你喜欢这个?”蒙逊不知何时走到小蛋背后,略含讥嘲地问道。
小蛋点点头,道:“蒙师兄,你看这盔甲还能不能用?”
蒙逊嘿道:“这个好办,你闪开!”反手掣出雷轰锥运上五成的功力,“吭”地劈击战甲。火星四溅,雷轰锥侧滑垂地,被击中的胸甲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其它部分都完好无损。
小蛋眼睛一亮,他太了解蒙逊的蛮劲有多大的破坏力了,笑了笑道:“就是它了!”说着便将散落在地的战甲装备,一件件拾起往怀里放。
蒙逊不耐烦道:“笨蛋,你不会干脆将它穿在身上,岂非省事许多?”
“对,多谢蒙师兄提醒。”随手抹去灰尘,也顾不得灰尘扑鼻,小蛋一手将头盔戴上,稍显大了一点,便将颔下的束带收了收扣紧。然后穿好沉重的甲衣,配上手套、蹬上战靴,把整个人都装进了战甲内,就如身上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小山。
这玩意儿好是好,可惜太笨重了点。小蛋重新负好雪恋仙剑,抬腿试着朝前迈了两步,盔甲“铿锵”颤动,步子也歪歪斜斜,好不别扭。
蒙逊瞧见小蛋的狼狈模样,大为解气,出声催促道:“不错,不错。咱们回去向师父复命吧。”
小蛋略感失望,瞧瞧左臂上祼露在外的软胄,现在已经可以看出是极扎眼的暗红色,颇为不伦不类。似乎,这套战甲既不中看更不实用,扛回寞园当件摆设都嫌累赘。
好在他生性豁达,很快便释然,这儿每一样法器魔宝,都是人家经过千辛万苦才收集来的,本就不该属于我,大不了不穿就是,又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正想着,蓦然全身肌肤感觉到一股热力透入。无声无息中,战甲自动收紧,重量也迅速减轻,到最后,就如穿了件平常的衣衫般,几乎觉察不到它的分量。小蛋心中欣喜,敢情这真是一件宝甲,方才可错怪它了。
谁知他的喜悦尚未消淡,战甲却越收越紧勒嵌入肉,直如长在了身上。
他暗叫糟糕,再这么下去,那还不把人给勒死?忙不迭伸手去脱头盔,谁料那玩意儿竟似落地生根般,牢牢罩定他的脑袋,取之不去。
小蛋大急,又尝试卸下甲衣,憋得满头大汗,依旧扯不动分毫。幸运的是,战甲停止了收缩,重新恢复平静,只是那团热力不再消失。
这其中的变故,蒙逊并不晓得,他老大不快道:“你搞什么鬼,穿完了咱们就上去。”
小蛋折腾得呼呼喘气,他掰掰硬邦邦的手套,又晃晃挑起的肩甲,愁眉苦脸道:“蒙师兄,这东西我脱不下来啦。”
蒙逊一愣,这套战甲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更不知其中有何奥妙,便说道:“慌什么,回头你去请教师父,他一定知道脱卸盔甲的法子。”
小蛋一听心里安稳了不少,道:“蒙师兄说得有道理,那咱们赶紧回去吧。”
蒙逊等的正是这句话,两人离开宝阁快步返回克己轩。远远听到轩内人声鼎沸,晚宴正酣,了无散席的意思。
蒙逊一马当先进到宴会厅内,叶无青见着他问道:“常寞呢,他选中什么了么?”
蒙逊躬身道:“启禀师父,常师弟选中了一套黑色的盔甲,已穿戴整齐了。不过弟子也说不出它的来历,正想请师父赐教。”
语音未落,门口传来“铿锵、铿锵”的声音,好似有一百面小铜锣在来回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众人不由自主往厅外望去,剎那间都愣住了。
但见小蛋全身裹在一副笨拙沉重的盔甲中,动作生硬地跨过克己轩高高的门坎。这副盔甲若神武威风也就罢了,偏偏污损不堪,甚至还少了半条胳膊的硬铠,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有那忍不住在底下偷笑出声的,忙捂住嘴巴低下头去,满脸的幸灾乐祸之色。
厉无怨勃然大怒,呵斥道:“常寞,你是故意来丢人现眼的么?还不给我脱下来!”
尽避战甲的重量大大减轻,但此刻的小蛋却宛如漂浮在大洋暖流里极不适应,苦笑道:“师伯,我脱不下来。”
厉无怨身形一晃已掠到小蛋身前,探手抓住头盔上的犄角冷笑道:“老夫来帮你脱─起?”他面露诧异,发现离地而起的是小蛋的双脚,而不是他顶上的头盔,那双殷红色的牛眼似乎微微亮起,又瞬即暗灭。
“不必试了,师兄。”叶无青放下酒盏,徐步走到近前,目光拂视小蛋道:“常寞,你怎会找到这套乌犀怒甲的?”
竟会是乌犀怒甲!席间的姜山等人心头一震。六百余年前,此甲堪称忘情宫的镇宫之宝,辟水火折斧钺,近乎是一切仙兵魔宝的克星,乃历代宫主护身至宝。
然而前后三任忘情宫宫主穿上了它,居然无一善终。距今最近的一位,便是楚望天的师祖高丹丰,被翠霞派不世奇才散矜 道人以自创的平乱诀轰碎左臂硬铠,侥幸遁回忘情宫后一病不起,却终于没能撑过第三年。
自此后,乌犀怒甲成了厄甲的代名词,兼之硬铠破损难看,便被丢进地窖不再使用。久而久之,已没有人记得它的存在。不想今日竟让小蛋给翻了出来。
小蛋双脚悬空、脖子被勒得好不难受,习惯性地抬手想去揉脑袋,触手却是冰冷的头盔。他微感奇怪,明明自己在里面感觉到热力四射,为何外壳上却仍旧冰凉?闻听叶无青问话,他当即回答道:“它就放在一个角落里,奇怪的是我刚一穿上它就朝里收紧,再也脱不下来。”
叶无青一听即知是蒙逊在搞鬼,他也不说破,摇摇头道:“这套魔甲久已不用,驭动法诀也失传多年。一时半会儿,为师也难以替你解下。这样吧,你暂且穿着它,待我回头再想想办法。”
看叶无青的样子不像在说笑,小蛋心里发苦,点点头道:“是,师父。”
捱到散席,小蛋顶着这身乌犀残甲,一步三摇在众人讪笑的眼神中独自回到寞园。在寞园里,江南等人也好不热闹,正一边划拳赌酒,一边等着他回来。
推门进厅,阿青喜道:“寞少回来了!”
大伙儿闻言起身相迎,先是听到小铜锣鸣响的声音,又见到小蛋一身笨重的装束,姿态古怪地进来,不禁既觉错愕又感好笑。
小冰正在受罚,已经到喉咙的一口酒,也“噗”地把全喷了出来,呛咳着喘气问道:“寞少,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小蛋“铿锵铿锵”走到桌边一ρi股坐下,不无痛苦道:“往后,我怕要日日夜夜穿着它了。”
杜先生目光扫过小蛋身上的乌犀残甲,摇了摇头。江南忙问究竟,小蛋也不隐瞒照实说了。
阿紫惊骇道:“寞少,您不会以后就在里面过一辈子吧?”
小蛋道:“那就得看师父能不能找到解下这套盔甲的法诀了。”
将近一年下来,众人和小蛋混得极熟,早无敬畏之情。
小避笑嘻嘻道:“寞少,其实您这么穿着也挺威风,就算左边少了一大块,那也是一种风格。”
小蛋笑笑也没回答,威风不威风倒也无所谓,但脱不下来终究是个大麻烦。
嗯,往后碰见六姨却不必再怕了。她再有本事,也休想……念及风信子花彦娘,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乌犀残甲 未必没有一点好处,心情开朗了许多。
忽察觉葛老二的眼睛老盯着自己,小蛋禁不住也低头朝同样的方向看了眼,疑惑道:“葛二哥,你在看什么?”
葛老二脸色古怪地嘿嘿一笑,道:“我是在想,全身都给包在了盔甲里脱不出来,日后万一想方便什么的,又该怎么办?”
小蛋脸一惨,“哎哟”一声跳将起来想摸裤裆,瞅见阿青、阿紫都在望着自己,又赶忙住手,偏觉得下腹胀痛,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懊丧道:“我怎么早没想到这点,不然刚才少喝点茶才对。”
江南瞧见小蛋窘迫模样,建议道:“要不咱们想法在底下钻个洞出来?”
小蛋摇头道:“不成的,蒙师兄的雷轰锥都砸不破它,要钻出个洞可不容易。”
小冰眨眨眼道:“一下两下或许不行,但咱们这么多人,每个人轮流坚持钻,总能打通。”
小蛋又叹了口气,道:“兴许你说的不错,但我怕等到把它打穿,也早憋死了。”
小避道:“别着急,我有法子。不是下面行不通吗,咱们往上面走不就成了?”
阿紫扭头呸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小蛋苦笑,道:“小避没胡说,如果真的想不出办法,恐怕我只好把自己倒吊起来了。”
见小蛋一脸的认真样,大伙儿都笑不出了,纷纷埋头苦思钻洞之法。
杜先生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酒,道:“寞少,你的担心大可不必。以叶宫主的精明,岂会忽略这么紧要的问题。老朽猜想,乌犀怒甲本身定有解决之道。”
小蛋眼睛一亮,一拍脑袋,也来不及和众人打招呼了,晃晃悠悠冲出门去。
江南道:“杜先生,但愿你没猜错。否则我不信也得信,活人真能被尿憋死。”
小冰道:“就算不被憋死,照小避的法子,『满嘴喷粪』可就不光是句骂人的话了。”
阿青睁大双眼,委实不敢想象小冰预言变成现实的可怕情景,只有默默祈祷噩梦不会成真。毕竟,乌鸦嘴也不是人人都够资格做的。
半炷香后,小蛋神情轻松地走进屋,众人大松一口气后,均忍不住好奇心泛滥。阿紫和阿青无论如何也不敢先开口,问小蛋是如何化解危机的,而在场的其它人却好似有了默契,暗递眼色却都绝口不提。
除夕过后连放了三天大假,小蛋渐渐习惯了自己的新装备,惟一头疼的地方,莫过于无法再享受热水泡澡。长此以往,多半路边的野狗都懒得搭理他。
但这三天他也没完全放松,一面继续修炼铜炉心鉴和惊雁鞭法,一面锲而不舍地苦心琢磨“有容乃大”的心法。身上的积伤逐渐完全愈合,而有了乌犀残甲的保护,今后想再伤都难。
正月初四,小蛋收拾心情前往愚步斋报到,早课结束后,叶无青将他和楚儿留了下来。三人走进后堂时,小蛋兀自能感到蒙逊从背后射来的森寒目光。
叶无青落坐后道:“楚儿,常寞,我先让你们见一个人。”双掌轻击,侧门珠帘一挑,盈盈步出一位容貌姣好、清丽可人的白衣少女。
她虽不及楚儿那般明艳绝伦,但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只是不知为何,双目红肿、眉含忧伤,跪倒在叶无青座前低声道:“叶叔叔。”
叶无青右手虚抬,一股柔和的无形劲气将少女扶起,温言道:“妳昨晚睡得可好?”
少女垂首道:“这是霓儿自大哥走后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叶无青点点头,道:“楚儿,妳可还认得欧阳霓?她是明驼堡欧阳世家老家主欧阳景海的爱女,六年前,曾随她父亲和大哥欧阳泰坚来过忘情宫。”
楚儿答道:“弟子记得。”看见欧阳霓头上斜Сhā一朵小白花,问道:“欧阳姑娘,出了什么事?”
欧阳霓泫然欲滴,悲声道:“我大哥上月二十六被三哥欧阳泰克和大伯欧阳景峰毒害,却把罪名栽赃到了二哥身上,将他拘禁。他们还软禁了小妹,多亏家里的几位长辈看不过眼,才暗中放我逃生。”
小蛋是第一次听说明驼堡的名头。事实上,在西域仙林,只要提起石鼓山欧阳世家,可谓无人不知。它虽及不上仙鸳门、无离派等人数众多,但传承四百余年,亦属魔道望族之一,素为忘情宫阻挡漠北群雄南来的第一道屏障。
老家主欧阳景海早年与叶无青私交甚笃,当日也曾追随忘情宫参与对翠霞山一役,却因身负重伤,只匆匆指定了长子欧阳泰坚为继承人后,便弃世而去。可怜欧阳泰坚继位不到一年即遭谋害,连欧阳世家家主的宝座都没来得及捂热。
欧阳霓孤身逃出明驼堡,抱着万一的希望,风餐露宿躲避来自兄长的追杀,一路艰辛来到忘情宫求见叶无青。叶无青听闻明驼堡内讧的消息,当即允诺要出手替欧阳泰坚复仇,这才召来楚儿和小蛋。
欧阳霓一番哭诉后,叶无青吩咐道:“楚儿,妳即刻执我的忘情令与常寞前往明驼堡,格杀欧阳景峰、欧阳泰克,提这两 个畜生的人头来见老夫。我已命仙鸳门柳门主配合行动,妳和他在石鼓山会合。”
楚儿欠身应道:“弟子明白。不过之后明驼堡该如何处置,请师父示下。”
叶无青看了眼欧阳霓,缓缓道:“下一任家主是谁,纯属明驼堡的家事。霓儿,妳稍后可随楚儿和常寞一起回返明驼堡。放心,妳大哥的仇,叶叔叔管定了!”
第二章 初出茅庐
当日上午,小蛋随楚儿和欧阳霓启程前往明驼堡。表面上的理由是,叶无青认为他入门将近一年,也该出宫历练一番。至于这样的安排是否背后隐含意图,小蛋便不得而知了。不过叶无青要惩戒内乱凶手,为冤死的欧阳泰坚复仇,小蛋当然不会反对,毕竟这是一桩除暴安良的善事。
然而,他确实误会了自己的这位师父。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叶无青远非善男信女。在他的脑海里,也压根不存在什么替天行道、除恶扬善的念头。
明驼堡既是忘情宫门下附庸,叶无青岂能容忍有人不经他同意便在私底下兴风作浪,改换门庭?除去作乱的欧阳景峰和欧阳泰克,不仅能换来欧阳世家的感恩戴德和忠心效命,更能杀一儆百,彰显忘情宫惟我独尊的地位,叶无青何乐而不为。
事实上,早在三日前,他就收到来自明驼堡卧底的线报,难得欧阳霓主动送上门哭诉求援,叶无青也就顺水推舟应承下来。不过是个区区的明驼堡,自然无需劳动他亲自出手,派柳翩仙和楚儿出马,已然足够。
他的想法,小蛋不清楚,楚儿却心知肚明。欧阳景海生前有三子一女,除去已死的欧阳泰坚和将死的欧阳泰克,依照其传男不传女的家训,有望继承家主之位的,仅剩如今被锁入牢笼的欧阳泰檀一人而已。
届时只需拔出作乱者,将欧阳泰檀推上明驼堡家主宝座,何愁他日后不对忘情宫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何况欧阳泰檀生性懦弱,要坐稳家主的位子,更需战战兢兢听从忘情宫号令。
次日午后,三人抵达石鼓山南麓,距离明驼堡仅有六十余里路程。
柳翩仙率领一干门人弟子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到楚儿、小蛋和欧阳霓到来,迎上前抱拳礼道:“楚儿姑娘,在下已收到叶宫主传谕,此次行动由妳全权指挥。”
他说话时,注意到了楚儿身后站着一个铁甲怪人,打量半晌才认出是小蛋,不禁大感错愕。也不晓得这小子是何打算,对 明驼堡的攻击尚未展开,似乎没必要提前把自己全身都装入铁甲中保护起来吧?
楚儿淡淡道:“柳门主何须客气,无论经验阅历你都远胜楚儿。我行前师父有过叮嘱,明驼堡之事就仰仗柳门主坐镇主持,我和常师弟此来是听你差遣的。”
柳翩仙老奸巨猾,心道,小丫头说的比唱的好听,这种出风头的事,叶无青何曾拱手让人过?他要妳执令而来,摆明要借用我仙鸳门的力量平定明驼堡内乱,抖一抖忘情宫的威风。我如果连此行由谁做主都分不清,岂非白活了这么多年?
他不露声色,微微含笑道:“楚儿姑娘谬赞了,在下不敢当。我已暗中察探过明驼堡的情形,今早欧阳泰坚的遗体已落土安葬。眼下欧阳景峰正在明驼堡中召集会议,商议举荐下任家主的事,似乎私下反对欧阳泰克继位的人颇多。可因为忌惮欧阳景峰的威势,所以大多数人都还在观望局势发展。”
欧阳霓迫不及待问道:“柳伯伯,我二哥欧阳泰檀的情况如何?”
柳翩仙早留心到欧阳霓,不禁暗赞,这丫头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若能拜入老夫门下,收作入室女弟子,岂不妙哉?
但这个念头在脑袋里转转可以,神情间却不敢透露出半分,笑了笑道:“侄女儿放心,有众多元老的维护,欧阳景峰在家主之位尘埃落定前,尚不敢节外生枝将妳二哥处死。他现在依旧被拘禁在地牢里,只消我仙鸳门大军一到,即可安然脱困。”
欧阳霓感激道:“多谢柳伯伯。”想到忘情宫宫主叶无青差遣两大嫡传弟子亲自出马,再加上仙鸳门的助阵,连日的悲愁忧苦亦为之略淡。
楚儿抬眼瞧了瞧天色,道:“柳门主,咱们这就开始罢。”舒展身形率先往明驼堡方向御风飞去,柳翩仙一挥手追上楚儿,众弟子护持住小蛋和欧阳霓在后随行。
不一刻众人来到明驼堡前,守值的弟子早已换成欧阳景峰的心腹,远远看到一众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到,赶紧上前拦截。
为首的乃欧阳景峰座下大弟子翟横,认出了柳翩仙和楚儿,再瞧见人群里的欧阳霓,顿感不妙。一面命人赶往议事厅禀报,一面躬身礼道:“在下见过楚儿姑娘,柳门主。”
楚儿见有人飞快地奔入堡中,无疑是去通风报信,神色冷漠地喝令道:“拿下!”
柳翩仙身后一名仙鸳门长老应声掠出,形如鬼魅晃到翟横近前拍出左掌。
翟横大吃一惊,忙不迭闪身避让,叫道:“楚儿姑娘,在下何罪?”
楚儿浑不理睬,迈步走向堡门,眼神轻飘飘地扫视僵立两侧的十多名明驼堡弟子,轻轻道:“不想死的,都给我闪在一旁。”
这些弟子面露惊惧之色,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间举棋不定、不知所从。
柳翩仙哼道:“找死!”晃身欺近,手起爪落揪住两名明驼堡弟子胸襟,轻描淡写地往地上一抛。也没见他有多大的动作,这两人倒地后七窍流血,呼吸立止,各自的身上泛起五点嫣红的指印,正是柳翩仙的得意绝学“挫骨扬灰爪”。
其它弟子骇然变色,急忙朝两边退开,偷眼盯着柳翩仙晶莹白嫩的左掌,惟恐下一爪招呼到自己的身上。
闯入堡门,楚儿吩咐道:“柳门主,你和我率人包围议事厅,格杀欧阳景峰和欧阳泰克,分一拨人交给常师弟与欧阳姑娘,去救欧阳泰檀。”话音一落,背后响起翟横的惨呼,却是被仙鸳门的长老一爪Сhā破天灵盖,将他放倒在堡门前。
柳翩仙分出包括仙鸳门两大长老在内的八名门人,随同小蛋和欧阳霓赶往地牢。自己则率主力与楚儿势如破竹杀向议事厅。
这一轮突袭犹如雷霆万钧,明驼堡内本就正值风云变换、人心飘摇的多事之秋,又眼见一众人凶神恶煞,话也不说举手杀了翟横和两名守卫,哪儿还敢阻拦?
欧阳霓心急如焚、箭步如飞地在前引路。小蛋与八名仙鸳门的高手一起摧枯拉朽直闯地牢。偶有几个顽固者还想上来拦截,不等近身就被朱、陈两大长老干净利落地拾掇。幸亏碍于小蛋“手下留情”的劝诫,才没让他们死得难看。
风雷闪电事起突然,欧阳世家的一流高手,又尽皆聚集在一处商讨难断之事,小蛋等人一路风驰电掣,几入无人之境。更有脑子灵活的明驼堡弟子发现,杀入堡中的居然是仙鸳门的部众,联想到这几日堡内人员的变故,已猜到了几分缘由。除了欧阳景峰的心腹死党,谁还愿去蹚这潭混水。
家主死了,大不了再选一个,可要是自己的脑袋没了,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第二个了。
小蛋和欧阳霓的进展异乎寻常地顺利,眨眼杀至明驼堡的地牢入口。负责看管欧阳泰檀的,是欧阳景峰的二弟子秦麟。听到上面人声喧哗,他刚走到外间的牢门前,便撞上小蛋等人。
也不用小蛋和欧阳霓动手,陈长老双掌左右开弓震飞两名守卫,朱长老挥剑轰开牢门,喝问道:“欧阳泰檀在哪里?”
秦麟心神慌乱竟没认出朱长老,倒退几步掣出剑来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闯入我明驼堡的地牢!”
欧阳霓从朱长老背后闪出,说道:“秦麟,你将我二哥怎样了?”
秦麟面色一变,明白大事不好,竭力镇定道:“小姐,妳带着外人闯入地牢劫持重犯,难不成想造反吗?”
朱长老冷笑道:“要造反的是你们!”纵身飘入地牢,剑尖抵住秦麟咽喉喝道:“搜!”
六名仙鸳门弟子如同猛虎出闸冲了进去,手起剑落,又砍倒了几个守卫,一间间牢房地搜查过去。
欧阳霓心情紧张,目不转睛注视着牢内动静,猛听一名搜索到最里间牢室的仙鸳门弟子叫道:“欧阳姑娘快过来辨认一下,这人是不是欧阳泰檀公子?”
欧阳霓的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快步奔到牢门前透过小窗朝里观瞧。只见一名浑身血污、神情委顿的青年男子蜷缩在角落中,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叨咕什么,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她喜极欲泣,颔首哽咽道:“是他,是我二哥!”向墙角的欧阳泰檀呼喊道:“二哥,二哥,小妹来救你啦!”
欧阳泰檀似乎听到了欧阳霓的呼唤,茫然抬起头望向窗口,旋即又垂了下去。
一旁的陈长老沉声道:“欧阳姑娘,让开!”挥剑连斩,“咔咔”两声锁头坠地。
欧阳霓推开铁门奔进去,激动道:“二哥,你没事吧?”
孰料欧阳泰檀竟似不认识自己的亲妹子,如同受到惊吓的野兽口中发出“呼呼”低吼,张开双臂奋身扑向欧阳霓。地 球来客整理
欧阳霓猝不及防被他抱个满怀,欧阳泰檀双目闪烁迷乱的凶光,张嘴照着她咬下。欧阳霓失声尖叫,拼命挣扎想把他推开,肩头一疼,已被欧阳泰檀恶狠狠咬住。
陈长老眼疾手快飞身转到欧阳泰檀背后,伸指点出。欧阳泰檀经脉受制又兼神志错乱,毫不招架,应声软倒。欧阳霓站立不定,也被他缠带着摔倒在地。
小蛋上前扶起欧阳霓,见她肩头血肉模糊,两排牙印深可入骨。他久病成医,出指连点封住欧阳霓伤口,阻止鲜血流淌,问道:“欧阳姑娘,妳有没有带外敷的金创药?方便的话自己在伤处涂抹一些,我再帮妳包扎。”
欧阳霓恍若未闻,怔怔凝视昏倒的欧阳泰檀,颤声道:“我二哥怎会变成这样?”
“砰!”朱长老如老鹰拎小鸡般单手将秦麟抵到铁门上,喝问道:“说,欧阳泰檀为何发狂?”
秦麟教朱长老的五指卡住喉咙难以呼吸,极力张大口道:“他、他被我师父下了『人面桃花』,灵志不清,谁都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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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老五指加力迫问道:“解药呢?”
秦麟面孔紫涨,嘶声道:“不在我身上,只有我师父才晓得解药在哪儿。我、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虽然如愿救出欧阳泰檀,奈何状若疯子犹如废人,朱长老本已恼怒,再听秦麟这么一说,登时心萌杀机,哪里还想得起小蛋事先的劝告,狞笑道:“不必了。”指上运劲,“咔吧”脆响,硬生生拗断了秦麟的喉咙。
小蛋阻拦不及,看了眼秦麟满脸惊恐伸长的红舌头,摇摇头道:“我们去议事厅。”
陈长老吩咐弟子将昏迷的欧阳泰檀背起,众人鱼贯朝出口行去。没走几步,一马当先的朱长老忽然“咦”了声停下脚步,向着微微透来光亮的地牢口望去。
地牢中光线幽暗,直到此刻众人才发觉从石阶上方的入口处,悄无声息地涌入一蓬淡淡的粉红色烟雾,朝着牢内迫近蔓延。
“不好,是『千金销魂散』!”朱长老挥袖拂出,将涌到身前的粉雾朝后驱散数尺,厉喝道:“屏息凝神,跟我往外冲!”
也许是事情办得过于顺风顺水,令仙鸳门的这两大长老潜意识里产生了轻慢之念,居然没有派人把守地牢口。假如换作其它地方,朱长老亦不至于如此紧张,可是地牢空间封闭,又仅只一个方圆不过丈许的出入口,毒烟甫起着实防不胜防。
陈长老越过众人与朱长老并肩而行,骂道:“王八蛋,连在底下的自家兄弟也不管了!”随手抓起一个贴在石壁上的明驼堡弟子,运劲于臂“呼”地朝出口掷去,算作投石问路。
洞口一声惨叫传来,随即恢复平静。朱长老振袖荡开毒烟,喝道:“冲!”与陈长老仗剑跃上石阶,再一纵身冲向出口。
眼瞧两人距离出口不到丈许,蓦然耳畔“哧哧”连声,数百道金芒似飞蝗般袭来。朱长老骇然变色,提醒道:“小心,是金线蛇!”
他在空中生生煞住去势,倚靠精纯的功力抵御住千金销魂散的侵蚀,左袖右剑护持周身。“噗!”剑锋斩落处一串金色血珠溅起,弥漫出腥浓欲呕的酸腐气味,一条金线蛇被劈成两截,颓然坠地。
然而涌进来的金线蛇实在太多,顷刻把他卷裹入一团金色光澜里,几将身影完全吞没。朱长老双袖舞动如风,飞速拍打,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万一让金线蛇近身咬上一口,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和陈长老尚能自保,其它六名仙鸳门弟子却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反是小蛋借助乌犀残甲的保护,不惧金线蛇扑击,犹有余暇挥动雪恋仙剑守护身边的欧阳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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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金线蛇粗不过拇指,长不到一尺,舒展身上一对薄如蝉翼的淡金色翅膀,在空中肆虐狂舞。地牢狭小的空间,阻碍了众人利用身法闪转周旋,同时还需时时刻刻提防千金销魂散的侵袭。 “地球来客”整理
只听一名年轻弟子“哎哟”惊叫,左臂已被一条金线蛇死死咬住。
朱长老回转身形喝令道:“别动!”毫不迟疑地挥剑将他的整条左臂卸下。
陈长老叫道:“这样不是办法,先退回去再做计较!”当下后队变前队,由两大长老断后退回那间拘禁欧阳泰檀的囚室里。洞外传来两声竹哨,金线蛇倏忽退去,并不乘势追杀。
朱长老关上牢门,命人封闭窗口阻缓毒烟漫入,就听那背负欧阳泰檀的弟子惶急叫道:“师父,他死了!”
朱长老大吃一惊转身观瞧,欧阳泰檀面色发黑、口鼻溢血,已气绝身亡。原来他经脉受制,根本无力抵挡毒烟侵蚀,而背他的那弟子自身难保亦顾不得其它,直至退入囚牢惊魂稍定,才察觉到后背上的人已没了生机。
欧阳霓扑倒在欧阳泰檀尸体上凄然唤道:“二哥!”珠泪滚滚滴落,直似梨花带雨,泣声哀婉。
欧阳泰檀一死,等若前功尽弃。朱、陈二长老悄悄互视,均感事后难以向楚儿和柳翩仙交代。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偷偷投向小蛋。
这时,适才被朱长老卸去左臂的那名仙鸳门弟子,猛然凄厉惨叫,满地翻滚,浑身“丝丝”冒起一缕缕淡红轻烟,肌肤迅速腐烂变色,化作一团团紫红色的脓水溢出衣衫,整张脸更因超乎想象的痛苦而变形扭曲,异常的恐怖诡异。
周围同伴慌忙闪躲,生怕被沾上一点。
朱长老低低一嘿,凛然道:“糟糕!”他当机立断斩下徒弟的左臂,本想能够保全他的性命。不料百密一疏,忘了祼露在毒烟里的伤口,令千金销魂散毫无阻挡地攻入内腑,此刻再想救已无力回天了。
忽地眼前人影一晃,小蛋抢步俯身抱起那名弟子,一面试图输入真气助他迫毒,一面叫道:“朱长老,陈长老,赶紧想个法子救救这位大哥!”
朱长老面色木然,摇摇头:“他是老夫调教多年的心爱弟子,若能救他,我岂会袖手旁观?奈何毒气攻心,就算拿到了千金销魂散的解药,也是一样的无济于事。”不过,对小蛋的印象却略有改观。
小蛋胳膊蓦然一沉,却是被那弟子用仅剩的右手抓住。他彷如回光返照,血红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求与痛楚之色,沙哑喝道:“快、快补我一掌!”
小蛋心下黯然,安慰道:“你一定要挺住,等咱们设法冲出去再找他们要解药。”
那名弟子嘶声吼道:“我受不了啦,求求你给我个痛快,求你啦!”
朱长老一咬牙道:“罢了,让为师送你一程罢!”侧转面庞,一掌凌空击出。惨呼戛然停歇,那弟子在小蛋怀中抽搐了数下,终于没了声息。
小蛋呆呆望着一个片刻前还意气飞扬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逝去,惟一能做的,只是抱住他溃烂的身躯,拒绝了他最后的 请求。
尸体在小蛋怀里迅速腐烂消融,一滩滩腥臭的浓稠血水流淌下来。小蛋缓缓将他躺放到地上,四周除了欧阳霓微弱的抽泣,一片死寂。仙鸳门的弟子默默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一分一分地消失,眼中闪烁着兔死狐悲的感伤。
不知何时,欧阳霓的哭声亦静止了下来。小蛋抬眼看去心头一惊,在她肩头被欧阳泰檀咬伤的肌肤处,赫然呈现一团深紫色,渗出的毒血将大片衣衫染黑。显然,她也受到了千金销魂散的侵蚀。幸亏身为明驼堡嫡系传人,体内拥有相应的抗毒能力,症状相较稍轻,人却昏厥了过去。
然而众人困守愁城,一无良医,二无解药,若不及时施救,欧阳霓的性命亦是岌岌可危。小蛋急中生智,也管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揽住欧阳霓的纤腰,低头将嘴唇贴到她伤口上,运力吸吮。
陈长老见他冒着剧毒反噬的凶险为欧阳霓救治,不由一怔。这小子和欧阳家的丫头非亲非故,却豁出性命为她吸毒,难不成是色迷心窍了?
小蛋拼着性命不要连吸十数口,尽避小心翼翼不让毒血吞入喉咙,但身上依旧渐起寒意,脑袋昏昏沉沉,四周的景物直打转儿。他看到欧阳霓伤口流出的鲜血慢慢变红,晓得这招有用,心中喜慰,更加快了吮吸的速度。
倏地,丹田一凉。沉寂已久的圣淫虫精气,彷佛感应到千金销魂散的刺激,油然升起一股凛冽的寒意直冲小蛋肺腑。游转之间,侵入他体内的毒气如春雪消融,转瞬荡然无存,神志亦随之复苏。
“嘤咛”一声,欧阳霓幽幽醒转,睁开失神的美眸,望见小蛋正俯头用嘴巴吸出自己伤处的毒血,不禁又羞又窘,道:“常公子,我已不碍事了。你……不要紧吧?”
她的声音微如蚊蚋,好在小蛋的耳朵与欧阳霓的樱唇近在咫尺,仍能勉强听清,抬头吐出一口毒血,说道:“我没事。欧阳姑娘,妳的伤口最好还是包扎一下。”
欧阳霓几不可觉地点了点头,玉颊绯红,一双纤秀黝黑的睫毛亦在轻轻颤动,勉力起身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瓷瓶,倒了粒药丸在口中嚼碎敷到伤处,又拿了颗送到小蛋嘴边低声道:“这『清心丹』虽解不了千金销魂散的毒,但稍许抑制毒性的发作还是可以的。”
小蛋试着流转真气,并未觉察到体内有任何的不妥,但不愿违拂了欧阳霓的好意,伸手接过塞入嘴里,说道:“谢谢妳。”
欧阳霓忧郁一笑,唇角现出一个小酒窝,刚巧将她颊边一粒妩媚动人的朱红小痣托在中心。忽感到周围数双眼睛各含意味 都注视着自己,道:“陈长老,麻烦你把清心丹分给大伙儿服食。今天的事,委实对不住你们。”瞥过欧阳泰檀的遗体,眼眶又 红。
她取了一条绢帕,想包扎伤口,可惜手上颤抖无力,怎也打不上结。
小蛋道:“我来帮妳。”替她扎好,问道:“朱长老,陈长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陈长老恨恨道:“还能怎么办,坐守此处,等柳门主和楚儿姑娘前来相救。”
他的话音将落,突闻“哧哧”声响,从囚室的四周和上下石壁后喷射出一蓬蓬粉红毒烟,迅即蔓延到每个角落。
朱长老怒喝道:“王八蛋,想赶尽杀绝么?”一提仙剑打开牢门,又飞快地退回屋内,嘴里咒骂道:“他奶奶的!”
陈长老尚能保持镇定,吩咐道:“全都坐下运功抵御毒烟,能多撑一刻是一刻,只要援兵一到,咱们就能脱险!”
五名仙鸳门弟子连忙盘膝坐地,念及同门临死前的惨状,人人均是不寒而栗。
第三章 性命交易
小蛋却没有坐下,问道:“陈长老,咱们在这儿能够坚持多久?”
陈长老略作沉吟,颓然回答道:“一炷香吧。幸好今次来的这些弟子,都是本门年轻一代中的好手,要不然损失更大。”
小蛋环顾一班正在生死在线苦苦挣扎的同伴,想到正是自己领着他们一步步蹈入了死地,欧阳泰檀没有救出,却已有人惨死,他的心头沉重,暗暗默念道:“义之所至,就是值得!”紧紧双拳沉声说道:“我想再闯一次。”
朱长老吃了一惊道:“不行,咱们已闯过一次,结果是白丢了两条命。再闯也是一样!”
小蛋道:“这回让我一个人出去试试,要是能成功的话,便接应大伙儿脱险。”
陈长老打一开始就瞧不起这全身都在“叮当”响的铁甲怪人,虽然表面恭敬有加,内心根本就不把他当作一回事。听他主动提出要孤身硬闯,只以为这傻小子不自量力还想逞能耍宝。如果小蛋是自己的门下弟子,想去送死他老人家自不会拦住。可人家的师父是忘情宫宫主叶无青,那就不一样了。
死了欧阳泰檀和门下弟子,勉强还能交差。万一叶无青的小弟子出了差池,别说柳翩仙保不住他们,整个仙鸳门也要跟着一块儿遭殃。当下劝阻道:“常公子,一动不如一静,咱们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忍耐片刻又有何妨?”
朱长老也道:“不错,无论如何,也犯不着你去孤身冒险强闯。真等不到援兵,就由老夫和陈长老去打头阵。”
小蛋暗自盘算,自己救治欧阳霓时吸入了不少毒气,却并无大碍,显然体内的圣淫虫精气,乃是千金销魂散的天生克星,只此一桩便非旁人可比;兼之有乌犀残甲护持全身,金线蛇毒牙再利,也找不到地方下口,成功的把握无疑再添几分。只要能一鼓作气冲出地牢,驱散驭蛇之人,这里受困的人即可立时得救,总好过全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思量已定,说道:“我只要试上一试,如果不行再退回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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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老深不以为然,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他不把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咱们可不能。也罢,大不了陪他出去走一遭,教这 小子吃点苦头,也好知道天高地厚,于是道:“既然常公子决心以身试险,老夫与陈师弟愿同去,聊尽绵薄之力。”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心中感动,抱拳道:“有劳两位长老。”整了整乌犀残甲冲出牢门,外面的夹道里烟雾涌动如惊涛拍岸,几不能视物。
“咔!”小蛋放下面罩,内息汩汩流转,足尖一点掠向石阶。朱、陈二老无可奈何对视一眼,各掣仙剑紧随其后,只等小蛋尝着苦头,晓得了厉害,便立即将他拽回牢房。
小蛋身形甫一接近石阶,隐约听上方响起竹哨,“哧哧”掠空声不绝于耳,数百条金线蛇犹如一蓬光华闪闪的云澜,遮天蔽日压了下来,令人心生寒意。
小蛋有恃无恐,抖擞精神,反手拔出雪恋仙剑,施展一式天照九剑中的“睥睨四海”,亮丽的剑光如雪飞扫,借助螺旋气劲“噗噗”绞裂四条金线蛇。然而这小蛇竟似杀之不绝,须臾之间已将他的身躯团团笼罩,潮水般地疯狂围攻。地球来客整理
“叮叮叮叮─”一串脆响,金线蛇的毒牙磕击在乌犀残甲上,连齿印都留不下一点,小蛋信心陡增,挥剑又劈断若干条金线蛇。
朱长老见状大喜:“难怪这小子信心满满要往外闯,原来是这身破盔甲不怕被蛇咬!”
若是他了解乌犀残甲的来历,或者知晓蒙逊用五成功力挥动雷轰锥,也不能伤其分毫,恐怕会更加理解小蛋的有恃无恐。
“呜呜”竹哨低啸,金线蛇彷似通灵闻风而动,“哗”地放过小蛋从他身侧绕过,径自攻向朱、陈二老。
小蛋周身压力骤消,前方地牢出口外的光亮隐隐闪烁,只需跨上几步便能得脱生天。但听背后罡风激荡、呼喝如雷,同行的仙鸳门两大长老,却陷入与近千条金线蛇的苦战中无法脱身,只能且战且退往地牢的尽头撤去。
竹哨声拨高,那些金线蛇听得指挥,居然也玩起了迂回穿Сhā术,各有百多条分从左右绕到朱、陈二老身后,截断了两人的退路。
小蛋暗叫“不好”,这些毒蛇全仗主人用竹哨驾驭,假如没了哨音指挥,势必会凶性大发,对朱、陈二位长老死缠不休。除非能制服上头的驭蛇之人,否则金线蛇失去控制在地牢里横冲直撞,大伙儿一样也逃不出来!
对于本身的修为,小蛋深有自知之明。倚靠轰不碎、斩不裂的乌犀残甲,和盛年传授的天照九剑,他或可与守卫在上头的明驼堡弟子一拼,但想制服这些人,让他们收回金线蛇,却没有丝毫的把握。
回头看见朱、陈二老在金线蛇的猛攻之下迭遇凶险,被困在夹道当中进退维谷,随时都会葬身蛇口。两人有心祭出随身的魔宝,奈何毫无喘息出手的机会,眼看就要命悬一线。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小蛋叫道:“千万憋住气,我来救你们!”身前金煌煌的蛇群潮水般中分,竟是小蛋折转身形杀 奔回来。
“啪!”小蛋推起面罩露出黝黑的脸庞,几条金线蛇以为寻见了破绽,不约而同振动薄翼直掠他的面门。
小蛋丹田鼓气,“呼”地从口中喷出一团殷红浓烟,那几条金线蛇首当其冲“丝丝”扭动翻滚,身形陡然变得凝滞呆板,被雪恋仙剑轻而易举地一挥斩落。
原来小蛋情急生智,记起在玄黄洞天里,曾用圣淫虫的毒雾迫退了双头怪蛇。想那怪蛇何等凶悍,亦要退避三舍,小小的金线蛇又何能当得?只是担心误伤朱、陈二老,才出声提醒。不然再上演花彦娘痴缠自己的一幕,二老在夹道里互扯衣襟、抱作一团,那可就画虎不成反变猫了。
几口毒雾一喷效果立竿见影,紧绕小蛋周身的金线蛇挡不住圣淫虫的淫毒,接二连三无力坠地,症状稍轻的也晕头转向,动作明显迟缓麻木。
朱长老绝处逢生惊喜交集,看着小蛋大显神威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红雾所过之处金线蛇当者辟易,终于开始畏惧退缩,纷纷朝地牢出口逃窜。
小蛋早数不清自己吐了多少口毒雾,一阵心跳气喘,好险没把自己的肺从嗓子眼里也一起喷出来。他呼呼直喘,累得满头大汗,问道:“两位没受伤吧?”
陈长老暗道了声惭愧,如同打量一个怪物般重新审视面前的铁甲人,定了定神道:“多谢常公子搭救,我们都没事。赶紧追着金线蛇杀上去,别给他们喘息翻盘的机会!”
三人衔尾直追,缀着金线蛇跃出地牢。上方的石厅里,一名华服老者口含竹哨、面带恼怒正在频频施发号令,身后犹有十余名门人茫然不知所措。
那些金线蛇察觉小蛋追来,在石厅里到处乱窜,寻找逃生的出路,任凭华服老者声嘶力竭地吹动竹哨,亦无济于事。
朱长老厉声长啸,抢在明驼堡弟子围堵之前腾身纵起,振剑挑向华服老者。
“铿!”华服老者横铁杖招架,脚下踉跄朝后退了三步方自站稳,明显功力上要逊色一筹。朱长老得势不饶人,步步进逼,剑光纵横跌宕,将对方紧紧裹在中间,更不给华服老者施展毒技的空间。
那边,陈长老和小蛋也和十余名明驼堡弟子短兵相接,战成一团。别看小蛋每隔十日都要被蒙逊和楚儿爆扁一顿,但应付 几个明驼堡的小角色却是绰绰有余。他无需躲闪对手的攻击,放下面罩,舞动天照九剑大开大阖的雄奇招式,有生以来从未打 得有今天这样轻松爽快过。
但听地牢下喊杀声起,欧阳霓与幸存的五名仙鸳门弟子也冲了上来,犹如虎入狼群加进战团。人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如今尽数倾泻在这群倒霉鬼身上。一眨眼间,十来个明驼堡守卫,除了给小蛋打倒的两人侥幸保住一命,其它的皆被屠戮殆尽,只剩下华服老者独自一人披头散发,苦苦强撑。
欧阳霓见到老者的狼狈模样,面露不忍之色,悄悄将脸侧过一边不愿继续观战。小蛋的嘴唇动了动,终于也没出声劝阻。
毕竟,欧阳泰檀和仙鸾门弟子两个人的惨死,都因这华服老者而起。记起干爹常说的一句老话: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噗!”是寒冷的剑锋刺入心脏的声音,华服老者低低“呵”了一声,手捂伤口仰面摔倒,铁杖铿然坠地,滚到朱长老脚下。
朱长老冷然将沾满鲜血的剑锋,在尸体的衣衫上擦干,收入鞘中大出了一口恶气。回过头向小蛋问道:“常公子,我们是否该去接应楚儿姑娘和柳门主了?”
小蛋并未意识到此刻他在朱长老心目中的位置已大不一样,所以才会主动出言征询自己的意见。他摸摸冰凉的盔甲道:“好,咱们这就赶过去吧。”目光梭巡,望见面容忧伤的欧阳霓,歉疚道:“对不起,欧阳姑娘,我们没能救出妳的二哥。”
欧阳霓幽幽叹息道:“常公子不必愧疚,都怪我没用。”
说着众人离开地牢赶往议事厅。厅内的激战也已接近尾声,欧阳景峰的党羽尽被翦除,柳翩仙正与他单打独斗做着最后的决战。欧阳泰克面色苍白倚靠明柱大口喘气,紧张地关注着两人的交手。
未曾参与内乱的十几位欧阳世家阁老明哲保身,退立到厅角,自有仙鸳门的弟子严密监视。楚儿气定神闲冷冷负手伫立圈外,琥珀泪和胭脂灵鞭均已收起。
欧阳景峰身上几处负伤,神情狰狞,一头靛蓝色的长发随风乱舞,手持一柄丈许长的青杖仍在负隅顽抗。柳翩仙气度悠闲风姿潇洒,衣袂飘飘剑走如虹,将仙鸳门的一套落花无情剑法施展得曼妙洒脱到极点,形同灵猫戏鼠,牢牢罩定欧阳景峰,打得不愠不火、游刃有余。
“着!”柳翩仙一声轻喝,剑锋“噗”地挑开欧阳景峰左肋衣襟,鲜血泉涌。
欧阳景峰咬牙闷哼,拼着硬受了这一剑换取到弹指的喘息时机,错步后滑横执青杖,口中默念真言,寒声爆喝:“咄!”
青杖顶端雕琢的一头五彩蟾蜍眼眸亮起妖艳精光,张开大口“呼─”吐出一蓬色彩斑斓的毒雾。柳翩仙早有防范,屏息抢 攻,剑锋直刺欧阳景峰眉心。
欧阳景峰脸上青光乍现,“嘿”地喷出一口血箭击中五彩蟾蜍。毒雾翻动卷涌,陡然从蟾蜍大嘴里掠出一道道流光,转眼幻化作数十只体型硕大狰厉凶恶的五色光蟾,朝着四下凌空飞扑择人而噬。
一名欧阳世家的阁老惊声叫道:“五毒光蟾,快躲!”
不消他提醒,众人或举掌相抗、或挥刃劈击,护住身形,厅中顿时乱套。
欧阳景峰乘机闪过柳翩仙的攻招,纵声喝道:“克儿,快走!”
欧阳泰克已经早一步纵起身如利箭般激射向厅门。如今仙鸳门的弟子除了尚被阻碍在地牢中的朱、陈二长老等人之外,尽皆云集此处。只要能杀出门去,便有生的希望。
楚儿冷笑道:“想走?”火红的身影如云絮飘飞,横空挥鞭卷向欧阳泰克的双腿。
欧阳景峰奋不顾身,在追不上楚儿的情况之下,居然想也不想脱手掷出青杖直取她的后心,宏声催促道:“快、快!”
楚儿暗恼,在空中回身挥动胭脂灵鞭缠住青杖,手腕一抬将它甩飞。“轰!”青杖撞破屋顶高高飞起,不知摔落到了哪里。地球来客整理
只这一阻隔,欧阳泰克右手金笛射出赤蝎钉,左袖拂出一蓬千金销魂散,连伤把守厅门的两名仙鸳门弟子,足不点地冲到厅外。
他刚一抬头,迎面正撞见恰好赶至的小蛋等人。
欧阳霓走在前头引路,与欧阳泰克冷不丁打了个照面,惊愕道:“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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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泰克看到欧阳霓背后的陈、朱二老和小蛋,心头一沉,瞬间脑筋急转,从唇角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妹,妳回来啦?”
面对欧阳泰克和颜悦色的问候,欧阳霓不禁一怔。未等她开口,欧阳泰克已欺身到近前,左手迅捷地一把抓住欧阳霓脉门,借势挡到自己身前,金笛抵住她的胸口喝道:“都别动,谁动我就杀了她!”
事起突然,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欧阳泰克已告得手。当下众人散开,将欧阳泰克围在中间,却没有谁敢轻举妄动,一时形成僵持之局。
欧阳泰克挟持住欧阳霓,朝厅内招呼道:“叔叔,您快到我身边来!”
欧阳景峰哈哈笑道:“好孩子,不愧我栽培你一场!”大剌剌越过柳翩仙,一瘸一拐走到欧阳泰克身旁站定。
朱长老快步走到楚儿和柳翩仙跟前,低声禀报了地牢的状况。柳翩仙眉头不觉皱起,举棋不定地望向楚儿。
楚儿漠然道:“欧阳泰克,你以为有欧阳霓作挡箭牌,今日就能逃过一劫?”
欧阳泰克恨恨瞪视楚儿,狞笑道:“横竖是死,老子无所谓了!”
欧阳霓几乎让欧阳泰克勒得喘不过气,嘶哑喉咙道:“三哥,你和二叔大势已去,还是投降吧。我愿拼着这条性命替你们求情,恳求诸位族中长辈网开一面。刚才二哥已死在了地牢里,咱们家就剩下你这一个独子了!”
欧阳泰克满目怨毒,恶狠狠道:“住口,贱人!若不是妳勾结外人引狼入室,明驼堡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欧阳景峰望向楚儿,道:“姜姑娘,欧阳霓的小命如今就捏在妳的手心里。她是死是活,就看妳怎么说了!”
楚儿的玉容依旧是那样娇美冷傲,徐徐道:“一命换一命,你和欧阳泰克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留下。否则,一切免谈。”
欧阳泰克变色道:“姜姑娘,妳好狠毒,竟想挑拨我和二叔!”
楚儿冷然道:“如果你真心敬爱自己的二叔,不妨主动留下,以尽孝道。”
欧阳泰克下意识地愈加抓紧身前的欧阳霓,嘿然道:“我和二叔同进共退,妳莫要白费心机了。”
楚儿摇头道:“那就没法子了,我只好拼着对不住欧阳姑娘,把你们都留下。”
小蛋大惊,唯恐欧阳泰克叔侄子恼羞成怒,绝望之下一掌杀了欧阳霓。
他刚要开口,欧阳景峰一阵长笑道:“好,算妳狠!一命换一命倒也公平,你们放克儿走,老夫留下就是!”
楚儿点点头,道:“欧阳先生舐犊情深,令人赞叹。好,就这么定了。”
“多谢!”欧阳景峰悲愤一笑,转首道:“克儿,将你妹子交给我。”
欧阳泰克犹豫道:“您真的要留下来?”心里半是感动、半是存疑,相比较却是怀疑欧阳景峰借机夺过欧阳霓自保的担心更多一点。
欧阳景峰叹息道:“你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得,替老夫报仇,我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他探手揽过欧阳霓,朗声道:“姜姑娘,妳让克儿走出二十里,不得派人追踪,老夫只要看到他放出报平安的信炮,就立刻放人。”
楚儿冷哼道:“倘使令侄这一辈子都不放信炮,莫非我便要陪你在此一直耗下去?”
欧阳景峰颔首道:“说得也是,那就以两炷香为限,香头一灭,我即刻放开欧阳霓。”
柳翩仙道:“且慢!你为保欧阳泰克逃生可谓耗尽心机,但咱们也不得不考虑欧阳姑娘的性命。假如两炷香后欧阳泰克逃 得无影无踪,你却食言又或一掌杀了欧阳姑娘,我们岂不是被你玩弄到家?”
欧阳景峰哼道:“柳门主,你该清楚,老夫素来一诺千金,绝不翻悔!”
柳翩仙嘿嘿道:“生死关头,有些事可就不好说了。咱们小心些,总不会错。”
欧阳泰克眼瞧又节外生枝,急道:“那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柳翩仙慢条斯理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们能提出令我等信服的保证就成。”
欧阳泰克怒道:“我二叔以命相抵,难道还不是最大的保证么,你还要如何?”
他却不明白,柳翩仙得知门人死讯,早对欧阳景峰叔侄恨之入骨,又不愿放虎归山,留下后患,故此有意出言刁难。巴不得欧阳泰克翻脸,好将两人当场榜杀。
然而,他的心思能瞒过欧阳泰克,却骗不了所有的人,欧阳景峰掌心劲力微吐,迫得欧阳霓呻吟出声,木然道:“姜姑娘,妳怎么说?是否要老夫再立个毒誓?”
楚儿淡淡道:“欧阳先生,听说你没有妻室儿女,因此对欧阳泰克视同己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为了令侄,你可谓煞费苦心。我便成全了你,毒誓也不必发了。欧阳泰克,给你两炷香的工夫,滚!”
欧阳泰克大喜过望,看了眼欧阳景峰,见他对自己微一点头,忙道:“二叔,您保重!”匆匆起身,御风向南而去,竟毫不顾恋欧阳景峰舍身相救之恩。恐怕在他心里,仍将这份功劳算在了自己成功挟持住欧阳霓的份上。
仙鸳门弟子点起檀香,柳翩仙警告道:“欧阳景峰,楚儿姑娘宽宏大量放了你的侄儿。如果你还要耍花招,莫怪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欧阳泰克不屑道:“老夫说到做到,欧阳霓的小命,克儿有一天会回来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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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翩仙讥笑道:“欧阳景峰,看你侄儿头也不回有多快跑多快,对你哪里有一点情分?别说指望他将来能够替你报仇,能否逢年过节烧些纸钱都难讲得很。”地球来客整理
欧阳景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手上加劲闭目不言。
两炷香堪堪烧完,楚儿道:“时间到了,现在该轮到欧阳先生履行承诺了。”
欧阳景峰扬声大笑,睁开双眼一把推开欧阳霓道:“小萱,我已对得起妳了!”嚼碎口中暗藏的蜡丸,霎时毒发,身躯摇晃 数下,栽倒在地。
欧阳霓踉跄站定,凝望欧阳景峰倒地的尸首呆如木鸡,盈盈珠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樱唇几张几合,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她终于替大哥欧阳泰坚和二哥欧阳泰檀报了仇,却亲手把自己的二叔和三哥送上了不归路。这其间的痛楚与矛盾,又有几人能够明白?
小蛋同情地注视欧阳霓,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自己比起欧阳姑娘,实在幸运得太多。
柳翩仙低声道:“楚儿姑娘,欧阳景峰虽死,欧阳泰克却仍在逃。这小子刻薄无情,留着终是祸患,该尽早斩草除根才是。”
楚儿沉静道:“人是我放的,我自会抓他回来向师父复命。”
柳翩仙一喜,又肃容道:“他已走了两炷香,再想找他犹如大海捞针,是否要颁下忘情令,命西域各派同道协同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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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霓低泣道:“柳叔叔不用担心。我已偷偷捏破香囊,将里头的『倩女幽兰』洒到我三哥衣衫上。这股香气虽淡,但三日三夜也不会飘散,循着它便能找到人。”
柳翩仙欣喜道:“幸亏侄女儿想得周到,这下就算他能逃上天去也不怕!”
第四章 千里追杀
繁星点点,沙漠上的夜空彷佛多了一种独有的通彻与飘渺,深幽的蓝色纯得透明,让人看了为之心醉。银白的月光下,雪白色的大漠向着四周的地平线后漫无边际地延伸奔驰,追着深夜凛冽的朔风,去向遥远的天涯。
“就在这儿歇会儿脚,耳鼠有些吃不消了。”楚儿在一处背风的沙丘脚下飘落着地,身前一头躯体大小有若老鼠的小型魔兽,“汪汪”低唤了两声,意似感激,亦降下身形落到楚儿侧旁。
这是一头《天陆魔物志》中有载的异兽,俗称耳鼠。概因牠的一双耳朵异常宽大,一旦舒展即可当作翅膀飞翔,速度快逾奔马。牠的叫声如同犬吠,生了一颗兔子头,身形酷似麋鹿,性情温和喜食蔬果。
此物常现于南荒的丹熏山,分泌的唾液是帮助产妇分娩的上佳催生剂,更是一等一的解毒灵药。不过今次楚儿和小蛋要借助耳鼠的,却是牠得天独厚的灵敏嗅觉。地球来客整理地球来客整理
这头耳鼠本是欧阳泰檀的宠物,为他早年游历南荒时所捕。欧阳霓也极为喜欢,平日有暇,便带些牠喜爱吃的蔬果常去逗弄,一来二去这小东西也认准了她。
为了准确追索欧阳泰克身上散发出的倩女幽兰,欧阳霓主动提出将耳鼠借给楚儿,更平添了几分成功的把握。
至于明驼堡的后续事宜,交付给了柳翩仙,自可放心。倒是小蛋不愿楚儿孤身追凶,说什么也要随同而来。追出石鼓山不到三十里,耳鼠忽地折向往东,再飞了不到百余里,又往北直行。绕了一圈,竟是朝着漠北追下。地球来客整理
可惜欧阳泰克聪明反被聪明误,浑不觉身上被欧阳霓做了手脚。一入地广人稀的漠北,哪里还能找到换洗衣服的地方,无形中教耳鼠死死盯住。
他受了楚儿的一掌,全凭强烈的逃生欲望才勉力御风飞遁,要想施展御剑术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经过三个多时辰的追击,楚儿清晰预感到,欧阳泰克与她之间的距离绝不超过一百里。
小蛋在楚儿身边坐下,取出水袋喝了口,环顾四方长吁一口气道:“这里好美!”
楚儿冷嘲道:“你当自己是游吟山川的才子么,除了『美』字还会说什么?”
小蛋笑笑,也不生气,惬意地舒展四肢,仰天倒在柔软的沙子里,眺望头顶漫天星罗密布的璀璨夜景,不知何为又触动到脑海深处的天道星图。
楚儿撕碎一片果脯喂给耳鼠,半晌听不到小蛋的动静,冷冷问道:“怎么哑巴了?”
小蛋满脑子转动着乱七八糟的星天景象,心不在焉道:“嗯,我在听妳说。”
楚儿哼道:“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不过一句玩笑话就闷闷不乐,小心眼。”
小蛋微微一笑,也不反驳。经过一年的相处,小蛋发现尽避楚儿表面对他爱理不理,横眉冷目。可一旦自己忍着半天不去搭茬,楚儿却会时不时找个借口反过头来招惹他,总要冷嘲热讽发挥一通才肯善罢罢休。
“我是在想,欧阳景峰自尽前说的那句话好奇怪。”小蛋说道:“『小萱』,会是谁?竟让他到死都念念不忘。”
楚儿轻嗤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只证明你的孤陋寡闻。『小萱』,就是欧阳景峰的嫂子,他大哥欧阳景海的老婆,只是已经去世多年。”
小蛋愣了愣,诧异道:“欧阳景峰欠他大嫂很多么,所以他才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欧阳泰克逃生?”地球来客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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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儿冷笑道:“你把欧阳景峰想得太高尚了。真实的原因是,欧阳泰克极有可能是他和自己的大嫂私通所生。这次他害了欧阳泰坚,全力把欧阳泰克推上家主宝座,正好印证了早先传闻的真实性。”
小蛋讶异道:“不会吧,那他看见欧阳泰克头也不回地离开,必定寒心得很。”
楚儿抚摸耳鼠浓密的绒毛,道:“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他的报应。”
一阵寒风刮过,吹起浓烈的黄沙,小蛋觉得眼睛被迷住,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恍惚间眼前“呼”地一亮,天空的繁星,身下的大漠,彷似在剎那中交融成一片无边无垠的奇异海洋,将他的身心包容吞没。
星在闪,沙在流,风在吹。他的脑海里陡然呈现“有容乃大”的景状,当慢慢沙砾掩来时,那些星星倏忽迎上,在彼此交 集的一剎猛地隐没,而卷涌来的沙砾亦随之消失不见。
就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蓬蓬的风沙袭来,一片片的星辰消逝又重生,犹如充满生命力的野草,与熊熊烈火抗争。焚灭,再生;再生,再焚灭─直到所有的风沙消融,它们依旧宁静地闪耀在天际。
小蛋的心里充盈起难以言喻的喜悦,喃喃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这些月来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道难题,那就是如何能利用“有容乃大”的心法,化解对手破入体内的掌力。
惟一的一次实战试验,小青的溜火掌在他运功抵御前已结结实实击中胸口,使得他以失败告终。麻烦就出在催动“有容乃大”需要一段工夫,而等掌力触身再作反应,根本来不及。
今夜,通过风沙与星天的奇妙演绎,他豁然开朗。要想解开这道难题,其实不过是一道窗户纸的距离。只消在对方出招之际料定他下手攻击的部位,先一步运起“有容乃大”,就似那些星星主动迎上沙砾,而后便能有时间从容消解。
简而言之,这道理等同于仙林高手常说的“料敌机先”─好比先出动官兵守株待兔,就不用害怕盗贼能脚底抹油扑个空了。略有不同的是,别人多半考虑的是如何打击对手,而小蛋想的是怎样自保。
这番参悟说来突兀,却恰恰符合佛家“渐修顿悟”之说。几个月以来,他朝思暮想的,便是如何提升“有容乃大”的防御力,解开困惑。所谓水到渠成,在星天瀚漠里,终究触发灵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突破。
“咄!”冷不防额头上捱了一个重重的爆栗,把小蛋打醒。
他“哎哟”咧嘴呼疼,就见楚儿圆睁双目,理直气壮而又忿忿然道:“你发什么疯?”
小蛋一怔,才发现自己忘形间手舞足蹈翻滚到沙中。他摸摸生疼的脑门,笑呵呵道:“我刚刚想通了一个怎样捱揍却不会受伤的道理,高兴得过头了。”
楚儿嗤之以鼻道:“你也有想通道理的时候,要不要我打你一拳试试?”
这正是小蛋求之不得的事情,忙不迭连声道:“多谢师姐,多谢师姐。”
楚儿翻了翻眼睛,破天荒第一遭碰见了满心期待别人痛扁自己,还感恩戴德的傻瓜,举起的拳头反而放下了,哼了声道:“我没闲心陪你闹。”
小蛋正想解释,突然身下一软,整个人像被沙子吸了进去。
楚儿清声喝道:“是流沙!”纵身掠起,探手抓住小蛋肩膀朝上一提。
小蛋顺势而起,楚儿在空中一转一折如火鹤般飘落。哪料双脚踏入沙中全不着力,靴子居然又朝下陷。她站立不稳,与小蛋一起齐齐摔倒,两人如滚地葫芦般翻出数圈,浑身沾满沙粒。
小蛋回过神来,猛地察觉楚儿幽香而又充满弹性的娇躯正压在他的身上,而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也环抱住了她的纤腰。眼 前楚儿的玉颊煞白,一双足以杀死小蛋十次的眼神仅有寸许相距,恶狠狠如一头母狼般瞪视着他。
小蛋早有前车之鉴,飞快道了声:“对不住!”在师姐发飙前将她松开,往侧旁一滚。
楚儿挺腰弹起,却没有立刻冲上去赏小蛋的耳光,犀利的目光射向适才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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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隆起,打里头钻出一个圆鼓鼓、胖嘟嘟的脑袋,四下转动一圈磕磕巴巴道:“怎、怎么这、这儿─也、也有人站着?”地球来客整理
楚儿的神情恢复冷漠,说道:“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沙子底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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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摸摸光秃秃的脑门,面带歉疚道:“对、对不起,我、我在底下待─久了,想上、上来透─口气,结、结果就─”地球来 客整理
他一句话要大喘三次气才能说完,听得楚儿和小蛋头晕脑胀。
楚儿不耐道:“你深更半夜不在家歇着,跑到荒漠里来钻沙玩,真是好心情。”
那人从沙地里爬出来,拍拍土黄道袍上的尘土,顺手从底下抽出根乌黑的三棱锥,摇头道:“我、我不是在玩,我、我是在找─人。”
小蛋闻言心里纳闷道:“钻在地下找人,万一人家从他头上走过去,他能看到?”
楚儿看清他的穿著打扮,又听他说话磕磕碰碰,心头一动道:“你是桑土公?”
那人连连点头道:“是、我─是桑土公。姑、姑娘妳……认得我?”他这一结巴不要紧,却险些把楚儿叫做了“姑姑”。
原来,这五短身材、宛若土拨鼠般的矮道士,便是昔日位列天陆九妖之一的桑土公。他本是百万大山中一头修炼成精的穿山甲,性情木讷不善与人交往。一身修为在天陆九妖中仅属中游,但“土遁”绝学神乎其神、冠盖天陆。
二十余年前,桑土公结识了紫练妖姬晏殊,两人结成眷属隐居于云梦大泽,近十多年少有露面。不想今夜楚儿和小蛋竟在荒无人烟的漠北遇到了他。
楚儿久闻其名,亦晓得此人是师门死对头、天陆仙林第一高手丁原的挚交好友,便冷冷道:“我只是听说过你的名头,并不认得。你在找谁?”
桑土公道:“我、我在找卫、卫惊蛰,他─是翠霞派掌门盛年的弟、弟子,妳有见、见过他么?”
楚儿一凛,暗道:“卫惊蛰来了漠北!他和本门有不共戴天之恨,万一撞见需多加留神。”但她素来性高气傲,虽知道卫惊蛰乃天陆正道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翘楚俊彦,却并无半分畏惧和怯战。若非急于追杀欧阳泰克,说不定还会主动找上门去,会 一会这位错过谋面的盛年高徒。
小蛋惊喜道:“卫大哥也在漠北?他什么时候来的,盛伯伯有没有一起来?”
桑土公一愣,打量小蛋道:“盛、盛年没来,你是谁?”
楚儿不悦一哼,显然不愿小蛋和桑土公攀亲道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道:“我们不认识什么卫惊蛰和盛年,也没见过他们。告辞!”招呼过耳鼠,拽着小蛋往北急掠而去。
小蛋被她扯得动弹不得,勉强回过头叫道:“桑公公,我叫小蛋─”
“小蛋?”桑土公困惑地抓抓稀拉的头发,喃喃道:“好像听、听谁说起过?”
一晃眼楚儿和小蛋早已去远,桑土公摇摇头,实在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矮墩墩的身躯一摆,灵动无比地钻进那堆隆起的沙子里,找卫惊蛰去了。
直飞出二十余里,楚儿放开小蛋寒脸道:“你知不知道桑土公和翠霞派渊源极深,如果让他知道你我的身分,能轻易放咱们离开吗?”
小蛋心里道,他是卫大哥、盛伯伯的朋友,定然也是位豪爽的人,怎会为难咱们?不过瞧见楚儿一脸的凶相,还是老老实实把嘴巴关牢为妙。
楚儿看他垂着脑袋,眼皮耷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愈发地恼怒。再想到刚才让这小淫贼大占了便宜,搂着自己在沙地上连滚带压,实在可恨至极,咬紧银牙喝道:“快走!”
两人靠耳鼠作向导往北又追,渐渐东方泛白,天色将明。
越过一座沙丘,远远看到数里外有一个白色小点正迅速朝北飞行,楚儿叮嘱道:“降低高度,小心隐匿身形,莫让他太早发现。”
饶是如此,逃亡中的欧阳泰克无疑比平日警醒百倍,时不时朝四面张望,很快便注意到了追随自己的两个身影。他脸色大变,拼命催动真气,御风速度骤然加快。
楚儿轻蔑一笑,吩咐道:“带耳鼠在后跟着!”御起琥珀泪,幻作一束绚光向着欧阳泰克风驰电掣地追去,转瞬把小蛋遥遥扔到了后面。
欧阳泰克见状,只好强忍伤势施展御剑术逃遁。
不一刻,楚儿已追至不到他身后五丈,欧阳泰克情知无法摆脱,一咬牙收住身形横金笛,恨恨盯着楚儿道:“姜姑娘,杀 人不过头点地。我已亡命漠北,妳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楚儿凌空飘立,呼吸悠长均匀,似乎毫不费力,冷笑道:“我放你离开,自要抓你回去,否则何以交代?欧阳泰克,念在欧阳景峰还算个男人的份上,我准你自尽,留你个全尸。”
欧阳泰克又惧又恨,吼道:“妳要我解释多少遍,大哥不是我杀的!”
楚儿冷冷回答道:“这个问题无关紧要,我只是在执行师令。他说要你和欧阳景峰的人头,自然一个也不能少。”
欧阳泰克彻底绝望,失态狂笑道:“二叔,你死得不值啊。到头来,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我好恨─呜呜呜呜─”竟是嚎哭起来。
楚儿静待他哭笑声停歇,无动于衷道:“怎么,你还要我动手吗?”
欧阳泰克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道:“妳真的不肯放过我么?”
楚儿摇摇头,欧阳泰克忽然“噗”双膝跪倒在沙上,双手撑地恳求道:“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世上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也不多。姜姑娘,求求妳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今生今世都不会在妳面前出现!”脸上涕泪横流,好不可怜。
楚儿沉默半晌,终于再次摇头道:“没有用的,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
话音刚落,欧阳泰克神色陡地一转,目射杀机,双袖鼓荡,“呼”地漫天沙粒如滚滚黄云被卷涌升腾,朝着楚儿汹涌扑到。其中更隐隐有两蓬粉红色烟雾,不消说便是明驼堡的绝毒“千金销魂散”。
与此同时,欧阳泰克双脚撑地,向后急掠,驭动金笛射出赤蝎钉,直打楚儿前胸。
楚儿处变不惊,身形不退反进,扬卷胭脂灵鞭,暗运忘情八法中的“粘”字诀,“叮叮叮叮”几声清脆响鸣,将赤蝎钉尽数吸附到鞭梢。
欧阳泰克金笛一点,幻出数道光圈罩向楚儿头顶。楚儿掣出琥珀泪,灵台清晰映射金笛真身的运行轨迹,“铿”地轻松格架。胭脂灵鞭一颤,将数支赤蝎钉“哧哧”原物奉还。
欧阳泰克大吃一惊,仰身翻转,赤蝎钉从鼻尖上走空。眼看琥珀泪横掠而至,他无可奈何丹田气沉,身子硬生生坠落回沙地,就势滚翻,再躲过胭脂灵鞭的一击。
交手仅两个回合,欧阳泰克已然胆寒。明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楚儿的追杀,依旧在强烈的求生欲望催动下,脚尖蹬地, 贴着沙面箭矢般朝西面飞射而去。
刚挺腰起身,他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名俊朗的少年背负仙剑正御风行过,当下保命心切也不管是否认得对方,拼命喊道:“这位兄台,快来救我!”“砰”背上捱了楚儿一鞭,重又摔滚在地,疼得死去活来。
那少年闻声观望,惊咦道:“小妖女,妳又在追杀谁?”可谓冤家路窄,来人刚巧便是越秀剑派掌门屈箭南的大公子屈翠枫。
楚儿冷哼,赶在屈翠枫迫到之前倒转琥珀泪Сhā向欧阳泰克背心。欧阳泰克感觉背后寒风犀利,心知不妙,拼尽全力往侧旁一翻,“噗”剑锋略偏数寸,扎入左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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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翠枫勃然怒道:“妳这妖女,为何如此心狠手辣?”施展“白驹过隙”的身法,如道蓝色急电掠至楚儿近前,手中墨玉扇“啪”地打开,切向她的咽喉。地球来客整理
楚儿见屈翠枫强Сhā一手亦暗生愠怒,侧身闪躲折扇,胭脂灵鞭飞卷屈翠枫右腕,喝道:“不关你的事,滚开!”
屈翠枫点地退身,站稳门户,剑眉上挑也怒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本分。既然楚某又碰上妳在滥杀无辜,岂有不闻不问之理?”
楚儿讥诮道:“滥杀无辜?你认识这人么,你怎知他就不该死?”
欧阳泰克急忙叫道:“兄台救我,这妖女好生歹毒。她非但逼死了我二叔,更不依不饶一路追杀,非要将我斩草除根!”
屈翠枫合起墨玉扇在掌心一拍,悠然道:“朋友放心,有屈某在,谅她动你不得!”
楚儿一声低叱:“只怕未必!”胭脂灵鞭飞掠,直点屈翠枫胸膛。
屈翠枫挥扇封架,谁晓得楚儿仅是虚晃一枪,娇躯纵起,琥珀泪劈斩欧阳泰克。
欧阳泰克魂飞魄散,横金笛招架。琥珀泪中途变招,避开金笛转而直Сhā他的眉心。欧阳泰克暗叫“我命休矣”,两眼一闭颓丧待死。
忽听“叮”地脆鸣,身前杀气尽消。他惊喜欲狂睁开眼,就见屈翠枫弹剑出鞘凌空激射楚儿后心,逼得她不得不舍下欧阳泰克返身招架。
双剑交击,屈翠枫收住弹回的仙剑,横亘胸前道:“妖女,翠霞山两番恶斗妳我未分胜负,今日本公子定要与妳见个分晓!”拧身抢攻,剑扇齐施。
两人修为不相上下,又有过两次交手记录,这番打斗愈加的激烈紧张。欧阳泰克看到楚儿被屈翠枫死死缠住无法分身,悄 悄爬起身慢慢地往后退去,片刻已远离战场。当日他能狠心抛弃欧阳景峰,今天再扔下素昧平生的屈翠枫自然不在话下。
楚儿和屈翠枫均自看在眼里,但双方你来我往激斗正酣,谁也无力阻止。屈翠枫暗自着恼,此人好生无礼,自己为了他和这小妖女拼命,他却自己溜了。下回见着他再有遇险,我才不要救他?
翻翻滚滚斗了五六十个回合,欧阳泰克早走得无影无踪。楚儿把满腔愤怒都倾泄到屈翠枫头上,鞭剑纵横跌宕、诡异莫测, “忘情八法”里的“缠”、“粘”诸诀齐出,逐渐占据上风。
然而屈翠枫不愧名家子弟,尽避落入被动,但不慌不乱紧守门户,仍无败象。
突然,听见有人唤道:“屈大哥,你怎么也来漠北了?”
这声音颇熟,屈翠枫心中讶异忍不住侧目瞧去。可高手争锋岂容丝毫的分心?楚儿乘势连下杀招,胭脂灵鞭以“缠”字诀引开屈翠枫仙剑,琥珀泪铿然镝鸣挑出。
屈翠枫一凛,墨玉扇“叮”地击在琥珀泪上,想将其震开。楚儿运起“滑”字诀顺扇柄削向他的手指,逼迫屈翠枫松手撒扇。
屈翠枫急中生智,“啪”地抖开墨玉扇转腕下压,反锁琥珀泪。楚儿早有防备,聚劲剑锋“啵”地轻响生生刺破扇面,琥珀泪直射屈翠枫胸口。
屈翠枫一声惊叫,错步侧身拼着捱上一剑振右臂劈落仙剑“吟风”。正这时,蓦地人影一晃,一个浑身黑甲的少年挡在他的身前。“叮─”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琥珀泪的挑刺。
“小蛋!”楚儿眼中闪过惶急之色,急忙收手叫道。乌犀残甲虽替小蛋挡住了琥珀泪的剑锋,但绝强的剑气依旧有部分透过铠甲。好在他运转新鲜出炉的“有容乃大”,真气汇聚背心,将破入的剑气消解。脚步一个踉跄,撞进屈翠枫怀里。
屈翠枫扶住小蛋,惊魂未定道:“小蛋,你伤得厉不厉害?”
小蛋缓过气,站稳身子,觉得背心除了有轻微隐痛外别无异样,摇头笑道:“没事。”
“啪!”脸上结结实实捱了楚儿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就见自己的师姐星目蕴怒冷笑道:“傻瓜,不要命了么?替这公子哥儿舍身挡剑,值得么?”
小蛋摸摸红肿的面颊,道:“师姐,屈大哥是我好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转眼张望,诧异道:“咦,欧阳泰克呢,怎么不见他?”
楚儿恨恨道:“多亏你这位好朋友行侠仗义,将欧阳泰克放跑了!”
第五章 漠北群豪
小蛋笑笑道:“没事,咱们再把他抓回来就是。有耳鼠在,他跑不远的。”
楚儿哼道:“你说得轻巧,夜长梦多,说不定欧阳泰克已发现衣衫上的秘密。”
屈翠枫扬声道:“小蛋兄弟,你且让在一边,让我和这妖女分出胜负后再来说话。”
楚儿争锋相对,满脸不屑道:“手下败将,还有颜面逞能?”
小蛋见眨眼间两人烽烟又起,苦笑道:“师姐,咱们抓欧阳泰克向师父交差才是正事,妳何苦和屈大哥在这里斗气呢?有这工夫,怕欧阳泰克又逃出好远了。”
楚儿瞪了屈翠枫一眼,朱唇呼哨召过耳鼠,道:“咱们的帐,本姑娘记下了,总有再算的一天!”
屈翠枫接连三次受挫在楚儿剑下,虽心存不服但也生出忌惮。何况他救下欧阳泰克,却谢都不谢上一声便悄悄脚底抹油,任由他和楚儿拼个你死我活,心中亦颇为窝火。晓得楚儿要去追杀欧阳泰克,自不愿再加阻拦,嘿了声,道:“好,本公子随时奉陪。”说罢扭头问道:“小蛋,你是要跟这妖女走,还是随我去见卫大哥?”
楚儿看屈翠枫神情倨傲,越想越是恼火。刚才若不是小蛋多事挡住琥珀泪,眼下哪里轮到这小子嚣张?冷冷道:“常寞,你先回明驼堡,我自己去追。”
糟糕,师姐生气啦,小蛋揉揉兀自生疼的脸颊,道:“师姐,师父要我紧跟着妳,不得擅自行事。”
楚儿更怒,冷笑道:“别拿师父来压我,有你在,我碍手碍脚什么事也办不成。”携着耳鼠,纵身御风朝着欧阳泰克逃跑的方向追去,警告道:“不准你再跟着我!”
小蛋叹了口气,寻思道:“师姐说得也没错,我御风的速度太慢,她要照顾着我,便无法尽全速追捕欧阳泰克。以她的修为对付欧阳泰克绰绰有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我刚才为帮屈大哥挡了她的剑,可真把她惹火啦。”
屈翠枫不以为然低哼道:“这个小妖女!小蛋,你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头吧?”
小蛋摇头道:“其实师姐人很好,对我也很关心。屈大哥,你有些误会她了。”
屈翠枫望着小蛋高肿的面颊,眨眨眼笑道:“她不让你跟着正好。走,和我一块儿去找卫大哥,咱们好好聚聚。”
小蛋和卫惊蛰仅有一面之缘,但对其气宇风姿甚为心折,兼之卫惊蛰是盛年的惟一传人,心里更多了一份亲近之意。只是记起楚儿要自己回转明驼堡的命令,略有犹豫道:“卫大哥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屈翠枫明白小蛋的顾虑,笑道:“不远,卫大哥现正在横绝岭长青洞谈洞主处作客,离这儿不到一千里。”
“一千里?”小蛋估了估,凭他御风的速度,少说也要四五个时辰。
屈翠枫一瞧即知,暗笑道:“枉他拜了叶无青为师,入门都快一年了,居然连最基本的御剑术也没学成。看来,忘情宫也没把小蛋当回事。”
心里这么想着,微笑着提议道:“我用御剑术携着你,上午就能到了。”
小蛋久已不见屈翠枫和卫惊蛰,也十分牵挂盛年和罗牛的近况,闻言不由心动,颔首道:“好,麻烦屈大哥了。”
晌午时分,两人抵达横绝岭长青洞。
得知屈翠枫到来,长青洞洞主谈禹亲自出迎,笑容满面招呼道:“屈公子,老夫刚听惊蛰说起你也会来,你便来了。”
屈翠枫拱手逊谢道:“谈洞主客气,家父与古大先生乃生死之交,今次漠北有事,晚辈岂能不来?只是为何不见卫大哥?”
谈禹道:“惊蛰去接农仙子,一会儿就回来。”目光转向小蛋,问道:“这位公子面生,不知是哪位朋友的门下高徒?”
屈翠枫代答道:“他是晚辈的一位好友,名叫小蛋,如今拜在忘情宫叶无青座下。”
谈禹本就是漠北魔道的头面人物,对于忘情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为了叶无青血屠翠霞一事甚是不喜,哈哈笑道:“没想到我漠北的区区小事,居然惊动到了叶宫主。”左手牵屈翠枫,右手握小蛋,道:“走,咱们到里面说话!”
进了长青洞大厅,放眼望去黑压压人头攒动,尽是从各处聚集而来的漠北魔道群豪,小蛋略一点数,足足不下两三百人。
引荐寒暄过后,小蛋落坐。他一头雾水,隐隐觉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恐怕绝非“区区小事”那么简单。有心想询问屈翠枫,奈何他的人缘明显比自己好太多,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谈笑风生脱不开身。
他一个人坐着,再没人来上前搭话。好在小蛋一向喜静,喝了两口茶、用了几块糕点,等着卫惊蛰回来。渐渐倦意袭上,靠着椅背迷迷糊糊地居然睡了过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睡醒睁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石榻上,跟前有位极为亮丽动人的年轻女子安坐椅中,默默打量着 他,微锁秀眉,沉吟不语。
小蛋一怔,坐起了身。
那女子展颜浅笑道:“你醒了?我姓农,是受惊蛰之托替你诊治体内的怪病。”
小蛋恍然道:“原来您就是医圣仙子!”他久闻农冰衣的大名,也听说她与盛年等人以平辈论交,原以为该是位徐娘半老的中年大婶,没想竟是这般年轻漂亮。
其实农冰衣已是三十许人,但性格开朗,又家学渊源驻颜有术,故此从容貌上看较之罗羽杉和楚儿也大不了几岁。
农冰衣笑道:“医圣仙子是人家说来笑话我的,你怎么也当真了?从上午坐到现在,足足将近四个时辰,却连你的病谤也找不出。看来,还得要我爷爷亲自出马了。”
小蛋听农冰衣坦然承认不识他的怪病来源,笑了笑道:“谢谢妳。这病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太容易犯困。”
屋门一开,卫惊蛰和屈翠枫走了进来。卫惊蛰先瞧向农冰衣,见她朝自己微微摇头,才笑着道:“小蛋,真没想到咱们会在漠北重逢。”
“卫大哥,”小蛋下了石榻,问道:“盛大叔、罗大叔他们都还好么?”
“都好,”卫惊蛰拉着小蛋坐下,说道:“他们也经常说起你,只是不便前往忘情宫探望。小蛋,你这一年过得如何?”
“我很好,”小蛋答道:“对了,我先前碰到一位姓桑的大叔,他好像也在找你。”地球来客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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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桑土公?”农冰衣娇笑道:“有他在可不愁无聊了,不知晏仙子有没有一起来?”
小蛋问道:“卫大哥,这里聚集了好几百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卫惊蛰道:“我正要告诉你,咱们这些人都是应邀而来,襄助古大先生捉地龙的。”
原来数月之前,漠北魔道许多门下弟子都遭遇到神秘袭击,均是被吸干精髓成为一具干尸。起初相隔十几天才会发生一起,众人也没有太过在意。可后来频率渐高,伤亡的人数也急遽上升。
到了两个月前,不仅是出门在外的弟子门人会受到攻击,甚至连一些漠北门派也遭到突袭,所过之处绝无活口,惨不忍睹。
此事震惊一时,令得漠北魔道盟主古灿古大先生颁下“铁血令”,传谕各派严加追查。终于逐渐弄清,凶手居然是一头修炼了三千年的巨型地龙。
依照《天陆魔物志》记载,地龙凶灵在诸多魔物中首屈一指,但多年以来也仅只于传闻而已。然而这次牠竟无端地现身漠 北大开杀戒,令得人人自危。
古大先生组织了数次围猎,奈何地龙神出鬼没,又能借助土遁隐匿踪迹,因此每次都无功而返。反倒是地龙变本加利愈加嚣张,肆虐横行于广袤的漠北大地,专挑魔道子弟下手,几个月里就害了两百余人。
不过经过几次交锋,古灿等人亦慢慢摸清了地龙的一些活动规律。此次广邀群豪,正是要设下天罗地网毕其功于一役。为保险起见,更请来同样精擅土遁绝技的桑土公和医圣仙子农冰衣助阵。
说完前因后果,谈禹派人来请卫惊蛰他们到大厅赴宴。来到大厅,红烛高烧,亮如白昼,群雄毕至,人声鼎沸。卫惊蛰等人作为贵宾,都被安排在首席,与古大先生、谈禹等漠北顶尖人物同桌。
席间,漠北群豪中不断有人上来轮番敬酒。卫惊蛰秉袭盛年之风,一概来者不拒,碰碗即干,十多海碗落肚面不改色。屈翠枫斯文许多,与众人谈天说地风度翩翩,酒却是别人喝得多。
这两样本事小蛋都没有,两大碗酒灌下,从喉咙到肚子尽皆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脑袋也开始发晕。但漠北魔道豪雄多半天性豪爽好客,又从卫惊蛰口中得知了小蛋投入忘情宫,概因在翠霞山舍身交换罗羽杉之故,顿时刮目相看,即对他改以兄弟相称,喝酒也就不依不饶起来。
小蛋推辞不了,硬头皮又灌下了第五碗酒,胃里一通翻江倒海就要发作。骤然丹田寒息一凝,有一股冰流升起将血液里消融的酒精迅速吸纳,身上渐生清凉之意。
等到第六碗酒吞下了肚,小蛋的神志反而慢慢变得清醒,脸上的酡红亦褪淡不见。他暗暗称奇,没料到自己肚里的宝贝“虫宝宝”非但是条淫虫,更是条酒虫。
众人见小蛋逢酒必干,愈发喜欢。
戮情崖崖主尤怨端着酒碗上前,呵呵笑道:“小兄弟,你还能不能喝?”
小蛋心道:“你都把酒端来了,说不能便会放过我么?”缓缓倒满酒碗,道:“能。”
尤怨大喜,道:“好,那咱们就连干三碗。尤某先干为敬!”扬脖子将满满的一碗酒犹如倒水般倾进肚肠,手上的空海碗“啪”地倒扣在桌面上,道:“请!”
小蛋虽然不怕醉酒,可却害怕呛酒,毕竟他对漠北烈酒中蕴含的浓郁辛辣气味仍不习惯,于是屏息端碗“咕噜咕噜”喝得 十分小心,完了顺势用左臂一抹嘴,轻吁一口气,看向尤怨。
尤怨大喜,喝彩道:“好兄弟,硬是要得!”手一招,吩咐道:“来人,倒酒,都满上。今天老子要喝个痛快!”
“硬是要得”乃天陆西南一带的俚语,尤怨尽避在漠北开宗立派,早先却曾常年游历南荒,故此口音里不时会带出些许南荒土话。小蛋听不懂,可看尤怨喜笑颜开的模样,也晓得是在夸奖自己,笑了笑没说话。
又对干了两碗,尤怨竟来了兴致。他自负酒量漠北第一,天陆第二,仅在盛年面前甘拜下风。可小蛋至今已不歇气地连喝了十多碗,黑黝黝的面膛除了微微泛起红光,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他意兴大发,更生出争雄斗狠之心,一翘大拇指赞道:“好酒量,敢不敢用坛喝?”
小蛋瞟了眼旁边的酒坛,一坛足能装下五六碗烈酒。他已经不再担心自己会喝醉,就怕肚子胀得受不了。摸了摸藏在乌犀残甲下的肚皮,感觉还成,点头道:“好啊。”
卫惊蛰关切道:“小蛋,这酒后劲极凶,还是让我代你和尤山主对饮一坛。”
小蛋淡淡的酒意上涌,眼皮半耷拉着道:“卫大哥,先让我试试。”
邻近几桌听到这边好生热闹,纷纷停箸观望。有些隔得远的,索性起身凑到近前围成一圈。
屈翠枫笑吟吟地将两坛没开封的酒,分给小蛋和尤怨,说道:“尤山主,若是你输了怎么说?”
尤怨哈哈一笑,道:“如果输了,无论小蛋兄弟要我做任何一桩事,尤某都照办不误!”拍开封泥,举坛鲸吞。
一旁的小蛋照旧老样子,端坛、屏息、喝酒,“咕噜咕噜”显得小心翼翼。
不一刻,两人各干掉三坛,围观叫好声不断,大半是在为小蛋打气鼓劲。
尤怨喘了口粗气,一咬牙又喝下第四坛,只觉身子发飘、眼前打晃,一股股的酸意往喉咙口上翻,舌头打结地问道:“小兄弟,你、你还行不行?”
小蛋伸拇指蹭蹭鼻子,摇头道:“我怕是不成了,最好先歇上一会儿。”
尤怨心情一松,欣慰自己好坏没输,笑道:“你也差不多了么?”
小蛋微笑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肚子胀得厉害,得上一次茅房回来才能接茬喝。”
尤怨呆了呆,瞠目结舌道:“接茬喝?好,咱们再、再来一……”“坛”字尚未出口,“哇”地吐了出来。
农冰衣拍掌笑道:“好啊,这回尤山主可输了。小蛋,你要他做什么?”
小蛋想了想,道:“就请尤山主陪我去茅房吧,没人带路我可不认得。”
屈翠枫一怔,问道:“小蛋,你可要清楚了?”需知魔道豪雄讲究千金一诺,尤怨赌输了酒,即便小蛋要他的脑袋也得毫不迟疑地割下。哪知小蛋竟会如此轻描淡写,甚至,他提出来的根本算不上是个要求。
尤怨吐过,舒服了不少。他错愕中一拍小蛋肩膀慨然道:“小兄弟,好汉子!我尤怨认你这个朋友,往后水里火里只消一句话,谁要是皱一皱眉谁便是龟儿子养的!”
小蛋虽没醉,但嗓子眼里痒痒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往外钻。尤怨不拍还好,这大力的一拍之下登时克制不住,“啊欠”一个喷嚏打出,嘴里赫然喷出一团银白色的东西。
尤怨已醉了七分,反应远较平时迟钝,只感到脸上一凉,似乎有团东西粘了上来。他伸手摸摸,软绵绵、粘乎乎的恰似一团丝线,诧异道:“这是啥玩意儿,冷飕飕的还挺舒服。”刚说完,双眼翻白“扑通”便往后栽倒。
农冰衣“哎哟”抢步扶住尤怨,翻开他眼皮骇然道:“不好,他中毒了!”
这时众人已看清自小蛋嘴里喷出的,是一团纤细晶莹的银白丝线,极具黏性粘在尤怨脸上竟不滑落。
古灿惊骇莫名,想起昔年天陆九妖中的赤髯天尊,曾擅使一手“三千红尘丝”,便是能从口中毫无征兆地喷射出一蓬五彩毒丝。难不成小蛋居然是他的传人?可算算赤髯天尊死时小蛋尚未出生,且生前并无传人,这项吐丝绝技该当失传了才对。
屈翠枫惊问道:“小蛋,你、你嘴巴里怎会吐出这东西来,尤山主又为何会中毒?”
小蛋也在奇怪,自己怎会吐丝?灵光一闪,暗道:“糟糕,一定是我肚里的虫宝宝睡醒了,又结起茧来。”
农冰衣略一检查,蹙眉道:“这毒性好生古怪,寻常解毒药恐无济于事,只好试一试金针拔毒了。”
小蛋一省,道:“农姑姑,尤山主可能是中了我肚子里的圣淫虫喷出的毒丝。”
“圣淫虫?”农冰衣变色道:“小蛋,你肚子里有条圣淫虫?”
在场众人少有听说过“圣淫虫”的名字,但看到农冰衣的神情便知其中定有古怪。
谈禹急忙问道:“农姑娘,尤山主还有救么?”
农冰衣沉吟道:“这毒我从没遇见过,只能姑且尽力一试。幸好尤山主功力深厚,换作修为差些的,只怕……”
人群里有一个与尤怨交情过命的漠北魔道好手,怒不可遏冲上前叫道:“臭小子,我尤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活剐了你!”
古灿一把扯住他,沉声道:“小蛋兄弟不是故意要伤尤山主。你莫要冲动,让农姑娘先设法救治。”
小蛋记起地牢内为欧阳霓疗毒的一幕,只是这次再用嘴巴去吸多半不成了。他挠挠脑袋,转身拿起一个空海碗捏碎,双指夹住一块碎片打量周身,好像除了脸还露在乌犀残甲外面,其它的地方都难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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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要紧,“哧”碎瓷片在面颊上划破一道血口,再用另一只海碗接住滴落的鲜血,直等碗底被完全掩盖才停手。地 球 来 客整理
所有人的注意力悉数集中在农冰衣和尤怨身上,也没谁留神到小蛋的举动。他捧着碗凑到农冰衣跟前道:“农姑姑,请尤山主喝点我滴出的血,看看管不管用。”
农冰衣冰雪聪明,立刻醒悟到小蛋既然能身藏圣淫虫毒丝而不受反噬,必然体内含有相应的抗毒机能,欣喜道:“不错,这是个好办法。”接过海碗,捏开尤怨紧闭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喂了下去。
又听小蛋问道:“够不够,我这里还多得很。”
农冰衣莞尔道:“暂时不用啦,尤山主的脉象慢慢平稳,应该没事了。我再用金针替他拔除余毒,很快他就能醒来。”
众人闻言都大松一口气,谈禹方有心情调笑道:“小蛋兄弟,你这手口喷银丝的本事可棒得很。不过今后和姑娘家在一起的时候可得多加小心,别刚把嘴巴贴到一块儿,就忍不住一口丝喷了过去。”
古灿笑道:“不要紧,再让她在小蛋兄弟脸上咬一口放点血就成,怕什么?”
卫惊蛰替小蛋处理脸上划伤,低声道:“这一下划得好深,也许会留下疤痕。”
小蛋不以为意笑笑道:“没事。我反正长得不怎么光鲜,脸上再多一道疤也没关系。”
农冰衣一边用金针拔毒,一边道:“有我在,区区一道小伤疤算什么?小蛋,回头我给你敷点药,保管伤口愈合后不留半点痕迹。”
尤怨晕乎乎睁开眼,满脸迷惘环顾众人道:“干什么,你们都这样直瞪瞪看着我干什么?”
众人齐齐欢呼,农冰衣笑着道:“不干什么,也就是你喝多了点睡过去,我们都觉得很难得、很好看而已。”
一场风波遂告平歇,众人见小蛋不惜自毁面容放血为尤怨解毒,对他好感倍增。漠北民风纯朴粗犷,这些魔道豪雄大半也 是同样的性情。经历此事之后,人人都将小蛋当作了自家的小兄弟,日后万里关山无悔无憾。
古灿借着兴头,朗声道:“众位兄弟,今日咱们借谈洞主的一方宝地聚会,便是要商议如何除了那千年的祸害。不仅为了往后大伙儿有安生日子,更是为了给那些惨死的同道亲朋报仇雪恨!”
谈禹咳嗽一声,接着古灿的话头说道:“这几个月来,咱们差不多有两百多位朋友被地龙吸去精髓,甚至还有的满门都被那畜生害了。古大先生颁下铁血令,难得诸位弟兄信得过,大家都来了。好,来的就没他娘谁是怕死鬼,咱们血债血偿,谈某代惨死的朋友先谢过了!”
说罢躬身到底行了一礼,又再继续道:“还有,翠霞派的卫惊蛰兄弟,越秀剑派的屈翠枫兄弟,还有医圣仙子农姑娘和这位小蛋兄弟,也都不远万里赶来助阵,咱们漠北同道深感厚谊,先敬这四位一碗!”
还喝啊?
小蛋望见连醉得站不稳的尤怨也高举起海碗,只好硬撑着鼓鼓的肚子再干一碗,就巴望谈禹赶紧把话说完,自己好溜去茅房。
奈何谈禹越说越有精神,红光满面慷慨激昂道:“咱们和地龙也较量过几次啦,现在终于摸清这祸害的一些活动规律。如果推算不错,近日地龙将会在吐火岭一带出现,正是大伙儿齐心协力一举灭了牠的大好时机。
“为了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古大先生已做了周密计划,现在就请他向诸位部署明日行动的具体安排。”
古灿拱手含笑道:“谈洞主客气了,这项计划是大家伙儿群策群力想出来的,古某不敢贪功。下面我把详细计划说一说,尚请众兄弟一同参谋论证。”
卫惊蛰发现小蛋脸上涨红,青筋暴跳、眉头紧锁,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么?”
小蛋期期艾艾道:“也没什么,就是刚才酒喝多点,有些憋不住了。”
卫惊蛰轻笑道:“怪我不好,忘了这茬。我这就陪你出去。”
尤怨虽醉了,耳朵却尖,摆手道:“让我陪小蛋兄弟去,这事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第六章 烈火熔岩
第二天上午,群雄按照既定计划,兵分六路向吐火岭进发。小蛋、卫惊蛰、屈翠枫和农冰衣被安排和古灿一路,毕竟他们是宾客的身分,万一出了差池不好交代。
小蛋原本的打算不过是见卫惊蛰一面,而后遵照师姐的吩咐回返明驼堡。但节外生枝出了地龙这桩事,却令他改变了主意。尤其经过昨晚的酒宴,又无意毒倒了尤怨,更教他想为漠北群豪做点什么聊作回报。
古灿这一路作为中军主力,约有六十余人,均是精挑细选的顶尖好手。尤怨一路上都伴在小蛋身旁异常亲热,还邀他来日前往戮情崖作客。
吐火岭距离横绝岭长青洞差不多三百里,众人御风飞行速度均快,午后便已抵达。此时正是隆冬,漠北苦寒之地愈加风霜如刀,即使是中午,大风刮在脸上仍是生疼。
然而渐近吐火岭,寒意徐消,迎面吹来的风里居然隐约有了热气。远远望去,荒芜的大漠上匍匐着一座红褐色的雄伟石山,连绵起伏峻峭高耸,一眼望不到头。
听尤怨介绍,小蛋才知道吐火岭本是一座死火山,终年喷出地热,故而四季常温。奇的是山岭上寸草不生,少有野兽禽鸟出没,更别说有常驻的山民了。
众人进入一处山坳里的乱石堆中埋伏下来,喝些清水歇歇脚,三五成群地低声闲谈。
古灿遥指吐火岭主峰道:“就是那儿了,我们发现地龙每隔五六天,就会钻进红石峰下的熔浆里。明天又该轮到牠来洗澡的日子,咱们就在这里等牠来,务必要一举成功,不然惊动了地龙,下回牠未必肯再来。”
农冰衣吐吐舌头惊讶道:“好家伙,竟敢在火山熔岩里洗澡,牠是灶王爷转世么?”
卫惊蛰笑道:“据说地龙分成不少种类,想必咱们要对付的这条应属火系魔兽。”
农冰衣白了他一眼道:“就你会卖弄学问。那好,我问你,这条地龙是公是母?”
卫惊蛰略作沉吟,微笑道:“应该是母的吧,不然为何如此喜欢洗澡?”
众人笑了起来,古灿道:“管牠是公是母,这次必定叫牠有来无回。地龙再是厉害,难道能斗过咱们几百人围剿?惟一担心的,是牠见势不妙窜入地下,咱们便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屈翠枫叹口气道:“可惜桑土公没能找到,有他盯着地龙,势必Сhā翅难飞。”
卫惊蛰道:“我已请谈洞主派人四处寻找,或许桑大叔能够及时赶到。”
古灿道:“稍后地龙现身,大家切莫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咱们的人引牠离开熔浆腾上高空的时候,再四面八方一起合围,然后一鼓作气灭了牠。”
小蛋问道:“古大先生,要不让我去引地龙上来。我有盔甲护身,牠伤不到我。”
古大先生暗道:“这孩子可真不错,难怪叶无青看上了他。”悠悠一笑道:“不必担心,我已做了万全的安排,绝不会出错。”
接下来一段守候地龙出现的时间,有点百无聊赖,小蛋眺望石鼓山方向,寻思道:“不晓得师姐是否已回到明驼堡,她见不到我多半又要生气。等捉到了地龙,我得尽快告辞赶回去和她会合。”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被屈翠枫推醒。
小蛋睡眼惺松,只听屈翠枫压低嗓音道:“别睡了,好像地龙要来了!”
抬头看,只见漫天星斗,却已是深夜。小蛋他顺着屈翠枫的目光望去,极远的西北面地平在线淡淡扬起一蓬沙尘,不疾不徐地朝着红石峰方向推进。若非眼力极好,几乎不能察觉。
忽听卫惊蛰低咦道:“古大叔,那边似乎有人正往这边来。”
古灿疑道:“没有我的号令,谁敢擅自提前行动?”放眼瞧去,果然西南面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在二十余丈的空中御风而行,离红石峰已不远。
屈翠枫道:“该死,万一惊动到地龙可怎生是好?”
卫惊蛰摇头道:“地龙不至于害怕一个孤身的夜行女子,倒是怕稍后误伤了她。”
小蛋凝目打量那道白色人影,低声道:“奇怪,怎会是欧阳姑娘?”
尤怨惊异道:“小兄弟,你认识她?”
小蛋点点头,道:“我去把她截回来!”
卫惊蛰拂袖起身,一拽小蛋胳膊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地龙就快到了!”
两人御风腾空,风驰电掣般追向白色人影,须臾赶至近前,对方警觉侧首张望,果真是明驼堡的欧阳霓。她乍见小蛋脸上一喜,叫道:“常公子,你怎在这儿?”
小蛋道:“这事稍后再说。欧阳姑娘,妳赶紧跟我去躲一躲,地龙要到了!”
欧阳霓错愕道:“地龙?”情不自禁四处观望,却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状况。
卫惊蛰沉稳干练,一指西北尘土飞扬的地方,道:“地龙擅长施展土遁之术,因为离地面较近才会有烟尘扬起。欧阳姑娘,稍后这里将有一场恶战,请快跟我们走。”
欧阳霓这才留神到远方飘扬起的尘烟,再无迟疑,随同小蛋与卫惊蛰回到隐身的乱石堆中,欧阳霓惊魂稍定,轻声道:“常公子,这里有好多人。”
小蛋介绍道:“他们都是漠北道上的英豪,也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欧阳霓打量一张张陌生而又凶神恶煞的脸,觉得仅限三两位年轻男女还算和蔼可亲外,其它之人尽属狰狞可怖之徒。不由自主往小蛋身边靠了靠,道:“姜姐姐呢,你不是和她一起去追我三哥了么?”
小蛋回答道:“师姐独自去追欧阳泰克了,我遇上屈大哥他们,便一块儿来了这里。”
“快看!”农冰衣压抑着兴奋而紧张的嗓音,说道:“真的是地龙来了哎。”
**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之下,距离众人隐蔽的山坳也就三五里外的地表,由远至近隆起一道沙线横掠而过,朝着红石峰延展。这条沙线露出地面不到尺许,宽度却超过两丈,由此可见底下的地龙,该是头何等庞大的怪物。
大地似乎在轻微地颤动,欧阳霓俏脸发白,紧咬樱唇,下意识抓住小蛋的胳膊,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小蛋安慰道:“别怕,咱们有这么多人,准能打败牠。对了,妳不留在明驼堡,一个人跑到漠北来做什么?”
欧阳霓水汪汪的大眼瞥过小蛋,脸忽又红了起来,忸怩道:“我不说。”
不说就不说,小蛋也不追问,继续观察地龙隆起的沙线。不经意里诧异地发现山坳左侧另有一道浅浅的沙线隆起,但动静比地龙那边小得多。
古灿等人也看见了,卫惊蛰喜道:“是桑大叔到了!”话音一落,沙线推进到乱石堆前,一颗圆鼓鼓的脑袋冒出,不是桑土 公却又是谁?
他晃晃脑袋抖去沙土,从底下钻出身,呵呵笑道:“我、我没来、来晚吧?”原来他一番兜转总算寻到长青洞,得到卫惊蛰托人留下的书信,和前往吐火岭的地图,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农冰衣喜笑颜开,冲上去一把握住桑土公肥乎乎的胖手道:“桑胖子,晏姐姐呢?”
饶是和晏殊合籍双修这么多年,当着众人的面,桑土公还是老脸一红,期期艾艾道:“她、她回万壑谷,探、探望师父去了。我、我就一个人来─啦。”
桑土公爱侣晏殊的师父,便是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绝情婆婆,一身修为惊世骇俗,作为惟一女性跻身于十大魔道高手之列。只是早年为情所伤、心灰意冷,僻居大雪山万壑谷,少有露面。
古灿笑道:“桑老弟,你来得正好,那条地龙也是刚到不久。”
桑土公放下心来,道:“这、这就好。”转头瞧见小蛋,欢喜道:“小、小兄弟,咱们这么快就─又碰面啦。咦,奇怪,你、你身边的女娃儿换、换得好快,怎么没─两天,便、便变成穿白、白衣服的了。那个红、红衣服姑娘呢?”
说到这里,他老人家适可而止也就罢了,偏偏口无遮拦又补充道:“上回我、我瞧见你和她搂、搂抱抱在一、一块儿滚,好─亲热。该、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众人闻言双眼齐刷刷瞧向小蛋,再望望丽质天生、楚楚动人的欧阳霓,均心道:“不会吧,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的,居然是泡妞的一把好手!”
小蛋百口莫辩,何况他生性少言寡语,无奈长话短说道:“那是我师姐,她追别人去了。”
这下桑土公又误会了,自作聪明地“哦”道:“敢情是、是这样。不、不打紧,你不是又─找了一个么?天、天涯何处无芳草,她追她的,你追、追你的,倒也公─平。”
这哪儿跟哪儿啊,分明牛头不对马嘴,小蛋差点没晕过去。
欧阳霓羞道:“桑公公,您弄错了。常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没您想的事儿。”
桑土公呵呵一笑也不回答,心道小泵娘脸皮薄,不肯当众承认。瞧她刚才紧靠着小蛋的情形,那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骗得了谁啊?
此刻地龙已潜入红石峰底的火山熔浆中,古大先生不发号令,各路人马也都蛰伏不出,静观其变。
足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古大先生颔首吩咐道:“发信号,开始行动。”
“砰”一蓬亮红色烟火升上高空绽开。红石峰山顶埋伏多时的十余名魔道高手现出身形,朝着火山口内掷下数十枚丹火门为此次行动特制的“流光轰天弹”。
火山口下,本是熔浆喷发后冷却堆积而成的厚实岩层,却教漠北群雄耗费十几天的工夫,合力打通出一道缺口直达地底。这项工程若要常人来完成,非但危险重重且费时费力,可这般魔道高手均有开山辟海之能,自不在话下。
“流光轰天弹”掷落后须臾,隐约听见地底连串闷响,群山颤动。紧跟着里头传来一记惊天动地的嘶吼,震得众人心头如有滚雷炸过。
那些负责激怒地龙将其引出地底的魔道豪杰手上不停,又扔下一轮流光轰天弹,而后齐齐四散腾空,叫道:“出来了!”
“呼─”一团灼热的火云从山巅升腾而起,隐约可见地龙硕大威武的身形。
牠与传说中的天龙无疑有很大区别,龙头扁圆,没有犄角,血盆大口明显前凸,细小的眼睛里射放暗红精光。脖子粗短,生满一圈扇形棘刺,高大健硕的身躯傲然直立,连带着尾巴长达十余丈,前肢细短收在胸前,后肢粗壮惊人,仅张开的四根铁爪便能有丈许方圆。
地龙并没有翅膀,全身却被一团火红的云气包围,飞空滑翔不亚于御风而行。一直以来,只有牠招惹别人,今次却教人在头顶轰下数十枚流光轰天弹,尽避没炸伤皮肉,也令地龙愤怒至极。
牠一声嘶吼冲出火山口,察觉十余道人影四散朝高空逃离,不假思索便冲着人最多的南面追去。
负责南面诱敌的,是漠北十二连环窟的四名高手,见地龙追来便发力猛跑,尽量将对方向高空引去。其它三面同伴在后追赶,与地龙保持适当距离,随时准备救援。
转眼地龙给引到乱石堆上空百余丈的地方,亦渐渐追到了四名十二连环窟高手的背后。“哧哧”连声,另三面齐齐朝地龙射出流光轰天弹,都往牠头顶招呼。
这时小蛋等人才看清,这些流光轰天弹全部呈现绿色耀眼光彩,与丹火门平日秘制的截然不同。
尤怨解释道:“咱们观察过好一段时日,发现地龙对绿颜色特别敏感易怒,尤其痛恨别人招呼牠的脑袋,所以古大先生预先让丹火门赶制了这批流光轰天弹,专门就是用来招待地龙的。”
农冰衣笑道:“这招可真妙,难怪古大哥能那样胸有成竹。”
小蛋忽然没来由地Сhā了一句道:“我知道了,这头地龙肯定是公的。”
农冰衣一愣,好奇问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快告诉我。”
小蛋仰望地龙回答道:“我干爹说,大凡男人最恨头上挂绿,原来地龙也是一样。”
众人心情一松想放声大笑,又害怕惊动地龙,只好苦苦隐忍,却是谁也没料到小蛋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妙语。
古灿暗忖道:“他是看到欧阳霓和一些道上的同伴见到地龙脸上变色,才故意说句笑话来缓解气氛,果然收到了效果。”
说话间,高空中的十余名魔道高手分四面将地龙围住,远远地投掷流光轰天弹也不靠近。地龙虽是凶猛,但脑筋并不怎么灵光,往往是胸口吃了两颗轰天弹,牠便怒不可遏朝前猛扑。没窜出几丈,蓦地感觉背上又挨了两下,又愤然掉转身躯往后杀去。
这般引来逗去,看似好玩实则凶险。只是为了消耗地龙的锐气和精力,才定下这条疲兵之计,尽最大可能来拖垮牠。
但地龙再笨,也有回过味来的时候。几圈一兜,牠蛮性涌起,也不顾其它方向的骚扰,盯着前方的四名十二连环窟高手急掠而上,“昂”地怒吼,从嘴中喷吐出一团滚滚翻腾的巨大火球,铺天盖地煞是骇人。
那四人尽避早有防备,一见地龙张口立刻飞身疾退,然而这团火球来得又快又猛,其中一人终究慢了半拍,虽然拼尽全力挥掌抵御,依旧“呼”地消失在熊熊火云里,顷刻化作轻烟。
欧阳霓低低惊呼掩住眼睛不敢再看,农冰衣亦“哎哟”一声,扯紧身旁卫惊蛰的袖口,脸色黯然。
尤怨目中凶光一闪,道:“是老顾。古老大,动手吧!”
昨晚筵席上,顾长生还随十二连环窟窟主邓难向古灿敬过酒,今夜便命丧地龙毒火之下。古灿也红了眼,沉声道:“农姑娘,上阵搏杀是咱们男人的事,救死扶伤就全拜托妳了。兄弟们,上!”率先纵身腾向高空。
“砰”又一枚信炮绽放,数百漠北豪雄目睹同伴惨死早已按捺不住,齐声怒喊冲出,依照事前部署各就其位,重重包围地龙。
“飕─”一道褚色身影竟比古灿还快,弹指迫近地龙,正是卫惊蛰。
地龙俯首瞧见卫惊蛰,爆怒中压根没把这年轻人放在心上,鼻子打了个响鸣,喷出蓬红蒙蒙的雾团罩落而下。
古灿纵声提醒道:“卫小扮快退,你一个人挡不住牠!”
卫惊蛰一声长啸穿金裂石,身形如风飘飞划过道弧线堪堪闪过火雾。他左袖飞拂护身,右手掣剑上挑,一式“擎天柱石”直刺地龙小肮。
众人见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轰然喝彩,地龙却勃然大怒,粗壮有力的后肢狠狠拍向卫惊蛰头顶,宛若一座小山当头压落。
“叮!”卫惊蛰的仙剑“任情”刺中地龙脚底,竟只破入寸许便再也难以前进分毫。反而是地龙“昂昂”暴跳如雷,掌底运劲,似乎想把他硬生生踩扁。
卫惊蛰只觉澎湃无俦的罡风如洪涛没顶压了下来,胸口窒息右臂发胀,亦不禁暗自凛然。他临危不乱,吐气扬声拍出左掌,“砰”地一股雄劲掌风击中地龙脚底,罡风回挫,顺势一抽仙剑闪身飘开。
古灿和屈翠枫双双杀到应援。屈翠枫见卫惊蛰身先士卒,也不甘落于人后,抢在古灿之前,施展白驹过隙的身法欺近地龙背脊,挥剑便刺。
地龙浑身冒着腾腾红色热气,感应到背后剑气也不回头,尾巴一摆,任由屈翠枫的吟风仙剑刺中身躯,“呼”地卷了过去。
屈翠枫与卫惊蛰的遭遇如出一辙,剑锋甫入地龙的皮甲便无法再往下Сhā进半分。眼见黑压压一蓬巨尾横抽而至,赶紧张开墨玉扇,激出一股劲风借力收剑飞退。“哧”锐利的罡风扫过,屈翠枫宝蓝色的衣衫寸寸碎裂,闷哼一晃身形方自站定。
他暗运真气,发现没有内伤才稍稍定心,惊骇道:“好险,这家伙如此凶猛,我还是小心一点为妙。若为杀个畜生把性命丢在这儿,却也太不值得。”
这时尤怨、谈禹等人从四面八方杀到,众人各呈绝技,或祭起魔宝法器轰击,或舍命挥舞仙兵近战,围着地龙上下苦战。
但地龙实在太厉害,一身厚实坚硬的皮肉胜过钢筋铁壁。对于杀伤力略逊一筹的攻击牠索性不理,打在身上譬如隔靴搔痒;感知到稍有威胁的,或者吞吐火云,或者扬掌摆尾,悉数从身边荡飞出去。
群雄尽避人数众多,可真正有实力能近身与地龙交战的,不过二三十人而已,其它人只能在外圈摇旗吶喊、助威造势,根本不能接近到地龙身边。
小蛋也被挡在周边,眼见地龙横行肆虐,群雄束手无策,禁不住大急。较之玄黄洞天里的金蝎也好,黑冰雪狱中的水灵魔虎也罢,直如小巫见大巫。这头地龙真不晓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比起魔道顶尖的大乘级高手还要可怖。
忽听一声惨叫,丹火门的一位长老稍有不慎,让地龙鼻孔里喷出的细雾吸去精元,颓然栽落到沙地里。众人悲愤交加,均自杀红了眼。
激战了一炷香后,地龙的声威渐渐减小,毕竟独自面对几十位正魔两道高手的围攻煞费气力,身上被卫惊蛰、古灿等人用 仙兵魔刃划开一道道伤口,虽不碍事也感生疼。牠渐生怯意,想降下身形钻沙土遁。
可惜众人早就在提防地龙这招,在下方布下重兵严防死守,一次次又把牠迫回高空。
地龙见钻地不成,凶性大发鼓啸嘶吼,一口口狂喷火云。在牠周身顿时燃起熊熊烈火,好似一座蔚为壮观的火山爆发。
群雄中又伤亡了五六个高手,教后面的同伴背负回乱石堆,请农冰衣急救。
卫惊蛰越挫越勇,任情仙剑大开大阖,催动天照九剑与地龙硬撼,古灿的金钩、尤怨的铁戟再加上漫空飞舞的法器魔宝,一浪高过一浪涌向地龙。
小蛋夹杂在人群中观战,心焦道:“那么多人都在拼命,我却安安稳稳地躲在后头,岂非太不够义气。仗着乌犀怒甲护身,我虽斗不过地龙,可也能设法吸引牠的注意力,帮卫大哥他们出一把力!”
想到这儿他掣剑跃出人群,身边奉命照料小蛋的两个古灿部属只感手中一滑,人已冲向战团,惊叫道:“小蛋兄弟,你快回来!”
小蛋只当听不到冲了上去,甫接近到地龙周身十丈,便能清晰感觉扑面而来的滚烫热力,身子如坠铜炉像要被烤熟。蓦地乌犀怒甲灵气流转护住全身,热意大消。
他抖擞精神绕到地龙身侧,雪恋仙剑一式“吾身独往”,运螺旋气劲奋力刺出。地龙浑没把小蛋当回事,心神凝聚于卫惊蛰、古灿等人身上,竟不理他。地球来客整理
“噗!”剑锋刺入皮甲一寸凝住,地龙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淌出。若非雪恋仙剑乃东海神兵,小蛋这一剑根本就刺不进去。
小蛋也不气馁,意起形生催动溜火掌劲注入雪恋仙剑。他的功力在地龙眼中自然不值一提,然而体内暗蕴的圣淫虫精气却是非同小可。冰冷彻骨的寒息透过剑刃直迫地龙,坚硬粗糙的黑色皮甲上,立时冒出冉冉白雾。
这头地龙属于火系魔物,与圣淫虫的阴寒特质恰恰相克。如今的圣淫虫仅仅初成气候,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地龙三千年的道行相提并论。但地龙失之大意,又把绝大部分的精力专注在与古灿他们的激战上,竟是毫无防备。
借助螺旋气劲的玄妙仙诀,溜火掌力如一柄旋动的冰锥钻入地龙体内,激得牠浑身一震,爆怒长吼,交战以来第一次吃了大亏!
第七章 塞外风霜
“呜─”吃疼的地龙抡圆前肢,巨灵般的四根手爪拍向小蛋。小蛋只感头顶星天无光,一股恶风狠狠逼近,几让自己无法呼吸。
他一抽雪恋仙剑想撤身疾退,不料被地龙厚实的肌肉生生夹住,纹丝不动。稍一耽搁,眼前一暗,整个身躯教地龙的魔爪如攥小老鼠似地捏在掌心,用力一捏,耳朵里就听见“喀喇喇”乌犀怒甲的痛苦呻吟。
“小蛋!”卫惊蛰冒险掠过地龙身前,任情仙剑照着攥住小蛋的魔爪电掣劈斩。
地龙鼻子一颤,喷出股红雾罩向卫惊蛰。尤怨与谈禹双双赶到,各尽所能挡住红雾。卫惊蛰一剑“叮”地斩在地龙爪上,激起一串火花,却仅仅劈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反震得自己手臂酸麻。
小蛋透过地龙手爪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心下歉疚道:“我本想帮大伙儿的忙,却反过来拖累了卫大哥拼命救援,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好在乌犀怒甲远比小蛋想象的还要结实坚固,尽避“咔吱咔吱”颤鸣不断,却硬没把小蛋捏扁。他有心出声让卫惊蛰等人莫要顾念自己,无奈胸口受挤几欲爆裂,半个字也吐不出。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张嘴咬在地龙爪上,打算故技重演,施展“周而复始”的心诀吸了地龙的精元。
“咔”地脆响,如同一口咬在铁板上,好险没把牙齿给崩没了。小蛋疼得冷汗直冒,但也激得脑海里灵光乍现,竭力吸气大咳。
卫惊蛰听见小蛋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更加担心,沉声喝道:“小蛋,坚持住,我来救你!”心神抱圆守一,任情仙剑光芒暴涨,竟是催动真元,使出从天道星图中参悟而来的一式“气吞斗牛”。
“铿!”仙剑一往无前,犹如长虹贯日Сhā入地龙两根手爪间的缝隙,手腕翻转上挑剑锋,刚劲凌厉的剑气割裂皮甲直入肉 里。地龙负痛怒吼,手爪略松,晃头颅、张血口朝卫惊蛰咬下。
小蛋周身压力骤减,大呼一口气,“啊欠”喷出团圣淫虫凝炼的银丝,尽数粘到地龙的爪尖。他心中大喜,念叨道:“虫宝宝,虫大哥,现在可就全看你的了!”
意念一凝心境澄清,再感受不到外面惨烈的血战,心无旁骛运转“周而复始”。须臾,丹田寒意大炽。或许是圣淫虫听懂了小蛋的呼唤,异常争气地凝动汩汩寒流升腾而起,沿着银丝攻入地龙体内。
如果说此时此刻的小蛋果真如一只小小的老鼠,那地龙便成了将弱点暴露在他面前的那头大象。对于钻入体内的这股寒流,地龙起初并未太过紧张,只当和前次小蛋发动的袭击也差不了多少。
孰知这股寒流竟越来越强,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直捣向牠的内丹。地龙这才察觉事情不对劲,忙驭动精元抵抗。一冷一热两股绝强的力量迎头激撞,剎那水|乳交融汇成一片,旋即回流。
这不是在抽空自己的精元么?地龙再傻也意识到了麻烦。牠又惊又怒,甩掌想将小蛋远远抛出。潜意识里,已对这个不算能打但特古怪的少年,产生了隐约的忌惮。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时轮到小蛋不愿离开地龙的掌心了。他双手一抱、双脚一勾,紧紧夹住一根手爪,再加上银丝极强的黏力,就那样牢牢贴住不动。
寒流回涌纳入小蛋丹田,稍作流转第二轮“周而复始”又涌卷而生。地龙那个悔啊,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打死牠也不会把小蛋攥到手里,这跟作茧自缚有什么区别?明晓得再运精元抵御只会换来同样糟糕的结果,可也不敢放任这股寒流攻入自己的内丹翻江倒海,只得委屈地继续为小蛋添柴加炭。
其它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只看见地龙屡次举起巴掌想把小蛋甩出去,偏偏小蛋死死夹住就不肯下来。诧异莫名里,也明显感觉到地龙凶焰大敛,心神浮动。
大伙儿士气一振,尤怨宏声笑道:“格老子的,我打你个仙人板板!”祭起铁戟在空中绽放团团精光,却是拼出了真火要施展他的独门绝学“戮螫诀”。
古灿、谈禹等人见状,纷纷祭起各自的御剑诀,一时间光耀夜空,杀气冲霄,一束束夺目绚光,悉数朝着地龙激射而去。
地龙的心神精力早转移到了小蛋的身上,只是不停地喷吐火云红雾被动招架。“轰轰”巨响回荡空山荒漠,群雄一记记倾尽全力的重击锤打在牠身上,地龙终于开始承受不住,皮开肉绽,黑血泉涌。
众人的欢呼声响彻天地,一些修为稍弱原本站在周边的豪杰,也跃跃欲试蜂拥上来,幕天席地、五颜六色的宝光剑芒团团 包裹,壮观璀璨之至。
地龙给小蛋吸得没了方向,禁不住凶性高涨,不管不顾狂催精元,一古脑往小蛋迫去。小蛋正做着第三次“周而复始”的回流,陡然觉得浩荡无伦的精元宛若洪水没顶铺盖过来,不由一凛。
耳中“轰隆隆”响鸣,地龙雄浑的精元涌入,像是汪洋大海在倒灌江河,顷刻便要溃堤泛滥。小蛋终究与地龙的道行相差太远,对方慨然奉上的大礼,反而变成不能承受之重,连圣淫虫也奈何不得。
一转眼,小蛋的经脉鼓胀欲爆,一口热血“哇”地喷出,满天星斗乱晃乱摇。亏得灵台还挣扎着保有一缕清醒,千钧一发之际吐尽银丝,双脚猛蹬朝后飘飞。
方脱出地龙手爪,脑海一片天旋地转,身躯便直直栽落。屈翠枫正游走在下方寻找出手战机,当下眼疾手快接住小蛋。
小蛋无力一笑,喘息道:“多谢。”
屈翠枫见他只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并无性命之虞,便携着小蛋飘落乱石堆,说道:“农姑姑,我将小蛋兄弟救了回来,妳替他看看伤势要不要紧。”站在一边,也不着急回返。
农冰衣察过小蛋伤势,安慰道:“没关系,只是经脉受震有些损伤,先服上一颗丹药静心打坐,让药力行遍全身,休养十数日便不碍事。”说罢将药丸送入小蛋口中,转身又去医治其它伤者。
地龙拼着精元大损迫退了小蛋,心里却愈发懊丧。牠已身负十余处外伤,又教小蛋吸走不少精元,殊不愿再与人鏖战。可围着牠的人便如疯魔一般不肯罢休,汹涌澎湃的攻势此起彼伏,立意要将牠诛杀当场。
小蛋内息错乱,依靠“生生不息”不断地消解,再服下农冰衣喂他的还神通阳丹打坐片刻,胸口郁闷已是大减。可还神通阳丹中含有安神药物的成分,又令得他昏沉沉地想睡。
适才他吸入的地龙精元,经过一通流转缓缓沉入丹田,可惜照例被圣淫虫毫不客气地全部占去,于他的功力进益毫无增加。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震醒小蛋,他茫然睁眼,刚好看见地龙俯冲而下一头钻入沙中,紧接着漫空的黑血如雨飘洒。
“地龙逃了?”小蛋一凛顿时清醒,奋身站起“嘿”地唇角血丝溢出,身子一晃又要栽倒。
忽有一只柔软的纤手悄悄扶住他的臂弯,轻声道:“小心!”
小蛋站稳,侧首看见欧阳霓正搀扶着自己,顾不得道谢,问道:“怎么让地龙逃了?”
欧阳霓惋惜道:“卫公子施展御剑诀斩下地龙一条胳膊,古大先生也刺中了地龙的左眼。可地龙拼着受了这两处重伤杀开 血路,终于还是钻入沙土中逃了。”
说着,群雄陆续飘落到乱石堆间。恶战之后九死余生,人人在遗憾中有夹杂着兴奋与自豪,相互询问关切彼此的伤情。
尤怨哈哈笑道:“卫小扮这一剑硬是要得,像切瓜砍菜,就卸下格老子地龙的一条胳膊。”
卫惊蛰真元耗损极具,但依旧保持淡定笑容,摇头道:“可惜,还是让牠跑了。”
“牠跑不了!”谈禹恶狠狠道:“桑兄已经施展土遁悄悄跟了下去,等察出这家伙的老窝在哪儿,咱们便给牠来个兜底翻!”
一位小蛋不认识的人拍拍屈翠枫的肩膀,挑大拇指道:“屈公子适才截击地龙的那式身法可真帅,要是再能快上一线,说不定就拦下牠了。”
屈翠枫抱歉道:“马大叔过奖,晚辈功力浅薄宝亏一篑,截不住地龙实在抱歉。”
众人的话题渐渐转移到与地龙的恶战上,不免对适才表现杰出的同伴大加称赞,其中却没有小蛋的份。倒不是大伙儿在故意忽略他,而是与地龙那场惊心动魄的短兵相接,惟有当事者心里明白,旁人万难瞧出其中蹊跷。
不过,小蛋能奋不顾身冲入战团勇斗地龙,古灿等人心中亦对他的胆气激赏有加。
小蛋听着众人的议论也不Сhā嘴,更没去表露自己刚才给地龙吃的若干苦头。做了就做了,未必要让别人晓得吧?他本就不是为了别人的感激与夸奖才冲上去的。
小蛋兴致盎然地看着尤怨等人唾沫横飞叙述起激烈的战况,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忽然,听见欧阳霓轻轻道:“常公子,我该走了。”
“哦。”看到小蛋脸上毫无依依不舍的意思,欧阳霓略感失落,却又听他问道:“欧阳姑娘,妳要去哪里?”
欧阳霓似乎不愿当着众人说出自己的去处,婉转回答道:“我要去的地方离这儿并不太远。”顿了顿,用更低的声音问道:“你……能送我一程么?”
小蛋微一犹豫,欧阳霓一个弱质少女孤身行走大漠,他自不放心,可这里事情尚未了结,自己也不宜率先离去。
尤怨转过头来呵呵笑道:“小兄弟,你先送欧阳姑娘去吧。桑真人追踪地龙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回来,万一没等到你,我让人留下话来也是一样。”
“好吧,”小蛋察觉周围人们用善意的眼神含笑望着自己,脸颊有点发热,颔首道:“我速去速回。”
两人告别群雄御风离去。小蛋的伤势已见好转,只作缓慢的御风飞行并无大碍。欧阳霓有意放慢速度,陪着他往红石峰北 面徐徐而行。
穿过红石峰约百余里,欧阳霓用手指遥遥点向左首一座怪石嶙峋的险峻山头道:“你看,那是丹霞山,六叔公便隐居在此。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拜见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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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放眼眺望,丹霞山高逾千仞,与红石峰一南一北巍巍伫立,同属于吐火岭山系。山间隐有红霞焕动,在黑夜里益发显眼。
他问道:“妳六叔公怎会隐居在这儿?”
欧阳霓神情黯然,回答道:“我六叔公本是天纵奇才,只是性格怪癖了些。他三十岁时已成为明驼堡第一高手,曾祖仙逝后,便一心要与我爷爷争夺家主之位。后来由于众多长辈反对,他一怒出走,还发誓说终有一日要让所有人都后悔。”
幽幽夜空里,她的声音略含惆怅,接着道:“过了十多年,六叔公果然回来了,修为更是突飞猛进,比原先不知精进多少倍。他独闯明驼堡,连伤家中十几位宿老,连我爷爷也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他放下话来,如果有谁想找他报今日之辱,只管前往漠北丹霞山独尊谷找他,而后扬长离去再无音讯。一晃几十年,家中却并无一个人真敢去寻他的晦气。”
小蛋道:“欧阳姑娘,妳不会是要去独尊谷向妳六叔公挑战吧?”
“怎么可能,我这点微末技艺,只消六叔公动动小指头就得倒下。”欧阳霓莞尔笑道:“只是他老人家一身惊世骇俗的绝学埋没荒岭,太过可惜,明驼堡经此变故,元气大伤、人才凋零。我是想求六叔公能捐弃前嫌,回返明驼堡主持欧阳世家,也不晓得他会不会答应。”
两人说着话来到丹霞山前,开始寻找独尊谷的所在。围着山腰绕了半圈,不意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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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霓神色一紧,低声道:“是我三哥!”
小蛋恍然,敢情欧阳泰克一路北遁,为的也是寻找这位六叔公。不过他和欧阳霓的目的却又大不相同。
欧阳泰克显然也不清楚独尊谷的具体方位,故而尽避比小蛋、欧阳霓早到,却仍在山中转悠。他也察觉到了,停住身形望向两人,冷笑道:“妳来了,好得很。”
欧阳霓落下身形,在欧阳泰克面前站定,说道:“三哥,我猜你也会来这里。”
欧阳泰克模样狼狈,只穿了件贴身内衣,自然是发现了倩女幽兰的秘密,将外罩抛下好躲避楚儿的追杀。他事后想来,惟 一有机会在自己身上做手脚的,便是欧阳霓,此刻见面三分怨、七分恨,寒声道:“妳我兄妹真是冤家路窄啊。”
欧阳霓垂首道:“三哥,小妹那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既然咱们在这儿又遇见,不如先一起拜见过六叔公,听他老人家发落。”
欧阳泰克嘿然道:“妳想得美!别跟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咱们两人中只有一个能踏进独尊谷。哼,我先杀了妳为二叔报仇!”振臂点出金笛,化作一缕电光激射欧阳霓咽喉。
欧阳霓闪身退避,哀声恳求道:“三哥,你真忍心我们两兄妹手足相残?”
欧阳泰克恍若未闻,金笛横扫转击欧阳霓左臂。
小蛋跨步出掌,“叮”地脆响,五指抓住笛身说道:“何苦如此,你们兄妹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
欧阳泰克哼道:“常公子,才几天工夫,你就当起了护花使者么?我劝你莫要被她美色所迷,不然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得很难看!”掌心暗吐毒功渡入金笛,想借此偷袭小蛋。他虽被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却并不害怕小蛋,也知道这小子的修为有限远逊于楚儿。
孰知小蛋手上有乌犀怒甲保护,等闲之毒根本无法穿透。小蛋摇摇头道:“我和令妹仅是普通朋友,你……”话没说完,金笛中陡然射出两缕赤芒,“叮叮”两声击中小蛋胸膛,却是欧阳泰克见小蛋不畏他的毒功,于是偷偷发动机关打出两枚赤蝎钉。
欧阳霓花容变色,惶急道:“常公子,你没事吧?”取出一枚清心丹就要送入小蛋口中。
小蛋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没关系,我很好。”
欧阳泰克也不多话,抽金笛拂袖袭向小蛋面门道:“你缩在一堆破壳烂甲里,当自己是乌龟么?”袖风鼓荡,施放出千金销魂散。
小蛋却一点也不怕这玩意,挥掌封架欧阳泰克左袖。
掌袖相交,小蛋功力毕竟逊色一筹,被震得摇晃而退。欧阳霓贝齿一咬,反手掣剑疾挑欧阳泰克胸口,好教他无法乘胜追 击小蛋。
三人犹如走马灯般缠斗一处。欧阳泰克吃亏在身负重伤连日逃亡,修为大打折扣;而小蛋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欧阳霓虽然神精气足,奈何修为远逊兄长,又有些心慈手软放不开手脚,堪堪战成一个平手。
斗到酣处,小蛋拔出雪恋仙剑施展天照九剑,策应欧阳霓。欧阳泰克接了一剑,险险在螺旋气劲上吃了大亏,顿生忌惮不敢再与小蛋硬撼,转而猛攻欧阳霓。
又过了十余个照面,欧阳泰克瞅准机会,二次射出赤蝎钉偷袭欧阳霓小肮。欧阳霓竭力躲闪,微一分神,仙剑被兄长的衣袖卷住。她脚下站立不稳,被欧阳泰克往怀中一带,眼前金笛闪动直Сhā前胸。
小蛋抢步侧身伸臂搂住欧阳霓腰肢,用后背硬接金笛。欧阳泰克的金笛打中小蛋背心,“当”地弹起,没等他变招再攻,猛然腹下一寒剧痛彻骨。他呆了呆,低头瞧见欧阳霓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柄短短的匕首,贴着小蛋肋下穿过深深扎入他小肮。
小蛋捱了一下虽未受伤,但身子踉跄前扑,带着欧阳霓滚落在地。他尚不晓得欧阳泰克中了匕首,忙就势翻滚以防对方掩袭。
等抱着欧阳霓翻出两圈回过头来,这才看到欧阳泰克怔怔站立在原地,小肮上Сhā着柄碧绿色的匕首,身躯摇了摇,蓦地爆发出一声哀嚎,向后仰倒。
“常公子─”欧阳霓俯首贴在小蛋胸前,俏脸晕红轻声道:“你怎么了?”地球来客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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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没什么。”小蛋一省松开欧阳霓,扶她起身。
欧阳霓望见欧阳泰克倒下的尸体,容颜一惨徐徐跪倒,哽咽道:“三哥……我、我不是有心要杀你的。实在是因为你要伤常公子,情急中不得已才出手,没想到竟害了你的性命。你地下有知,要恨小妹也是应该。只盼你见着大哥、二哥,也能求得他们的原谅。”
小蛋无以安慰,默默用雪恋仙剑在坚硬的山石间挖出一个深坑,将欧阳泰克的尸体抱了进去,又用挖出的碎石填上,立了块方碑问道:“欧阳姑娘,妳看这碑上该写些什么才好?”
欧阳霓泣不成声,摇首道:“我不知道……我心里乱得很……”
小蛋叹了口气,略作沉吟在石碑上刻下:“明驼堡三公子欧阳泰克之墓,妹欧阳霓泣立”,而后收剑默立。
许久之后,东方的天际悄然露出第一道曙光,干热的风拂过山岭,渐渐吹干欧阳霓脸上的泪珠。她慢慢站起身,似虚脱般 倚靠住身后的山石,幽幽道:“过了昨晚,兄弟姐妹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静默半晌,她低声道:“常公子,耽误了你一晚小妹委实过意不去。我已没事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找古大先生、卫公子他们吧。”
小蛋看看她的状况,甚是担心,便回答道:“不要紧,我先陪妳去独尊谷。”
欧阳霓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颔首。两人稍作收拾离开欧阳泰克墓前,继续在荒无人迹的丹霞山中寻找独尊谷的入口。
日上三竿,欧阳霓和小蛋终于发现在后山一处峭壁间,有道不起眼的石缝深不见底,左侧的石壁上,有人用指力草书了四个拳头大小的篆字:惟我独尊。
欧阳霓喜道:“该是这儿了,咱们总算找到了。”两人侧身走进狭窄的石缝,摸索出三丈多两旁稍见宽阔,这才能回转身正常行走。
上方极高处,两面峭壁合拢所留的缝隙里阳光射落,抬眼望去天空只存一线。再走了百余丈,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幽深石谷。光秃秃的红褐色山岩千姿百态遍布谷底,氤氲红雾弥漫蒸腾,充耳死寂。
忽然迷雾里有个森寒嗓音低喝道:“站住,你们两个活腻了么,竟敢擅闯独尊谷!”
欧阳霓停住脚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一方山岩后转出两个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衣人,横眉怒眼拦住了去路。这两人面容憔悴腊黄,眼眸中犹不失彪悍之色。怪异的是,这两人的额头正中都印着个酱紫色的“宏”字。
小蛋揉揉眼,诧异道:“七叔、八叔,怎么会是你们?”
原来,这对青衣人,正是小蛋干爹常彦梧的同门师兄弟,北海八鬼中的“雁过拔毛”顾彦岱和“一毛不拔”顾彦窦两兄弟。
顾氏兄弟看清楚来的铁甲人是小蛋,也颇感错愕。
顾彦岱问道:“小蛋,你来这儿做什么?你干爹呢,他来了没有?”
小蛋答道:“我是陪欧阳姑娘来找她的六叔公,干爹现下在哪儿我也不晓得。”
顾氏兄弟闻言面色微变,顾彦窦转目审视欧阳霓道:“姑娘要找欧阳谷主?”
欧阳霓点点头,说道:“两位大叔,你们是我六叔公的朋友么,可知他在哪里?”
顾彦岱一笑,摇头道:“我们兄弟可不是欧阳谷主的朋友!”语气里透着古怪,问道:“姑娘此来有何贵干?”
欧阳霓轻咬樱唇,犹豫道:“家门近日惨遭不幸,我想求六叔公出山襄助。”
顾彦窦摇头道:“谷主最恨欧阳世家的人,你们还是赶紧走人吧。”
第八章 石谷怪人
欧阳霓面露恳求之色,道:“两位大叔,让我见六叔公一面好不好?”
顾氏兄弟尚未回答,左侧数丈外红影一闪即逝,有沙哑阴冷的老者声音吩咐道:“带他们两个来见我。”
顾氏兄弟肃容垂手应道:“遵命!”顾彦岱伸手一引,道:“两位请。”
小蛋愈发觉得奇怪,瞧自己两位叔叔的模样,居然像是仆从一般,他忍不住问道:“七叔,八叔,你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彦岱愠怒瞪视小蛋,转而若无其事地嘿嘿笑道:“过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四个人两前两后往谷内行去,须臾看见左侧悬崖下有几座冒着红雾的石洞,热气灼人。顾氏兄弟在中间一座石洞前停住,朝里头齐齐躬身道:“谷主,人到了。”
石洞中那老者哼了声,大剌剌道:“叫他们等着,老子要打坐静修了。”
小蛋心道:“这地方处处透着邪门,我还是尽早离开得好。”况且,谁晓得那老者一入定得多久才能醒转?他心悬卫惊蛰、古灿等人围捕地龙之事,恨不能肋生双翅赶快飞了回去,当下道:“欧阳姑娘,妳想找的六叔公就在里面,我也该走啦。”
顾彦窦冷冷道:“你不能走。”
小蛋一怔,问道:“为什么?”
顾彦窦说道:“谷主叫你等着,你就必须留下等他召见。在此之前,休想跨出独尊谷半步。”
自打穿上乌犀怒甲,小蛋已很少挠头,取而代之则是用手指头轻抚鼻翼,说道:“七叔、八叔,我只是送欧阳姑娘来这儿,身上还有急事,真的不能多待了。”
顾彦岱冷笑道:“我管你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总之你不能走。”
他的话音刚落,蓦然听到身边顾彦窦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喘,从鼻孔和嘴巴里喷出一团团紫色热气。
顾彦岱惶急叫道:“谷主,谷主,我八弟他毒发了,求您赶紧赐药救他!”
喊了两声,石洞内无甚动静,顾彦窦却已受不了了。他额头的“宏”字泛起熠熠鳞光,往外冒出一缕缕妖艳的紫烟,双手拼命捶打脑门“呼呼”嘶吼,舌头从口中长长探出,竟也染作酱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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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问道:“七叔,八叔中的是什么毒,解药只有那位欧阳谷主独有么?”
顾彦岱紧紧抱住彼彦窦不让他自残,怒声道:“闭嘴!若不是你们闯进谷里耽误了彦窦向谷主求药,他又何必受这『紫金焚脑汁』发作之苦?”
小蛋转头问欧阳霓道:“欧阳姑娘,妳有没有『紫金焚脑汁』的解药?”
欧阳霓摇头道:“这毒……该是由我六叔公独创的,小妹也是第一次听说。或者,我这就进洞求他赐药救治这位大叔。”说罢举步向石洞走去。
顾彦岱无暇分身,已不及拦阻。
欧阳霓甫一踏入石洞,突然“嘤咛”低哼踉跄倒退,小蛋在后扶住欧阳霓,问道:“妳没受伤吧?”
欧阳霓真气略作流转,片刻后缓过劲来,心有余悸道:“洞口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像看不见的火墙,根本没法接近。”
顾彦岱嘿然道:“每次欧阳谷主修炼时,都会在洞口布下『悬霞罡氲』。要是能进去,老子还待在这儿干叫什么?”
他一说话,怀里的顾彦窦陡然挣脱,发疯似地冲向石壁,嘶声嚎叫道:“我受不了啦,让我死,让我死!”“咚咚咚咚”狠狠将脑门叩在石壁上,立时鲜血横流。
顾彦岱冲到他背后重新抱牢,将顾彦窦一步步拖离石壁,喊道:“谷主、谷主,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八弟!”
小蛋见此情景不禁骇然,眼前浮现起那名仙鸳门弟子临死前疯狂而绝望的眼神,怒道:“岂有此理,他怎能见死不救?”合身冲向石洞。
“砰!”一阵金星乱闪,小蛋用力即猛,摔跌得也远比欧阳霓更惨。身躯如石头般倒弹而回,令欧阳霓亦不及反应,重重 栽落到地上,额头被尖锐的碎石蹭破一片,鼻子里一酸鲜血汩汩长流。
见到血,他反而欣喜道:“血,血,我的血!”
顾彦岱听到小蛋叫声,思忖道:“这傻小子脑筋实在不怎么灵光,鼻血都摔出来了,居然还那么开心。不会是撞傻了吧。”
小蛋兴奋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到顾彦岱跟前道:“七叔,快让八叔张开嘴把我的鼻血咽两口进去,说不定就能好了。”
顾彦岱不耐烦地呸道:“滚远点,胡说八道什么,我没工夫陪你发疯。”
小蛋急忙解释道:“七叔,你不知道,我的体内有圣淫虫的精血,能解万毒。那回欧阳姑娘不小心中了自家的千金销魂散,就是我帮她吸毒的。”
顾彦岱将信将疑,望向欧阳霓。
欧阳霓点头道:“他没有骗你,是真的。”
顾彦岱仍不敢相信,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恶狠狠道:“你若敢耍我,老子要你一辈子好看!”摁住彼彦窦的脑袋,掰开他的嘴。
小蛋一抹鼻子,道:“糟糕,血不流了。欧阳姑娘,麻烦妳再打我一拳。”
欧阳霓举起拳头比了两下,始终打不下去。
顾彦岱道:“我来!”挥起老拳结结实实揍在小蛋的鼻子上。
“啪!”小蛋被打得涕泪齐出,鼻血四溅,忍疼道:“八叔,快来喝点!”
不用他提醒,在顾彦岱松开左手捶打小蛋的时候,顾彦窦已乘机挣脱,猛一抬头,似疯狗般张嘴咬住小蛋面颊。小蛋“哎哟”大叫,生恐八叔真从自己脸上咬下一块肉来,急忙运起金光聚顶护住面门。
可惜他的功力远有不如,且顾彦窦神志迷失,大半气力大得异乎寻常,依旧死死咬住不放,喉咙“咕嘟咕嘟”连响,玩命吸吮小蛋的鲜血。
欧阳霓惶然道:“这位大叔,快松开常公子,有这几口也该足够了。”
顾彦窦哪里肯听,而他的兄长更是一个劲儿地道:“多喝点,多喝点,别噎着。”
小蛋这个疼啊,龇牙咧嘴也不顶用,急中生智喷出一口红雾。顾彦窦正大口吸气好多喝两口,一古脑将圣淫虫的淫毒尽数吸入体内,顿时全身发烫、手足酸软。
小蛋忙脱开“虎口”,手抚面颊。还好,肉没被咬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彦岱急声叫道:“小蛋,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何八弟昏了过去?”
小蛋苦笑道:“我喷了口圣淫虫炼化的惑神迷烟,他吸得太多才会昏倒。不过八叔已喝下我了我的血,这点迷烟应该无碍, 很快就能苏醒。”
欧阳霓取出绢帕,小心翼翼擦拭小蛋血淋淋的面颊,疼惜道:“常公子,痛不痛?”
小蛋瞅了眼顾彦窦,暗道:“没想到我八叔咬起人来这么狠,不晓得他和小黑、大黑比起来,哪个咬人更厉害?”
总结下来,还是大黑最为安静温顺,似乎可以首先排除。却突地闪念道:“不对,干爹说『咬人的狗不叫』,照这说来大黑更是不能招惹。我往后见着牠还是躲远点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顾彦岱惊喜道:“快看,他额头上的字褪掉啦!”
果然,顾彦窦额上印着的那个“宏”字已渐渐淡去,他痛楚的神色亦恢复宁静,眉头徐徐舒展睁开了眼睛,茫然道:“七哥,谷主已经出洞了么?”
“没有,”顾彦岱兀自不放心道:“你试着察看一下紫金焚脑汁是否给化解了。”
顾彦窦凝神内视,片刻后大喜若狂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毒怎么完全解了?”
差点咬下我一块肉来,你的毒能不解么?听着顾彦岱在给顾彦窦做着解释,小蛋心里苦笑不已,问道:“七叔、八叔,你们怎会在这里做了欧阳谷主的仆人?”
此刻顾彦岱对小蛋自然客气了许多,叹口气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总之撞上这个老怪物,是咱们兄弟倒了八辈子的楣。他为了防止我们逃跑,就用紫金焚脑汁在咱们脑门上画字,说这样就表示我们俩都是他欧阳修宏的人了。
“奶奶的,每隔三天毒发一次,老家伙就像看耍猴似的故意拖着不给解药,直等我们要疼死过去,才施舍一颗。”
北海八鬼本非善茬,偏偏顾彦岱、顾彦窦落入欧阳修宏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卑躬屈膝为奴为仆、苟且偷生,也算是时运不济。
顾彦岱说完,紧紧盯着小蛋的脸庞,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努力堆起笑容亲热道:“小蛋,七叔再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帮忙。”
小蛋不由自主捂住受伤的面颊,道:“除了让你再咬我一口,其它什么都成。”
顾彦岱连摇头道:“七叔又不是狗,咬你干什么?只要你……再给我喝点鼻血行不行?”
小蛋揉揉酸麻的鼻子,还好鼻梁没断。
顾彦岱又低声下气道:“好孩子,七叔就全靠你救命啦。看在叔叔从小一直疼爱照顾你的份上,你就帮帮忙,不然我迟早 有一天得死在那老怪物手上。”
听他说得悲凉,小蛋无可奈何道:“好吧,不过这回你可要打轻点。”
顾彦岱眉开眼笑,忙不迭答应道:“一定一定,我会小心,就像让蚊子叮你一口,绝不会疼。”走到小蛋面前,捏起拳头“砰”地捶落,果然比方才轻了不少。
没等鼻血流下,顾彦岱猛然一把抱住小蛋肩膀,张嘴凑近用力猛吮。毕竟老命要紧,也顾不得吸进嘴里的是鲜血还是其它,骨碌骨碌尽数吞落肚里。
小蛋傻了眼,他倒不担心别的,就怕顾彦岱一时兴起,把嘴巴往下稍稍挪动些许,那自己这一辈子就不用做人了。
幸好,顾彦岱只求解毒,倒没有任何非常癖好,吸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小蛋咋咋嘴,顾不得口中又咸又腥的说不出什么味道,笑说道:“小蛋,七叔和八叔多谢你了。”
小蛋的鼻子肿得好似根胡萝卜般,碰一碰都是生疼,只得咧嘴苦笑道:“不用谢,反正我血也够多。”
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彦岱转动着眼珠寻思道:“对呀,这小子身上的血可真是个宝贝,我若能设法多弄一点,将来炼成解毒灵药岂不妙哉?”
他外号叫做“雁过拔毛”,其实素来的行事作风何止仅仅是拔毛而已,恨不得把别人的骨头嚼成渣才罢休。
不过,他也不清楚,其实小蛋体内的圣淫虫精血并非能解万毒,只是恰好对紫金焚脑汁这类的火毒具有特效。然而即便如此,业已弥足可贵。
察觉顾彦岱眼神变得不善,欧阳霓心细如发,不动声色道:“大叔,我六叔公进去那么久,也该快出洞了吧?”
一提起欧阳修宏,顾氏兄弟顿如惊弓之鸟,下意识朝石洞里张望。
顾彦窦道:“七哥,你的毒解了没?”
顾彦岱点头道:“好像已经解了。”他明白顾彦窦的意思,转首问道:“小蛋,我们要马上离开,你跟着一起走吧。”
小蛋尚未开口,欧阳霓抢先道:“常公子,你救下了两位大叔,又放他们离去,我六叔公晓得后定会发怒。你还是赶紧出谷吧。”
她不说,或许小蛋就真的和顾氏兄弟出谷了。可此时闻言省道:“我要是就这么走了,稍后欧阳谷主势必把帐算在欧阳姑娘头上。大丈夫敢作敢当,怎能连累别人?”
计议已定,他反而不打算走了,拒绝道:“七叔、八叔,我在这里陪欧阳姑娘。你们不用管我,先走一步吧。”
顾彦岱恨恨瞪过欧阳霓,暗怪这丫头多嘴,急道:“好小蛋,你救了我们,老怪物绝无善罢罢休之理!乘他没出来,赶快跟我们一块儿逃吧。”他当然不是真的牵挂小蛋,只是想路上能找机会下手。
小蛋懵然不知,婉拒道:“谢谢七叔关心,不过我还是等一等的好。”
正僵持不下,洞口的红雾忽然徐徐朝内收缩。
顾彦窦变色道:“老怪物要醒了!”
顾彦岱打了个寒战,朝顾彦窦使了个眼色,道:“好,你多多保重,咱们走了。”
他自知小蛋凶多吉少,故此连“后会有期”之类的话也省了,与顾彦窦双双御起仙剑匆匆逃离。
两人刚一走,欧阳霓便道:“常公子,你也赶快走吧。虽然我刚才是担心那两位大叔窥觑你体内的精血,才有意那么说,但话里都是实情。我的这位六叔公脾气暴躁、难以亲近,你放了他的人,稍后他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你的。”
小蛋淡淡道:“这个我都知道啊,可我走了妳怎么办?正因为欧阳谷主脾气不太好,我才更需要留下来。”
欧阳霓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既敢来见六叔公,自有保命之道。”
正要送小蛋出谷,忽听洞内欧阳修宏的声音说道:“顾大、顾小,让他们进来。”
欧阳霓神色一变,嗔怨地瞥了小蛋一眼,回答道:“六叔公,那两位大叔已经离开独尊谷啦。”
欧阳修宏一怔,问道:“你是谁,那两个窝囊废,他们中了老子的毒还敢跑?”
小蛋道:“欧阳谷主,她是您的堂孙女。七叔和八叔体内的毒,已被我解了。”
“放屁!”欧阳修宏怒道:“老子下的毒,有谁能解?你敢骗我?”
伴随着话音,一个削瘦的老者步出石洞,来到两人近前。他的相貌和欧阳霓的花容月貌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以至于小蛋不由得奇怪,同样是欧阳世家嫡传的血脉,怎么两个人之间的差别可以那样惊人?
五官丑陋自不必说,欧阳修宏满头乱糟糟的红发,更是教人惨不忍睹,如同一个鸟窝,脑壳四周的头发高高爆起,中间稀 稀疏疏却没几根,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光秃秃的头顶上。偏偏他还一心向往潇洒,把鬓角两旁的乱发集合成束,不伦不类地盘到额头,似在显示他老人家的特立独行之处。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恶心的是,他全身散发出一股酸涩难闻之气,一件破烂肮脏的红袍上,居然还大大小小缝满数十个口袋,里头鼓鼓囊囊,不晓得装了些什么,活脱一个老乞丐。
可再看他腰上束的一根价值连城的殷红玉带,恐怕躺到路上也不会有谁施舍他半个铜板。
在他背后,斜Сhā一长一短一粗一细两根青铜杖,杖端高踞一对神态狰厉的魔兽,小蛋却识不得来历。
欧阳霓鼓足勇气,说道:“六叔公,那两位大叔真的走了很久,常公子没说谎。”
欧阳修宏四下不见顾氏兄弟,这才信了,喋喋怪笑道:“丫头,妳是谁的闺女?”
欧阳霓盈盈一拜,道:“家父欧阳景海,是您老人家的堂侄。”
欧阳修宏道:“嗯,果然和欧阳景海那个混帐王八蛋长得有点像。好,你们两个既然来了,便留下来顶替顾大、顾小罢。”
小蛋道:“欧阳谷主,欧阳姑娘是来请你回返明驼堡主持家业的。”
欧阳修宏一愣,随即纵声大笑道:“放你娘的屁,那堆鸟人都巴不得老子早一天完蛋,还会来请我回去?真若这样,欧阳景海自个儿为何不来?”
原来他久不出谷,连欧阳景海继任家主的消息,都是从顾氏兄弟口中听说的。
欧阳霓如实道:“我爹爹已经过世将近一年了,无法再来拜望六叔公。”
欧阳修宏笑声更响,道:“死得好,早该去见阎王了。姓欧阳的死个干净老子心里才痛快!”
小蛋心里困惑道:“你不也姓欧阳么,难不成连带自己都死了还会觉得痛快?”
欧阳修宏笑声徐歇,说道:“你们进来时,有没有看到谷口的字?”
“有,”欧阳霓道:“『惟我独尊』─您老人家的豪情霓儿钦佩之极。”
“不是这个,是朝谷里一侧。”欧阳修宏摇头道:“我写的是『有进无出』,为的就是提醒那些不知道的笨蛋,不要随便入谷,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活着出去。”
“欧阳谷主,你把这四个字写在谷里头,等人家真的瞧见了,已经进了独尊谷,好像也提醒不了谁吧?”小蛋素来佩服干爹的铜皮铁面神功,却不料今天在漠北还遇上一个更厉害的。看来俗话说得没错,哪怕是论起强词夺理厚颜无耻,同样也存在 “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干爹他老人家的境界似乎还大有提升的空间。
欧阳修宏勃然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编排老子的不是?”身形一晃,抓住小蛋肩膀运劲外吐,想教这不识相的小子吃点苦头。
但掌力击在乌犀怒甲上不带反应,欧阳修宏不禁一怔,嘿嘿道:“你这身铁皮不错,老子收了。就当是你孝敬本谷主的见面礼吧。”可用力扯了两下,乌犀怒甲纹丝不动。
欧阳霓在旁哀求道:“六叔公,这位常公子是霓儿的恩人,您放过他吧。”
欧阳修宏扯不下乌犀怒甲深感颜面大损,恼怒道:“狗屁,妳的恩人关老子鸟事。独尊谷里只以老子为尊,你们算个屁!”怒冲冲夹着小蛋走入石洞。
欧阳霓从后追上,叫道:“六叔公─”
欧阳修宏也不理她,将小蛋身躯抵到石壁上,嘴巴一咧似笑非笑道:“嗯,老子先把你们两个登记注册了,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人了。”
小蛋动弹不得,又不愿借助圣淫虫对付欧阳修宏,只好眼睁睁瞧着他老人家从一个口袋里掏出青瓷瓶,用牙咬开瓶塞,倒了两滴深紫色的液体在右手拇指上。然后收起瓷瓶,换由左手压制小蛋,用那根拇指在他脑门上鬼画起来。
“哧哧”轻烟直冒,弹指小蛋额头现出一个“宏”字。欧阳修宏得意洋洋欣赏片刻,点了点头道:“写得还算不错,算你走运,不用抹了重来了。”
他刚准备放下小蛋转而去拽欧阳霓,不料那额头上的“宏”字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欧阳修宏“咦”了声,重新试了一次,结果依然一样。
小蛋忍不住说道:“欧阳谷主,要不你多用点药水,说不定就能成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欧阳修宏把所有的紫金焚脑汁都涂到自己的头上,这样就不能再拿去在欧阳霓额头上乱画。可话听在欧阳修宏耳朵里,就变成了嘲讽。
他黄豆大小的眼睛里凶光连闪,狰狞阴笑道:“你,当我治不了你?”“砰砰砰”接连三拳轰中小蛋胸口。
小蛋早瞧出事情不妙,先一步运起“有容乃大”,三拳捱下来却仍不免气血浮动,眼前发黑。多亏有乌犀怒甲护体,否则恐怕已成一堆血肉酱。
欧阳霓哀声道:“六叔公,求求你快停手,别打啦。”
小蛋勉强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他伤不了我。”
欧阳修宏爆怒欲狂,突然并立双指Сhā向小蛋两眼,吼道:“我让你再笑!”
“铿!”乌犀怒甲的面罩滑落,欧阳修宏双指戳中黑铠隐隐作痛。他呆了呆,面孔扭曲呼呼喘气道:“老子要发飙啦!”
右手倒提小蛋双腿如抡大锤,在石洞中“砰砰”乱砸火星四溅。欧阳霓冲上去阻拦,也被他一脚踹飞昏死过去。抡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有点累了,停手道:“小子,你死了没?”
就听小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晕乎乎地回答道:“我死了,我死了……”
第九章 熔炉炼甲
欧阳修宏抡起小蛋又一通猛砸,怒道:“死了还能喘气说话?不准喘气,不准说话,不准─不死!”停了手,他再问道:“喂,这回你死了没?”
小蛋没了声音,欧阳修宏灵觉一探登时七窍生烟,敢情这小子非但没死,反而迷迷糊糊地要睡了过去。他怒到极点,拖着小蛋的腿在洞里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老子要发飙,老子要发飙!”
猛然想到对付小蛋的法子,狞笑道:“你想睡觉,我给你找个好地方。”将小蛋倒拖在地阔步往石洞深处走去,里面热气腾腾红光浮动,充斥着刺鼻的腐臭气味。
到了石洞尽头,赫然可见一座血红色的熔池。池面上“骨碌骨碌”冒着水泡,散发出的热气,足以把常人的衣衫点燃烧焦。
欧阳修宏走到池边,拍拍小蛋的头盔,道:“进去洗个澡罢!”“呼”地振臂将小蛋掷进熔池。池面“哗”地溅起熔浆般的浓绸浪花,隐约听见小蛋“哎哟”惨叫了声,迅速沉落不见。
欧阳修宏稍稍解气,拍拍双手等了会儿,不见熔池里再有动静,方才嘿嘿低语道:“跟我玩,玩死你。”回转身往外走去。陡然想起小蛋背负的雪恋仙剑,不由懊悔道:“妈的,我怎么被气疯了,居然忘记把那柄仙剑收了。这下一块儿沉入修罗熔池化作水气,可惜了。”
回到外面,刚巧欧阳霓悠悠醒转,看到欧阳修宏独自出来却不见小蛋,惶然道:“六叔公,你把常公子怎么了?”
欧阳修宏得意笑道:“我请他洗澡,这会儿该连骨头都洗化了。”
欧阳霓面容惨淡,悲声道:“六叔公,常公子是我们明驼堡的恩人,你不该─”
“明驼堡的恩人就是老子的仇人,”欧阳修宏咆哮道:“老子想杀谁就杀谁,轮不到妳个小丫头片子来说该不该的。我问妳,欧阳景海死了,现在的家主是哪个小兔崽子?”
欧阳霓沉默半晌,低声回答道:“六叔公,是我。”
“放屁!”欧阳修宏道:“欧阳世家传男不传女,妳个底下没把儿的女娃能当家主?”
欧阳霓垂首徐徐取出一枚黑色的玉戒道:“六叔公,你看这是什么?”
“家主玉戒?”欧阳修宏愕然道:“欧阳家的男人都死绝了么?”
欧阳霓惨然道:“霓儿的三位兄长皆已遭遇不幸,明驼堡的万钧重担,我不想挑也不得不咬牙挑起来。六叔公,求你出山,襄助我重振欧阳世家。”
欧阳修宏状若疯魔狂笑道:“欧阳修德啊欧阳修德,活该你断子绝孙!”
欧阳霓等石洞内的隆隆笑声平息,低声道:“只要六叔公答应出山,霓儿情愿将家主之位相让。”
欧阳修宏不屑道:“早五六十年妳这么说老子或许会动心,如今区区一个欧阳世家家主之位,在我眼里跟堆臭狗屎差不多少。要我出山帮欧阳世家的忙,除非日头打西边升出来。”
欧阳霓面露坚毅神情,徐徐跪倒道:“那就请六叔公收霓儿为隔代弟子。”
欧阳修宏一怔,轻蔑讥笑道:“老子的独门绝学凭什么要传授给妳?”
欧阳霓没有回答,慢慢站直娇躯,伸手缓缓地褪下衣裳,逐渐露出浑圆玉润的肩头、白皙挺拙的酥胸,直到胴体完全祼露在欧阳修宏的面前。
欧阳修宏呼吸渐渐急促,眼睛里闪烁淫邪的光芒,情不自禁用舌尖舔着嘴唇,死死盯着欧阳霓的胴体,喃喃道:“好家伙,好家伙─”
欧阳霓闭上双眼,极力从脑海中驱除开欧阳修宏那张丑陋的麻脸,娇躯微微颤抖,努力挺起了胸膛,颤声道:“这样够了么?”
欧阳修宏淫笑道:“这还差不多。嘿嘿,难得欧阳景海能生出这么个水灵的女儿,却便宜了老子。”
他再按捺不住心头的欲火,大吼道:“老子要发飙啦!”纵身扑向欧阳霓,迫不及待地将一身衣衫崩裂。
欧阳霓被他粗暴扑倒在冰凉的地上,紧闭双目屏住呼吸,努力不让两行清泪滑落。她知道,她将得到很多,却也失去更多,只是此刻已没有时间去衡量、去后悔。路,既已选定,就惟有继续走下去,再不要回头─
不过,欧阳修宏的确冤枉了小蛋。当时他是被震得七晕八素昏过去的,连自己是如何被投入的修罗熔池也不晓得。
“哧哧”声响,乌犀怒甲表面坚硬黝黑的硬铠,在亮红色滚烫的熔浆里终于一片片地酥软。甲面很快出现一个个气泡,而 后熔成无数小孔,再继续扩大。
小蛋被灼烈的炙痛惊醒,睁开眼,透过面罩上特制的镜孔,看到四周一团红蒙蒙涌动旋转的熔浆,也看见自己右臂上的铠甲在不断地消融,祼露出里面的一层暗红软胄。
他大吃一惊,冷汗透衣,心道:“不好,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那红色的岩浆连乌犀怒甲都能熔化干净,我也岂不转眼就得报销?”
幸亏,乌犀怒甲的密封性能超强,在软胄也被熔化前,周围的岩浆尚无法直接接触到他的肉躯。小蛋提气上纵,想脱离熔池。孰知整个人浑找不到着力点,身子非但没能腾空跃起,反而随着熔浆潜流的运动转动下沉。
不会吧,真要把我做成烘蛋?小蛋顷刻醒悟到,这必定是欧阳修宏在报复自己。他努力抬起头,上方岩浆滚动,隐约有“咕嘟咕嘟”的气泡破裂声,却根本无法看到池面,更不消说欧阳修宏的影子了。
他又竭力尝试了两次,身躯如陷泥沼完全无法自救,乌犀怒甲的硬铠却已经开始气化,惟一的藉慰,便是那层以前看着碍眼的暗红软胄,似乎不惧熔浆的高温熔化,但同样阻挡不住可怕的热量侵袭,直要将他烤焦。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小蛋并不清楚,只当自己置身在吐火岭地下的熔浆层中。然而他仅仅猜对了一半,倘若果真是普通的熔浆,乌犀怒甲丝毫不惧,表面的硬铠,也更不可能会在转瞬之间发生气化。
这座“修罗熔池”,事实上是“荼阳火脉”暴露在独尊谷石洞内的一处泉眼,却和吐火岭的岩浆层毫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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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荼阳火脉”,乃是天陆极为罕见的一种地象,往往深藏在地下百丈乃至千丈之处,无人能够接近。从外表上看几乎与寻常的火山岩浆无甚差别,但蕴含的热量又岂止是岩浆的十倍百倍。地 球 来 客整理
欧阳修宏六十年前被迫脱离明驼堡,一怒之下远走漠北,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修罗熔池。此后他日夜近池修炼,凭借吸取源源不绝的“荼阳火汽”功力突飞猛进。十年后,参悟忘情境界的欧阳修宏,孤身回返明驼堡大开杀戒,扫遍欧阳世家无有抗手,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只因他顾忌惊动了忘情宫宫主楚望天,才没敢进一步血洗明驼堡,连夜回返独尊谷。从此,他更加醉心于“荼阳火汽”的修炼,不知不觉又是五十余年。
饶是如此,欧阳修宏至今也只敢悬浮在距离修罗熔池丈许的空中,绝不敢再靠近半尺。所以在他看来,被他丢入池内的小 蛋也绝无幸理。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只觉得自己还在不停地下沉,彷佛永远没有尽头。身上的硬铠彻底熔化,完全将软胄暴露到荼阳火脉前。地球来客整理
“呼─”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脑后的头发首先遭难。由于受不住热量的灼烤,竟倏忽燃烧起来。一股股焦臭味道刺入小蛋鼻子,头皮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他本能地想挥手拍打,“砰”地却击中头盔内层的软胄上。
“完蛋了,这回我可是真的要玩完。”小蛋已经不是用头皮发麻几个字就可以形容的,而是真的在焦头烂额了,他寻思道:“也不用等软甲给熔化,我便得被活活烧死啦。”
惊慌中,蓦然急中生智想起屡试不爽的救星,急忙运起“吐纳归元法”催动丹田真气,剎那小肮一凉,雄浑冰冷的圣淫虫精气喷薄而生,直冲头顶。这股力量较之往日竟又强大寒冷了数倍,小蛋的脑袋一麻,头顶的火烟弹指熄灭。
他又惊又喜,只当自己情急中激发了无限潜能,才产生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赶紧继续流转圣淫虫精气护持全身,体外灼痛登时大消。
原来,早在数月前,圣淫虫吸食了血瞳金蝎的精元之后道行大进,随即进入了蛰伏期,开始在小蛋体内炼化银丝编织薄茧,为下一步的进化做着准备。
日前银丝炼成,偏又吸纳了地龙的大量精气,精元再次壮大,进化的步伐也由此加快。当感受到极不舒服的灼热从小蛋体外排山倒海地涌入,圣淫虫亦生出感应。于是小蛋稍一催动,牠即发出雄厚无伦的精气助阵护体。
小蛋自然不会明白其中关键,反正火燎眉毛的大难暂时得到消解,他亦可稍稍松上一口气。再看乌犀怒甲的软胄尽避薄薄一层贴在身上,竟比外面的硬铠更坚固更耐高温,至今安然无恙。
他心中一定,思忖起逃生的办法。可既是深陷荼阳火脉里,他浑身有劲也施展不出,如一颗小豆在熔浆里载沉载浮。
“叮─”依稀听见悠长镝鸣,小蛋身上的软胄忽地亮起,隐隐释放出的暗红色光芒,竟胜过滚滚的亮红熔浆朝四外扩散开去,形成一团透明光罩将岩浆阻隔在外。
荼阳地火熊熊涌动,似乎被乌犀怒甲敢于挑战的举动所激怒,发起愈加凶猛的攻击。一波波旋动的潜流激打,火浪铺天盖地吞没着小蛋,却始终不能侵袭进光罩内。
须臾之后,小蛋感觉到软胄内部渐渐生成一团火热的灵息,一丝一丝地从深处钻出彷似刚刚睡醒般,在甲胄中汩汩流动,令暗红色的光华越发夺目。
体外的灼痛感尽消,四面八方有无数条亮红的光缕渗入光罩,吸附到甲胄的表面,而后慢慢地融入其中不见影踪。
脚下好像永无尽头,小蛋的身躯依旧在下沉,荼阳地火的光焰随之更加亮丽,热度也在不停地攀升。
“我该怎么逃出去呢?要是能像土遁一样从这儿穿过去就好了。”摆脱了死亡的威胁,小蛋聚精会神地考虑起下一步的问题。就算乌犀怒甲能承受住荼阳地火的熔炼,可如果自己无法从这儿脱身,前面所作的一切都等于白费。
不料,乌犀怒甲向内散发出的暖醺醺气息鼓荡,心神稍得松懈的小蛋,油然被一股袭上心头的睡意所围绕,不知不觉里眼皮渐渐沉重,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也不晓得迷迷糊糊地过了有多久,他懵懵懂懂地发现眼前的熔浆之海缓缓退潮,漫天的星斗从遥远的天际冉冉而来。他倦意正浓,漫不经心打量了两眼,脑袋里一片混沌,并未意识到什么。
星辰包围了他,变幻莫测地闪烁运转,在小蛋身边形成千姿百态的壮观景象。乌犀怒甲依旧在吸纳着荼阳地火的菁华之气,彷如汪洋大海容纳万川。无论吸纳的速度还是数量,若让欧阳修宏看了都会眼红无比。因为,纵然他在修罗熔池上苦修十年,也抵不过乌犀怒甲区区六个时辰的奇效!
小蛋却在困倦地打量着周身的星辰,陡然醒悟到,这又是一幅源于天道星图中的“十三虚无”。
十三虚无乃道家重要教义之一,很久前小蛋也曾听常彦梧随口提及过,指的是十三种修炼要点,依次为:虚、无、清、静、微、寡、柔、弱、卑、损、时、和、啬。可惜此刻小蛋满脑糨糊,哪里还记得清楚。
“一、二、三─”他强打精神数了数,果然萦绕在身外的群星,错落有致地分作了十三座自成体系又和谐共存的星阵,几乎可察觉地围绕他在转动。
转着转着,最小的一座星阵骤然光芒暴涨,刺痛小蛋的双目。他眼睛一眨再睁开时,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座星阵赫然推进到自己的身前,幻化作浩瀚深遂的虚空,却又有一道像光门般的银幕展现浮动。
他试着伸手去触摸,明明看到自己的指尖碰触到了那道银幕,却捞了个空。
“这些星星在干什么?”小蛋困惑道:“不会是又想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吧?”
冥冥中的心灵福至,他下意识地举步迈入光门,视野中剎那银光电闪迷失所有,只觉得身子一轻像被抽空,“呼”地声已从光门内弹射而出,一个踉跄站定。
小蛋愣了愣,意识到这并非捉迷藏的游戏,回头那道银色光门依旧,但四周的景物已变,彷佛一剎间跨越了万里虚空,穿 越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嗡─”第二座星阵转换,推进至小蛋面前。这次,它变幻成的是一座充满迷离尘雾的|乳白色门户,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是不是穿过这十三座星阵,我就可以出去了?”突如其来的念头令小蛋大感振奋,他毫不犹豫再跨入第二道尘雾之门内。
而后,依次是清风、静水、微土、寡木、柔金、弱火、卑云、损雷……小蛋一鼓作气又连穿八道星阵,直把自己的头也转昏了。
在他而言,这仅不过须臾的工夫。于尘世的悠悠光阴,却已然流逝一日一夜。他兀自浑然不觉,迈进第十一道以奔流电光幻作的时电之门。倘使他能越过此门,来日即可游走时空俯仰岁月,达到凡人不可想象的神奇境界。
可惜脚方一踏进,凌厉汹涌的紫色电流“喀喇喇、喀喇喇”劈击轰落,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迸出,将他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小蛋被震得浑身灼痛,宛如被刀锋把身体劈裂切割成无数小块,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远处,那道紫色电门静静浮现,他却不敢再作第二次的尝试了。
更远些的地方,最后的两座庞大星阵若隐若现不再推进过来。小蛋揉揉酸疼的ρi股,喃喃道:“不让进就不让进吧,也犯不着电我啊。”
说完这话,他猛地一下子呆住,惊讶道:“咦,我怎么能揉到ρi股了,那身软胄呢?”念头甫起,蓦地脑海里轰然剧震,好似天地塌陷,周围的幻像齐齐消失变得一片漆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悠悠醒来时,小蛋失望地发现自己还在熔浆包裹中。乌犀怒甲的光亮已黯淡下来,但表面多了一层奇异的暗红花纹。更让他诧异的是,从甲胄中有一团柔和的灵气发出,悄然渗入体内直沁灵台。
他暗叹口气,心道:“原来它还穿在我身上,刚才只是作的一个梦而已。要是能真像梦里那样,这身乌犀怒甲能给脱下来该有多好。”
心念未尽,灵台盈动的那股灵气忽然生出轻微浮动,似乎感应到了小蛋内心的想法,旋即乌犀怒甲中充盈的雄浑力量亦发 出共鸣。
“铿─”周身的软胄一松,竟真的要从小蛋身上卸落。小蛋大喜过望,直如被禁锢在暗无天日囚牢中的犯人重获自由般无限欣喜。可电光石火中猛叫不好─自己的身体还在熔池泡着呢,乌犀怒甲若真的脱离肉躯,那不等于是在自杀?
“不要啊,快回来!”在软胄离开身躯的一剎那,小蛋大叫道。
可能是不满意他的朝令夕改,乌犀怒甲晃动了数下,才重新贴回小蛋身上,累得他的心也随之在嗓子眼里一起一伏,七上八下了好几回。
轻出了口气,小蛋察觉自己已不再下沉,而是有规律地盘旋在一座巨大的涡流中,但底下依旧深不可测。
“敢情梦里的东西还是有些灵验的!”小蛋欣喜地想道。终于解决了乌犀怒甲不能卸下的问题,他内心的兴奋难以言喻,一时居然忘记了自己尚处在绝境之中。
突然触动灵机,他眼睛一亮琢磨道:“对了,如果我真能像梦里那样打开一道光门钻进去,说不定就能离开这鬼地方。可我穿过的十一道星门里,到底哪一道才适合眼前使用呢?”
略一思忖,他的脑海里泛起弱火星门,大喜道:“不错,就是你了!”凝神冥思摒除杂念,星天重来璀灿耀眼,他的身心渐渐晋入无明之境。
“呼─”丹田真气随意升腾,汩汩凝聚在胸前,形成一团飞速流转。猛然小蛋的身子一颤,从体内迸放出夹杂着银、红、青三色的光华,如潮水般向前涌出,陡然轰鸣爆裂。
光罩外熔浆狂掀,豁然现出一线不可思议的弱火星门。小蛋激动之下心神微分,星门立时一晃而逝,熔浆重新涌回一如原状。
他并不气馁,再次凝神催动真气。蕴藏着“睡梦神功”、“圣淫虫精气”、“乌犀火罡”以及未成气候的“铜炉心鉴”四股截然不同力量的三色光澜骤闪,眼前弱火星门再现。
小蛋不敢耽搁,抢身滑入门内。赤红的光澜扑面袭到,身子如飘如荡,在失重的一刻又被一股庞大力量迸出星门。
他稳住身形定睛巡视,身后的星门在迅速地消失隐没,而立足之处已非先前的那座涡流内。可是,他终究仍在熔浆包围里没能脱出,仅只换了个漂浮的地方而已。
但这已足以让小蛋欣喜不已,暗道:“我真的成功了!原来那些星门各有用处,没一座是摆设。嗯,第一道星门必定是用来在没有任何凭借的虚空中穿梭。假如想跟桑公公那样钻土,只消运用第五座土门就成。”
想到这里小蛋喜不自胜,寻思道:“我早先绞尽脑汁想的,不正是这个么?往后再跟人打架,万一斗不过他,便施展这套『十三虚无』的遁术,管它是在什么地方,我跑了他总没办法再和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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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过后,现实的问题又摆在小蛋眼前。荼阳火脉中不辨东西南北,有如迷失于汪洋浩海,如何才能控制火遁的方向一步 步得脱生天?
他用想了想,抬起头凝望上方,心道:“我只管一个劲往上走,总能出去。”
然而这事说来容易,要操控初悟不久的十三虚无遁术,却没那么简单了。
小蛋缓缓横躺身躯,让自己仰面朝上漂浮在熔浆里。而后第三次运起“十三虚无”中的“弱火”心诀,在上方打开一道星门。
连续穿越了三次,他近乎精疲力竭。当看到身外的熔浆光泽稍稍减暗,知道应该是对了路子,心情兴奋又强自支撑住疲惫的身心。
其实,对于十三虚无遁术操纵不熟,固然是他几次火遁依旧未能脱险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缘由却在于,小蛋的修为委实薄弱了些。
倘使换作一个大乘级的翘楚高手,在完全掌握火遁之术后仅需一个闪念,即可穿越过这数百丈深的荼阳火脉回到地上。而对于小蛋,一次能穿行百丈已是极致。并且,这还要归功于体内的圣淫虫精气和身外的乌犀火罡襄助,否则恐怕连星门也开启不了。
眼瞧成功在望,小蛋振作精神,又开出一道弱火星门钻了进去。“轰”地脑海一震,身躯弹出星门时顿感觉到与前几次穿越的不同。好像是在途中突遭某种阻力,令他的火遁戛然而至,跳脱出来。
小蛋错愕地打量四周,不由狂喜,几乎忍不住要欢呼起来。原来他横躺的熔浆上方不到寸许,就是梦寐以求的生天!
第十章 龙生九子
透过薄薄的一层熔浆,小蛋看清数十丈的高空顶端,是嶙峋的石壁,却不似独尊谷里的那座石洞。可就算这里是个没有通道的密封石窟,总也远胜待在荼阳火脉里接受烘烤。何况,他还可以施展新悟的土遁之术穿越而出。
小蛋双腿一蹬跃出池面。“哗”面罩弹起,他仰头张嘴贪婪地深深吸进一口充满火热气息但又可爱无比的新鲜空气,体会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啵”冷不防上方有团红彤彤、热乎乎的椭圆形硬物,被他一口吸入嘴里,好在那东西够大,才没顺着喉咙一举滑落入肚。
小蛋给哽得一呛,赶紧“噗”一口喷出接在掌心打量。嘴巴里强烈的烁疼感传来,不知给烫出了多少个火疱。
不过他现在心情极好,也就来不及沮丧了。只见肇事烫伤他的,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火红色石头,通体流动着火热的赤光,非常的漂亮小巧。他掂了掂,这东西居然出奇的沉重,足有二三十斤的分量,也不知是什么质地。
小蛋托在手里越看越喜欢,不由想道:“我上回没能把师姐的耳环找回来,若将这颗会放光的小石弹送给她,也算是个补偿。”
有了主意,小蛋心念微动。胸前软胄轻轻脱离,露出久违的衣襟。他小心翼翼将小石弹放入胸衣里,用圣淫虫精气护持着便感觉不怎么烫了。而后重新合起胸甲,开始观察四周的景状。
这儿果然是一座巨大的封闭石窟,岩壁色泽殷红突兀嶙峋,底下一潭熔浆汩汩滚动,冒着红蒙蒙的热气。
他飘身站到一块从峭壁上凸起的岩石上,浑身酸软无力,丹田更是空荡荡的难受。毕竟,脱险之后心神松懈,种种疲倦亦就应运而生。
小蛋几近虚脱地坐了下来,心想这儿空旷无人,正可休息片刻,等养足了精神再设法出去不迟。倚靠在石壁上,不禁盼望道:“哎,这时要是能喝点水,再吃上几口干粮就好了。”
念及此处,顿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无奈身上只有胸前藏了个很像鸡蛋的石弹,可惜牙齿咬不动,嗓子眼又太小。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猛然警醒,急忙反手去找背负的雪恋仙剑。手落处一实,正握住雪恋仙剑的剑柄,登时心头一松,惊喜道:“好家伙,这把仙剑竟连剑鞘都没给熔化掉。”对于罗牛的感激,又由衷加深了一层。
但小蛋终究不怎么放心,还是掣出仙剑横在膝上仔细审视了一番。晶莹如雪的剑刃,犹如一泓寒波静静驿动柔和的光芒,却在两面的剑脊上多出了一道暗红色的丝痕,直贯整柄剑身。
小蛋还剑入鞘,想碰碰运气,看能否在石窟里找出点什么吃的。底下的熔浆不少,他自然一口也不敢喝。周围的石头也很多,他也怕咬了磕牙。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还是打坐养神吧,他努力不去考虑饥渴交加的问题,合眼盘膝入定。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小蛋猛然被一阵地动山摇的怒吼声惊醒。他睁开眼睛,差点从震瑟不已的岩石上摔下去。
但见冤家路窄,那头被漠北群雄围捕多日的地龙腾动身躯,在石窟中飞速奔转,口中不住地发出昂昂嘶吼,透着焦灼。
小蛋惊得弹身而起,只盼地龙没有发现自己。然而整座石窟毫无遮蔽之处,小小的一点动静,却足以让自己变成惟一的目标。地龙一双凶目精光闪闪恶狠狠盯着小蛋,粗大的鼻孔里“呼哧呼哧”喷出红雾。
“难不成这是地龙的老巢?”小蛋左右张望,想寻找可能藏身的地方。
地龙像是认出了小蛋,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眸子里凶焰闪烁,“昂”地仰首长吼,如一座黑沉沉的大山压了过来。小蛋无暇细想,忙纵身横移拼命朝左侧飘飞。
“轰─”站立的山岩崩碎塌陷,地龙掉转头来,再一次扑向他。
小蛋脚跟一磕石壁,朝前飞射。无需回头,他便能感到地龙紧迫而来的身影,激荡起澎湃的罡风如洪水般卷涌,在身后越追越近,小蛋竭力加快身形,仍旧无法甩脱。而石窟再大,也有尽头,对面的石壁倏忽已迫近身前。
小蛋暗叫苦也,他骑虎难下,再不停下,无需地龙出手,自己也得撞得漫天星斗。一想到“星斗”,他霍然一振,有了主意。
眼看身躯就要撞中石壁,小蛋身前猛然迸放出一团绚光,石壁光华盛绽,星门开启。小蛋想也不想一溜烟钻了进去。
地龙微微一愣,没料到小蛋居然也会钻山。牠头颅一探,紧追不舍。
小蛋连施两次土遁,业已气喘吁吁、真气不济。他舒展灵觉,探查到地龙如影随形依旧在追杀自己。当下不敢停留,咬牙逃命。
“呼─”第三次从微土星门中钻出,眼前景物却变得颇为熟稔。略一转念,小蛋好悬没昏过去,却是一阵晕头转向的逃亡后,又回到了石窟中。
身后风声响动,地龙紧跟着掠出,瞪视小蛋呼呼低吼。
小蛋苦笑道:“地龙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别再追我了好不好?”
见地龙无动于衷,他接着道:“要不,我让你打一顿出气,或者吐两口火云。”
猛然小蛋恍然问道:“地龙大哥,你在找那颗红颜色的小石弹?”
这回地龙有了反应,微微颔首打了个响鼻。
小蛋如释重负,说道:“对不住,我不晓得那东西是你的才拿了去。既然你想要回去,我这就还给你。”他说着微松胸甲,探手到衣襟里摸索石弹,忽地脸色一苦道:“糟糕,石弹好像被我弄碎了。”
地龙应声狂吼,猛扑上来。小蛋也顾不得再把石弹掏出来还给牠了,赶忙合上胸甲转身又逃。
地龙瞬息追近,小蛋欲想故技重施再钻石壁。岂料丹田真气一空,眼瞅着自己结结实实地往石壁上撞去,猛地从石壁中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来,一把扯住小蛋肩头喝道:“快、快进来!”
小蛋眼前一黑,身子没入石壁,只觉被人夹在肋下正飞速地行进。
他听这嗓音,已知道救星是谁,喜道:“桑公公,你怎么找到我的?”
桑土公一边钻土一边犹有余暇回答道:“我、我不是在找你,是、是跟踪地龙到、到了这儿。我们来─了已经有老半天啦,可、可这地方埋得太、太深,岩层又─太硬,还没来得及打通。”
一阵风驰电掣,小蛋陡地眼前亮起白光,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桑土公携着他一跃而出,叫道:“快、快准备,地、地龙上来啦!”
话音未落底下红云喷涌,地龙发出愤怒吼叫,破土窜出。
地面上方,是一处位于距离吐火岭不到三百里的荒山山坳,数百漠北魔道高手早已将它团团围住,只是无法深入石窟,才与地龙形成僵持。
这时看到地龙主动现身,众人尽皆大喜。
古灿挥动金钩,纵声喝道:“兄弟们,围住牠!”
经过几番惨烈搏杀,漠北群豪已逐步掌握到围捕地龙的不少经验。此际无需多想,各按其职行动起来。
按理说,地龙吃过漠北群豪的苦头,乍见地上有数百人在守候着牠,本该立刻遁回土下。如此一来,外头的人再多也无济于事。
可此刻的牠竟似发了疯一样,对扑上来的魔道高手浑不理睬,只紧紧追着桑土公和小蛋。
激战展开,古灿等人围上地龙,令牠不得不放弃追击,转而应战。
桑土公在高空中停住,大喘了口气道:“好……险,差、差点就教牠追、追上!”
小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道:“桑公公,多亏你救了我。”
桑土公带着小蛋飘回地面,笑道:“你、你歇一歇,我、我去帮忙。”
小蛋想跟着桑土公去,可稍一提气便颓然坐倒,骨头如散架似的酸疼。
血战了一炷香的工夫,群雄中又有数人死伤。地龙也身负数处外伤,只疯狂地左冲右突,做着困兽之斗。
北方空中隐约响起一阵苍老雄劲的长啸,譬如奔雷万里来得好快,只见飘浮的云层里透出一束雪白剑芒光耀长空,竟看不清来者究竟是何人。
啸声久久不衰,反变得更加强雄壮激昂,那束雪色剑光雷霆万钧从上空俯冲而下,正向着地龙的头顶轰落。
小蛋瞧得心摇神驰,但觉这一剑气壮山河恢宏万千,已是人间巅峰。
“冰魄寒光诀!”谈禹兴奋叫道:“是凌老宫主到了!”
原来,御剑长啸之人竟是天陆魔道三宫之一,冰宫的上任老宫主凌云霄!而他在一百四十余年前的蓬莱仙会上,便已被列入魔道十大顶尖高手之林。其一身修为功通造化,三甲子的潜心静修更令他早已突破大乘之境,距离羽化飞天亦仅仅不过咫尺之遥。
在十八年前的上届蓬莱仙会后,凌云霄宣布退隐,从此鹤踪渺渺不复现于天陆红尘。但漠北与北地冰宫地缘相邻,他又和 古灿等人交情颇深,因而在他获悉地龙肆虐之事后,亦兼程赶来。
地龙显然也发现对方是来者不善,仰头喷出一团汹涌火云直冲凌云霄。
凌云霄身剑合一,面对涌到的火云竟是不避不闪、直撄其锋。
“嗡”仙剑龙吟振霄,光华暴涨,遽然升腾起一蓬白茫茫的雾澜,顷刻杀气严霜罡风如吼,排山倒海般与火云迎头激撞。
“轰─”光澜流散狂风席卷,天空中竟飘落下莹莹雪花。四周群豪立身不稳尽皆抛飞而出,即使如古灿这等魔道高手,亦要退出数丈方自站定。
凌云霄的仙剑破开火云,威猛无俦直贯地龙头颅。“噗”黑血四溅,地龙爆发出几可令天地齐齐变色的狂吼,喷出最后一蓬火云。
凌云霄撤剑抽身,脚踏火云冉冉飞升,白衣如雪大袖飘荡,宛若谪仙。
地龙硕大沉重的身躯晃动数下,一头朝着地面栽落。“砰”地闷响,将坚硬的山石砸出个坑来,抽搐了片刻终于气绝。
群雄欢声雷动迎向凌云霄。凌云霄飘然落在地龙尸首旁,剑上滴血不沾铿然回鞘,微吐一口浊气道:“古大先生,久违了。”
古灿迎上凌云霄,抱拳笑道:“凌老宫主,亏得你拔剑相助,不然这孽障不知还要伤我漠北多少弟兄的性命。”
众人拥上,团团围住凌云霄互道旧情,场面极是热烈。
小蛋见地龙伏诛,也替漠北群豪高兴。记起身上藏着的小石弹,又伸手往胸襟里一摸。这回更糟,整枚石弹都破了:“奇怪,这石弹坚硬无比,又没受过剧烈碰撞,怎么说碎就碎了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手指一热,却碰到一个光溜溜、粘乎乎的小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指尖猛然一疼,居然被那东西用牙齿咬住。
小蛋吃疼,把手抽了出来。就见食指上吊了只红色甲壳的乌龟,约莫有收拢的婴儿拳头那般大小,满嘴的细白小尖牙正紧咬着他不放。
敢情,被他收入怀中的不是什么石弹,而是一枚龟蛋。至于这乌龟为何是红色的,而蛋壳又为何坚硬如铁,小蛋就想不明白了。
他慢慢挣脱开手指,把小红龟托到手心里观瞧。那小红龟眼睛半闭半醒,气息微弱,看上去没精打采地,趴在他手上一动不动。
小蛋困惑道:“地龙拼着命追着我要的,就是这只小红龟么?可牠要小红龟作什么?”
忽听身旁有人微笑道:“小朋友,你手里的这只小标可少见得很。”
小蛋一怔抬头,凌云霄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背负双手含笑望着自己。
他从怀里把碎裂的蛋壳掏了出来,道:“凌公公,您识得这只小红龟的来历么?”
凌云霄看了眼小蛋取出的蛋壳,心里再无疑问,拍拍他肩膀道:“来,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让我慢慢告诉你。”
小蛋随凌云霄转过一道山岩,在他身侧坐下,说道:“凌公公,您刚才那手御剑诀着实厉害,连地龙也抵挡不住您的一击。”
凌云霄洒然一笑,道:“你知道地龙为何要连伤漠北群豪的性命,又蛰伏在地下石窟中盘桓不去么?”
小蛋摇摇头,凌云霄徐徐道:“答案就在你手里。”
“为了牠?”小蛋愕然道:“这只小红龟?”
凌云霄笑道:“牠哪是什么小红龟。小朋友,听过『龙生九子』么?”
小蛋点点头回答道:“听我干爹说过。凌公公,您叫我小蛋就成。”
此刻他已知晓面前这位老者,便是威震四海、叱咤风云的冰宫前宫主凌云霄,论及辈分犹在他师父叶无青之上。
可与他想象中的稍有不同,这位魔道顶级高手全无恃才自傲的盛气,对自己和颜悦色,犹如师长。若非亲眼见他剑诛地龙,小蛋几乎难以将他和传说中横扫天陆、独尊北地的冰宫宫主联系起来。
凌云霄道:“据说远在洪荒时代,天陆曾有神龙下凡。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天界来往凡间的通道被关闭,神龙亦不复见。但在天陆,牠们仍留下了自己的后裔,却分别拥有九种完全不同的形态。”
他伸手点了点小红龟接着道:“其中有一种叫做『霸下』,外形似龟,通身火红,口中长齿,数万年而孵化。小蛋,你说牠厉害不厉害?”
“厉害!”小蛋暗自咋舌,数万年对他而言,已漫长得无法想象。
“相比之下,地龙不过是仙界神龙留下守护子孙后裔的奴仆,较之『霸下』不足一提。”凌云霄感慨道:“可惜霸下对孵化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必须终日在超逾凡俗烈火千百倍热力的地方才能生长。即使是火山岩浆和大乘高手炼出的三昧真火,也难以达到这个要求。
“等到即将出世的时候,牠更需要获得大量精元的补充才能正常成长。所以,地龙才会四处找寻魔道人物下手,吸食他们的真元精血。”凌云霄摇摇头,唏嘘道:“以忠心而论,地龙守护霸下数万年不弃,远胜我辈。”地球来客整理
小蛋心有同感地颔首,不由对地龙生出歉仄之意。若非为了追自己,牠也不会冒险钻出地面,最终丧命。
凌云霄取出酒囊,慨然豪笑道:“你也不必愧疚,牠伤及数百无辜,本属凶物,命殒于此也是咎由自取。况且老夫平生杀 人不计其数,只要心中坦然,何问对错?”
他痛饮了一口烈酒,再说道:“可惜,这头霸下好像早产了数日,样子十分虚弱。如果不能及时救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小蛋一惊,将如何获取霸下的经过,简略告诉了凌云霄。
凌云霄默默听完,注视小蛋身上的软胄,赞叹道:“乌犀怒甲老夫早有耳闻,不想内里竟另有玄机。”
他眉宇一扬,笑道:“我晓得了。幸亏你将牠放入怀中,依靠乌犀怒甲的灵气才得生存,但牠终究受到干扰以致早产。”
小蛋将霸下托到凌云霄面前,说道:“凌公公,我怕养不活牠,还是请你收下,想法子救牠一命。”
凌云霄一怔,凝视小蛋双眼缓缓道:“你要把这样一头孵化了数万年的神兽送给我?”
小蛋点头道:“牠和我一样,见不着爹娘,连守护自己的地龙也被杀死。一生下来就孤苦伶仃,实在可怜。凌公公,您是半仙之体功参天地,定然有法子救牠。”
凌云霄摇头道:“你可高看了老夫,我同样无能为力。惟今之计,便是你将霸下收入怀中继续豢养,让牠吸食乌犀怒甲的灵气延续生命。至于如何救治好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蛋见凌云霄也坦承无力救治霸下,心里一沉,将牠赶紧收入怀里小心安放,道:“多谢凌公公指点。”
凌云霄肃容道:“小蛋,你我有缘,老夫才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身怀霸下的秘密切莫告诉别人,甚至连至亲好友也不能透露。万一引起恶徒窥觑,以你目下的修为,杀身之祸便在不远。”
小蛋凛然道:“我记下了。其实只要牠不落入恶人手里,我宁愿将霸下送给能救治好牠的人。”
凌云霄笑道:“难得你宅心仁厚,有此机缘。也罢,老夫传你一项绝学,或许对维续霸下的性命略有效用。”说罢从袖口里取出一卷小册子,交代道:“这是老夫近年所创的七式掌法,实则是从早年的『大寒七式』中演化而来。你参悟后,每日用忘情宫的溜火掌力配以大寒七式的掌招抚煨霸下,或可见效。”
小蛋望着《大寒七式》,摇头道:“凌公公,我不能收。您不晓得,其实我的溜火掌─”
他没来得及解释,凌云霄豪迈大笑截断道:“你不想救活霸下么,快收下。老夫平生最恨矫情,莫要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他将小册子塞入小蛋手中,抬眼瞥道:“嘿,古灿他们找过来了。”
果然,古灿、谈禹、桑土公和尤怨等十多人连袂行来。
尤怨招呼道:“小兄弟,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蛋起身相迎,看看人群里没有卫惊蛰、农冰衣和屈翠枫,禁不住疑惑道:“尤山主,卫大哥他们去哪儿了?”
尤怨答道:“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几个到独尊谷找你去了。”
小蛋惊讶道:“卫大哥如何晓得我去了独尊谷?”
古灿答道:“那就要从你的两位叔叔,顾彦岱、顾彦窦身上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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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小蛋被独尊谷的欧阳修宏一怒投下修罗熔池,不料竟令乌犀怒甲在荼阳火脉中得以炼化。小蛋脱险后又遇古灿等人,才知道卫惊蛰他们为救自己已前往独尊谷。
地龙伏诛后,小蛋与漠北群雄会合一处进发独尊谷,以接应卫惊蛰。而与此同时,卫惊蛰、农冰衣和屈翠枫三人在独尊谷中,也正经历着九死一生的险情。更糟糕的是,孤身追击欧阳泰克的楚儿,竟然失踪了……
第05篇 寂寞篇
第一章 石谷惊魂
起风了,漫天沙尘迷眼,身上的衣衫也被盖上了一层黄土。日渐偏西,天边彤云高渺,丹霞山殷红如血。
「喀喇、喀喇──」靴底踩在风干的岩石上微微作响,在一座峭立入云的崖前,三人停住脚步。
屈翠枫打量谷口旁的那行手书,不屑笑道:「『惟我独尊』──好大的口气啊!可惜往往口气太大的人,不过仅是只井底之蛙。」
卫惊蛰摇摇头,说道:「如果这四个字确实出自欧阳谷主的手书,那他的功力恐怕的确比咱们都要高出一筹。从笔力和字迹来看,此人的修为剑走偏锋,阴柔中暗蕴暴厉,性情更是张狂。稍后见面,需得小心行事。」
农冰衣迈步朝谷中行去,嘴里嘀咕道:「只是谷口写着的几个字,你们两人就能评头论足说上老半天。咱们为找小蛋而来,又不是要跟欧阳修宏动手拼命,管那么多干嘛?」
卫惊蛰淡淡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Сhā到农冰衣身前,一马当先步入独尊谷。屈翠枫手中持扇,跟在农冰衣身后,也走进狭石道。
原来顾彦岱、顾彦窦匆匆逃离独尊谷,正撞上漠北群豪。众人见他俩面生,神色又非常惶急,心中生疑便拦截下来。一番询问后,才晓得了前因后果。
卫惊蛰听完顾氏兄弟的描述,不由担忧起小蛋的处境。当下和古大先生略作商议,决定立刻前往独尊谷接应。农冰衣和屈翠枫自告奋勇要求随行,又请顾氏兄弟引路,御风赶至丹霞山下。有人要找欧阳修宏麻烦,顾彦岱、顾彦窦自然十分配合。
但到了独尊谷前,两人就打起了退堂鼓。毕竟欧阳修宏的厉害他们心知肚明,卫惊蛰和屈翠枫虽说是声名鹊起的天陆名门后起之秀,毕竟也太过年轻了点。至于农冰衣,素来以医术著称,兄弟俩对她的修为更没多少信心。
故此三言两语介绍过独尊谷内的情形,顾彦岱和顾彦窦便脚底抹油告辞离去。
也难怪他们,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岂能一转眼又主动送上门去。
卫惊蛰也不以为意,客客气气送别顾氏兄弟,与农冰衣、屈翠枫进了独尊谷。 穿过狭道进到石谷内,卫惊蛰气沉丹田吐气扬声道:「晚辈翠霞卫惊蛰,和医圣农仙子、越秀屈公子前来拜访欧阳谷主。」
他的嗓音内敛和缓毫不张扬,随风拂送,异常清晰有力地传遍整座独尊谷,即使远至数里之外,亦宛若是在耳畔响起。
可耐心等了一会儿,谷中寂寂不见有人响应。屈翠枫皱眉道:「卫大哥,会不会是欧阳修宏外出追赶顾氏兄弟去了,并不在独尊谷内?」
农冰衣道:「就算如此,小蛋和欧阳姑娘呢,难道他们也已离开了?」
卫惊蛰一笑道:「有人来了,听脚步的节奏韵律,应该是一位姑娘。」
果然,一道纤柔的白色身影盈盈步出,正是携小蛋一同前来独尊谷的欧阳霓。她看到卫惊蛰三人,略含诧异停身施礼道:「卫公子,你们三位怎么来了独尊谷?」
卫惊蛰往欧阳霓背后望去,并未瞧见小蛋跟来,暗自疑惑道:「奇怪,小蛋兄弟若是听到我的声音,也该和欧阳姑娘一块儿出来才对。难道,他又睡着了?」
那边农冰衣快人快语道:「我们来接小蛋。欧阳姑娘,他在哪里?」
欧阳霓听了,略显惊讶道:「常公子不是已经回红石峰找你们去了么?」
农冰衣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啊,莫非是咱们和他走岔了?」
欧阳霓道:「多半是这样了。我六叔公正在炼丹,不便相见。三位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还是尽早离谷。说不准常公子已回到吐火岭,也正在找你们。」
卫惊蛰感觉不对劲,微笑道:「我们既然来了,总该拜会过欧阳谷主才能告辞。好在天色尚早,等他炼完丹出来见上一面再走也是不迟。」
「卫公子好意,我替六叔公谢过,」欧阳霓婉拒道:「但他老人家一向不喜欢被外人打扰。况且谷中粗陋,也没有能够接待三位的地方。」
屈翠枫见欧阳霓一再推辞,不悦低哼道:「卫大哥,看样子人家并不欢迎咱们,勉强留下来,也不过是多遭人几个白眼, 不如回去,看看小蛋是否确已回到红石峰。」
卫惊蛰凝视欧阳霓,沉声问道:「欧阳姑娘,请妳说实话,小蛋真的走了么?」
欧阳霓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谷内欧阳修宏怪叫道:「什么小蛋,老子早把他扔进修罗熔池煮了。难不成你们几个也想一起下去试试滋味?」 欧阳霓脸色微变,暗暗叫苦。她和顾氏兄弟一样,均不看好卫惊蛰三人能是欧阳修宏的对手,既不愿他们枉自送命,也不想自己苦心而为的事情受到影响,所以只想尽快骗走卫惊蛰等人。
可惜,卫惊蛰年纪虽轻,为人处世却极为干练,欧阳霓的一番谎话不仅没能骗动他,反而引起了他更大的怀疑。
欧阳修宏大咧咧走到欧阳霓身旁,斜眼打瞧对面的三个年轻人。对于卫惊蛰和屈翠枫,他的目光皆是一掠而过,只在农冰衣的俏脸上略作停留,暗赞道:「这小妞儿长得挺俊,不比霓儿差,难道又送上门来一个倒贴货?」
卫惊蛰剑眉微扬,徐徐道:「阁下便是欧阳谷主,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老子又不开饺子铺。」欧阳修宏双手Сhā腰道:「不错,老子就是独尊谷谷主欧阳修宏,有什么事快说,我忙得很。」
农冰衣怒道:「不知小蛋触犯了哪一条禁忌,阁下竟下如此毒手?」
欧阳修宏毫不知羞地道:「这小子私自放跑了老子的人,活该完蛋。」他盯着农冰衣左瞅右瞧百看不厌,盘算道:「这女娃儿脸上还是不画字比较好看,反正老子有办法。这两个小子也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顶缺。」
转念又道:「哎哟,不对,这两个小白脸长得比老子还要帅一点,可别私下里给老子戴绿帽子。嗯,还是一掌毙了最稳妥。」
欧阳修宏不是不知道卫惊蛰等人的来历,也晓得翠霞派、越秀派和天陆神医农百草都不好惹,然而这个人狂妄自大惯了,竟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觉得正道七大剑派又能如何,就算三大圣地的掌门人连袂齐至,也只是攒鸡毛凑胆子而已。
卫惊蛰抬手掣出任情仙剑斜指朝天,正是翠霞派「碧澜三十六式」的起手式,铿然道:「既是这样,请恕卫某冒犯,要向欧阳谷主讨教一二。」地球来客整理
欧阳修宏越瞧卫惊蛰刚毅的面庞越觉得不顺眼,又听他居然敢主动向自己提出挑战,当下喋喋怪笑道:「好啊,老子成全你。」说完,欧阳修宏伸出左手食指朝屈翠枫勾了勾,招呼道:「你,也跟他一块儿上吧,省得老子一个个地收拾起来浪费时间。」
屈翠枫压抑怒火,低声道:「卫大哥,请把这一阵让给小弟!」迈步出列,拔出吟风仙剑振腕一抖,喝道:「你不过是山野 无名之辈,何需劳动我卫大哥亲自出手。有屈某陪你过上几招已经足够!」
屈翠枫手中仙剑如秋水「嗡嗡」悠鸣,腾夭点点青光。
欧阳修宏被屈翠枫骂得心头火起,嗷嗷怒啸,如一卷火红莽云掠身飞袭。他左臂微抬,假作要抽出背后的短杖引开屈翠枫视线,右掌赤彤似血临空轰落。 「呜──」空气中涌动起红色热浪,激得方圆数丈内飞沙走石,声势骇人至极,排山倒海压向屈翠枫头顶。
灼浪迫面,屈翠枫如坠铜炉,凛然惊道:「这老怪物的功力竟似比我爹爹还要深厚!」不敢直撄其锋,错步侧身吟风仙剑铿然劈斩,迸射出两道弧光切入掌风。
「啵啵」脆响,欧阳修宏拍出的「荼阳火罡」被切割成三束。
屈翠枫吐气扬声,「啪」抖开左手墨玉折扇挥出,「砰」的一声接住正中那束掌风,衣袖激荡间,另外两束分从左右身侧掠空。
他气血震荡朝后连退三步,吐了口浊气,只觉左臂炙痛泛起一层殷红色,却是对方的掌力中暗含火毒,侵入经脉。
屈翠枫急忙催动真气流转左臂,刚刚打通手肘的淤塞,欧阳修宏又是一掌攻到。
他的「荼阳掌」全不讲究招式变化,整套掌法都源自于明驼堡欧阳世家的「驼峰十六式」,较之越秀剑派的空灵多变远为逊色。但仰仗着沛然莫御的荼阳火罡和犀利的火毒,却令屈翠枫难以招架。
好在屈翠枫不愧艺出名门,虽尽落下风也不慌张,施展白驹过隙身法绕开掌风,振吟风仙剑披荆斩棘反攻欧阳修宏小腹,借机将破入左臂的荼阳火毒压至腕下。
欧阳修宏沉身压掌拍击仙剑,暴喝道:「小兔崽子,跟我玩?玩死你!」
屈翠枫吃过对方荼阳掌力的亏,岂会重蹈覆辙?转动身形错剑闪避,在外圈游走。
两人激战了才五六招,屈翠枫便被欧阳修宏刚猛汹涌的掌风逼得额头冒汗,肌肤通红,像是快要烤熟了一般。
「呼──」他的左袖猛然无火自燃,熊熊烧起。屈翠枫惊骇之下当机立断,「哧哧」连声震碎衣袖,尽管祼臂露膀颇不雅观,但总比烈焰焚身得好。
欧阳霓见状,扬声提醒道:「六叔公手下留情,这位屈公子的父亲,是当今越秀剑派掌门屈箭南,他的娘亲是南海天一阁的楚仙子!」
她若不出声也就罢了,这一开口恰恰适得其反。欧阳修宏一愣想道:「霓丫头为何替这小白脸求情,难道是看上他了?」 他火自心头起,骂咧咧道:「老子管他什么屈贱男楚贱女,先宰了再说!」
屈翠枫对于自己的父母素来引以为豪,听欧阳修宏口出污言秽语辱及双亲,明知不敌亦忍不住怒发冲冠,大喝道:「老怪物,屈某要割了你的舌头!」
欧阳修宏不怒反笑,将舌头从满嘴黄板糙牙里耷拉出来道:「老子就把它放在这儿,你割得到算你有种。」 屈翠枫气极,舍身抢攻。这么一来正落入欧阳修宏的套中,才两个照面,墨玉折扇便被他一掌激飞,低哼一声呛出淤血。
卫惊蛰纵身救援,替下屈翠枫。屈翠枫有心夹击欧阳修宏,无奈全身热汗滚滚,整条左臂灼出数十个半透明的血红火疱,只得退下接受农冰衣的急救。
卫惊蛰的任情仙剑稳扎稳打,紧守门户,不给欧阳修宏丝毫下手的机会。欧阳修宏尽管掌力雄浑超群,但卫惊蛰的「碧澜三十六式」以柔克刚,转眼十余个回合不露半点败象。
欧阳修宏拾掇不下卫惊蛰,恼羞成怒,右掌虚晃,左手食指连弹,「啵啵」打出一蓬灰蒙蒙的粉雾,刺鼻的腐臭令人作呕。
卫惊蛰功运全身,改以内息流转,毫不慌乱。
农冰衣冷笑道:「老怪物黔驴技穷,居然使毒暗算,好卑鄙!」彩袖轻扬送出一股清风,蒙蒙紫烟直飘过去。
然而她的功力稍弱,紫烟甫一接近战团便翩若惊鸿往回涌动。卫惊蛰反应神速,抽身疾退挥左掌轻拍,「呼」地将紫烟推出。
「哧哧」声响,紫烟与灰粉接触,爆出一缕缕妖艳的气雾,弥漫的腐臭气息立时消失。卫惊蛰压力骤减,踏罡步斗振剑反攻,正是一招「破甲沉戈」。
欧阳修宏见自己炼制的「心死如灰」,被农冰衣轻描淡写地破解,卫惊蛰又转守为攻杀了上来,不禁七窍生烟暴吼道:「老子要发飙啦!」
他双肩一晃,掣出背后青铜双杖,右手长杖横架任情仙剑,左手短杖犹如毒蛇吐信迅捷无伦地刺出,疾点卫惊蛰胸膛。
卫惊蛰剑式陡变,化「破甲」为「沉戈」,压腕下切,「铿」地劈击在刺来的短杖上。他的功力逊色欧阳修宏一截,但出剑的火候拿捏极准,杖剑相激、火花四溅,居然是平分秋色之局。
欧阳修宏暴跳如雷哇哇怪叫,推青铜长杖横扫,罡风光澜澎湃肆虐,宛若决岸洪涛扑面没向卫惊蛰。卫惊蛰临危不乱,天照九剑以攻对攻,侧腰施展一式「吾身独往」威武刚烈、气势凛凛,挑向欧阳修宏咽喉。
两人你来我往又激斗十多个回合,欧阳修宏毕竟功力更胜一筹,借助仙剑魔杖的交击,将荼阳火罡不断迫入卫惊蛰体内。 须臾,卫惊蛰头顶水气冉冉,显然已将翠微真气催动到了极致。
屈翠枫喘息稍定,收回墨玉折扇拧身又上,飞点欧阳修宏背心,喝道:「老怪物,咱们再来斗过!」
欧阳修宏也不回头,反手用青铜长杖磕击墨玉折扇,而后转身飞腿踢向屈翠枫小腹。屈翠枫不敢用折扇硬接,忙退避开去,出剑朝对方小腿削落。 农冰衣拔出慧心短剑也加入战团,三人如同走马灯般围着欧阳修宏直转,勉强抵挡住他疯狂的猛攻。
时间一长,人人在荼阳火罡的压迫下大汗淋漓、心急气喘。尤其农冰衣近年来专攻医道,修为尚不及屈翠枫,更是细细娇喘、力不能支。
卫惊蛰沉着坚毅,仿如中流砥柱抵御住欧阳修宏大半的攻势,沉声道:「农姑姑,妳先走,我和翠枫断后!」
农冰衣怒道:「我是你长辈,你凭什么命令我?你和翠枫先退,我留下掩护。」
屈翠枫也不能不开口表态了,说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欧阳修宏阴冷笑道:「说得好,你们三个都给老子一块儿留下来罢!」脱手掷出青铜短杖,化作一束精光直射屈翠枫面门。
屈翠枫见它来势凶猛不敢怠慢,左扇右剑十字交叉朝上迎去。不意胸口门户大开,欧阳修宏鬼魅般飘近,左掌叩关而入。
「当!」短杖弹起,屈翠枫察觉到胸口恶风袭来窒息郁闷,晓得不妙,不及打量竭尽全力晃身闪躲。「砰」地一掌击中左肩,将他生生打飞出去。
欧阳修宏探臂接住短杖,挡开农冰衣的慧心仙剑,横长杖扫卷卫惊蛰,逼得两人无暇旁顾。
卫惊蛰唰唰两剑稍稍迫退欧阳修宏,这才得到喘息之机,问道:「翠枫,你伤得如何?」
屈翠枫五内俱焚,灼痛欲死,哼了声算是回答。
欧阳霓疾步赶至扶起屈翠枫,低声说道:「屈公子,不要误会,我是常公子的朋友。」取出一颗清心丹塞入屈翠枫口中,助他抗御荼阳火毒的侵蚀。
欧阳修宏怒骂道:「吃里扒外的丫头,看老子待会儿怎么收拾妳。」他惦记着丹炉,不欲久战,掠身腾空念动真言,祭起腰间束着的「荼阳蟒带」。
这本是他多年前尚未叛出明驼堡时,用一条收服的五毒彩蟒所炼化的护身法宝,经过将近一甲子的荼阳火罡炼制熏陶,而今的威力暴增百倍,被欧阳修宏倚之为必杀绝技,轻易也不愿动用。
「呼」地风云咆哮,荼阳蟒带升腾高空,剎那幻作一条长逾十丈、彩华闪闪的巨型毒蟒,身上焕放的斑斓妖光遮天蔽日、 刺人肉眼。
欧阳修宏遥指荼阳蟒带,口中低喝:「咄!」五彩毒蟒猛然翻身,张开血盆大口向下喷吐出一卷艳丽火雾。
这团火雾方出蟒口,登时「呜」地闷响竟将空气也焚点起来,弹指形成一蓬庞大无铸的火团,居高临下罩落卫惊蛰、农冰衣。 卫惊蛰剑交左手,推肩撞开农冰衣,右掌施动悟自天道下卷的「星移斗转」,上举相迎,拍出一道变化莫测的雄浑掌劲。
「哧啦──」当先一卷火云受掌风激荡,匪夷所思地斜斜飞出,拐弯一转反冲着欧阳修宏涌去。
欧阳修宏双杖封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骂道:「小兔崽子,我让你再躲!」催动荼阳蟒带源源不绝喷出烈火。
卫惊蛰连运三次星移斗转,真元消耗极大,竟被蟒毒侵入肌肤,顿时现出一层诡艳彩光。他一阵头晕目眩,真气凝滞、手足发软,上空火团乘隙而入,迫近数丈。
农冰衣娇喝道:「张嘴!」左手弹出一枚解毒灵丸。
卫惊蛰吞服入口,毒气渐退,改用「擎天柱石」封挡荼阳蟒带。
不到一小会儿的工夫,大火烧遍周身,从四面八方向两人涌来,甚至是脚下的山岩也烈烈燃起,逼得他们不得不御风升到半空苦苦抵抗。
卫惊蛰尽管比农冰衣年轻,却更显男儿的沉着镇定,传音入秘道:「农姑姑,妳低声数到『三』,我会全力劈开一道缺口。妳立刻冲出,北边十余丈外有一座石洞,暂且藏身其中,再作打算。」
农冰衣钗横发萎,喘息道:「你呢?」
卫惊蛰从容微笑道:「我自然会紧跟着进来。」
农冰衣点点头,低数三声。
卫惊蛰鼓啸如雷,荡袖挥剑劈出一式「掷地有声」。左侧火墙有道缝隙一闪即逝,农冰衣早有准备,施展家传的燕行身法于间不容发里穿出。眼前火光一退,果然看到前方数丈之外的峭壁上有座天然石洞。
她飘身掠入,运气熄灭衣衫上的火苗,也顾不得察看灼伤,回头叫道:「惊蛰,快进来!」卫惊蛰褚衣一晃,左袖抡舞荡开火浪,抢身跟进。没等他双足落地,背后熊熊火海如影随形追到。农冰衣站在洞口奋力劈出一剑,堪堪堵住火浪扑袭。再看卫惊蛰衣衫头发俱都起火,背心血肉模糊,被烫伤大片。
农冰衣疼惜不已,催促道:「快把身上的火扑灭,这儿先交给我!」
卫惊蛰一声不吭,身上「丝丝」青烟直冒,火苗熄灭。他回转身形沉喝出剑,却是荼阳蟒带迫到洞口,向里面喷吐滔滔火流。
幸亏有石洞庇护,两人无需旁顾左右,只管专神应对正面的火势,形势略略好转。可时间久了,一旦真气不继,让火舌窜 入洞内燃着空气、石壁,依旧有死无生。
欧阳修宏心下得意,哈哈狂笑道:「我叫你们再神气!」转过身来,瞧见欧阳霓正将屈翠枫扶向远处躲避大火,又转喜为怒,三步两步追到,飞起一脚从后踢昏屈翠枫,反手又一巴掌甩在欧阳霓脸上。
欧阳霓玉颊立时现起五道殷红掌痕,眼中清泪涟涟。
欧阳修宏火气略消,一把抓住她肩头,又拎起昏迷的屈翠枫,阔步朝右首的一座石洞行去,恶狠狠道:「妳不是想发骚么?老子成全妳!」
来到洞口,欧阳修宏力透指尖封住屈翠枫经脉,把他扔进洞内,扯开欧阳霓衣襟,竟是幕天席地大发兽欲。
欧阳霓禁不住苦苦呻吟,贝齿深深咬破樱唇,渗出凄艳血丝。她紧闭着眼睛,阻止泪水流淌出眼眶,双手狠狠抓紧身下灼热的碎石。
风暴过后,欧阳修宏心满意足地起身,看了看卫惊蛰和农冰衣藏身的石洞,早已被团团烈火封堵严实,而荼阳蟒带盘旋空中兀自在不住喷火。
他大感舒畅,听见隔壁石洞里传出「劈啪」爆响,晓得是丹炉由于无人照看炉火渐小所致。
欧阳修宏低头瞅了眼遍体鳞伤、神色委顿的欧阳霓,毫无怜悯之意的吩咐道:「给老子在外头看好了,别让我见着妳再去勾引那个小白脸。」匆匆穿好衣服,径自往炼丹洞去了。
欧阳霓无力地匍匐在地,望着欧阳修宏背影,黯淡的眼眸里闪烁刻骨铭心的仇恨。
第二章 黑星玉戒
欧阳霓慢慢穿上零落的衣衫,整理好散乱的发丝。瞥了眼炼丹洞口,欧阳霓默立片刻,然后抬步走进囚禁屈翠枫的石洞中。
暮色低垂,沙烁满地的荒芜之谷仍旧在熊熊燃烧,肉体分明在火辣辣地痛,而她却近乎麻痹。走到屈翠枫跟前俯下身子,欧阳霓低声唤道:「屈公子,屈公子!」
连唤数声不见屈翠枫有动静,欧阳霓伸手指在他人中|茓上一掐。气劲透入,片刻之后屈翠枫悠悠苏醒,尚未睁眼先呻吟了一声。
目光触及面前的欧阳霓,他警觉道:「妳想干什么?」抬手欲拔出吟风仙剑,无奈骨骸酸痛如同针锥,经脉闭塞更用不上一点气力,反而牵动伤势疼得脑门冒汗。
欧阳霓轻轻道:「你不必紧张,我六叔公正在炼丹,一时半刻无暇分身。你的两位同伴被困在对面的石洞内生死未卜,我也无力解救,只好找你帮忙。」
屈翠枫一怔,苦笑道:「我……已是自身难保,能帮妳什么?」
欧阳霓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帮我制服六叔公,救出你自己,还有你的同伴。」
屈翠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错愕道:「妳说什么?」
欧阳霓凄然一笑,幽幽道:「如果屈公子害怕,不愿帮我这个忙。我一样会解开你的禁制放你逃走,但你的两位朋友却多半保不住性命了。」
屈翠枫闻言不禁昂然低哼道:「屈某大好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妳为何要这么做?」
欧阳霓幽幽一叹,摇头道:「你别多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原因。」屈翠枫发现欧阳霓手背上的伤痕,一省问道:「怎么,那老怪物下狠手打妳?」
欧阳霓默然不答,隔了会儿才问道:「屈公子,我先帮你解开禁制再说。」
屈翠枫义愤填膺,思忖道:「不消说,那老怪物心狠手辣,什么毒手都敢下。欧阳姑娘纤纤弱质无力反抗,才不得已向我 求助。
「屈某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路见不平袖手旁观?何况,卫大哥和农仙子不知生死,只能靠我设法杀了那老怪物方有生机。」
忽地他胸口一热有了感觉,却是欧阳霓的纤手按上,正在运劲冲关。 谁知欧阳霓尽管和欧阳修宏艺出同门,奈何功力相差过于悬殊,连试几次都没能成功。不得已,她只好改用推血行宫的手法,徐徐疏通屈翠枫淤塞的经脉,累得俏脸酡红,吁吁娇喘。
屈翠枫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让欧阳霓如此动人妩媚的少女,用一双纤手仅隔薄衣在自己身上轻揉细搓,肌肤相亲,情不自禁心中荡漾。
但他毕竟出身名门,自幼深受家风熏陶,不敢逾雷池半步,急忙把持心神克制绮念。
他沉吟片刻,有了决定,低问道:「欧阳姑娘,不知屈某该怎样帮妳?」
欧阳霓听他意动,心头一喜,道:「多谢屈公子仗义襄助,我铭感五腑。」
她凝神舒展灵觉,先察探了一下石洞外的动静,而后徐徐道:「我已在六叔公身上施放了本门的『重玄粉』,至多再有一炷香,他体内便会生出反应,真气凝滞、难以流转,功力势必消退。时间再久些,丹田硬化,甚或会有性命之忧。」
屈翠枫疑惑道:「既然这样,欧阳姑娘只需等他毒发即可,何必再找我帮忙?」
欧阳霓回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六叔公浸淫毒道多年,体内对各种毒素自然而然能生成抵抗之力,兼之他功力深厚,我恐他事先发觉,又不敢加大剂量,重玄粉的效果不免大打折扣。所以,必须双管齐下,才有绝对的把握。」
屈翠枫恍然道:「我明白了。」忽感到欧阳霓近在咫尺的呼吸轻轻喷到自己脸上,芬芳湿热,颇觉不妥,可又不舍得躲开。
欧阳霓一面继续替他推血行宫,一面说道:「稍后由我将他引来,你装作禁制未解的模样向他求饶。我六叔公素来自负,必定不加防范。公子届时抓住时机出手击他小腹,你我前后夹击,应有八成胜算。」
屈翠枫暗自盘算了会儿,心想欧阳霓若有意要害自己,也不必这般大费周折,而她提出的计划也的确可行。
假如能制服乃至杀死欧阳修宏,自己非但能够脱险,还能救出卫惊蛰和农冰衣,顺带也给小蛋报了仇。更重要的是,完成如此一件非凡壮举,对未来自己的发展必定益处多多,正所谓一举多得!他慨然颔首允诺道:「好,我答应妳了。但愿欧阳姑娘没有骗我。」
话音落下,猛地小腹一热丹田禁制骤解,一股真气油然而升,与欧阳霓的气劲汇合一处,顷刻冲破开全身的禁制。
欧阳霓长嘘一口气,微笑道:「屈公子不必多疑。我对六叔公施下重玄粉,又偷偷解了你的禁制,此刻再无退路。只能和 你同舟共济,方有生路。」
屈翠枫起身,试着流转体内真气。虽说刚才受伤不轻,但自信突施冷箭重创欧阳修宏也不是难事,何况那老怪物身上已中了欧阳霓所说的重玄粉?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再重新依照原先姿势躺倒,说道:「欧阳姑娘,我准备好了,咱们依计行事吧。」
欧阳霓点点头,却没有动,说道:「距离毒发该还有一段时间,屈公子不妨乘此工夫调息修养,稍安毋躁。」
屈翠枫苦笑道:「我的两位同伴生死不明,屈某亦身处险地,焉能静心?欧阳姑娘,卫大哥他们到底情形如何了?」
欧阳霓将适才的战况简略说了,估算也快到了欧阳修宏体内重玄粉发作的时候,说道:「屈公子,我这就去请六叔公过来。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务必要沉得住气。」
屈翠枫洒然道:「请欧阳姑娘放心,屈某定当不辱使命。」
欧阳霓仔细察看过屈翠枫,确认他的姿态和昏迷时并无差异,这才道:「我去了。」
屈翠枫目送她出了石洞,但见那条窈窕背影在苍茫*夜色*(禁书请删除)里分外纤柔,不由心里又是一动。需知他不仅家世显赫,本身也一表人才、修为超卓。早在越秀山时,便不知令得多少同门女弟子私下里倾慕暗恋。
但屈翠枫眼界甚高,立志定要寻得一位如娘亲般才貌双全、贤淑温柔的少女,方可结成仙侣。故此对于频频投递的秋波,他视若无睹,全不放在心上。
可自从在翠霞山下邂逅罗羽杉,屈翠枫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乃至借口探望罗牛,追着她一路前往天雷山庄寄住月余,直等苏芷玉携着罗羽杉回返南海天一阁,他才怏怏告辞,回山复命。
然而眼前的欧阳霓虽说容貌稍逊罗羽杉半筹,却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迷人风韵,亦更能激起屈翠枫的男子气概,和潜意识里暗藏着的虚荣心。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暗笑道:「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起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欧阳霓再好,也是出身魔道,与我越秀派泾渭分明,正邪有别。况且屈某志在四方,哪能被儿女情长所累?」
蓦地洞口一暗,却是欧阳修宏的身影遮挡住了外面的火光。屈翠枫赶紧摒弃杂念,作出惶恐畏惧的神情望着他说道:「欧阳谷主,求你放了我吧!」
欧阳修宏大步走入石洞,站在屈翠枫跟前,俯首嘿嘿冷笑道:「怎么,你小子现在晓得害怕了?」
欧阳霓站在他的身后,悄悄向屈翠枫眨了眨眼睛,而后说道:「六叔公,方才屈公子说,只要您肯饶过他的性命,他便去 求娘亲奉上南海天一阁的绝学秘籍,以示谢意。屈公子,我没说错吧?」
屈翠枫「嗯」了声,没有说话。
欧阳修宏不屑道:「南海天一阁算什么东西,老子会稀罕几本破烂秘籍?」 屈翠枫听他又辱及娘亲师门,暗骂道:「老怪物,眼下由得你嚣张,稍后便教你知道本公子的厉害,更要让你明白侮辱南海天一阁的后果!」
他假装焦灼,问道:「欧阳谷主,那您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你怎么不发横了?」欧阳修宏看似心情舒爽至极,也不知欧阳霓刚刚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竟对屈翠枫此刻俯首帖耳的姿态深信不疑,得意道:「你还敢骂老子是老怪物么?」
屈翠枫低声道:「那是在下年幼无知,冒犯了谷主。您大人大量,万望海涵。」
欧阳修宏哈哈大笑道:「也罢,老子本想宰了你出口恶气。看在你还算识相的分上,便指点你一条明路。我听说南海天一阁有门功夫叫作『化功神诀』,你就让楚凌仙用它来换吧。」
原来欧阳修宏凭借汲取修罗熔池内蒸腾出的「荼阳火罡」,功力突飞猛进,但毕竟取道旁门,久而久之难免体内真气斑驳不纯,留下了走火入魔的隐患。
如果有南海天一阁的「化功神诀」襄助,逐步炼化去体内驳息杂气,修为势必更上层楼,亦无需再担心有后顾之忧。
屈翠枫暗道:「老家伙说得轻巧,化功神诀乃南海天一阁至高绝学,连我娘亲都不曾学得,你却妄起贪念,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唯恐答应得太过爽快让欧阳修宏生疑,故作为难道:「欧阳谷主,不是我推托。但化功神诀是天一阁的不传之秘,我娘亲未必肯答应。您能不能另换一件?」
欧阳修宏想也不想粗声道:「不行,其它的老子都看不上眼。楚凌仙是要化功神诀,还是要自己的亲儿子?」
欧阳霓劝说道:「屈公子,你还是答应了吧。对令堂来说,化功神诀与你谁轻谁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屈翠枫不吭声,似在犹豫不决。 欧阳修宏飞起一脚踢在屈翠枫的腰眼上,恶声道:「你娘的,老子没工夫陪你玩儿。不愿意拉倒。」转身朝洞外走去。
屈翠枫呻吟道:「谷主留步!」
欧阳修宏停住身形,却没回头,问道:「怎么?」
屈翠枫无奈道:「我答应你了。请欧阳谷主马上放了我和我的两位同伴。」
欧阳修宏嘿嘿笑道:「放了你,哪有这么容易?老子不是傻瓜,等你回了越秀山,我这辈子也别想拿到化功神诀。」
他踱步回来,慢条斯理道:「你立刻写一封血书给楚凌仙和屈箭南,用墨玉折扇作为信物,我让霓丫头送往越秀山。等楚 凌仙乖乖地把化功神诀送来,我查验过后,自然会放你回去。」
屈翠枫默然,欧阳霓道:「屈公子,我六叔公的法子既公平又妥当,只是要委屈你在独尊谷多待几天。俗话说识实务者为俊杰,屈公子乃名门后代,更该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屈翠枫自嘲道:「好吧,谁教我姓屈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按欧阳谷主的意思来做,但我可不担保娘亲见到血书肯交出化功神诀来。」
欧阳修宏见转眼之间一门神功绝学即将到手,虽然还来不及想为何近段时间接二连三地有傻瓜从天而降,进到独尊谷中自我牺牲,可自己从中捞得好处却是不假。既然这里惟己独尊,又何必费心费神想太多。
他心中欣喜,咧嘴大笑道:「儿子都在我手心里捏着,楚凌仙还敢和老子硬?别磨蹭,快写!」
屈翠枫苦笑道:「写在哪里?我连撕下一块衣襬的力气都没有。」
欧阳修宏「哧啦」扯下一块衣衫下襬,丢在屈翠枫面前,警告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写清楚,要是想玩花招──嘿嘿,老子玩死你!」
屈翠枫闷头咬破指尖,心里咬牙切齿道:「老东西,死到临头还在张狂。你尽管得意,屈某不雪此辱誓不为人!」
他故意僵直着手指,字迹画得歪歪扭扭,潦草迤逦,模糊难辨。
欧阳修宏皱眉道:「你写的什么东西,是人都看不懂?」
屈翠枫怒哼一声,回答道:「我写的是率意帖。阁下看不明白无关紧要,只要我娘亲能够认得就行。」食指在书尾龙飞凤舞签上花押,把戏做到十足。
他又看了遍,捧起血书递向欧阳修宏,问道:「要不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遍?」
欧阳修宏「呸」一口浓痰吐出,怒道:「你当老子看不懂率意帖吗?」伸手去接血书。屈翠枫见浓痰吐落,本能就要躲闪,电光石火里警醒道:「我若一动,老怪物势必会窥破我禁制已解,生出警觉。」当下一横心硬忍着没动,「啪」地浓痰落在眉心,往鼻梁淌下,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看着欧阳修宏用手接过血书,心情遽然紧张,知道出手的良机已近在眼前。视线越过欧阳修宏的双肩,瞧到欧阳霓亦正 向自己微微颔首,示意他立即动手。
欧阳修宏正沉浸在自得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杀身之祸转眼即临,眼前的血书也彷佛变成了梦寐以求的化功神诀秘籍,兀自想道:「不晓得姓卫的小子和那漂亮丫头烧死了没有?若也能用他两个跟翠霞派、农百草换回点玩意儿,岂不更好?」 这念头尚未转完,突然察觉身前劲风如锥陡然袭到。屈翠枫在将血书递入他手中的剎那,弹身而起双掌顺势拍出,结结实实击在欧阳修宏的小腹上。
欧阳修宏眼前发黑,丹田真气应运而生。然而真气乍动,他便登时感觉不对。平时雄浑流转的荼阳火罡,此刻竟沉重如铅,滞涩难行,好似黏稠的膏糖,全然不听自己的使唤。
他心念急转道:「不好,老子中毒了!」丹田如有「轰」地一记闷响传出,修炼近百年的魔功溃然涣散,游离纠缠,像碎裂的刀锋割裂经脉。
欧阳修宏一声狂吼,飞起一脚奋力踢出。屈翠枫横臂招架,被震得坐倒在地。欧阳修宏正欲收敛真气压制伤势,不料背后猛又生出剧痛,却是欧阳霓无声无息的一掌按在了他的大椎|茓上。“地球来客”整理
欧阳修宏「哇」地狂喷热血,暴喝道:「贱人,竟敢害我!」
欧阳霓咬牙不答,右手五指一屈,那枚戴在她食指上的黑色玉戒,紧贴住欧阳修宏背脊。她催动真元,轻喝道:「五星聚顶,意镇泰元!」
「嗡──」黑星玉戒赫然亮起,一汪诡异妖艳的乌光如浪波扩展,弹指遍及欧阳修宏周身,更进一步渗入到他体内。
欧阳修宏浑身一抖,只觉得一股可怖的寒流势不可挡奔袭入体,瞬间充盈诸经百脉,而后汹涌澎湃长驱直入奔向丹田。
要在往日,他自可极力催动荼阳火罡抵御抗衡。可惜中了重玄粉,功力已发挥不出正常情况下的三成,全然无法抵挡黑星玉戒洪水猛兽般的侵袭。
他睚眦欲裂,吼叫道:「老子要杀了妳!」强喷一口淤血,功聚右臂便想回身收拾欧阳霓。
但屈翠枫缓过气来,晓得生死一发耽搁不得,掣出吟风仙剑喝道:「看剑!」振腕刺向欧阳修宏胸口。
欧阳修宏迫不得已放弃转身的念头,一掌拍出击在吟风仙剑上。他虽然修为大打折扣,可屈翠枫伤势未愈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当下闷哼一声,仙剑脱手身子也飞跌而出,撞到石壁上昏死过去。
但就这一剎的间隙,黑星玉戒发出的寒流已破入欧阳修宏丹田,有如鸠占鹊巢激荡开来。欧阳修宏丹田痛楚欲爆,再也使 不出半点力气。
蓦然存贮在丹田内的真元就像着了魔一样,汩汩流出径直涌入黑星玉戒之中,竟似要把他抽空榨干。
欧阳修宏身躯一摇颓然倒地,喘息道:「贱人,原来妳一早就想好要暗算老子!」
欧阳霓胜券在握,却仍不敢有分毫大意,回答道:「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点。」 欧阳修宏感到自己千辛万苦修炼的真元,不断飞速离体而去,整个人渐渐虚脱委顿,不甘道:「妳是什么时候将重玄粉下在了老子的体内?」
欧阳霓一咬牙,恨道:「就是你方才肆意棱辱我的时候!」
欧阳修宏冷笑道:「好,妳够狠,居然把重玄粉下在了自己的身上!」
欧阳霓道:「我不惜献出清白之躯,为的就是能在你体内施下重玄粉。六叔公,你死的不冤,至少比我大哥欧阳泰坚强多了。他到死,都还是个胡涂虫。」
欧阳修宏嘿道:「好啊,欧阳泰坚竟也是妳用重玄粉毒死的!丫头,老子委实小看了妳。但妳也别高兴得太早!」
「呼──」一蓬恶风从欧阳霓背后袭来,石洞外赤光暴涨,却是荼阳蟒带幻化的五彩巨蟒感应主人召唤,回旋而至。
欧阳霓大吃一惊,她没有料到荼阳蟒带竟然能够仅凭欧阳修宏的意念驱动,便可如臂使指,飞驰来援。幸好投鼠忌器,荼阳蟒带不敢往洞内喷射火雾,只是凝缩身躯风驰电掣般闯入,罩着欧阳霓背心噬落。
欧阳霓懊丧不已,无奈之下,惟有松开按在欧阳修宏身上的右掌,反拍五彩巨蟒。
「叮!」
指间黑星玉戒骤响,迸射出一蓬千丝万缕的火红锐芒迎向五彩巨蟒。五彩巨蟒对黑星玉戒中射放出的光芒似乎颇为畏惧,忙不迭拧身躲闪。
可惜石洞空间有限,仍旧有部分火红锐芒击中五彩毒蟒。欧阳修宏感同身受,「哼」地唇角溢血,双手掣杖起身扑向欧阳霓。
他虽然身负重伤,真元也被黑星玉戒吸去大半,但余威犹存。兼之对欧阳霓恨之入骨,青铜双杖雷哮隆隆倾力击出。
欧阳霓自不愿和欧阳修宏硬撼,侧身闪避驭动黑星玉戒的神力抵挡。孰知欧阳修宏迫开欧阳霓后更不恋战,乘机冲出石洞,恶狠狠道:「妳等着,老子绝饶不了妳!」
欧阳霓一凛,明白纵虎归山后患无穷,飘身往洞外追去。不防荼阳蟒带回掠,生生挡住她的去路。
欧阳霓面罩寒霜,眸中闪烁过一抹凄厉,低喝道:「找死!」黑星玉戒红光再闪「砰」地击中五彩巨蟒,竟将牠一下打回原 形,「当啷」坠地。
欧阳霓跃出石洞,再看欧阳修宏已然驭动青铜双杖,化作一点红光在*夜色*(禁书请删除)里去远,欲追已是不及。她在洞口伫立许久,徐徐抬手凝视食指上佩戴的黑星玉戒。黑夜里,这枚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戒指,熠熠盈动着光芒。 刚吸食过欧阳修宏真元的玉戒,色泽更深更浓,犹如一颗黑色的眼瞳,亦在冷漠地对视着欧阳霓。
虽然成功地暗算欧阳修宏,并攫取到他大半的真元,可为何自己的心底会悄然涌起一抹苦涩和惆怅,孤身独立,欧阳霓的眸子里渐渐漾动起隐约的水光。
她感受到黑星玉戒内流动着充沛的力量。也许仅需两三年的时间,她就可以把得自欧阳修宏的真元,凝炼转化为己有,而修罗熔池更能进一步增强她的修为。到那时,她还会是仰人鼻息的欧阳世家弱女子么?
想到这里,欧阳霓娇巧的唇角,终于依稀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听到洞中屈翠枫苏醒后发出的轻微呻吟。
她从地上拾起元气大伤、宛若死物的荼阳蟒带,收入了袖中。略一收拾思绪,转身入洞道:「屈公子,你的伤不要紧吧?」
屈翠枫呛出一口淤血,疏通胸口淤塞,脸色有些苍白,回答道:「我还好。」环顾洞内,问道:「老怪物呢?」
欧阳霓摇摇头道:「他逃了。对不起,屈公子。他终究是我的六叔公,事到临头我着实不忍下手,只好任由他逃脱。」
第三章 石洞藏棺
屈翠枫撑着石壁站起身,略感失望,道:「欧阳姑娘顾念亲情自然不错。但那老怪物性情残忍乖僻,势必怀恨之心,将来还会找妳的麻烦。」
欧阳霓道:「那也只能由得他了。屈公子,你写的血书还在我六叔公手上,我没来得及帮你夺回,不知会不会有事?」
屈翠枫得意道:「我就怕他不去!」
他见欧阳霓眼神里有困惑之色,傲然一笑,解释道:「我算准欧阳老怪浅薄粗陋,所以故意用率意帖来写血书。其实上面的内容是我随意临摹的一段古文,凭家父和家母的睿智,会看不出里头的蹊跷?」
欧阳霓莞尔含笑,说道:「屈公子博学机智,令人由衷佩服。今日之事,全赖你仗义襄助,才能大功告成。」
屈翠枫谦逊道:「哪里,我还没谢过欧阳姑娘解救之恩呢。不过那老怪物的修为确实了得,当年为何被逐出明驼堡,独自蛰伏在此?」
欧阳霓将欧阳修宏昔年的遭遇说了,又道:「只因家门不幸,阴差阳错由我继任了家主之位,深知会有许多长辈心怀不满。左思右想,只有设法制服六叔公,替欧阳世家了结去这段旧怨,或许能够博得长辈们的认可。
「因此我才冒险前来独尊谷,假意投靠六叔公。但若非得屈公子助力,只怕也是弄巧成拙。」
屈翠枫见欧阳霓笑语晏晏,又一味曲意奉承自己,不禁暗道:「此女当真才貌双全,实属难得。可惜出身明驼堡,未免稍有瑕疵。比起羽杉来,终是差了一筹。」
欧阳霓忽然蹙眉,道:「奇怪,我已收了荼阳蟒带,你那两位受困在对面石洞中的同伴,为何还不见出来,难道真的已遭遇不测?」屈翠枫霍然一醒,道:「该死,我只顾着高兴了,竟忘记卫大哥和农姑姑尚未脱险。咱们赶紧过去看看,但愿他们没事。」
两人匆匆出洞,还没行几步,就听谷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卫大哥,屈大哥,农仙子,你们在哪里?」
紧跟着一声苍老雄劲的嗓音说道:「欧阳谷主,老夫凌云霄携古大先生与漠北各位朋友前来拜访,请露面一会!」
屈翠枫大喜,扬声道:「凌老宫主,古大先生,我在这里!」地球来客整理
面前人影晃动,凌云霄、古灿和小蛋等人齐齐掠至。
小蛋见着欧阳霓和屈翠枫,欣慰说道:「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欧阳谷主和卫大哥、农仙子他们呢?」 屈翠枫回答道:「欧阳修宏已被我和欧阳姑娘打跑,卫大哥他们被困在对面石洞中,生死未卜,我们正要赶去解救。」
古灿眉宇一跳,望见对面浓烟滚滚的石洞,低喝道:「走!」率先御风飞起,风驰电掣朝着石洞疾掠而去。
众人纷纷跟上,飘落到洞口。
洞内余火未灭,呛鼻的浓烟迫面袭来。凌云霄大袖飞荡,拂出一蓬白茫茫的寒雾,「哧哧」连声火光齐黯,正是冰宫绝学「大风袖」。
古灿讶异道:「咦,怎么里面看不到人?是不是惊蛰和农姑娘都已脱险离开了?」
屈翠枫摇头道:「不会!要是卫大哥果真脱险,必定会和农仙子一起来找我。」
小蛋没说话,身上的乌犀怒甲,隐隐感应到从石洞深处溢出的奇异热量,发出微微震颤,却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得到。
他举步往洞内行去,尽管火势已灭,但黑烟依旧浓烈,不得不屏住呼吸。四周的石壁早被烈火烧得酥软融化,靴子踩在地面上宛如行走在泥浆里。
行出一段,石洞变得越来越狭窄,一股股热风从里面席卷跌宕而出。小蛋索性放下面罩,运气喊道:「卫大哥,农姑姑,你们在里面吗?」
石洞里嗡嗡回响,却不见卫惊蛰和农冰衣的回音。突听「喀喇喇」脆响,脚下的地面如同春天解冻的湖面薄冰,硬生生地裂开陷落出一个大坑。
小蛋猝不及防坠了下去,在空中略作提气稳住身形,头顶却捱了几块接连砸落的滚烫碎石。
尤怨在上方关切问道:「小蛋,你有没有事?」
小蛋应道:「我没什么。」他定睛打量四周,惊讶道:「这下面像是有人住过。」
屈翠枫轻笑道:「你不是摔花眼了吧,小蛋。有谁会住在──咦?」他的笑声半途停断,飘身在小蛋左侧,环顾下方一座 有着明显人为痕迹的石府,愕然无语。
众人纷纷从上头的石洞里飘落,就见这座奇异的石府方圆约有十丈,陈设简单,多数是就地取材以岩石打造而成。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在一排石雕屏风后摆放的一尊巨大石棺,高过两尺,宽逾五尺,通身彤红熠熠流光,简直和一张大床差不多。
大伙儿飘落在地,石府内的大火兀自在熊熊燃烧,滚滚热浪灼人面庞。
凌云霄、古灿等人各施绝技扑灭火舌,里头顿又变得漆黑一团。 欧阳霓试着又唤了两声卫惊蛰和农冰衣,依旧不见回应。
忽听古灿叫道:「这里有块石碑。」
小蛋顺着古灿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左首不远处,一块三尺来高的石碑上刻「情冢」二字,孤零零地竖着。
「情冢?」谈禹也瞧见了,笑道:「看来这座石府早年的主人是个多情种。」
「哪儿有声音在响?」屈翠枫握住墨玉折扇四处张望道。
凌云霄仰首喝了一口酒,神色从容地淡淡回答道:「是这尊石棺。」
欧阳霓低低一声惊呼,退了两步躲到了屈翠枫和小蛋的身后,睁大眼睛盯着那尊巨大的石棺。里面传来「轰隆轰隆」的沉闷低响,彷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滚动撞击着石棺的四壁,久久不绝。
「不会是里头藏着什么千年殭尸要复活吧?」尤怨大风大浪不知闯过多少,自然不会被眼前的情形吓倒,反而轻松开起了玩笑。
凌云霄摇摇头,微合双目片刻,似乎是在运用灵觉察探石棺内的情况,而后「啪」地将空酒囊收入大袖,吩咐道:「都向后退出三丈,石棺要迸裂了。」
不一刻,「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彷佛情冢也给震得跳动颤抖了起来,从石棺棺盖下的缝隙中,向周遭遽然迸射出一蓬绚烂夺目的红光,挟着逼人的热意,涌向站在四周观望的众人。
凌云霄挺身站在最前,首当其冲受到赤红光澜与热浪的扑袭。他早有准备,身形不动,只恬定随意地抬掌虚按,「啵啵啵」拍出数股凛冽浩荡的罡风,在身前交织盘旋,堪堪抵挡住大半袭击而来的光澜。
伫立在凌云霄后侧的屈翠枫亦打开墨玉折扇,「砰」地接住一束飞溅而来的光澜,却是身子一摇,朝后连退三步。
屈翠枫全身灼痛,忙长吐一口浊气。再偷觑凌云霄一眼,见他意态从容浑若无事,不禁暗自钦佩道:「天陆魔道十大高手,委实名不虚传。」
巨响声中,厚重的棺盖迸碎四溅,棺内焕放出一团愈加浓烈磅礡的红色光华,隐约有两道人影浮现其中,随之飘飞升腾。
谈禹高呼道:「惊蛰、农姑娘,怎会是你们两人在石棺里?」
众人也愣住了,随即醒悟到,两人应是为了躲避荼阳蟒带喷吐出的火罡,不得已才被逼入石棺中藏身。
光澜渐散,卫惊蛰和农冰衣冉冉落地,身上衣衫均有焦灼破损之处。而卫惊蛰的后背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更是触目惊心。只是他模样虽有些狼狈,但神采奕奕、气定神闲。 没等得及他和众人打过招呼,尤怨便迫不及待抢身到近前,一捶卫惊蛰胸口哈哈笑道:「好小子,这样你也死不了?真要佩服你命大啊!」
卫惊蛰揉揉被打疼的胸口笑道:「只差那么一点!」
原来当时他与农冰衣被荼阳蟒带逼入石洞内藏身,虽暂解燃眉之急,但危机犹存。
尽管卫惊蛰勉力把守住洞口,挡住五彩巨蟒的冲入,可荼阳火罡已逐渐烤酥了山岩,整座洞中火热滚烫,两人就像被放在热炉里烘烤着一样,大汗淋漓、焦头烂额,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农冰衣看到卫惊蛰头顶水雾腾腾,后背伤势骇人,当下道:「小卫,让我替你一阵。你先退到里头休息会儿,顺便把背上的伤势处理一下。」
卫惊蛰不敢回头,努力调匀呼吸,坚持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农冰衣不悦道:「你是害怕换了我把守洞口,会抵挡不住那条火蟒?小卫,是不是你的心里正在埋怨我碍手碍脚,拖了后腿。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我,方才你大可一鼓作气冲出独尊谷去,也不必在这儿被条蛇烤了吧?」
卫惊蛰一面奋力与荼阳蟒带周旋,一面爽朗笑道:「怎么会呢?要不是农姑姑在,我早被欧阳谷主毒倒了。」
农冰衣低哼道:「口是心非的家伙。跟你师父盛年一样,宁愿自己受累,也不肯让别人委屈。当年他遭人诬陷蒙冤不白,明明只要向你墨晶阿姨恳求一声,就能让她说出真相洗清冤枉,他却死撑着不开口。
「小卫,这点我看你还是不要跟你师父学,要像你丁师叔那样才好。」
卫惊蛰道:「师父和丁师叔都是好样的,我都要学。」
农冰衣缓过气来,听卫惊蛰的喘息渐沉,不由暗自埋怨道:「枉他还叫我姑姑,面对灾劫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靠他独力承担。 「要是丁大哥也在就好了,凭他的修为莫说区区一个欧阳老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够他一顿拳脚。唉,好些年没有他的音讯,这家伙究竟去了哪里?」
念及丁原,眼前不由往事重现:与丁原邂逅云林禅寺客栈疗伤,并肩拼斗忘情宫宫主楚望天,乃至其后的长宵夜雨会战古剎,踏雪北上路逢凌云霄煮酒醉歌,一幕一幕飞掠而过。
火光里,卫惊蛰挺拔修长的背影,那身褚色的衣衫,竟似像极了丁原。只是往事随风逝去,此情已成追忆。
忽听卫惊蛰说道:「农姑姑,妳小心往洞内察探,试试看能否找出一条出路?」 农冰衣一醒,应道:「好,我这就去瞧瞧。」其实刚一进入石洞,她就舒展灵觉把里面察看了一遍,倘若真的发现了石洞里另有生路,又何苦困守在这里?
她一面往洞内察探,一面用慧心短剑「叮叮当当」地敲击山岩。
这时,洞内已被荼阳火罡熏灼得烟雾弥漫,闷热无比。换作寻常之人,早已窒息晕死。坚硬的山岩冒起丝丝青烟,开始酥软,脚踩上去好似走在烧红的铁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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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数丈,猛地脚下一软,靴子竟陷入烤软的山岩里,身躯也随之失去平衡往前摔倒。她不敢用手直接支撑以免烫伤,沉腕用慧心短剑朝地上一Сhā,借势稳住身形。
「噗!」仙剑没入岩体如切腐竹,农冰衣大叫道:「小卫,这石头底下像是空的!」俯下身子,转动慧心短剑一搅,挑出团软绵绵的石块,下面隐隐有股微风吹出。
卫惊蛰无暇回头,说道:「农姑姑,妳挖开来看看,底下是什么?」
「还用你说?」
农冰衣振作精神,挥动慧心短剑转眼挖出一个豁口,凝目往下方望去,惊喜叫道:「是个石窟,还有石桌石椅,说不定有人住在里头。」她快马加鞭掘大洞口,招呼道:「小卫,我下去瞧一瞧,你再顶上一会儿。」
卫惊蛰应了声,叮嘱道:「农姑姑,多加小心。」
农冰衣眼看有了一线生机,心情舒畅不少,轻笑道:「放心吧,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还会有错?」
不一刻,就听农冰衣的声音在下方响起,说道:「小卫,赶紧下来,我找到了个藏身的好地方!」
卫惊蛰一喜,迫退荼阳蟒带抽身飞退,穿过农冰衣挖开的洞口,飘入下方的石窟中。
农冰衣正站在一尊红色石棺前,用慧心短剑撬动棺盖,催促道:「快过来帮忙!」 卫惊蛰苦笑道:「这可是具石棺?」
「有什么不可以吗?」农冰衣道:「你要是怕里面的骷髅,就别跟进来。」石棺盖沉重坚实,农冰衣连撬几下都没成功,不由嗔道:「你帮不帮忙?」
卫惊蛰叹了口气,说道:「这大火既然能将石洞烤酥,咱们就算躲进去又能如何?」
农冰衣一怔,颓然收回慧心短剑,赌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卫惊蛰尚未回话,突察觉到上方有异。那条五彩巨蟒已蹑踪而至,「轰」撞大豁口俯冲下来,张开大嘴便朝两人喷出一串 火球。
「呼──」石窟内立时火苗四起。卫惊蛰不及细想,揽臂挽住农冰衣飞转身形朝旁一带,任情仙剑呼啸劈出,挡开扑来的火头。
农冰衣惊呼道:「这下糟了,这家伙也跟了进来,咱们可没地方好躲啦!」
卫惊蛰一摇头,冷静道:「不,我们可以躲进石棺里。」
农冰衣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还说石棺一样没法挡住火烧,进去也是白搭么?」
卫惊蛰身形再闪过荼阳蟒带的第二波攻势,回答道:「刚才是我错了。农姑姑,妳不妨再仔细看一看那尊石棺。」
农冰衣闻言再次打量石棺,就见一串串流火击打在棺壁上哧哧弹飞,平滑的石面上,连一点焦灼的印记都看不到,竟似不惧五彩巨蟒喷吐出的荼阳火罡。
卫惊蛰松开农冰衣,道:「把石棺撬开,我来对付火蟒,咱们跟老天爷赌上一把!」
他振声龙吟,翠微真气鼓啸涌动,从体内散发出柔和恢宏的淡青色光晕,游走周天直灌任情仙剑。「叮」的悠长镝鸣,仙剑光华如瀑照亮石府,甚至盖过了五彩巨蟒喷射出的荼阳火罡。
心晋空明的一剎,卫惊蛰左手捏诀,默运「翠岚御魔诀」身躯徐徐飘升,任情仙剑遥指高空中盘桓肆虐的五彩巨蟒,扬声喝道:「咄!」
「呼──」剑气经天,碧澜如潮,千万缕剑芒喷薄锐啸,向着五彩巨蟒澎湃涌去。一时间石府里充盈起浩荡罡风,隆隆雷鸣,漫空的大火齐齐黯灭,只有那蓬一往无前气势雄浑的碧澜,摧枯拉朽席卷而上。
轰然剧震中,五彩巨蟒发出嘶哑怒吼,长而硕大的身躯,被剑气刺破数十道纵横交错的伤痕,祼露出里头深红色的精芒。
尽管牠通体红光一闪,伤痕随即隐去,但已元气大伤,竟不敢逗留,腾身从缺口遁入上方的石洞中。 卫惊蛰手握任情仙剑气吞斗牛,双目光芒炯炯迫视五彩巨蟒遁去,飘浮在半空中,如同威风凛凛的天神般,仍旧保持御剑出手之际的姿势纹丝不动。
「我打开它啦!」农冰衣一声欢呼,奋力一推被慧心短剑撬起的棺盖,露出尺许缝隙,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预料中狰狞 的骷髅。她欣喜抬头,不料正瞧见卫惊蛰的身躯在空中晃了晃,旋即栽落。
农冰衣忙纵身接住卫惊蛰,问道:「小卫,你又受伤了?」
卫惊蛰强咽一口热血,面色苍白,微微摇头道:「没伤,可我为施展翠霞御魔诀已耗尽真力,现在连御风都不能了。快, 先躲进石棺。欧阳谷主随时会闯进来,咱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原来他连日苦战,又两次祭出御剑诀,真气耗损自不必提,苦心修炼二十余年的真元亦有不继。待到迫退荼阳蟒带的攻击,已然是强弩之末。
农冰衣道:「干脆咱们冲了出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卫惊蛰喘息道:「我料火蟒短时间内只能守在上面不敢轻举妄动,可咱们想要冲上去也不容易。不知翠枫情形如何,我们惟有尽力拖延,等待凌老宫主和古大先生他们前来救援。」
农冰衣大感泄气,将卫惊蛰抱入石棺。她与卫惊蛰的师父,当今翠霞派掌门人盛年相识二十余年,也是紫竹轩的常客之一。昔日卫惊蛰六岁上山学艺,闲暇时农冰衣也曾抱着他漫山遍野地玩过。
然而此刻抱着卫惊蛰,农冰衣才陡然发现,这个一直恭恭敬敬唤自己为「姑姑」的小男孩儿,已经卓然成|人,几乎高出自己一个头。
放下卫惊蛰,农冰衣望着彤红的巨石棺,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唇角逸出浅笑,道:「让我在这上头洒点调料。就算欧阳老怪自诩是使毒行家,只消手指轻轻一碰,也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取出一支瓷瓶,绕着石棺走了一圈,将里头的细小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欧阳修宏可能用手接触的地方。由于粉末色泽殷红与石棺极为接近,欧阳修宏为人又自负狂妄,着道的可能性少说也有五成。
她干完了活,低头望望石棺,说道:「小卫,你往里面躺点,给我腾点地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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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惊蛰往里挪了挪,努力侧转身贴住石棺左壁,笑道:「农姑姑,这样够大了吧?」
农冰衣跃入石棺躺下,发现里面十分宽敞,卫惊蛰缩在一旁,距离自己还有好大一段空隙,哼了哼道:「你拼命贴在石棺上干嘛,怕我吃了你不成?」卫惊蛰心道:「她明明是想让我躺得更舒服些,偏偏把话说得凶巴巴的。」微微一笑,放平了身子,但与农冰衣仍隔着半尺的距离。
虽说他比农冰衣小了一辈,可这位姑姑实际的年龄,也仅只比他大不到十岁。况且农冰衣至今是小姑独处,若非迫不得已, 卫惊蛰绝不敢和她同卧一处。
农冰衣可没想那么多,手足并用想将棺盖合上。使了半天的劲,也只移动了不到三寸。
她知卫惊蛰精疲力竭,故此咬牙继续,不愿让他帮手,正累得娇喘吁吁,蓦地手上棺盖一轻,「砰」地合起,却是卫惊蛰 不声不响双掌一托,助她关上。
但这一下用力过猛,卫惊蛰胸口气血激荡,「嘿」地吐出口血,忙凝神调息,镇住内伤。
农冰衣摸黑将一枚丹丸塞入他的嘴里,斥责道:「叫你躺着不准乱动,偏要逞能。这儿有我在,你只管疗伤,听见没有?」
卫惊蛰道:「听见了。不过,我可以再说上一句话么?」
「就你话多。」农冰衣不满道,顿了顿,又道:「什么话?」
卫惊蛰服下还神通阳丹,丹田暖意登生,精神渐渐旺盛,一边凝息运气,一边说道:「方才我用手托起棺盖,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好像刻了不少字。奇怪的是,这石窟的主人并未葬入石棺,难不成是他生前早已留好的遗言?可写在棺盖背面,却又是想给谁看?」
听卫惊蛰这么一说,农冰衣也生出好奇。
她嘴里嘀咕道:「只让你说一句话,你唠唠叨叨又讲了一大通。」手指却已摸上棺盖,果然发觉上面有一行行的蝇头小字。一皱眉,说道:「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写些什么。」
想了想,农冰衣接着道:「小卫,不如你和我一人一边用手摸,瞧瞧到底上面写的是什么吧。」
卫惊蛰心道:「只要用慧心短剑照亮,不就能看见了?」
但农冰衣已摸索了起来。
第四章 吞丹重生
卫惊蛰用手指默读了一行,笑了笑道:「还好,字迹都在靠头的这一边。不然咱们就得脱靴子,用脚趾头一块儿摸了。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这石棺里空气不通,味道可难受得很。」地球来客整理
农冰衣咯地一笑,道:「那也是你的脚臭,和本姑娘无关。」
待两人默读完石刻,卫惊蛰道:「农姑姑,妳那半边该是石棺主人的前半段留言,不晓得他说的是什么?」
农冰衣道:「这好像是他写给妻子的一封遗书。上面叙述了他们两人同门学艺,情投意合的往事。然后因为误会,他的妻子一怒之下离开他,此后四十年,他走遍天涯海角也无法寻到。最后心灰意冷,在这石窟住下来,自己取了个名叫『情冢』。」
卫惊蛰接着道:「嗯,接下来他闭关修炼二十年,终于参悟出通天神功,再出情冢横扫天下全无敌手,赢得『剑圣』之名。
「十年后,他自知羽化在即,便在曾与妻子定情的地方留下线索,指引情冢所在,期盼有朝一日她能回心转意。而后这位剑圣就回返情冢,以荼阳地火铸成这座石棺,等待仙化。」
「后来呢?」农冰衣追问道:「他的妻子有没有及时赶到,和他见上最后一面?」
「他的遗言到此就结束了。」卫惊蛰说道:「没想到,这里居然是六百年前威震天陆的剑圣俞宽为自己预备的埋骨之所。幸亏有这尊石棺,才让我们今日能躲过火蟒的攻击。」
农冰衣怅怅道:「这么说,他终究没有能盼到自己妻子来会最后一面。纵然能横扫天下风光无限,他内心深处也必定是郁郁寡欢,很不开心。」
「那也未必。」卫惊蛰道:「我猜,他的妻子一定是找到了情冢,而且两人言归于好。」
农冰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卫惊蛰答道:「若非这样,这座石棺里就该有剑圣遗骸才对。我想一定是他妻子找到这里,两人终得重续旧缘,此处对于俞宽已无用处,他才封了石窟,与妻子一起离去,从此隐退山林尽享余生。」
「但愿如此。」农冰衣听卫惊蛰这么推测,心里宽慰许多,忽然惊道:「小卫,你有没有感觉到石棺里也有热力透入?」
卫惊蛰微笑道:「这尊石棺是由剑圣俞宽以荼阳地火铸成,绝非寻常。想来应是有暗蕴的精气充盈棺内。这样,他就能将自己的遗体保留下来。
「并且,他特意将石棺做得这么大,私下里是希望在他去后妻子一旦寻到这里,读过留言后能消解两人昔日的误会,最终 能够死而同|茓。」
农冰衣幽幽叹息道:「剑圣俞宽,原来也痴情若此。」
渐渐地,两人都发现石棺中的热力一丝丝渗入他们的体内,竟与真气结合水|乳交融地流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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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卫惊蛰,几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一丝一缕的荼阳火罡注入经脉,无异于雪中送炭、暖春骄阳,令他丹田重新感觉到勃勃生机。
他心头一动,道:「农姑姑,我或许有法子尽快恢复功力,不过需要妳帮忙。」
农冰衣道:「是要我用金针替你疏通经脉淤塞么?没问题。」
卫惊蛰道:「我是想用从天道星图里参悟的『周而复始』心诀,和妳将彼此的真气联成一体,最大限度吸纳石棺中的荼阳精气,治愈内伤。」
农冰衣慨然应允道:「好,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咱们立刻开始。」突然外面传来轻微的轰鸣,隐约觉察到石棺有些抖动。
农冰衣暗凛道:「不好,那条该死的蛇又回来了!」
卫惊蛰道:「别管牠,只要不是欧阳谷主将棺盖掀开,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咱们抓紧时间立即疗伤。我一边运功,一边将『周而复始』的相关心诀告诉妳。妳只需配合我的真气流动,其它一概不问。」
他说完闭上双眼,凝神催动翠微真气,身上徐徐焕放淡淡的青色柔光。这团柔光如水流般在周身转动萦绕,慢慢将周围蒸腾而出的暗红色光丝吸纳进来,再融入体内游走经脉。
片刻后,他左手一探轻握农冰衣,沉声道:「松驰身心,丹田不着意念,就当是自己睡着了一般。」
农冰衣「哦」了声,手心一暖,汩汩绵绵的纯正真气已注入躯体,随即沿着经脉直入丹田。
卫惊蛰再探右手,侧身抓住农冰衣的另一只手,叮嘱道:「妳会有种被抽空的感觉,不要紧张,那是我们两人的真气在进 行大周天循环。」
「呼──」农冰衣丹田一震,澎湃的真气顷刻涌升,像是决了堤全不受她的意念控制,迅速从右臂运转而出,流进卫惊蛰体内。
一剎那间,她觉得丹田空荡荡的异常难受,险些呼喊出声。但很快,从左手源源不绝注入的翠微真气又纳入丹田,填补了方才的空缺,令她心底一实。
两人四手相握,不断从体内散发出蒙蒙青华,宛若一个通明晶莹的光罩充盈石棺,最后与棺壁合而为一,渗入其中,开始 尽情汲取蕴藏在石棺里的荼阳火罡。
浩浩汤汤的真气在卫惊蛰和农冰衣之间飞速流转,不断地增强增厚。卫惊蛰的内伤疾速复原,丹田重新有了充实温暖的感觉。
石棺外,也许久没有了动静,好似五彩巨蟒已经退走。卫惊蛰和农冰衣却已顾不得这些,全身心沉浸在周而复始的神奇天地中,宛若饥渴的旅人大口痛饮着沁人心脾的沙漠甘泉。
渐渐地,石棺内青色的光晕转成红色。原来两人的丹田已近满盈,剩余的荼阳火罡充斥其间不得出路,左冲右撞激得石棺隆隆作声。
终于轰地巨响,石棺犹如胀破的气球爆裂开来,棺盖高飞而起,在空中碎裂成无数小石块四处迸溅。卫惊蛰和农冰衣也被一股巨力抛起,松开双手腾到空中,正是小蛋等人所见到的那一幕场景。
卫惊蛰将这段遭遇简略说了,众人皆叹惊奇。眼看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大伙儿也都欢喜不已。
古灿道:「剑圣俞宽的大名,老夫如雷贯耳。未曾想几百年后,惊蛰和农姑娘能托他遗泽庇护,躲过一劫,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屈翠枫道:「不如咱们四下转转,或许还能找到剑圣在此留下的心法秘籍。」
桑土公晃悠脑袋道:「要、要是走……走到哪儿都能──拣到宝贝,我、我干脆改行做、做盗、盗墓的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尤怨打趣道:「老桑,凭你那手能在地里到处钻的神技,想做盗墓贼,还不是专业对口了?要不咱们合作,看上哪儿就挖它个底朝天。」
屈翠枫听众人说笑,偷眼扫视石府,似乎不幸让桑土公言中,里面除了这具石棺,再无其它异常之处。连那座屏风上,也只是简单的山水写意图,无甚特异。凌云霄在石碑前躬身拜了拜,洒完了剩余的半袋酒,说道:「咱们上去吧。」
大伙儿纷纷跃上石洞,农冰衣走在卫惊蛰身后,回想起方才同卧一棺,四手相执,气走一体的情景,霍然心惊道:「不好, 难不成十八年前我在蓬莱仙岛三生石上看到的情景,竟真有可能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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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埋藏在农冰衣心底将近二十年的一个绝大秘密。昔日蓬莱仙会上,众人在三生石前俯仰前世来生,各证因果。农冰衣想知道的,是此生仙侣将会是谁。孰料在三生石上浮现的,居然会是卫惊蛰成年后的身影!
这些年来,每每念及于此,农冰衣便会心生忐忑。但好在时至今日,预言里昭示的结果也未出现丝毫的征兆,农冰衣也逐 渐开始淡忘这事。哪里晓得,今日居然会和卫惊蛰执手共济?地球来 客整理
且不说她自个在那里惴惴不安、烦恼莫名,众人离开石洞到得外面,卫惊蛰问道:「小蛋,我听说你被欧阳谷主扔进修罗熔池里了,又是如何逃生的?」
小蛋三言两语说了,屈翠枫笑道:「我倒很想看看那座修罗熔池到底有何玄妙?」
尤怨也来了兴致,挥手叫道:「大伙儿都走啊,一块儿到里头瞅瞅去。」
众人三三两两往那座藏有修罗熔池的石洞行去,小蛋落在了后头。
农冰衣走在他身边,问道:「小蛋,你不一起进去么?」
小蛋摇摇头,道:「我已经在里头洗过一回澡了,再进去也没多大意思。」
农冰衣琼鼻微蹙,用力嗅了嗅,说道:「咦,好像哪里有丹炉在炼药?」相比修罗熔池,她似乎对丹药更有一种天生的兴趣,顺着风儿走进了另一座石洞。
小蛋也跟了进来,果如农冰衣所说,在石洞内摆放着一座黑黝黝的高大丹炉,里面炉火未熄光焰烁烁,却不见有烟冒出来。
他提醒道:「农姑姑,妳要注意点,说不定这是欧阳谷主在炼制什么毒药。」
农冰衣满不在乎道:「别开玩笑,能放倒本姑娘的毒药还没人能炼出来。嗯,再让我瞧瞧……」
她凑到丹炉边,对着风孔里面张望了一下,道:「奇怪,我居然闻不出是什么草药的味道,欧阳老怪炼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问题小蛋自然无从回答,却忽然感到怀里有了动静。那只早产的龙子霸下焦躁地用头不住顶着乌犀怒甲,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
小蛋心念微动打开胸甲,没等他低头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霸下已如一道火红色的闪电,从风孔蹿入丹炉。
农冰衣吓得往后一缩,问道:「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是我养的霸下。」小蛋回答道,奔到丹炉前探头往里打量,光焰熊熊,早不见了霸下的身影。
他倒也不太担心,暗想这小东西既然能有数万年的道行,又是火系神兽,该不至于让点丹炉的火给烤了。
等了一小会儿,风孔里探出霸下的小脑袋,嘴巴「嘎巴嘎巴」地嚼豆子似的,满是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用问,多半是欧阳 修宏丹炉里的药丸。
农冰衣惊喜道:「这小家伙真可爱,可霸下这名字不怎么好听。」她摊开手掌,如同哄小宝贝般柔声道:「乖宝宝,来,让农姑姑抱抱你。」 「农姑姑?开玩笑,我可是有几万年道行的龙子哎。」霸下眨巴眨巴小眼睛,一撇头,把后脑勺对着农冰衣,嘴里嚼碎的丹丸吞落下肚,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蛋会心一笑,暗道:「敢情牠和我一个样,都天生爱睡觉。」轻轻捧起霸下,惊异地发现这小家伙吞服了炉内的丹药后,原本晦暗的眼睛里居然有了光亮。
「原来你们在这儿呢。小蛋,你手里的那只小红龟是从哪里弄来的?」洞外响起屈翠枫的笑声,和他一起走进来的,还有欧阳霓与卫惊蛰。
小蛋笑了笑,道:「我捡的。」又转首对欧阳霓道:「欧阳姑娘,妳晓不晓得这丹炉里炼的是什么药?刚才牠一头钻了进去,好像吃了不少。」
「牠吃了丹炉里的药丸?」欧阳霓一惊,道:「听我六叔公说,这里面是他利用荼阳火罡炼制了二十多年的『九阳丹』,共有十二颗。每服食一粒,都相当于他在修罗熔池坐关三年。」
农冰衣惊骇笑道:「好家伙,这小东西倒挺有眼力。不知牠吃下多少颗?」
小蛋歉仄道:「糟糕,没想到里面的丹药如此珍贵。」
屈翠枫道:「咱们熄了炉火赶紧打开瞧瞧,也许还能剩下几颗。」
这类事情农冰衣最为在行,她驾轻就熟熄灭炉火,从袖口里取出一把小铲探了进去,不一刻吸出了五颗红彤彤的药丸,道:「都在这儿了。」
卫惊蛰接过,交给欧阳霓道:「欧阳姑娘,这本是欧阳谷主之物,就请妳收好吧。」
欧阳霓谢过收下,屈翠枫问道:「欧阳姑娘,不知妳今后有何打算,需得提防那老怪物找妳报复。」
欧阳霓心中自有计议,但也不便直说,回答道:「多谢屈公子关心。我已想好,稍后便回返明驼堡,尽我所能重振欧阳世家。至于我六叔公,他元气大伤,三五年内绝不会轻易现身,倒也不必太担心。」
农冰衣道:「小屈,你自己往后也要留神。我看欧阳老怪性情乖张,睚眦必报,恐怕他也不会放过你。」
屈翠枫朗声笑道:「他要有种,我在越秀山等他来找我!」
几个人正聊着,不意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酣声。大伙儿一愣,回过头就见小蛋居然斜倚着石壁睡着了。
四个人相视一笑,欧阳霓道:「卫大哥,麻烦你将小蛋抱到隔壁的石洞里去,那儿有张石榻,常公子也可以睡得舒服些。」
卫惊蛰抱起小蛋,农冰衣好奇问道:「欧阳姑娘,妳为何叫小蛋『常公子』?」 欧阳霓略含错愕地道:「农仙子不知道么?常公子是忘情宫叶宫主亲收的小弟子,他的名字『常寞』也是由叶宫主亲赐的。」
农冰衣不以为然道:「常寞?不如叫『小蛋』顺口。」
小蛋睡得昏天黑地,自然不晓得农冰衣又在对他的名字评头论足。不过如果他知道,多半会心有同感,对她大生知己之意。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石榻上,远处的洞口有微光照入,却听不见喧嚣的人声。他揉揉眼,下了石榻往洞外走去,就看到卫惊蛰、农冰衣、屈翠枫和欧阳霓正坐在洞口聊天,说着些天陆仙林的趣事旧闻。
瞧见小蛋,农冰衣笑道:「瞌睡虫,你终于醒了?我们等得你好苦呢!」
小蛋抬眼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已是午后,却不见其它人的影踪,迷惑道:「我睡了很久么,古大先生、凌老宫主他们都走了?」
屈翠枫调侃道:「你睡得也不算久,还不到一天。凌老宫主他们已经离谷,咱们等你睡醒后也该启程回山了。」
小蛋道:「不好意思,我睡了一觉,却耽误了大家的工夫。」
卫惊蛰摇头道:「难得我们几人聚在一起,又结识了欧阳姑娘这位新朋友。托你这一觉的福,咱们刚好能多聊上一会儿。」
农冰衣问道:「小蛋,你是跟咱们几个走,还是要回忘情宫去?」
小蛋答道:「我得先回明驼堡等师姐。」想到出来了这么久,也不晓得楚儿是否追不到欧阳泰克已先行折返明驼堡等自己,如果是这样,自己又该挨骂了。
卫惊蛰颔首道:「也好,你正可与欧阳姑娘同路。两人互相照应,也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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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众人互道珍重分道扬镳。临别时,小蛋本想托卫惊蛰替他向盛年、罗牛问候,但转念一想还是没说。这两位大叔对自己的恩情,又岂是一两句问候可以折抵,莫如留待将来有机会,他再尽心报答。
送走卫惊蛰三人,独尊谷里越发冷清,颇有些曲终人散的寂寥。小蛋说道:「欧阳姑娘,我们也上路吧。」谁知欧阳霓摇头道:「我还有些私事,想在谷里多留两天。常公子,不如你先回去,也替我向家里报声平安。」
小蛋一怔,不知欧阳霓为何先前说得好好的,转眼就改变了计划,问道:「要不我留下来等妳一起走。万一欧阳谷主回来 找妳麻烦,咱们也能有个照应。」
欧阳霓婉拒道:「不用了。楚儿小姐必定已在明驼堡等你多时,若是因为我再耽误了常公子的行期,也太过意不去。你先走一步,我不会有事的。」
小蛋见欧阳霓意思甚为坚决,也不勉强,与她作别后独自御风前往明驼堡。 路上无话,翌日天明小蛋终于抵达明驼堡。这时堡内已恢复了正常气象,柳翩仙与仙鸳门的人俱都退走,代欧阳霓主持事务的是她的堂兄欧阳泰斗。惟一的意外,便是楚儿并未回返,也无音讯传回。
小蛋暗暗叫苦,心想,这回师姐是铁了心,要拿欧阳泰克的人头回忘情宫向师父复命。可惜欧阳泰克已死在独尊谷外,尸骨都给埋进了黄土,师姐到哪里再去找他的踪影?有心立即出堡寻找楚儿,又怕两人走岔。
草草用过早点,小蛋便由一名欧阳世家的仆人引着到暖房沐浴。他关上门,望着澡盆里冒出热气腾腾的水雾,第一次觉得能够舒舒服服地洗一把热水澡,是何其美妙的一件事。
他站到澡盆前,催动心念,身上的乌犀怒甲微鸣,立时脱卸浮在面前。一蓬红光闪过,甲胄的各个部件齐齐收缩,剎那间重组,变作一头昂首怒啸的赤色犀牛,堪可将它托在手心里。
小蛋暗自惊奇,欣喜道:「没想到它能收得这么小,以后不用时就能藏在怀里边,一点也不碍事。」
他试着再向乌犀怒甲传输意念,驭动它徐徐落到澡盆边用来搁放衣物的架上,赤犀身上的红光慢慢隐没。
小蛋从胸襟里捧出霸下,这小家伙也正醒着,瞪圆了眼珠瞅着他。小蛋略一迟疑,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你怕不怕水,要不要和我一块儿洗个澡?」
霸下扭头望望澡盆,突然「噌」一下蹦了进去,在水面上舒展四肢十分享受地游动。小蛋大喜,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也跳进温暖的洗澡水里。
霸下游到他的胸前,抬起小脑袋蹭蹭他,显得异常亲热。小蛋极是欢喜,用手托起霸下,道:「多亏欧阳谷主留下的九阳丹,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救治你。」
忽然,他听到耳边有脆生生的声音唤道:「妈妈,妈妈──」
小蛋大奇,左右张望,也没察觉到暖房外有人。可那声音却又连续唤了几声,他这才惊觉居然是手心里的霸下在说话。 小蛋呆呆瞧着霸下,过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在叫我?」
霸下的小脑袋点了两下,又呼喊道:「妈妈,妈妈!」
小蛋这下确定了,苦笑道:「我不是你妈妈,再说我是男的,也不可能做妈妈。」
霸下竟似听懂了,立刻改口叫道:「爸爸,爸爸!」
小蛋好险没晕在澡盆里,解释道:「我是小蛋,也不是你的爸爸。你的父母应该是仙界的神龙,和我可没啥关系。」
霸下偏着头想了想,道:「没错啊,我是从蛋里生出来的,你不正是我爸爸么?」 小蛋彻底失语,只好把自己拾着霸下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所以,我这个蛋和你钻出的那个蛋完全是两码事。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妈妈,明白了么?」
霸下被小蛋一通绕口令般的表述闹胡涂了,问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随便吧。」小蛋道。
霸下怀疑道:「除了爸爸妈妈,真的叫什么都行?」看小蛋有气无力地在点头,霸下叫道:「干爹──」
「噗!」小蛋一头栽进洗澡水里,老半天才露出脸来大喘口气。
霸下很无辜地看着他,委委屈屈说道:「是你说的,我可以随便叫。现在,你是我干爹了,今后可要好好照顾我,别让我受欺负。当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也会罩着你。」
天啊,从这小家伙的身上,哪里看得出半点天龙的血统风范,倒和常彦梧的作派差不多。难怪人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霸下可不管小蛋的脸色有多菜,接着道:「干爹,我饿了。」
小蛋嗓子里梗了良久,才很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找我要奶喝吧?」
第五章 褚衣少年
幸好,霸下终究是霸下,吃的东西也和别人两样。
小蛋匆匆洗完澡,找到欧阳泰斗弄来大把热性丹药,也不管有毒没毒,霸下都嚼得眉飞色舞,眨眼间一扫而光。亏得欧阳泰斗有心讨好小蛋,又准备了一大包给他,否则小蛋真要欲哭无泪了。
正当霸下伏在桌上,准备开始享受牠的第二轮大餐,欧阳泰斗抱着耳鼠,神色微有惊惶地走进屋子,道:「寞少,耳鼠回来了,却不见了楚儿小姐。」
小蛋大吃一惊,道:「我师姐没回来?」
欧阳泰斗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毕竟楚儿是为追捕欧阳泰克才失踪的,万一出了事,明驼堡岂不又将在劫难逃?
霸下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楚儿小姐是谁,为什么你那么紧张,她是我干娘么?」
欧阳泰斗惊愕道:「寞少,这、这头小红龟……牠会开口说话?」
小蛋无奈颔首,说道:「欧阳兄,烦劳你将耳鼠借给我,我想立刻动身去找师姐?」
欧阳泰斗忙将耳鼠递给小蛋,问道:「寞少,要不要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小蛋道:「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让耳鼠回来报信。」
霸下瞧着那些红红绿绿满桌乱滚的丹丸,垂头丧气道:「这么急,我还没吃饱呢。」慢悠悠爬回小蛋怀里,不久便呼呼大睡起来。
小蛋稍作收拾,带上耳鼠出了明驼堡。事隔多时又值隆冬大风呼啸,耳鼠的嗅觉再是神通广大,也无法再一路循着楚儿的气息找到她。小蛋只求牠能领着自己先寻到出事的地点,而后再作主意。他跟着耳鼠径直向北,又入大漠。路上风雪交加,行上数百里也难见人烟。小蛋心悬楚儿安危,不敢休息,直至傍晚时分,终于赶到出事的地方。
那是一座建在荒漠绿洲上的小镇,不过百来户人家,乃漠北商路上的一个中转站。耳鼠带着小蛋进到一家设施粗陋的酒肆, 里面摆放着四五张黑乎乎、油腻腻的桌子,有七八个商旅打扮的人正在歇脚。
他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上热情招呼道:「这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小蛋摇头道:「我来找人。小二哥,能不能向你打听点事?」 那伙计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推托道:「对不住,我正忙着,有事回头再说。」
小蛋一把拽住他,顺手塞给伙计一锭银子。
伙计脸色换得比大漠的天气还快,忙不迭把银子往袖笼里一揣,眉开眼笑道:「公子你也太客气了,不就是打听个人嘛,只管问我就是。小人是通海镇上的包打听,还真没什么人是我不认得的。」
说着,伙计引小蛋在一旁的空桌前落坐,手脚利落的沏上热马奶。
小蛋不惯马奶刺鼻的味道,没去动它,问道:「这两天,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位穿红衣的年轻女子经过这里?」
「有啊,」伙计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姑娘长得可真漂亮,身边还带了只会飞的小老鼠──」他瞧了眼小蛋怀里的耳鼠,明白过来,笑道:「敢情公子是那位姑娘的朋友。那你问我,可算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