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看门的老道胡和并不知其中详细情况,这时他还在被窝里大睡呢!也许正是这一点,吴道成很喜欢,非常信任他,有什么情况也肯告诉了他。
今天,胡老道喝多了酒,一股脑儿把大概讲与了蒋平。
蒋平听了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蒋四爷听了胡老道的话,暗暗地想道:“怨不得我找不着我二哥呢?原来被他们擒住了。”
四爷正在思索,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门,胡老道答应着,却向蒋平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后将灯吹灭,然后才趔趔趄趄出来开山门。
只听有人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事吗?”
胡和回话说:“什么事也没有。横竖也没有人找,我也没有吃酒。”
又听一人道:“人已醉了,还说没有吃酒呢!你将山门好好关了罢。”
说着,二人向后边去了。
胡和关了山门,从新点上灯来,对蒋平说:“兄弟,这就算没事了,咱们喝吧,喝醉了就好好的睡,什么事全不管他。”
蒋四爷总共没喝多少酒,心里什么都明白,口中应和老道:“很好!”却暗暗算计胡和。
没过多长时间,四爷便把老道灌了个烂醉,人事不知。蒋平知道该行动了,他脱了道袍,扎缚停当,来到外间,将算命招子拿起,抽出三棱鹅眉刺,熄灭了灯,悄悄出了东厢房,竟奔后院而来。
穿过角门,眼前是一面广阔的大院,正中间等距离座落着三座砖塔,中间那座极大,约比两边的大出一倍。对着庙,各有一门。塔的后边是几亩大的空地,接着是树林,再往后估计是围墙。
四爷见塔的四周及树林边没有什么动静,估计吴道成和花蝶穿过树林去了别所。他痴步走到中间那座大塔跟前,推了两下铁门,随着门内咣昇声响,接着传出大汉的嚷叫声:“好呀!你们将老爷捆缚在此,不言语,到底是怎样呵?快快给老爷一个爽利呀!”
蒋爷听了不是韩爷的声音,悄悄道:“你是谁?不要嚷!我来救你。”
说罢,把三棱鹅眉刺Сhā入锁孔中,用力一撬,只听“咔嚓”一声,锁子落地,门也开了,借着月光,看到立柱上绑伏着一位大汉。四爷走到跟前,把绳索挑去,轻轻将他二臂舒回,那大汉定了定神,对救他之人说道:“你是什么人?”
蒋四爷见此人憨厚老实,是个正直之人。就对他说了真实姓名:“我姓蒋名平。”
大汉听了,猛然一惊,又是一喜,失声说道:“嗳哟!莫不是翻江鼠蒋四爷么?”
蒋平见他如此放开嗓门,怕引来祸端,小声告诫大汉道:“正是。你不要高声。”
大汉领悟了四爷的意思,但仍然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向蒋平一拱手道:“幸会,幸会。小人龙涛,自仁和县灶君词跟下花蝶,随其踪迹来到此处。我是想为我家兄长报仇的,不料反被他们拿住。一天来,我以为必要遭他们毒手,不能生还,谁知让四爷您搭救了,小人真是三生有幸。”
蒋平心中挂念韩彰,并不在意他谢不谢自己。便问大汉道:“我二哥现在哪里?”
龙涛被蒋平问懵了,二哥是谁,他不知道,只得把昨夜经历对四爷讲了。
“蒋四爷,我不曾遇见什么二爷。就是昨晚与花蝶交手,也是我的一位朋友,夜星子冯七给小人送的信,因此才赶到观音庵访拿花蝶,我爬进墙去,却见一位细高个好汉与花蝶动手。于是,我跳下墙去帮助细高个子打那花蝶。后来那花蝶跳墙逃走,细高个儿比我本领高得多,也就飞身跃墙,把花蝶追至此处。等到我爬进墙来帮助,不知那细高个为什么反倒越墙走了。我本不是花蝶对手,又搭上个黑胖老道,如何敌得住,因此就被他们擒住了。”
蒋平听罢,心里暗想:“据他说来,这细条身子的倒像我二哥,只是因何又越墙走了呢?走了又往何处去了呢?”
蒋四爷认为线索还得向这大汉问起,就继续问道:“龙涛小弟,你刚才听见有人过来吗?他们往哪里去了?”
龙涛道:“方才是有花蝶和吴老道嘀嘀咕咕从这儿过去,可能去了后面树林。”
蒋四爷让龙涛在此等候,自己先去看看究竟,也好有人接应自己,不知吴道成有什么机关,一旦两个都被捉拿,岂不失策!于是,就对龙涛说:“小弟,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到了树林边,借月光一看这里全是竹子,粗细不等,竹子很稀,人可以从中随意通过。四爷转身形来到林边一望,但见粉墙光华,乱筛竹影,借着月光浅谈,翠荫萧森,望过去竟无门可入。
四爷暗自思索,吴老道为人阴险,一定有什么机关,心中自语:“看此光景,似乎是板墙,里面必是个幽僻之所,且到临近看看。”
绕过几棵竹子,沿着走过最多的地方,来到墙根,仔细留神,踱来踱去,在蒋平把手放在墙上游动时,有一段感觉有些凹凸不平,仔细观瞧结构复杂,用身子一挤果然有些活动。
四爷将手指伸到缝隙处一摸,似乎是活的,又摸了多时,可巧手指一按,只听喀吱一声,墙壁沿缝隙列开,稍用力一推,原是个转身门儿。
蒋爷暗暗欢喜,挨身而入,沿墙壁站好,抬头观瞧,见是三间正房,对面三间敞厅,两旁有抄手游廊,院内安设着白玉石盆,并有几色上样的新掬花,甚觉清雅。正房西间内灯烛明亮,有两人在对谈。
四爷蹑足潜踪,来到亮灯房前,将身子贴在墙上,伸长脖子,探头往窗内看了一眼,没看清什么模样。蒋平收回身子,悄立窗外。
只听有人唉声叹气,旁有一人劝慰道:“贤弟,你好生想不开。一个尼姑有什么要紧,咱们兄弟的手不知在多少女子身上游过,何种感觉不曾尝过,也未曾忠情哪位,她们一一适龄而嫁,这样好,时时新,个个鲜,不用伺候抚养其人,只管一路走去,你再要如此,未免叫愚兄笑话你了。”
这说话的该是吴道成。又听花蝶道:“大哥,你不晓得,自从我见了她之后,神魂不定,废寝忘餐。她细柳腰儿,丰满的前胸,肥腴的臀部滚圆滚圆的,声音甜美,肌肤细嫩,这样的美人儿,偏偏做了尼姑。其实尼姑也无妨,可偏偏的她那古怪性儿,决不依从。若是别人,我花冲也不知杀却了多少,惟独她,小弟不但舍不得杀她,竟会不忍逼她,这该如何是好呢?”
说罢,花蝶复又长叹。吴道成听了他的话哈哈笑道:“我看你竟自着了迷了,兄弟,既如此,你请我一请,包管此事必成。”
花蝶听了吴道成的话,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吴道成说什么都行,男人有时候就这样。西方中欧时期流行骑士为贵妇孝忠的习俗,骑士不惜牺牲生命,求得贵妇人的宠受,吻一吻贵妇人的手,是骑士出生入死之所求。骑士文化是当时文化百苑中的一枝独秀,很为上层社会提倡。而在封建社会的中国,则正好相反,男女授授不亲,亲近则为不洁。中国倒是有一种烈女文化,一妇不嫁二主,从一而终,殉葬,守寡成为时尚。当然这些封建社会的东西已为现代社会的爱情取而代之了。话说回来,花蝶爱上谁家小姐不好,偏偏爱上了尼姑中的一位烈女,这就难怪他吃了闭门羹。
吴道成见这位“难兄弟”急成这样。连忙帮着出主意,以示同情。花蝶听了吴道成的话连忙说道:“大哥如果当真有妙计能成全小弟的心愿,慢说请你,就是叫我给你磕头,我都心甘情愿。”
说着话,花蝶来到吴道成跟前,双手作了一个揖,然后咕咚一声就跪下了。
蒋平在外面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暗自好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同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可见一斑,心里自语:“人家为媳妇拜丈母,这小子为尼姑拜老道,真是无耻,让人啼笑皆非。”
只见那吴道成把花蝶扶起,满面陪笑地说道:“贤弟请起,这事不要太急,我早已想下一计了。”
花蝶急忙问道:“有何妙计?”
吴道成一本正经地讲起他的主意来。
“我在桑花镇有个”相好的“,名叫翠莲,她丈夫整年在外经商,家里十分富足,那翠莲吃得十分饱满,精力旺盛,苦于无人为自己宽衣舒怀。一次,我在镇上做事,让她看上,她见我眉清目秀,身材魁伟,体魄强建,出家修道,实在可惜。又念她丈夫无能,不能使她怀上孩子,于是她就借口家中不静,隔三逢五请我上府做道事,然后赠我银两,邀我赏月。久之,我也喜欢上了她的身体。兄弟呀,少妇三十岁性欲旺盛,折腾起来不易满足呀!”
吴道成说着哈哈大笑,显示出得意的神情,用眼角扫视花蝶,把一支腿放到另一腿上,摇几下,以表示自己在情妇翠莲身上十分合适。花蝶越听越上瘾,急切地问道:“你俩的事,没有被她丈夫察觉吗?”
“你想哪儿去了,我俩偷睡了几个月,翠莲初承男人雨露,精神焕发,肌肤更加细嫩,那日她丈夫探家,非常高兴,给她买了不少珍宝、珠玉,安慰她好好修养性情,多上庵庙行好,以求早生贵子。”
吴道成讲到此处有意停下,观察花蝶动静,花蝶此时更加崇拜这位兄长,接着问:“道兄神通广大,使她生得儿子了吗?”
“生了,生了。你来之前,翠莲每来庙上行善,我都留她在此过夜,过了月余,发现她双|乳胀大,喜吃酸食,还伴有呕吐,我还以为她害了什么疾病,她却鬼秘地告诉我,她怀上了我的孩子,果然以后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了。再后来房事已不方便,我们总是在一起戏弄一番,不再上床,两年前,她生下一子。”
花蝶听到此,有些不安,又问吴道成:“道兄,那商人认了这儿子吗?”
“其实,那商人一次回家,见翠莲肚子隆起,知道怀上了孩子,开始将忧将喜。不一日,请算命先生算了一卦,那算命先生胡诌他今年该有一子之命,翠莲也骗说是某日他们二人同床,她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入她体内,这才有了孩子。商人也就信以为真。孩子生下来,过满月时,点了附近有名的戏子,唱了半个月,还吩咐多来庙上布施。商人不几日又离家外出行事,翠莲虽也来我这里,但自有了孩子,多有不便,一日,她对我讲小腹经常疼痛,欲望减退,待复原后,再也没有怀孕,许是就这一子之命了。”
花冲待吴道成讲完了,见道兄也算留了香烟后代,点头向吴道成表示祝贺。只是还没听他讲如何帮助自己得到尼姑,便问道:“兄长有何妙计使那尼姑就我之范?”
吴道成胸有成竹地对花蝶说:“我明日叫我那个主儿,假做游庙,到她那里烧香。我让她带上些蒙汗|药。她与那尼姑素来关系不薄,以姐妹相称,同餐共饭。这回我那翠莲到了尼姑房中,加倍亲热些,尼姑一定高兴非常,进茶用饭间,只要翠莲乘她不注意,将蒙汗|药加入尼姑杯盘之中,那尼姑食后,必被迷倒,那时你再去玩她,必能任你所为,你道如何?”
花蝶听了,长长地出了口气,对吴道成说道:“妙计,妙计!大哥,你真要如此,方不愧你我是生死之交。”
又听吴道成道:“可有一点,咱们亲如手足,翠莲是我的娇美相好,我一向爱之如命,你要留些情分,千万不可连我那个主儿清浊不分,那就不成事体了。”
花冲见吴道成如此仔细,连忙陪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不但不敢,从今后小弟一定把她当嫂子看待。”
说罢,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蒋爷在外面立了如此许久,身体有些支持不住,见这两个贼人胡言乱语,暗暗切齿咬牙:“这两个无耻无羞,无伦无礼的贼徒,又在这里铺谋定计,陷害好人。不如要了他们性命,为民除害,免得再生麻烦。”
蒋平就要进去,心中一转想:“不可,须要用计。”
想罢,四爷转身来到门前,高声叫道,“无量寿佛!”
说完他便抽身出来,往南赶行了几步,在竹林转身形隐在密处。此时屋内早已听见,吴道成便立起身来,到了院中,问道:“是哪个?”
并无人应,却看见墙上暗门已开,知道有人到过此处,连忙走几步出了板墙,左右一看哪里有个人影!心中省悟道:“哦,一定是胡和醉了,不知来此做些什么?看见此门已开,故此知道我们在里面活动,他又惧怕我们看见,悄悄退了回去。”
心中如此想,脚下却不由的往南走去。可巧正在蒋平隐藏之处,撩开衣服,扒住大肚,想在这里小解。
蒋平在暗处看得真切,心中暗道:“我若明里斗杀他们二人,未必能敌,活该这小子前来送死。”
四爷右手攥定钢刺,复用左手按住手腕,将全身气力用于双腕之上,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哧一声,吴道成腹上已着了钢刺,血水淋淋漓漓滴下。蒋四爷也不管他,却将手腕一翻,钢刺在肚子里转了一个身。
吴道成开始觉得肚子上像蝎蚊咬了一口,一留神,感觉一物捅进了肚内,接着是剧烈疼痛,翻肠绞肚一般,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嗳哟”一声,翻筋斗栽倒在地。
蒋四爷暗道:“你小子活到今天,不知害过多少无辜百姓,糟蹋过多少良家少女,勾结过多少奸妇淫女,与官府作对,同侠士相冤,”想到这里,蒋平趁势跟上一步,把钢刺一阵乱捣,吴道成哼了两声,昏了过去,四爷抽出钢刺,朝他头部一阵乱击,把他头上捣成一堆乱泥。
“这回你小子算是成了道了。”四爷心想。
蒋平收回钢刺,就在恶道身上搽抹血渍,交付左手,别在背上,仍奔板墙门而来。
四爷到了院内,见花蝶从屋内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以为是吴道成把来人结果了。就好奇地问道:“大哥,是什么人?”
蒋平一言不发,只顾关上板墙上的小门,抠抠摸摸,慢慢腾腾,拖延时间。花蝶见“吴道成”没理他,就又回到屋中,等候大哥归来再议。
待花蝶回到屋中,四爷把身上衣服又收拾了一遍,按了按背上的钢刺,紧了紧腰带,准备和花冲小子来一场恶战。
收拾停当,蒋爷一言不发,好大胆!竟奔正屋。到了屋前,只见软帘下垂,四爷用右手二指轻轻掀起一缝,往里偷看。
却见花蝶已半宽了衣服,准备休息,床上的被子已经铺开,可笑的是洁白的石灰墙上,挂着女儿的|乳罩、内裤等物,只是还用外衣掩了半边,这两只公牛一般的人物总是把女人挂在脑际,与奸女偷欢作乐,十分败坏世俗。
蒋爷跺跺脚,示意花蝶前来掀帘,起初花蝶懒得动作,四爷又在地上挫挫脚,好像手中搬有重物的样子。花冲这时已经疲倦了,半合着眼皮,拖着身子,穿了鞋,跺着脚来到门口,把左手抓住腰带,防止裤子落地,右手抓住软帘向前一掀,头昂得很高。
蒋爷就势儿接着掀起吊儿,左手腕从背上抽出刚刺,向下一翻,明晃晃的钢刺,直奔花蝶后心刺来。
花蝶见寒光一闪,知道不妙,可是要躲也来不及了,只听“哧”的一声响,刚刺从被后把花冲的背后衣服划开,从腰间到背,便着了钢刺。
花蝶负痛难禁,往前一挣,登时跳到院内,也是这贼子不该命尽,是因为蒋爷把钢刺刺在背后,又是左手,且是翻起手腕,虽然刺着,却不甚要紧,只是划伤皮肉。
蒋平紧步跟将出来。花蝶已打开墙上的板门,出了板墙,蒋爷紧紧追赶。花冲不敢走直路,依仗地里熟悉,绕竹林向东逃窜,他净选大树和地上有坑之处,借以躲蔽蒋平追捕,一会花冲穿入深密之处。花冲多日偷欢,身体虚弱,见把来人丢在后面,有意喘口气,刚停下没两分钟,蒋爷突然出现,眼看就要伸钢刺过来,花冲大吃一惊,猛然跳出竹林,蒋爷有心要赶上,给他两钢刺,只见花冲将手一扬。
蒋四爷暗说:“不好!有暗器。”
他把头一扭,觉得冷嗖嗖从耳边过去,板墙上“拍”的一声响。果然,花冲这小贼子乘人不备,又在施放暗器。蒋爷便不肯追赶,眼见花蝶飞过墙去。
有人可能要问,蒋爷为什么不追了竟把贼子放走。前面我们知道,韩彰正是追赶花冲时,不留神,中了这小子暗器。现在都是一个人单独行事,一旦出了意外,没有人护理,还是妥善行事为妙。
蒋爷转身来到中间,往前见龙涛血脉已经周畅,伸腰舒背,身上已感觉如同平常,四爷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龙涛听了,非常羡慕蒋平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足智多谋。蒋平现在考虑龙涛在这一带地理熟悉,认识的朋友也多,就想与他结伴行事,四爷有意问道:“咱们此时往何处去方好?”
龙涛知道只有同蒋平合作才能拿住花蝶,为兄长报仇,于是非常积极地地对四爷说:“我与朋友冯七约定在桑花镇相见。四爷何不一同前往呢?”
蒋平见好就收,回答道:“也罢,我就同你前去。但是我得先到前面房子里取回我的东西,然后才能离开这里。”
二人来到东厢房内,见胡和横躺在炕上,人事不知。蒋平穿上道袍,在外边桌上拿了渔鼓简板,取了靠在墙上的算命招子,装了钢刺。他不管胡和明日如何报官,如何结案,二人离开了铁岭观,一直奔桑花镇而来。
等他们来到镇上,一轮红日已经从东方天空升起。龙涛对蒋平说道:“四爷辛苦了一夜,此时也不觉得饿吗?”
蒋平听了,知道他这两日没有吃过饭,随机答道:“确实肚子饿了,正要吃东西呢!”
说着话,他们走到饭店门前,四爷带着龙涛走了进去,找了个桌位坐下,跑堂的端上茶来,然后问他想吃些什么。正在这时,只见店小二从水盆中提出了一尾欢跳的活鱼来,蒋爷见了,连连夸道:“好新鲜的鱼!堂官,你给我俩也弄一尾,好吗?”
走堂的店小二摇手道:“这鱼不卖的。”
蒋平听了十分纳罕,饭店是做生意的地方,客人要买鱼吃,怎么会不卖呢?就问店小二道:“为什么不卖鱼给我们吃,我们也是正儿八经的客人呀!不会不付钱给你们的。你放心好了。”
店小二站住脚,十分认真地对四爷说:“客官,不是我们不相信您。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军官爷病在我们店里,昨日交付小人一些银两,好不容易才寻了几条,预备着给他养病用,所以我们不敢卖。”
蒋平听了店小二的话,越来越不明白,展转反思道:“这事有些怪,鲤鱼乃极热之物,如何反用它养病呢?另外我二哥和老五最爱吃鲤鱼,在陷空岛时,往往心中不快,吃东西不香,就用鲤鱼熬汤,拿它开胃,难道这军官就是我二哥不成?只是我二哥为何要扮作军官呢?又是怎么害上了病?”
蒋平只顾犯思维,旁边的龙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要了点心来,一吃就是五六碟,店里伙计都看傻了,哪里来的饭桶?
龙涛只吃得胃里有了底,然后才对一旁百思不解的蒋平问道:“四爷,吃酒要什么菜?店里伙计在这儿等您要菜呢!”
蒋爷心思不在吃饭上,一心只想着那位生病的军官是谁?于是他随便要了两个菜,其余的由龙涛点,龙涛知道四爷有银两,也不在乎几个钱,就选贵的,自己爱吃的要,这些四爷毫不介意。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香喷喷的鲤鱼,往后面去,蒋平为了寻个明白,悄悄跟后面。
又过了一会儿,四爷笑容满面地回来。龙涛已经吃得酒足饭饱,对蒋平的怪状感了兴趣,问道:“四爷酒也不喝,饭也不吃,如何这等发笑?”
蒋平心中有了数,也不急着对龙涛说:“过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说完四爷开始与龙涛对饮。等店小二从里边送鱼回来,他把人家唤过前来,问道:“这军官来了几日了?”
店小二儿回答道:“连今日四天了。”
蒋平继续问道:“那军官何时害了病?”只听店小二细细讲道:“他来时确实好好的。只是前日晚上他一人出去赏月,到四更天才回来,不一会儿便生了病,天还不亮,他就叫我们三五个人按他写的药方赴三处买药,惟恐一个药铺赶办不来。我们想着军官爷必是要紧的症侯,因此不敢耽误,放下别的活儿,连我也去采购药物去了。过了一顿饭功夫,三处一齐把药买回来了。我要与他煎药,他不肯用,说是自己煎才放心。我在一边儿看了一会儿,他在三包药中拣了几味先噙在口内,然后对我们说:”你们回去罢。有了药,我就没事了,天亮了再来,我还有话说呢!‘到了次日,我早早起来,过去一看,那军官病就好了。他赏了我二两银子买酒吃,然后交给我一个银子,叫我务必多找几条活鲤鱼来,说:“我这病非吃活鲤鱼不可。’因此昨日出去了二十多里路才找了几条鱼来。军官爷说;‘每日早晚只用一条,过了七天后,便隔两三天再吃,也就无妨了。’也不知这军官爷得的什么病。”
蒋平听了,点了点头,叫店小二先去温酒,自己暗暗踌躇起来,他把龙涛讲述的铁岭观受难和店小二儿对这位“军官爷”的叙说结合起来考虑,心里寻思:“店小二儿说我二哥前日夜间得了病。不用说,肯定是在铁岭观受了暗器,赶紧跑回来了。怨不得龙涛说:”刚赶到,那人不知为何越墙走了。‘回到店里叫人两三处买药,难道这暗器也有毒吗?如不是这样,为何叫人两三处买药,这分明是怕药方被外人知道。二哥呀,二哥,你过于多心了。一个方儿有什么要紧?自己性命也是当要的!当初大哥劝了多少言语,说’为人不可过毒了。似乎这些小家伙称为暗器,既然有个暗字,就一定要用毒药浸饱不成!岂不是狠上加狠吗!怎么能这样呢。‘谁知二哥根本听不进去,连解药儿也不传给别人,不想今印临到自己头上,还要加倍细心,不肯露全药方。如此看来,二哥也太深沉了。“
蒋平转念又一想,觉得还有一件事可以考虑,这样一来问题更不好解决了:“不好,当初在文光楼上,我诓他药品之时,有两丸全被我盗了去;如今二哥想起来,叫他那般费事,未尝不恨我,骂我,也就未必肯跟我和好。”
想到这里,蒋平十分着急,顿时汗流满面。
龙涛在一旁,见四爷先是欢喜,后来又变得纳闷,现在竟手足失措,觉得奇怪,便问蒋平说:“四爷呀,您不吃不喝,到底为了何事?何不对我说一说呢?”
蒋平叹了口气说道:“不为别的,我只为我的二哥发愁。”
龙涛这回更不明白了,又问:“二爷在哪里?”
蒋平回答说:“就在这店的后面呢!”
龙涛不知深浅,忙祝贺四爷说:“四爷,大喜!这一见二爷,又完成了官差,又尽了朋友义气,还犹豫什么呢?”
他们正在谈话,店小二又过来了。蒋平忙把他唤住,问道:“伙计,这得病的军官可容人拜访吗?”
店小二回答说:“您若不问,我也不说。这位军官爷一进门,就嘱咐了,他说:”如有人来找,须问姓名,独有个姓蒋的,他若找来,就回复他说,我不在这店里。‘“
蒋平听了,便对龙涛说:“怎么样?”
龙涛听了,便不说话了。蒋平又对店小二儿说:“此时军官爷那里,那条蒸熟的鲤鱼也该吃完了,你借取盘子,我悄悄的跟了你去,到了那里,你只管对军官说话,我装作偶然碰见。如此认出我来,你就溜出去,我自有话对他说。”
店小二儿不得不答应,于是蒋平让龙涛回房中休息等候,自己跟着伙计,来到后面院子里。
蒋平到了院中,让店小二前去敲门,只听伙计对着韩彰的门叫道:“军官爷呀,您吃着这鱼合口味吗?如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只管讲来,我们按您说的做。”
韩二爷这两天对店里的伙计十二分满意,哪里肯再挑惕什么,便高兴地说:“鱼做得很好吃,非常感激你们,等我病好了,再来谢你们。”
店小二也很高兴,连忙进屋客气道:“您住在店里,我们理应伺候您,怎么好说感谢呢!”
他俩正说到这儿,只听院内有人说道:“哎哟,二哥呀!您想死小弟了。”
店小二儿见四爷已与二爷接上了头,连忙端了起盘子往外走去。蒋平乘机进了屋,双膝跪倒,韩彰见是他就翻转身,面向里躺下,理也不理。蒋平知道二哥还在生气,鼻子一酸,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二哥,你恼恨小弟,小弟深知,只是小弟的委屈如能对您讲一讲,我就是去死也甘心了。当初五弟所做之事,自己逞强逞能,不顾国家法纪,急得大哥无地自容,若非小弟看破,大哥恐怕早已缢死在庞府墙外了。”
“二哥,您知道么?就是小弟离间二哥,也有一番深心。凡事皆是老五做成,人人皆知是锦毛鼠的能为,并不知有姓韩的在内。到了归结,二哥却跟在里头打这不明不白的官司,岂不弱了彻地鼠之名吗?”
“再者,小弟附和着大哥,务必要拿获五弟,并非忘了结义之情。这正是救护五弟之意,二哥难道这不知他做的事吗?若非遇见包丞相,焉能保住他毫无损伤,并且得官授职?这怎么能说是委屈了他呢?”
“你我弟兄五人自陷空岛结义以来,朝夕聚首,原想不到会有今日,既有今日,我四人都受皇恩,相爷提拔,难道就忘却了二哥吗?我兄弟四人在一处已经哭了几场。大哥尤为伤怀,想念二哥。实话对您讲,小弟此番前来,一来奉旨钦命,二来承包相爷谕,三来大哥的分派,故此装模作样,扮成这番光景,遍处找寻二哥,小弟原有一番存心,若是找着了二哥固好,若是寻不着时,小弟从此出家,做个负屈含冤的老道算了。”
蒋平说到此,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四爷哭了一阵,偷眼观看韩彰,见二爷用巾帕抹脸,知道是伤了心了。这下倒是好事,问题就好商量了,他又对二哥说:“不想今日在此遇见二哥,二哥反恼小弟,岂不是把小弟一番好心给埋没了?总而言之,好人难作。小弟既见二哥,把曲折衷肠诉明,小弟也不想活着了,隐到山林,找个无人之处,自己痛哭一场,寻个自尽罢了。”说到这,蒋平声咽音哑,就要放声大哭。
韩彰哪里受得了,由不得转过身来,对蒋平说道:“你的心,我都知道了。你说我做事太毒;你想想你做的事,未尝不狠。”
蒋平见韩彰转过身来,知道他已回心转意,听他说“做事太狠”,便急忙问道:“不知小弟做什么狠心事了?求二哥明说。”
韩彰见有了机会,便对蒋平讲道:“你诓我药,为何将两丸全拿去,让我昨日险些丧了性命!这不是做事太狠吗?”
蒋平听了,“噗哧”一声笑了,说道:“二哥若为此事恼我恨我,这可错怪小弟了。您自己想想,一个小荷包儿有多大地方,当初若不将二丸药掏出,如何装得下那封字柬呢?再者,小弟又不是未卜先知,能够知道于某月某日某时,我二哥受害,必要用此解药;若早知道,小弟偷时也要留个后手儿,预备给二哥救急儿,也省得您恨我咧!”
韩彰听了也笑了,伸手将蒋平拉起来,问道:“大哥三弟五弟可好?”
蒋平见二哥又一个转变,非常高兴,急忙回应道:“都好。”
说完,就在炕边上坐了。彼此提起前情,又伤感了一回,韩彰便说:“我与花蝶争斗之时,他用闪身计,是我一时忽略,故此受了他的毒标,幸喜伤不重,赶回店来,急忙配药,才保全无事。”
蒋平听了,这才放心,也将铁岭观遇见胡和泄露机密,小弟只当是二哥被擒,谁知解救的却是龙涛,如何刺死吴道成,又如何反手刺伤花蝶,以及花贼在钢刺下逃脱的话,说了一遍。韩彰听了,无限欢喜,说:“你这一刺,虽未伤他的性命,然而多少划他一下,一来惊他一惊,二来也算报了一标之仇了。”
这哥俩正在谈论,忽然外面进来一人,翻身就给韩爷叩头,倒把韩爷吓了一跳,蒋平连忙扶起,介绍给韩彰说:“二哥,这就是捕快头目龙涛兄弟。”
韩三爷坐起来连忙还礼,双手一抱说:“久仰,久仰。恕我有贱恙,不能还礼。”
龙涛见了这两个高人,感到增添了不少力量,就打算把替哥哥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二人身上,于是待到龙涛由蒋平扶起,他便坐在一边说:“小弟今日得遇二位高手。实我之万幸。务恳你老早早养好贵体,与小弟报了杀兄之仇,这便是对龙涛的最大帮助了。”
龙涛说罢,泪如雨下。
蒋平连忙安慰龙涛说:“龙二哥,你只管放心,等我二哥伤好了,身体强健,必拿住花蝶与今兄报仇。我蒋平也是要协助捉拿此贼的。”
龙涛感谢不已。从此蒋平服侍韩二哥,又有龙涛帮着,更觉周到,闹了不多几日,韩爷伤痕已愈,精神复元。
一天,三人正在吃饭之时,却见夜星子冯七满头是汗,进来说道:“我刚从二十里堡过来,已经打听明白,姓花的因吃了大亏,又兼本县出票捕缉甚紧,到处有人盯着,难以呆下去,他竟逃到信阳,投奔邓家堡去了。”
龙涛心里上急,连忙建议说:“既然如此,我们只好赶到信阳,再作安排。”
然后他向韩彰和蒋平介绍了冯七,安排他在一边坐下,一同吃饭。
韩彰问蒋平道:“四弟,此事如何处理?”
蒋平想了想,看了龙涛一眼,对二哥说:“花蝶这东西作恶至极,留他不死是个祸害,二哥不如与小弟同上信阳将花蝶拿获,一来除了恶患,二来与龙兄报了大仇,三来二哥到开封也觉得有些光彩。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韩二爷听了,觉得在理,对四弟说:“你说的有理,只是如何个去法呢?”
蒋平想了想说:“二哥您还做军官打扮,小弟我照常扮作道士……”
“我和冯七做个小生意,路上见机行事,做二位的耳目。还有一事,我与欧阳爷及丁大官人原有旧约,如果改变计划,随二位去信阳,须叫冯七到茉花村送信才是,省得他们二位白往灶君祠跑一趟。”龙涛没等蒋平说完就接过话题。
夜星子冯七听了,满口应承,定准在诛龙桥西河神庙相见。
龙涛又对韩、蒋二人道:“冯七这一去尚有几天工夫,明日我先赶赴信阳,容二位多将养几日。就是你们二位去时,一位军官,一位道者,也不便同行,只好一起定好在河神庙会齐!”
蒋平听了,觉得龙涛说得对极了,就同意了。计划已经定好,夜星子冯七收拾了行装,领了路费,立刻起身,直奔茉花村而来。
再说北侠和丁爷来到茉花村,住下,两人真是义气相投,言语投机,顺心如意。一日提及花蝶,二人便要赴灶君祠之约。丁爷尚有一位老母,出行须与丁母商议。丁母关碍着北侠,不好推托。老太太是要好的人,连忙吩咐厨房预备送行的酒席,第二天准备打发他们起身,北侠和丁氏弟兄欢天喜地,收拾行李,分派人跟随,忙乱了一天。到了掌灯时,饮酒吃饭,直到二鼓时分。
刚吃完了饭,丫环报来,说:“老太太说身体不爽,已经睡了。”
丁氏弟兄闻听,连忙跑到里面看望,只见老太太在帐子内,面向里和衣而卧,问她她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什么,你们干你们的去。”
丁氏兄弟哪里敢挪动寸步,伺候到四鼓之后,老太太解衣安寝。兆兰兆蕙才偷偷出来。
来到待客厅,谁知北侠听说丁母身体欠安,也不敢就寝,正独自在那里等候音信,见丁氏兄弟出来,便问:“老伯母怎么啦,要紧吗?”
丁兆兰对北侠解释说:“没什么,我母亲是有年岁的人,往往来了心事,发一通脾气了事。你看,又让你挂念了,这么晚了不能入睡,其实这在我兄弟俩是常有的事。”
北侠听了,虽然理解丁氏兄弟有所难处,也不好明说,只得让他们留下照顾母亲,自己另作安排。于是客气地说:“你我知己兄弟,非比外人,这有什么呢?”
丁二爷又进一步劝慰欧阳爷说:“此时我母亲已经安歇了,你也睡吧,明天还要上路呢!”
北侠感到非常抱歉,认真地对丁二爷说:“刚才我想好了,去灶君祠的事,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二位贤弟本来就可以不去的,何况老伯母今日身体不爽呢!就是再迟两日,也不算晚,还是老人家要紧。”
丁氏兄弟认为北侠的话有道理,见坡就下,说道:“今日暂且休息吧,明天看情况再作分析吧!”
于是安置北侠睡下,丁氏弟兄又上老太太那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丁爷先来到大厅,见北侠已经梳洗,精神很好,心里踏实下来,又见欧阳爷先问道:“伯母后半夜睡得好吗?”
丁爷回答说:“托兄长的福,老母后半夜睡得很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两人正在说话,兆蕙前来问候北侠,看今天是否还要动身。北侠想了想说:“等伯母醒后,看看老人家的光景再说吧!”
正在此时,门上庄丁进来,对丁爷说:“外面有个姓冯的,要求拜见欧阳爷和丁爷,不知该如何安排?”
北侠一听,灵机一动,估计有大的情况发生,连忙看了丁兆兰一眼,对庄丁说:“他来得正是时候,叫他进来好了。”
庄丁领命,转身出去。
不大功夫,见一人跟随庄丁进来,见了北侠,自我介绍说:“我叫夜星子冯七,前来参见。”
丁兆兰忙问:“你从哪里来,有什么事?”
冯七便将龙涛追花蝶,在铁岭观遭擒,如何遇蒋平搭救,刺死吴道成,惊走花蝶,又如何遇见韩彰,现今打听明白,花冲逃往信阳,大家说定在诛龙桥西河神庙相见的话,诉说了一遍。北侠听后问道:“你几时回去?”
冯七答道:“我受龙涛之命前来送信,还要即刻赶往信阳,同龙二爷探听花蝶的下落呢!”
丁兆兰听了,与北侠耳语几句,然后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留你。”
丁爷回头吩咐庄丁,取二两银子来赏予冯七。冯七叩谢说:“我身上还有盘缠,大官人如何又赏这么多。如若没有什么吩咐,小人也就要走了。”
丁爷没什么话要说,冯七又转身对北侠说:“您去信阳后,咱们大家在诛龙桥西河神庙相见好了。”
北侠表示赞同,说:“你们的意思,我已经记住了。那庙里方丈慧海我是认得的,他的技艺是极为高明的。”
冯七听了,笑了一笑,告别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兆蕙已经进内房看望老太太出来。北侠问道:“二弟,今日伯母身体如何?”
丁二爷道:“刚才我也替你请了安了,家母说:”多承挂念!‘老人家虽比昨日好些,只是精神稍减。“
北侠听了,心里一沉,觉得情况不妙,说:“咱们实话实说,老人家既然欠安,二位贤弟断断不可远离。依我的主意,还是我一人去信阳的好,一来不算失约,二来我会同蒋韩二人再加上龙涛的帮助,也可以敌得住姓花的了,不知二位贤弟意下如何?”
兆兰、兆蕙因母亲身体欠安,本不敢远离,今听北侠如此说,连忙答道:“多蒙兄长指教,我二人惟命是从,待老母大愈后,再赶赴信阳同大家见面。”
北侠听了,十分满意,对二位弟兄说:“那也不必,即便去时,去一人足矣。总要有一位在家伺候伯母,这是要紧的事。”
丁家弟兄点头称“是”。
说话间,上来两位仆人擦抹桌椅,调开座位,安放杯著,摆上丰盛的酒菜。原来这是丁母吩咐预备饯行的。酒饭已毕,北侠提了包裹,彼此珍重了一番,送出庄外,执手分别。
且不说丁氏兄弟回到茉花镇自家庄里,在家侍奉母亲,单说北侠出了茉花村,上了大路,直奔信阳而来。
沿途观览山水,这一天,北侠来到信阳境界,猛然想起人人都说诛龙桥下有诛龙剑。
“我虽然来过这里,但未曾赏玩过。今日何不顺便看看,也不枉再游此地一番。”
想罢,他来到河边的泊船之处雇船。
船家迎了过来,满面堆笑地说:“客官要上诛龙桥看古迹吗?我来陪您过去赏玩一番,怎么样?”
北侠正想如此,便说:“很好。但不知要多少钱的船价?请您先讲一讲吧!”
船家听了哈哈大笑,对北侠说:“钱并不重要,只要客官畅快喜欢,多赏些钱就是了。请问官爷您是独游,还是要会客呢?要不要在船上用饭?”
北侠见这位船家讲了这么多,自然非常高兴,直率地说:“我既不会客,也不要吃饭,只想独自一人游玩游玩,您把我渡过桥西,河神庙下船,任务就算完成了。”
船家听了,觉得赚不了多少钱,就变了神色,慢声细气地说:“如此说来是要单座了。我们从早晨到现在,并没开张,如只载您一人,说不准我得白跑一遭。多了不敢说,破费客官爷四两银子,好不好呢?”
船客把难处一摆,觉得要个高价,欧阳爷会被难住,就算拉倒了,你一个人出那么大价钱肯定不干,那时也怨不得自己。
可是这回他失算了。
北侠正是挥金似土的人,他只要来了游兴,别说四两银子,就是四十两也是肯花的。想不到这个船主要价儿,竟会要在如意圈子里。于是北侠高兴起来,对船家说道:“四两银子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俺看了诛龙剑,便照数赏你。”
船家听了,立刻精神百倍,满面堆下笑来,对欧阳爷奉承道:“我看客官爷您就是位体谅百姓的好官人,出来是看看古迹,哪是在我们穷小子身上打算盘的!伙计快搭跳板,搀官爷上船。伙计起来吧,别吃饱了就发呆,好不好?”
欧阳爷心想,你们把我当成五官不分的文弱书呆子了,我是武门出身,身体不知比你们强多少倍。不慌不忙地对他们说:“不用忙,也不用搀,俺自己会上船。”
他看跳板搭平稳了,略一垫步,轻轻来到船上。船家又嘱咐道:“客官爷,您可要坐稳了,我们就要开船了。”
北侠说道:“俺晓得。只是纤绳要拉的慢些,俺还要沿路观看江景呢!”
船家说:“客官爷放心,您既然是为游玩,我们当然要慢些。”
说罢,一篙撑开,顺流而下,奔到水岸。纤夫套上纤绳,慢慢牵拽,船家掌舵。
北侠坐在船上,观赏河内外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清波荡漾,芦花飘扬,衬着远山耸翠,古木撑青,一处处野店乡村,炊烟直上,一行行白鸥秋雁,掠水频翻。北快对此三秋之景,虽然有些心旷神恰,难兔几番浩叹,想人生光阴迅速,几辈英雄,而今何在?
北侠正在观览叹惜之际,忽听船家说:“官爷请看,那边影影绰绰便是河神庙的旗杆,龙桥不远了。”
北侠听了,猛然一振,惊喜非常。他是惜爱古人遗迹的。但又一想:“不知此剑是何宝物?不料今日有眼福能够观赏,真是天赐良机。”
正想着,那船家将篙一撑荡开,悠悠扬扬,直奔诛龙桥而来。到了桥边,水势更加凶猛,流速加快,毫不费力,船已从桥孔中过去。北侠两眼左顾右盼,竟看不见宝剑悬于何处,刚想问那船家,只见船已拢住,正要拉纤上河神庙去。北侠纳闷了,对船家说道:“你们慢着,俺原为观赏诛龙剑而来,如今并没看见剑在哪里,如何就上河神庙呢?”
船家似乎有点不明白,便又问道:“客官爷刚才从桥下过时,宝剑就在下面,如何不观赏呢?”
北侠听了,更加莫明其妙,问船家道:“刚才左瞧右瞧,两旁并没有悬挂宝剑,你叫我观赏什么呢?”
船家听了,不觉笑道:“原来客官不知古迹所在之处。难道也没听见别人说过么?”
北侠有点脑门流汗,回话说:“实在没有听到过。到了此时,倒要请教。”
船家一副学者的派头,指手划脚地说:“人人皆知:”诛龙桥,诛龙剑。若要看,须仰面。‘客官爷为何不往上看呢?“
北侠猛省,也陪笑道:“俺倒忘了,竟没仰面观看。没奈何,你等还将船拨转,俺既到此,哪有不看之理!”
船家听了,便有些作难道:“此处水势受阻,湍流甚急,而且回去是逆水,我二人又得出一身汗,岂不费工夫吗?”
北侠听了,心下明白,便道:“没甚要紧,俺回来加倍赏你们就是了。”
船家听了,好生欢喜,便叫:“伙计,多费些气力罢,客官爷要加倍赏我们呢!”二人踊跃非常,用篙将船往回撑起。
果然逆水难行,费了很大功夫,才到了桥下。北侠也不左右顾盼,只是仰面细细观瞧。不看则可,看了时未免大扫其兴。你道什么诛龙剑?原来就是在桥下石头上面刻的一把宝剑,上面有模模糊糊几个蝌蚪篆字,其是耳闻不如眼见,人们往往以讹传讹,说的奇特而又奇特,再遇上个探奇好古的人,恨不得登时就要看看,及至身临其境,只落得“原来如此”,毫无一点情趣。
回想先前游京师汴梁的情景,那是玉蚊金鳌,真是无造地设的美景,四时春夏秋冬,各有佳景,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比如春日绿波初泛,碧柳依依,白鹭群飞,黄鹏对对;夏日有荷花馥郁,莲叶亭亭;秋日是鸥影翩翩,蝉声卿卿;冬日则是池水结冰,再遇着瑞雪缤纷,真个是银妆世界一般。况且楼台阁殿,亭榭桥梁,无一不佳。
就像北快这样一生闯荡江湖的人,南北奔驰,什么美景没有看过;今日为个诛龙剑,白白花了八两银子,他算开了眼了,可瞧见石头上刻的暗八仙,你说可笑不可笑?
又遇那船家和纤夫没眼力,使着劲儿撑住了船,连看都不看欧阳爷一看,北侠心里有大煞风景的感觉,脸色开始阴沉,恨不得船赶快过去,但仍不见船家开船。北侠便问船家:“为何不走?”
船家讨好北侠似地说:“客官爷哪会儿赏玩尽兴了,吩咐我们开船,我们再开船也不迟!”
北侠知他无趣,直截了当地说:“这斩龙剑不过是一目了然的一幅图案罢了,俺已尽兴了,快开船罢!咱们上河神庙去。”
那二人又一次拨转船头,就直奔河神庙而来,顺水行舟,十分惬意,不一会来到河神庙码头。北快在兜儿内掏出一个锞子,又加上多半个,合了八两之数,赏给船家,打发他们去了。
北侠抬步来到庙内,看见几个人正围着看一个大汉,地上放着一个笸箩,只听大汉口中说道:“俺这煎饼,是真正黄米面的,又有葱,又有酱,咬一口,喷鼻香,趁热呀,趁热。”旁边真有几个人买了品尝。
北侠仔细观看大汉面容,认出来是龙涛兄弟。心里暗想:“他可能早就到了。”于是故意上前问道:“伙计,请您指教一声,这庙内还有闲房吗?俺要等一个老朋友。”
龙涛听得声音好熟悉,抬头见是北侠,便笑嘻嘻回答:“客官,巧咧,对劲儿。俺是等乡亲的,就在这庙内落脚儿。俺是知道的,这庙内闲房多着咧!屋子好体面哟,雪洞儿似的,俺就是住不起,俺和庙内的老道在厨房里打通腿儿。没什么生意可作,就在柴锅里烙上了几张煎饼,做个小买卖。您老儿趁热,也来一张尝尝,包管喷鼻香。”
北侠听了,笑道:“不用,过一会儿你在庙内烙几张新鲜的给我吃吧!”
龙涛连忙回答:“是咧!俺卖完了这个,再给您烙几张去。您老儿要我这庙内当家的,他叫慧海,是个正派热心肠儿,有事好办着咧!”
北侠说几句致谢的话儿,转身进庙去了。见着慧海法师,叙述往事,回忆旧情。因为本是一家人,就安排北侠在东厢房住下。到了晚上,北侠偷偷与龙涛相会。龙涛告诉欧阳爷,花蝶踪影未见,韩彰、蒋平二位也没来到,二人商定等他们来了再说。
这一天,北侠正在庙内与方丈下棋,忽见外面进来一位贵公子打扮的人,衣服华美,品貌风流,手里提着马鞭,向和尚拱手。
慧海方丈连忙问候来人,让座,命小和尚献茶。聊了一会儿,知他是个武生,姓胡,特来暂租寓所,访探朋友。
北侠在一旁观瞧,见此人一团英气,只是两眼光芒,很是不发了,心想道:“可惜这样标志的人物,被这一双恶眼带坏了,并且此人印堂带着一股煞气,是不良之辈。”
北侠正在思索,忽听外面嚷道:“王二弟,王二弟。”
说着话,扒开门,往里瞧了瞧北侠,看了看公子。北侠早已看清楚是夜星子冯七到了。小和尚迎出来回话:“您找谁?”
冯七回答:“俺姓张排行老三,找俺乡亲王二弟来了。”
小和尚如梦初醒,介绍道:“你找卖饼的王二儿呀,他在后面厨房里呢!你从东角门进去,就瞧见厨房了。”
冯七又问:“没狗吧?”
小和尚回答:“有狗,但你不用怕,锁着呢!”
冯七抽身往后面去了。
那贵公子向方丈说明了情况,就在西厢房暂住,留下五两定银,回身走了。留下话儿:“迟会儿再来。”
慧海方丈送了公子回来,继续与北侠对奕,北侠因惦念着冯七,想要问他花蝶下落,胡乱下完了那盘棋,站起身来,回转身来到东厢房,见龙涛与冯七正在谈话,向庙外走去。
北侠装作散步,慢慢地跟到庙外,那两人在树下停住脚步,北侠走过去,不敢言语,只是用目光跟冯七、龙涛交流意思。欧阳爷向东走去,那两人紧紧跟随。到了无人之处,北侠问冯七说:“你为何此时才来?”
冯七压低了嗓门对北侠说:“欧阳爷,你还不知道,我自离了茉花村后,第三日就遇见了花蝶,谁知这家伙并不按时走路,二十里是一天,三十里也是一天。他到处拉拢。所以推迟到今天,才到这里,碰巧他也上这庙里来了。”
北侠听了,十分惊奇,忙问:“难道方才那公子,就是花蝶吗?”
冯七说:“正是。”
北侠如梦初醒,对龙涛说:“怨不得那样醒人二目,原来就是他。我说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光呢?怨不得说姓胡,其中暗指着蝴蝶呢!只是他到此何事?”
冯七推测说:“这原因我也说不清,昨晚在旅店内,他还向店小二打听小丹村来着,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北侠又向冯七打听韩彰、蒋平二人到了没有。冯七说:“路上一直没有遇见,不过想来也该到了。”
龙涛没去接他们二人的话茬,竟自问道:“既然花蝶那贼来了,欧阳爷打算如何对付他呢?”
北侠想了想说:“也不知花冲这人来此是什么意思,先别惊动他,大家防备着就是了。”说完三人散开,陆续回归庙中。
到了晚间,北侠屋内没有点灯,为的是从暗处看外面动静,只见西厢房内灯光明亮,后来忽见灯影一晃,仿佛蝴蝶儿一般,又听“噗”的一声,把灯吹灭了。北侠心里暗想:“这家伙又要闹鬼了,得多留些神。”
又过了一会儿,见扇门略起一缝,一条黑线,从里面闪出,在门外立了片刻。只见他脚尖滑地,非常灵便,“突”地往后面去了。北侠暗暗夸奖说:“这样有功夫的人,可惜没走正路,自取灭亡,太可惜了!”
北侠不敢怠慢,连忙出了东厢房,由东角门轻轻来到后面。北侠几步赶上,飞身上墙,往下一望,却看不见人了,连忙跳下墙来,向下留神,毫无踪迹,暗想:“这家伙好快的腿!果然本领不错。”
北侠正在迟疑,只见那边树上落下一人,向自己奔来,近了一看是冯七,又见龙涛也来了,三人相聚一处,无不为花冲的腿脚之快惊叹,但无论如何猜测不出花冲往哪儿去了。
北快建议说:“不如你我仍埋伏在此,等他回来。只是怕他不再从此过。”
冯七解答说:“这是花冲的必由之路,白天已观察明白这一点了。你看,我与龙二爷专在此处等他呢!”
北侠吩咐说:“既然如此,你冯七仍在树上等,龙头领就在桥根之下,我在墙内等他,里外夹攻,不会不成功。”
冯七听了,认为很在理,就附和说:“很好,就这样,我在树上高处,发布信号,等他来时,抛砖报信。”
三人商量妥当,内外埋伏,只等花冲归来,谁知等了一夜,却不见花冲回来。天亮时分,北侠来到前面,开了山门,迎接龙涛和冯七回来。三人都很疲惫,各自抱怨道:“这家伙哪里去了?让咱们白白苦熬一夜,真是比狐狸还狡猾。”
于是一同到西厢房察看,见房门虚掩,推门进去一看,见北间床上有个小小包裹,打开来看,里面只一件花氅,一双官靴和一条公子巾。北侠让冯七取了包裹,奔方丈屋而来。
早见慧海出来,迎面问道:“你们三位如何起的这般早?”
北侠故作玄虚说:“老哥,你丢了一个人,晓得吗?”
和尚听了笑道:“我出家人吃斋念佛,恪守清规,如何能丢一人?别是你们三位来取笑山人吧!”
龙涛上前说:“师傅,真的是丢了一口人咧!我们兄弟三人替师傅找了一夜,也没找着。”
慧海觉得龙涛口音起了变化,十分吃惊,忙问:“王二,你的口音如何会改了呢?”
冯七不等龙涛回答,就抢过话音说:“老方丈,他不姓王,我也不姓张,这些都是编的假名,我们另有身份和任务呢!”
和尚听了,好生诧异,北侠连忙给他解释清楚:“老师傅,请不要惊疑,到屋内我给您细细说来。”大家一起随老方丈来到屋内,各自就座。
北侠于是一一将龙涛、冯七姓名说出,并进一步着重解释说:“昨日租用西厢房的那个公子模样的人,也不姓胡,他是作孽的恶贼花冲,外号花蝴蝶,我们都是是为访拿此人而来,才在您这里相会。”北快慢慢地将昨夜间如何埋伏,花蝶自从二更去后至今并未回来的话,细细地说了一遍。慧海听了,更为吃惊,连忙接过包裹,打开细看。又到西厢房察看,床边有马鞭子一把,心中甚为不安,自语道:“似此怪事,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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