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样凄惨悲凉的场景,我们感到精神沮丧、前途渺茫。虽然我们已经是骑兵了,可是我们没有粮草,我们和我们的坐骑的肚子都空着呢。我想:“那个老庄主其实是不舍得将那些驴、马、骆驼杀死,但是又没有草料喂它们,所以才送给了我们。这样想来,他其实并不大方。他应该在送我们坐骑的同时送一些草料给我们。”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王兖,他说我的想法很土匪。
走了大约十里路,我们的坐骑都停了下来,有的干脆一ρi股坐到地上,也不嫌积雪冰凉。王兖说:“它们大概和我们一样饿。我们饿了可以吃它们,它们饿了只能饿着,它们真可怜。”王兖让我带几个人去找一些干柴,打算生火杀驴。
我们找到了几棵树,捡了一些被积雪压断的树枝。我们杀的是王兖的妹妹骑的那头驴,因为王兖的妹妹身体轻,可以和我共用一匹坐骑。杀驴的时候,马和骆驼都用愤怒的眼神望着持刀的人。它们可能想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残忍,吃饱了就骑它们,饿了就杀它们。而没被选中的驴呢,干脆把头埋进雪里,它们可能已经意识到,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有和眼前的驴一样的命运了。真是驴生在世,身不由己。如果我是一头驴,这时候一定会祈祷,让上帝把骑我的人的身体变胖,胖到不能和任何人共同骑我。
③
吃饱后,我们开始想去哪里可以搞到一些草料,让我们的坐骑站起来。这时候,从城市的方向走过来一队散兵游勇。他们穿着晋国士兵的衣服。难道战斗这么快就蔓延到我们这里了?我们赶紧站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王兖站在我身边,轻声问我害怕吗,我说有一点儿。他说:“怕什么,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些散兵游勇在离我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我们烤好的驴肉发呆。王兖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说他们是燕国的士兵,伪装成晋国士兵的样子,打算到晋营里打探军情。然后他们问我们是做什么的。王兖说:“我们是燕国的子民,打算去参军,帮助燕王抵御晋国的侵犯。”他们说:“那咱们是自己人了,可以把你们的驴肉分给我们一些吗?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王兖回头看着我,似乎是想让我对这件事情发表一下看法。于是我就问他们为什么会连食物都没有,难道国家不发军饷和粮食吗?
他们说国家现在已经羸弱不堪了,上至三公九卿下至普通士兵,都有半年没领到军饷了,吃的东西都是自己找的,所以打起仗来才会连连败退,一天能失三座城池。燕王已经打算割地称臣了,但是晋国不受降。
他们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冷了我们的爱国之心。王兖把驴肉送给了他们,然后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组建个军队,攻陷几座城池然后自立为王,现在大家都在这样做。”王兖说:“我们这样是对燕王不忠啊!”我说:“燕王的天下不也是从别人手里夺的?”王兖说:“好吧,那就听你的。”
其实我知道王兖早就打算自立为王了,之所以让我说出那些话,是不想让别人说他野心大。那些本来要去打探晋军军情的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后,决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跟着你们走,有肉吃”。
这时候我们已经是个近百人的队伍了。为了统一装束,战斗的时候容易辨认出敌我,我们把衣服撕下一缕,绑在左臂上。我们的军队就叫兖军。那时候王兖还不打算称王,但是因为他姓王,我们大家就尊称他为王爷。而我,扮演着军师的角色。因为我姓杨,大家都叫我杨公。其实我不喜欢他们这样叫我,杨公似乎是个很老的称呼。我还是喜欢他们叫我的本名—杨宁。
我们最后决定放弃那些坐骑,依然做步兵。城市已经近在眼前,我们决定先占领了这座城池再做打算。这座城名叫澈都,盛产美酒佳酿。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跑到城市里看那些卖艺的人表演武术,我没有钱给他们,表演到精彩部分的时候我只能拼命地鼓掌。可惜我那时候巴掌太小,拍不出多大声响。那时候城里熙熙攘攘,高楼林立。我有时贪玩到深夜,害怕走夜路,就住到开杂货铺的表叔家。第二天一早,表叔会亲自把我送回家。自从战争开始,我就没见过我那慈祥的表叔。我想进城后,要先拜会一下他老人家。
远远地就看见城门敞开着,原以为战争时期城门口会有士兵盘查过往行人的,没想到从城门口走到将军府也没看到一个士兵。除了一些面无血色的百姓,基本上可以说澈都已是一座空城。我想:“上天对我们真是够体贴照顾的。”在空荡荡的将军府里驻扎下来以后,王兖就派人四处搜集粮草。一路上他一直在为丢掉那些坐骑而惋惜,他打算攻陷澈都就给那些坐骑送草料去。可是我想那些坐骑此刻肯定已经被那些饥饿的百姓烤了。
又到了夜里,我一个人拎着酒葫芦溜达到城墙上,看着天上的繁星和远处的灯火,感慨万千。原以为行军中会有一些新鲜刺激的事情发生,没想到是这么枯燥无味。而且到现在连个敌人也没遇到。表叔一家也因为战乱的缘故,不知道搬迁到何处去了。听留在城里的一些老弱残民说,我们来之前,有一伙土匪攻陷了澈都,将城中洗劫一空,守城的将军被杀,将军的眷属也都被土匪劫到山上做妾做奴了。燕王派的新任守城将军还在路上。
④
我没有住在将军府,而是住在以前我很仰慕的一位诗人的家里。战争搞得十室九空,然而若不是战争,我此生恐怕也很难有机会住进澈都甚至是整个燕国最风流潇洒的诗人家中。诗人为避战乱已经去了吴越,家中只留了一个老奴看门。土匪虽然猖獗,毕竟不识字,所以并没有对诗人家造成多大的损失。诗人家里有很多珍贵的字画和香浓的美酒。看门的老奴见我略识文墨,待我如上宾。我住在诗人原先住的房间里,白天翻阅一下诗人的收藏,晚上就装一葫芦美酒四处闲逛。
在回诗人家的路上,我被一阵幽怨的笛声吸引,到了一户精致的房舍前。驻足片刻,却听不到院内有任何动静,只有远处一阵阵的虫鸣。我想刚才一定是幻觉,我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产生幻觉。我会想起一些历史上的事情:孔雀东南飞、当垆卖酒、红拂夜奔。而我呢,从小到大,一直是和王兖一起玩,唯一接触过的女性,就是王兖的妹妹和母亲,不是太小就是太老。每每想到此处,我就感到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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