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罗烈心慌了。不用说,这四面的火是于恒放的,他见四爷跟罗烈交上手了,心想,我闲着干吗?干脆给他凑个热闹吧,于是先到后院马棚放了把火,接着又在四周放起火来。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济南胜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到济南城西北角,周围十里余,约占全城三分之一,湖界城垣东北西三边,凌晨及黄昏时,景色迷人。
从鹊华桥沿湖向西北,西岸垂柳披拂,湖中芦蒲丰茂,特别是夏秋之交,彩荷方盛,红绿交映,令人陶醉。
大明湖景色之美,美在凌晨与黄昏,但并不是说除了凌晨跟黄昏,就没有游客了,照样有,不过没凌晨跟黄昏的时候多罢了。
有的人他还不喜欢人多凑热闹,偏喜欢挑人少的时候来,瞧,这儿就是一个。
这儿,湖边垂柳荫凉之下,座落着那座有名的历下亭。
这个人,身材槐梧,头戴宽沿草帽,宽沿草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鼻子以下的部位。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张嘴,嘴唇不薄不厚。闭得紧紧的。整个人透着些潇洒。
他,就坐在湖边垂柳阴影下,一竿在手,全神贯注,敢情他正在垂钓。
这种嗜好,这个事儿,是不喜欢人多凑热闹,爱钓鱼的哪一个不喜欢清静,有几个人愿意受人干扰的?
他挑这个时候真不错,放眼望去,整个大明湖看不见几个人,这历下亭一带,更是空荡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的确是,不过那是在转眼功夫之前,可是转眼工夫之后的现在,这历下事一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历下亭跟钓鱼客之间,也就是钓鱼客的身后。
身后多了个人,钓鱼客似乎仍茫然,的确是够全神贯注的。
身后的人仍然静静地站着。
突然,钓鱼客猛一扯钓杆,钓杆起处,丝线一绷,哗啦水响声中,银鳞生辉,一条两尺多长的鲤鱼,随杆凌空跃起,“叭”地一声,落在岸边草地上,不住翻腾跳跃。
这条鱼既肥又大,今霄不愁无以佐餐,钓鱼客真是好福气。
但见那钓鱼客收竿取下鱼后,却又一扬手,将鱼投入湖中,看来,他钓鱼只是为了玩,不是想吃鱼。
这时,那早已站在身后的汉子走上前来,拱手抱拳道:“开封府展昭见过龙威镖头。”原来这钓鱼客竟是大明湖一带有名的龙威镖局的大镖头龙威。
龙威见来人是开封府的展昭,也不敢怠慢当下拱手道:“原来是展大侠,久仰,久仰,不知此次找龙某有何要事?”
原来,展昭此次来大明湖却是为一件案子而来,向龙威了解一下情况。
展昭说明了来意。
龙威道:“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请到镖局一叙。”
二人一路谈笑,来到龙威镖局。
进了镖局,直进大厅。
厅里四个人,坐着的两个,一个一脸英气,面皮白净,一个是穿长袍马褂儿的老头儿,挺瘦,一脸精明得透着奸滑,端着杆旱烟袋,湘妃竹杆儿,翡翠嘴儿正吸着。
另两个,是两个穿裤褂儿的中年壮汉,眉宇间透着剽悍,腰里鼓鼓的,就站在瘦老头儿身后。
二人一进厅,白净汉子忙站起来了,抱举躬身:“总镖头。”
龙威朝那瘦老头看了眼,道:“不知柳老前辈到此,有何贵干?”
瘦老头居然坐着没动,咧嘴一笑道:“总镖头回来了,老儿柳三变,特意拜访总镖头。”
龙威闻言,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原来,这龙威镖局替人做事,龙威倒也是个磊落光明的汉子,不过几十年来,却也在江湖上不少人结过梁子,这柳三变就是其中的一个。
柳三变也是个镖师,大明湖一带有两个镖局,一是龙威的镖局,另一个就是柳三变的八方镖局,既然干着同样的生意,所以两家为了抢夺生意经常发生不合,部下动手也是经常的事,不过,总是龙威先生让步。才没有惹出大乱子。
这柳三变一身武功也确实了得,并且为人阴险毒辣,明的暗的两手都用,所以江湖上的人都让他几分。
这时,陪着柳三变的那个白净汉子走上前,凑到龙威耳边耳语几句。这个白净汉子是龙威镖局的二镖头,人称白面书生——诸葛明。
龙威听了诸葛明的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次柳三变来龙威的目的是别有用心,他想吞并龙威镖局,他出价二十万两银标将龙威买下来。
这时柳三变说话了。
“想必龙镖头也知道柳某此次的来意了,济南这块地方并不大,有你我两家镖局,两家的买卖都不好做,所以我想了二十万两的价钱买下龙威,钱也够你吃喝半辈子的,这是对两家都好的事……”
“噢,不知柳前辈开的价码是多少?”
“二十万两怎么样?”柳三变伸出右手两个指头。
“看来柳前辈的价码可不低呀!”
“不低,也的确够你们龙威大镖头吃喝半辈子。”
龙威忽然反问道:“柳前辈,我想用多一倍的价码,反过来买下八方,不知柳前辈意下如何?”
柳三变闻言一怔,旋即沉下了脸。
龙威补充道:“柳前辈,我可是真心诚意,只要你点个头,我马上开出银票,四十万两一文不少的交给你。”
柳三变闻言冷冷一笑,手按茶几站了起来,“看来龙镖头是不想做这笔买卖了。”
茶几是紫檀木的,客厅地上铺的是花砖,可是经柳三变这么看似不经意的一按,茶几的四条腿竟入地几分,花砖也叭叭连声碎了好几块。
分明,这是炫耀,这是示威。
龙威,白面书生脸上都变了色。
这时,进了大厅一直没发言的展昭微微一笑,道:“龙兄不必在意,只怪这龙威的铺地花砖不够结实,也怪这位柳镖头练的还不够,要不然的话,茶几腿儿入地,花砖绝不会碎。”
柳三变这才注意到站在龙威身后的展昭,随即阴阴一笑道:“好眼力,也说得好,可是,只要你能依样画葫芦也来一下,老夫扭头就走,从此不提买下龙威一事。”
展昭目光一凝:“柳老前辈,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
“这说话可得算话。”
“那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展昭一点头道:“说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不想再动第一只茶几,那样也嫌俗,这样吧,柳老前辈的旱烟袋借我用用。”
话落,他抬起了手,只这么一抬手,柳三变连念头都还没来得及转,拿在手里的旱烟袋,已经到了他手里。
龙威,白面书生,在场众人都为之变了脸色。
也就这么一刹那间,展昭已把那根旱烟袋竖在了地上,伸一根指头接在铜锅上,然后,那根旱烟袋缓缓入了地,越入越深,留在外头的杆也越来越短,最后,只留个铜锅儿在地面外。
展昭收回手,别说花砖没破,连一点儿碎渣儿也没有,他淡淡地笑了笑。
“柳前辈,能说和吗?”
何止能说和!
在场无一不是练家子,谁都明白,柳三变那一手已经够令人咋舌的了,不过,茶几是紫檀木的,这种木头生在云贵,质硬如铁,可是展昭是用一根旱烟袋,尤其先入地的是那个翡翠嘴儿。
功夫之高低深浅,就不难分辨了。
柳三变瞠目结舌,脸色大变。他身后那两个壮汉伸手摸腰,却没敢再多动一动。
只听展昭又道:“柳前辈是自己走呢,还是要我送客?”
柳三变没说一句话,旱烟袋也不要了,带着两个壮汉转身走了,走得飞快。
龙威急步过来,激动异常:“展大侠,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只听那位白面书生道:“展大侠?总镖头,这位是……”
龙威道:“他就是展昭展大侠……”
白面书生脱口一声道:“大镖头怎么不早说……”
转过脸急道:“在下见过展大侠。”
话落,人就要拜下。
展昭伸手架住:“诸葛镖头这是干什么?”
白面书生硬是拜不下去,急得脸都红了,叫道:“展大侠……”
站在一旁的龙威道:“算了,展大侠不会受的。”
白面书生也只好算了,他道:“我就说吗,谁会有这么高绝的修为,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开封府展大侠。”
当下,龙威在镖局内大摆筵席,与展昭共饮。
正饮得高兴,忽听外面有人喊一声:“大姑娘回来了。”
“爹!”
一声清脆娇呼,带着一阵香风,眼前扑来一个大姑娘,大姑娘年方十八九,身材美好,婷婷玉立,一身白衣小碎红花的裤褂儿,大小宽窄正合身。
一条乌油油的大发辫垂在胸前,那排整齐的留海儿,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粉妆玉琢似的挺直小鼻子,姑娘不但俊秀,而且透着聪慧。
姑娘见着展昭,猛一怔,硬生生煞住扑势,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直瞅展昭。
龙威轻喝道:“这么大个姑娘了,就不能稳重点儿,看什么,还不快见过展大侠。”
姑娘怔怔地道:“展大侠!”
这时诸葛明凑到她耳边说:“这位便是开封府包大爷手下的展昭展大侠。”
姑娘又猛一怔。这才明白过来,一声急惊道:“啊,是展大侠!”
她随话就是一礼。
展昭连忙答礼。
龙威道:“展大侠不必跟小女客气,她叫秀姑,我就这么一个。”
秀姑这个姑娘,是龙威的独生爱女,打小在镖局里,生在这么一个家里,长在这么一个环境里,身体里流的是父亲的血,加上十几年耳濡目染,她应该十足的江湖女儿风,刚强,豪爽而大方,可是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一见道展昭,却喜欢得羞答答的,连眼皮儿都不敢高抬。
只是,展昭没在意,龙威也没往眼里去,酒席散后,龙威陪展昭往后边歇息。
龙威给展昭安排的那间屋,就在后院西北,坐落在长廊尽头,一片林中之中,单独的一间,枝叶遮荫,不但凉快,而且幽静。
龙威又跟展昭闲聊了一会儿,便也到前边歇息去了。
还真是累了,从开封到济南,一路劳顿,接连几天的奔波,人总免不了有点乏。
一路上仆仆风尘,得洗把脸,架子上,发亮的铜盆,水早打好了,连手巾都是新的,雪白的手巾,一角还缠着几朵小碎红花儿,洗脸水里不知道搁了什么,还香香的。
不问自知,这一切皆是出于一个姑娘的精心安排,很显然,这人是秀姑。
展昭有一阵异样的感受,脑海里浮现出秀姑那令人心动的眼神,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展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上搭一角被子,而且听见外头有声音。
他定了一下神,道:“是龙镖头吗?”
外头有人答应,却不是龙威的话声,而是个轻柔甜美话声:“展大侠,是我,秀姑!”
一听是秀姑,展昭忙掀起被坐起下床,整了整衣裳,道:“我已经起来了,姑娘进来无妨。”
门帘掀动,秀姑低头走了进来,轻声道:“爹让我请展大侠吃饭。”
展昭一怔:“吃饭?什么时候?”
秀姑道:“该吃中午饭了?”
展昭一看窗外,可不,日头正明亮亮的照着院子,他呆了一呆道:“天,我这一觉睡得工夫可真不小,看来是真累了!”
当下,二人来到前边,龙威已在大厅恭候多时了。
龙威一见展昭问道:“展大侠昨晚可休息的好?”
展昭微微一笑道:“一路劳乏,又喝多了酒,一下子睡过了时辰,不好意思。”
当下,又摆上酒饭,龙威打算再款待展昭,展昭这次说什么也不喝了,只是吃了些饭菜,然后有人送上茶来,二人说话。
龙威问道:“展大侠从开封府来,包大人近日身体可好?”
展昭道:“包大人整日处理案件诉讼的事,批阅呈文,甚是繁忙劳累,不过身体还好。”
“那就好,全国上下,百姓乐业,商户安乐往来,这都要说是包大人治理有方啊。”
展昭点头,接着问龙威:“这些年龙威镖局生意可好?”
龙威说:“山东的同仁比较多,而且也时有些外地客商在这里购买了药材,到外地贬卖,这些都需要我的人护镖,所以生意还可以。”
展昭又问:“这济南城里仅龙威、八方两镖局吗?”
“大的镖局,就是我龙威镖局和八方两家,还有些零星小镖局,武局之类,不过都不成气候。”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慌慌张张进来报:“龙镖主,不好了,巡府大人派来队伍查封我们龙威镖局了。”“啊?”龙威,展昭都怔住了。
这里是巡抚衙门,山东一省的最高行政官署。
的确像个最高官署的样儿,占地广大,屋脊高得快触了天,一圈围墙丈来高,围墙里,前后院,左右跨院,一应俱全。
前后院也好,左右跨院也好,不但都是屋连屋,房挨房,而且座座宏伟,间间狼牙飞檐,十分好看。
大门口,高得戳天的一根旗杆上,挂着一串灯笼,高的石阶,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宏伟的门头,高大厚实的两扇大门,一排排的门灯,一对铁门环,外加两边排列,穿戴整齐的八名挂刀旗勇……这就够了。
不要说是一般小民老百姓,就是小一点的官儿,一巳走到这里,他都会心里发寒,身上发抖。
如今时候不早了,可是巡抚衙门后院的几间屋,灯还亮着,从外透的灯光里,可以看见院子里,长廊上,隔不远就是一个挎刀旗勇,或者是抚署的捕快。
似乎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就在这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情况下,一条人影如夜空陨星下坠,带点影子,只一闪便落在了这后院里。
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还没有发现来了人,来的人已经先发了话:“开封府展昭,求见巡抚大人!”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闻声急望,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刹时间手都抚上了刀柄,就要拔刀。
就在这时候,坐北朝南,一排北房最中间的那一间里,传出了一声沉喝:“大胆,没听见是开封府的展大侠么?”
院子里,长廊上那些人,谁都没敢再动。
喝声传出的那间屋里,人影晃动,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人。
前面那个,魁伟英武,长袍马褂,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透着几分潇洒,气宇轩昂,是个超拔不凡的汉子,正是山东巡府纪刚。后面那个,则是白净阴鸷的一个人,正是纪刚的军事云十爷。
这两个一出屋,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忙躬身为礼,恭谨异常。
而这两个,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向院子中间的展昭走过去。
隔一丈站定,纪刚向展昭拱手道:“不知展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赐教?”
展昭连忙还礼。
“何言赐教,只是有一事来向纪大人明言。”纪刚道:“何事?”
展昭道:“我请纪大人马上传下令谕,撤销查封龙威。”
那位白净阴鸷的云十爷微一怔,目光投向纪刚。
纪刚讶然道:“难道龙威镖局跟展大人有什么渊源?”
展昭道:“那倒不是,只是据我所知,之所以有龙威镖局被查封一事,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噢,有这等事?”纪刚道。
展昭道:“龙威与八方镖局素有不合,这次事故,我看十有八九是八方镖局的人从中作梗。”
纪刚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不能轻易收回令谕!那样做恐怕手下人不服。”
展昭道:“无论如何,纪大人你得下这个令谕。”
纪刚道:“请允许我考虑考虑如何?”
展昭剑眉一扬,目现精光,道:“纪大人,我是真想查这件案子,为了这件事,我不惜惊动包大人!”
纪刚闻言,脸色一变。
展昭道:“纪大人不要为难,你下令收回令渝,让我展昭去查这件案子,十天之内,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龙威镖局大厅里,灯火通明,除了龙威,白面书生外,还有那抚台衙门总捕常逢春,跟一名蓝翎小武官。
做官的像抓住了洋礼似的,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龙威,白面书生正据理力争,双方僵持不下。
常逢春还没怎么样,却火了那个蓝翎小武官,起码是个小武官,见官他都得施礼,可是这会儿在百姓面前,他官威十足,板着一张脸,横眉立目,就要下令查封。
灯影一闪,大厅里多了个人。龙威定眼看来人:“展大侠!”
来人正是展昭,他跟龙威打了声招呼。然后转望常逢春:“常老最好等一等,我相信抚台衙门马上就会有令谕到来。”
常逢春冷冷一笑:“令渝,你还指望抚台衙门下什么令谕?”
展昭道:“撤销查封龙威的令谕。”
常逢春冷笑道:“人跟我开玩笑,你有多大能耐,能让我们抚台大人收回成命。”
看来,常逢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开封府的展昭,否则,他的口气不会这么生硬,这么狂。
展昭望着常逢春道:“我没有让抚台大人收回成命的能耐,但八方镖局有。”
常逢春道:“八方镖局?”
展昭道:“八方他们要是不能让抚台衙门收回成命,他八方镖局就要跟着龙威同时关门歇业。”
常逢春为之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那名蓝翎小武官大喝道:“大胆,居然敢用这种手法要挟官府,我先查封你龙威镖局,再把你抓回去定罪,看你怎样,来……”
他这是叫人,只是“人”字还没出口,展昭已目射威光扬起了沉喝:“我看你们谁敢动!”
小武官入目展昭那射自两眼的两道威光。心里一凛,一时竟一声也没再出口。
展昭冷笑又道:“不要以为你们带的人多,我还没有放在眼里,逼急了我,我让你们一个个都躺下。”
那小武官惊喝道:“你要造反!”
常逢春道:“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小武官惊怒笑道:“那他准是叛逆,这种人还能留?可得赶紧把他抓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展昭目光威严的瞪视下,他变成只说不练的假把式。
不只是他,常逢春也是只说不练。
就在这尴尬窘迫的当儿,一名抚台衙门的捕快跑了进来,一哈腰,凑上前去在常逢春耳边说了几句。
常逢春一怔,忙转脸又向那小武官低语,小武官脸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往外就走。
常逢春生怕被留下似的,忙带着那名捕快也跟了出去。龙威冲白面书生递了个眼色,白面书生跟出去送客了。
转眼工夫,大门外蹄声已起,很快的由近而远,白面书生飞奔入厅,道:“总镖头,他们撤了。”
龙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转头向展昭,“多谢展大侠这次让龙威又避过这次灾祸。”
展昭道:“这次巡府纪刚突然派人来查抄镖局,其中必有原委,定与昨日柳三变一伙来此闹事寻衅有关。”
龙威道:“那柳三变为人阴险狡诈,并且与官府人结交甚厚,尤其和巡府纪刚的师爷云十爷更是关系不一般。”
“噢,是这样,看来我得去看看了。”
夜黑风高,展昭从龙威出来,转过几个小巷就到了八方镖局门口,和龙威同样气派,门口有把门的武师。
展昭绕到后墙,飞身上来,见后院正房东边的屋子里亮着灯光。悄然来到窗前,用唾沫湿了手指捅漏了窗户纸,往时观瞧: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八方的总镖头柳三变,另一个真让展昭大感意外,竟然是昨日在巡府纪刚那里见到的那个云十爷。
看来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只听柳三变道:“多亏了老弟帮忙,从中尽力周旋,那纪刚才派兵查那龙威。没想到半路里出了个开封府的展昭,一下子给闹砸了。”
云十爷道:“此事怕越闹越大,如果真让那开封府的包黑子知道了,就更不好办了。”
“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柳镖头经营八方镖局这么多年,现在积攒下多少本钱了。”
柳三变道:“也有三千多两银子了。”
云十爷道:“虽然三千两银子不算多,但也足够我们几十人吃上多半辈子了,如果银子花光了,我们可再另想办法。”
“云十爷可要跟我们一块走吗?”
“当然,你们一走,我在纪刚那里也呆不长了,人一辈子不就是图活得个痛快吗?我们找个地方一藏,娶上几个老婆,天高皇帝远,那包黑子又能拿我们怎样。”
“那我们去哪?”
“这你放心,地方我早想好了,我们去铁山湖,那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到那里我们可以再联络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是不愿受官府管束的,我们都可联络一下,那包黑子真要是来打我们,我们也不怕他。”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展昭在窗外全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云十爷不是个好东西,竟然勾结匪盗,看来这柳三变和云十爷是早已有预谋的,可怜那巡府纪刚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我得去告诉纪刚,让他发兵速来擒拿这两个要聚众谋反的贼。”
展昭从后院出来,一路疾行,去巡府纪刚那里,可他不知道,他刚从八方出来,柳三变就带着几十个人走了。展昭还是晚了一步,这才惹出了后面的大麻烦。
这儿是个小村落,没住几户人家,扳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仅有的几户人家,务农为生,庄稼人仅仅靠双手劳动,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这是一家野店,店不大,可是它就坐落在这唯一的一条路的路边,是来往行人客商所必经之途,所以,尽管店小,生意不错。
说生意不错,那是人家掌柜的知足,一天下来能掐个温饱,够爁口,不饿肚子,也就够了,人家不是指望赚上几成,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收。
提起座儿,说来可怜,他这个野店也不过三张破桌子,几条板凳儿,几条板凳里还有两条是三条腿的,坐的时候还得留神,不然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店里卖酒,外带几味简单的酒菜,不喝酒的吃菜,有大碗大碗的凉水,喝个够,不要一文钱。
所以,与其说是个卖酒食的店,不如说它是个供来往行人客商歇脚的地方。
这么一个地方,生意再不错,能指望它赚多少?
就拿如今来说吧,正晌午日头毒得能烤出人的油来,这条路上一眼望过去,都到了头儿了,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店里也不过才坐了三个客人。
再有人就是田里的庄稼汉,三五个人有的挥锄翻土,有的坐在地里歇晌,尽管都是满身大汗,可是人家谁会上他这儿来?家就在附近,再说也舍不得钱啊!
就这么三个穷人,已经够掌柜忙的了,切这端那,手忙脚乱,真要是一拥多少桌,座儿上几成,那还得了,他也就这么个野店的命了,其实人家也就没指望能赚多少嘛。
掌柜的手忙脚乱不说,偏就有好添忙的,就在这节骨眼上,店里又进来一位。
这位跟前三位不一样,前三位都是粗壮的中年人,一看装束打扮就知道是江湖儿上的爷们儿,这位则是长袍马褂儿,俊逸白净非常斯文,典型公子哥儿读书人。
公子哥儿读书人就是公子哥儿读书人,这种天儿,难得他长袍马褂穿得上身,可是怪了,那三位大把大把的汗,浑身衣服水淋似的都湿了,连掌柜的都热得鼻尖上冒了油,可他别说汗了,居然半点汗星儿都没有。
许是,读书人深懂心静自然凉之道吧。
这位一进店,立即迎来了那三位的六道目光,倒不是因为他没出汗,而是这条路上还没见过这么俊逸不凡的人物,就算看这,既然是这种装束打扮,不是坐轿,就是乘车,再不也该有匹坐骑代步,怎么也不该是凭着两条腿走来的。
掌柜的可没觉得他怎么特别,进门来都是客人,江湖道上的爷们儿更不好惹,招呼招呼,可是只动嘴,不动身,人忙着切这端那呢,分不开身子。
公子哥儿是读书人,读圣贤书的人都有修养,人家没介意,不在乎,自己找张桌坐了下来,还微笑说:“不要紧,我不急,你慢慢来。”
人白净,这一微笑,连那口牙都是既白又整齐的。
好不容易,掌柜的忙完了,把那三位的一一端上了桌,他进来招呼公子哥儿,那三位等了半天,酒一倒,筷子一拿,也就要开吃。
公子哥儿他没理已经到了他桌边的掌柜的,突然对那三位说了话:“三位能不能稍候一下?”
那三位一怔,都停了手,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上移往面前桌上的六道目光又投射了过去。
掌柜的也微一怔,可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接话。
只听公子哥儿又说话了,他居然这么说:“三位稍候一下,听我跟掌柜聊两句……”
哪有这种事儿?这又是为什么,他要跟掌柜的聊,关人家吃喝什么事?他爱聊就聊他的,干吗拦人家吃喝?
那三位也怪,就六道目光望着他,没一个吭声儿,没一个问,可也没一个动筷子,显然听了他的。
倒是掌柜的想说话,可是公子哥儿没给他机会开口,公子哥儿又微一笑,还是冲那三位道:“因为我略懂医道,知道这种太急吃喝,会坏肚子伤人……”
敢情是为这?
他解释了,不知道那三位满意不满意,因为那三位仍没一个开口,没一个动。
掌柜的抓住机会说话:“您这位……”
开口没成一句,只三个字。
只三个字就够了,好一口道地的川话。
公子哥还是没让他说下去,硬把他的话截了。
“掌柜的开这个店多久了?”
掌柜的忙道:“开了不少年了。”
公子哥儿道:“平常看店照顾生意的,不是掌柜自个儿吧?”
好好儿的,问人家这个干什么?不是不能问,而是这时候问不着嘛,简直怪事!
怪事不是,偏就碰上了怪人有耐性听,那三位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听着呢。掌柜的道:“不,多少年了,这里里外外,全忙我一个人儿。”
公子哥儿“啊哟”一声道。
“真瞧不出,也真为难掌柜了,只是既然这么多年一直只忙着掌柜一个,掌柜的你是位熟练的好手了,怎么今儿个在座的不过三位,掌柜的你怎么就手忙脚乱顾不过来了呢?”
掌柜的脸色微一变。
那三位只互望了一眼,仍没别的动静。
可是,这里,公子哥儿又开了口:“或许是我这个初到贵宝地的人大惊小怪,不知掌柜的你跟你这个店透着稀罕,就是你们这儿种庄稼的也跟别的地儿不同。人家别的地儿,种庄稼的下田,都是一早,一晚,我从来没见过,晌午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干活的,而且锄来锄去只在一个地儿,既不像锄草,也不像翻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掌柜的脸色又变了,这回不只是变一变,而是连变了好几变。
那三位又互望了一眼,也只是又互望了一眼,仍然没别的什么动静。
公子哥儿笑了,微一笑之后又道:“行了,我话说了不少,三位的燥热劲儿也应该过去了,可以吃喝了,请吧!”
终于可以吃喝了,那三位马上有了动静了,三位里的一位,三十多岁的个,浓眉大眼,红红的一张脸,关老爷似的。他拿起酒壶来斟了一杯,然后举起了杯,但却不是冲两个同伴,不是冲公子哥儿,而是冲那位掌柜的:“大热天儿,掌柜的忙了半天,挺累了,我敬掌柜的一杯!”
这种客人难得,其实这也是人情世故,人家掌柜的忙了半天了,即使人家是做这个生意赚这个钱的,这头一杯让人家喝了,以慰辛劳,做客人的吃不了亏,不但吃不了亏,掌柜的心里一舒服,就算这回不给你少算点儿,也一定特别殷勤热络,菜给你弄好点,酒多打点儿,肉多切点儿,这不还占了便宜嘛?
哪知人家掌柜的也懂礼,闻言见状,脸上是一脸笑意,笑道:“不,不,哪有这个理,吃喝端上桌,到如今您三位动还没动过呢,我怎么能喝这头杯酒?再说我也不会喝酒,好意心领,您三位还是自请吧!”
人家话说得明白,不能喝,也不会喝。
应该就此作罢,可以算了。
哪知浓眉大眼,一张红脸的那位死心眼儿一声:“不,这一杯,掌柜的你无论如何要喝。”
他端着那杯酒站了起来,就要向着掌柜的走过去。
就在这时候,公子哥儿又笑了:“这位,别难为掌柜的了。他又要忙了,又有客人上门了。”
又有客人上门呢,哪儿呢?
那三位,连掌柜的也算上,都扭头往外看,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那三位,还有掌柜的,都不免私自诧异,也就在他们暗自诧异这当儿,人来了,真来了,门口人影晃动,一下出现了四个。
不是别人,赫然是刚在田里顶着大太阳的那几个庄稼汉,满头满身是汗,衣裳都湿透了,可说是浑身上下没一点泥星儿,一个个也一脸的阴冷剽悍色,就是没有庄稼汉那朴实敦厚像。
人家公子哥儿没说错,一双耳朵也比他们听见得早。
那三位禁不住投过一瞥、带点儿惊异,也包含着敬佩!
掌柜的可找着解围的了,笑了,可却笑得阴冷狰狞:“你们来得正好,咱们这生意是做对了。终于碰上点子了,该开市了。”
“咱们这些生意。”敢情掌柜的跟几个庄稼汉是一伙的。
开野店跟种庄稼的怎么会是一伙:“不用说,这几个庄稼汉一定有‘暗股’”。
四个庄稼汉一听掌柜的这么说,马上动了,四个人闪步跨了进来,各一挥腰,挣然龙吟,他们四个,手里各多了一把剑——软剑。
公子哥儿“哈”地一声大笑了:“好嘛,拿锄头扶犁的手,玩起兵刃来了,没想到贵宝地武风这么强,居然种田不忘练武啊。原见四位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干活,浑身汗湿衣裳,让我发觉得盘中之餐,的确是粒粒皆辛苦,可是,如今,我对四位就不能不另眼相看了。”
掌柜的又冷笑道:“少废话了,看你们也都不是江湖泛泛之辈,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辈子,官家借独山湖一带办点公事。希望江湖上的朋友离那一带远一点儿,别惹祸上身。你们要不是往独山湖去的,马上站起身,出门踏上回头路,我绝不为难绝不拦,要是有打算往独山湖去的,想改变心意也可就此回头……”
公子哥儿一笑道:“掌柜的,你这几句话不算不是好话,可是你说的是不是嫌晚了点儿?”
掌柜的道:“不晚,我答应让你们就此回头。”
“晚了!”公子哥儿道:“这里我这个好管闲事的来的是时候,要不然,这三位喝了你这要命的断肠酒,这四位进来把人们三位往田里一扛一埋,你这话说给谁听啊?再说,那些已经被埋进土里的,听过你这些话么?”
掌柜的脸色又变了,变得益发阴冷狰狞:“好朋友,你何止不是江湖道上泛泛之辈,简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好罢,就算我走眼了,那么依你该怎么办?”
公子哥儿微一耸肩,道:“掌柜的你既然打开了天窗,我也不能不说亮话了,我是要往独山湖去,而且也不打算站起身,出门踏上回头路,至于他们三位,我就不知道了,也管不了。”
只听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豪笑一声道:“朋友,你自己把自己看得那么够,怎么好从门缝儿里看我们三个?我们三位跟你一样,要往独山湖去,也不打算起身,出门踏上回头路。”
公子哥儿道:“三位既然也有这个心意,那只好任由三位了。”
掌柜的阴冷笑道:“你们最好琢磨好了,妨碍官家这种公事,就是叛逆,只要落上这个罪名,往后在这普天下没个容身之地,甚至还会株连九族。”
公子哥儿笑笑道:“多谢掌柜的你提醒,我是早就琢磨过了,掌柜的你所说的利害,我也都想到了,只是你口口声声说是官家办事,但不知你说得是哪个官家?”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也冲掌柜的道:“你要是不听我们的答复,那就算了,你要是想听我们的答复,我们的答复跟这位的一样,而且一个字也不差。”
公子哥笑道:“咱们本来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这么一来,非让掌柜的把咱们当成一伙的不可。”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道:“志同道合,应该也算得上同伙吧。”
公子哥儿微一怔,旋即点头道:“那也是。”
只听掌柜的阴冷笑道:“好言好语劝下醒,真应了那句暮鼓晨钟,难醒执迷之人,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吧,报上你们的姓名路数。”
公子哥儿笑道:“冲刚才的酒菜,如今的阵仗,掌柜的根本就是没打算让我们这几个活着离开这儿,问姓名路数,岂不显得多余?”
掌柜的一张脸倏转狰狞,一点头道:“说得好!那咱就送这几位朋友上路吧!”
他那里话声方落,这里的四个庄稼汉振腕抖剑,四把软剑抖得笔直,剑气也凉逼浓眉大眼,一张红脸的那位跟他两个同伙。
公子哥儿坐的桌子靠里了点,加以店里地方小,他恰好被那三位挡着。所以暂时没受到扑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武林之中,使剑的人不少,可是能把软剑抖得笔直,非得内外双修不可。
四个庄稼汉不但能把软剑抖得笔直,而且出手疾快凌厉,认人也准,可见不但都是内外双修好手,在剑术上的造诣也都不弱。
可是,公子哥儿却一笑这么说:“不行,差多了,你们不配使软剑,待会儿要是有机会,我露一手你们瞧瞧。”
前后不过一刹那间,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掀翻了桌子,桌子带着杯盘碗筷,外带一把酒壶,直向四柄软剑飞了过去。
那两人,趁势板凳上施身,一跃而起,趁桌子挡得四把软剑的扑势顿了顿这功夫,三个人,两个掣出了兵刃:一个是把样式奇特的短剑,一个是把钢骨折扇,只有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仍空着两只手,凭的是一双肉掌。
也就这一转眼工夫,掌柜的悄无声息,也从腰间拿出一把软剑,抖剑袭向了公子哥儿。
那边三对四接上脱手。
这边公子哥儿,“哟”了一声:“有道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拿柜的你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掌柜的一把软剑抖得笔直,不但出手疾如闪电飘风,而且剑光之上幻现剑花三朵,分上中下三路疾袭公子哥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内外双修的剑术造诣,要比四个庄稼汉高明得多。
但是,可惜,他碰上的是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坐着没动,话落之处只微仰身躯,软剑擦胸飞过,只听得他一声轻笑:“我该露一手,正愁没剑使呢,这把借我用用吧!”
话落,只见他抬起了手,可没见他怎么出手的,掌柜的闷哼一声,抽身暴退,左手托右手腕,一脸惊疑色,而他刚了手的那把软剑,却已到了公子哥儿手里。
只听公子哥再扬轻笑:“四位等等,看我露一手。”
早在公子哥儿一抬手便夺过掌柜的软剑的时候,就已经震慑得四个庄稼汉跟那三位手上为这之一顿,也就在这手上一顿的当儿,公子哥儿随手挥洒,一剑扫到,铮然龙吟声中,四个庄稼汉掌中软件齐被荡开,带得他们立足不稳,齐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四个刚退,公子哥儿振腕出剑,一把软剑抖得笔直不说,而且剑花七朵,现于剑尖满天飞舞,久久不散。
掌柜的,四个庄稼汉连那三位也算上,不但都看直了眼,而且十六只眼瞪得老大,八张脸都是震惊诧异之色。
公子哥儿一沉腕,软剑倏垂,剑花花俱敛:“怎么样,是不是比他们强点儿?”
何止强点儿,在场无一不是行家,也没有一个不知道,一剑抖出的剑花多寡,可以显示剑术造诣的深浅高低。
就这么一剑,立即震慑了全场。
就这么一剑,使得掌柜的跟四个庄稼汉,反过神来个个脸色如土,脚底下抹油,就要往外溜。
“等一等!”
公子哥儿一扬手,软剑脱手飞出,匹练一道,寒光疾闪,“笃”的一声,Сhā在了四个庄稼汉脚前地上,入土及半,留在外头的半截,连同剑柄急剧抖颤,嗡嗡作响。
掌柜的、四个庄稼汉,五个人,十只脚,就像那把软剑一样,钉在地上,没一个敢动分毫。
只听公子哥儿道:“掌柜的,你告诉我,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们峻山派这一次出动了多少人?”
掌柜的跟那四个庄稼汉脸色大变。
“崂山派?”
那三位为之一怔,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脱口一声轻呼。
“可不!”公子哥儿道,“这五位,不折不扣的崂山三清弟子,不信可以摘下他们的帽子看看。”
没人摘掌柜的跟那四个庄稼汉的帽子,有公子哥儿那一句,再加上他们五个的脸色,这就够了。
掌柜的没说话。
公子哥儿又道:“掌柜的,我问你话呢?”
掌柜的开了口:“我不清楚。”
公子哥儿一点头:“好,就算你不清楚,那么你是崂山天字辈的高手,还是天字辈的弟子,这你总该清楚吧!”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我是天字辈的弟子。”
公子哥儿一指四个庄稼汉:“那么他们四个就该是天字辈弟子了。”
“不错。”
“带队的,是哪位天字辈高手?”
掌柜的又迟疑了一下:“是贫道那天云师兄。”
公子哥儿道:“你们崂山派弟子,只管在各处路口阻挡武林同道驰援独山湖?”
“可以这么说。”
“或明杀,或暗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你们三清弟子出家人,究竟杀了多少武林同道了?”
掌柜的没说话。
公子哥又道:“我只是嫌天太热,懒得动,不愿意上田里掘去,这瞒不了人的。”
掌柜的说了话,脸上没一点表情。
“只三个!”
“只三个,好一个只三个!”公子哥儿一点头:“你们三清子弟出家人,讲究的是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嘴里念的是经,手上干的是血腥杀人勾当,心里能无一点愧疚?”
那三位脸上变色,目中闪现惊悸。
掌柜的没说话,脸上仍没一点表情。
公子哥儿又道:“武林之中,唯有崂山派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还经常打着官府旗号到处抓人,杀人,使官府蒙羞,办案时百姓都心存顾虑,分不清到底是官人还是匪盗,真是千刀万剐之众。”
掌柜的仍没说话,脸上也仍然没一点表情。
公子哥儿双眉扬起,又道:“你给我带句话,给你们那带队的天云道长,或许你们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但是最好做得不要太过分,否则给你们崂山一派满门捕杀,到时不要后悔。快回去送信去吧!”
掌柜的跟那四个庄稼汉如逢大赦,就要走人。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倏地沉喝:“慢着!”
一声沉喝之后,他转脸望公子哥儿:“武林败类,弃宗忘祖,阁下你放他们走?”
公子哥儿道:“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日后要看他们如何做人了。恶习不改,定要缉捕。”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还待再说。
手握钢骨折扇那位,折扇微抬,道:“这位说得对,让他们回去反省也好。”
掌柜的带着四个庄稼汉转身出了门,去势如飞。
公子哥目光一掠那三位,道:“周二侠,曹三侠,甘四侠走不走,三位要是不走,我要告辞了。”
那三位为之一怔,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道:“阁下认识我们弟兄?”
公子哥儿微一笑道:“江南八侠,名动武林,我要是不认得,岂不太孤陋寡闻?”
敢情,这三位是江南八侠里的周浔,曹仁久跟甘凤池。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道:“好说,阁下认得周浔弟兄,周浔兄弟到现在还不知道阁下是哪一位,不过听刚才阁下的语气,似是官府中人,不知可否赐大名?”
公子哥儿微一笑道:“三位,我是河南开封府的,我叫展昭。”
这一报名可不要紧,立刻把三位给惊呆了,什么,你便是那包大人手下的‘御猫’展昭?“
“正是!”
“那……那展大侠意欲何往呢?”
“我,我正是奉包大人手谕赶往独山湖,你们可知前日的济南龙威镖局一事?”
三侠道:“怎的不知,龙威镖局被八方镖局陷害,现已查明真相,那八方镖局的大镖头柳三变逃遁独山湖,收容江湖上杀人越货之众,大有谋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