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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惩奸除恶妖狐多计

丁二爷听了,觉得白玉堂果然能找借口,其实心中也并不在意,有心帮助人,何必非要人报答呢,于是兆蕙就说:“我问五弟,你纵然不能来,在该写封信差个人来,我听见也好欢喜一场。可为什么连一纸文书也没有呢?怨不得我们挂念你许久。”

白玉堂见兆蕙咬住不放,只得陪笑说:“这没写信是有原因的。小弟原要写信来着,后来因接了兆兰大哥的书信,言明要亲自送伯母和妹子上京,完成展昭大哥结婚之事。我想迟不了几天,大家就可以见面,还写什么信呢?若是真写了信,恐怕二哥又说:”白老五尽闹虚文假套了。‘左右都是我的不是,由此看来,小弟唯有伏首认罪了。“

丁二爷听了玉堂的话,心中暗想:“白老五他竟长了学问,比先前乖滑多了。别的不说,且看他下面这宗事怎么个说法。”兆蕙回头吩咐家人摆酒,白玉堂也不推辞、谦让,自己先在上面坐了。

丁氏伯仲左右相陪,推杯换盏,话题十分热闹。饮酒中间,两位员外问白玉堂说:“五弟此次是官差还是私事呢?”

白玉堂知道这已是正经事了。就放下酒杯对大家说:“不瞒二位仁兄,这次出来实是官差,然而其中有许多原委,非要二位员外帮助不行,不知当讲不当讲?”

丁兆兰听了说:“你有用我们二人之处,可以详细说来。”

白玉堂便把倪太守与马强一家,如何告到京城,又供出北侠,现在大理寺受理此案,文彦大人奏明皇上,要北侠回庭作证,小弟奉旨特为此事而来,这些实情一一说出。“

丁二爷问白玉堂:“五弟可见着北侠没有?”

白玉堂回答说:“见是见过了,只是——”

兆蕙一副好奇的口气问道:“既见过,就该没有问题了,谅北侠有天大的本领,也不是五弟对手,拿住他随你进京自不待言吧!”

白五爷面带难­色­说道:“二哥差矣!小弟原先也是这么想,谁知事到头来不自由,不知人家之末技也都是绝技。惭愧得很,一交手,小弟便输与他了。”

丁二爷故意诧异地说:“岂有此理!五弟焉能输与他呢?这话愚兄不信。”

白玉堂只得将自己与北侠比试,彻底输了,欲寻死又有北侠解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照北侠的交待对丁氏伯仲说:“如今求二位见台将欧阳已请来,哪怕小弟央求他呢,只要他随小弟赴京,就是小弟的福气了。”

丁兆蕙说:“如此说来,五弟竟不是北侠的对手了。”

白玉堂说:“确实是这样。功夫是硬件,不好拿话语比较,我确实输与北侠了。”

丁二爷又说:“你可佩服北侠吗?”

白玉堂说:“我不但佩服,而且感激,就是小弟此来贵庄请求帮助,也是北侠教于我的办法。”

兆蕙听了,连声赞扬叫好,对白玉堂说:“好兄弟!丁兆蕙今日也佩服你了。”

说完又向里间高声喊:“欧阳兄,你也不必藏着了,请过来见五弟吧!”

话音刚落,从屏风背后走出三个人来。白玉堂定目一看,前面走的就是北侠,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最后面是个年幼少儿。白玉堂别人不怕,一见北侠连忙出座,问候北侠说:“欧阳兄几时来到?”

北侠回答说:“昨晚才到。”

白玉堂心中暗想:“幸亏我实话实说了,不然又得丢人一次。”五爷见有二人不认得,就问北侠:“这两位是谁呀?”

没等北侠回答,丁二爷就说:“这一位叫智化,绰号黑妖狐,与劣兄有世交。智化的父亲与家先父是同僚,最能谈得来。”

黑妖狐智化拖着徒儿说:“这是我的小徒艾小虎,孩子过来,见过你白五叔。”

艾虎上前行礼,年纪虽小,机灵活泼,伶牙俐齿,白玉堂拉了他的手,细看一番,连声夸奖,大家重新就座。北侠坐了首座,其次是智化,白玉堂,又其次是丁氏弟兄,下首是艾虎,大家欢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玉堂又提请北快到京复命之事。北侠慨然应允。丁兆兰、丁兆蕙又嘱咐白玉堂要照顾好北侠一路饮食行居,五爷记牢在心。大家畅谈,彼此以义气相投,披肝沥胆,各明心志,小虎与北侠已有父子关系,大家看待北侠与智化面子,没有人不亲他爱他的。

酒足饭跑之后,夜已经很深了,大家回屋安寝,到了天明,北侠要和白玉堂一同赴东京去了,众人送出庄外,走了一程又一程,恋恋不舍,挥手惜别。

黑妖狐智化和兆兰、兆蕙、小虎送走了北侠回来,在厅下闲坐,彼此闷闷不乐,大家都为北侠去了东京案情如何解决而忧心忡忡,艾虎一旁为义父之遭遇长吁短叹。只听智化说:“我想此案关系复杂,恐不好了结。倪太守,乃是为国为民,如今反遭诬害,欧阳兄又是济困扶危,遇了贼徒,像这种情况正是忠臣义士负屈含冤,仔细想来,全是马强与其叔叔马朝贤串通行恶,要想弄倒恶人马强,除非设法先将马朝贤弄倒,剩下马强也就不难对付了。”

丁兆兰Сhā言说:“与其费两番事,何不斩草除根,把马朝贤叔侄一网打尽呢?”

智化说:“若要一网打尽,说不得要做一件自欺昧心的事,讹诈是马朝贤所为,让他叔侄在赃证俱明面前有口难辨,惹天子大怒,必然要下令­奸­臣贼子得而诛之。这叫无中生有,我虽想定此大计,因为这一行动用人较多,技术要求难度很大,不好­操­作。”

丁兆兰员外对黑妖狐智化说:“虽然弟兄们不是无所不能,大哥何不说出来,大家一块儿商量商量呢?”

智化说:“当初我投奔马强的霸王庄,是想观察一番他的动静,他结交襄阳王,常怀有反叛之心,且又为害乡里,冤案连连,知他不能长久,果然倪太守上任,东窗事发。如今既为此事闹到这种地步,何不借题发挥,除掉马朝贤,二来可以剪除襄阳王的羽翼,为国除害。话虽如此,然而其中有四件难事。

丁二爷问:“是哪四件?”不仅兆兰、兆蕙对智化的话感兴趣,艾小虎也十分认真地听着。见此情境,智化讲话更为起劲:“第一件事是选宝,即选择一件皇家非常珍贵的宝物,准备把它盗走,这事可以包在我的身上,在这面我有专长;第二件事是盗宝,即要一个有年纪的人和我配合,带一童男或童女,我与这两人装成一家人,请他俩随我去盗宝,这两人不但要随机应变,而且还要能吃得苦;第三件事是送宝,好听点说是送宝,其实是栽赃,即把盗来的宝物送到马强家中,藏在他的佛楼之内,造成将来的真赃实犯之像。”

丁二爷听这话,不由得Сhā言说:“这第三件事,我就能做得好,只要有了什么东西,我全能送去。不过那第四件又是什么呢?”

智化说:“这第四件事叫自首,是最难的一件了,必须知根知底之人前去自首,不是去别的地方,必须去开封府自首,成败在此一举。这一着儿错了,全盘都会输掉。找这么个人实在是难得很!”

黑妖狐口中说着,眼睛却瞟着艾虎。艾虎见别人都有事做,唯独自己闲着,便说:“这第四件事莫若让徒弟去吧。”

智化听了将眼睛一瞪:“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如何­干­得这样大的事!”

艾虎说:“据徒弟想来,此事非徒弟不可,徒弟去了有三益。”

丁二爷先前听艾虎要去做第四件事,以为小孩子不知轻重。此时又见他说有三益,颇有意思,连忙说道:“智化大哥不要拦他,小孩子有时也能做大事。”

然后笑着对艾虎说:“你把有哪三益说给我听听。”

只听艾虎说:“第一,小侄儿自幼在霸王庄,所有马强之事都知道。记得三年前,马朝贤告假回乡一次,那时我师父尚未到霸王庄呢!今盗了紧要东西来,就说是三年前马朝贤带来的,似乎更合乎情理,这是第一益。第二,别人去自首,不如小侄去自首。什么缘故呢?俗话说得好,‘小孩嘴里讨实话’。小侄要作个硬证,在包大人看来此事方是千真万确,这是第二益。第三益却没什么,一来为小侄的义父着想,二来也不枉师父教育训练我一场,小侄儿要借着这件事,出个场儿,亮个像儿,留个名儿,岂不是第三益吗?”

丁兆兰、兆蕙听了,拍手大笑,对艾虎清晰的思路,赞不绝口:“好!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大的志向,可喜可贺呀!”

智化说:“二位贤弟且慢夸他,他因为还不知道开封府的厉害。他此时只管说,到了身临其境,见了那里英雄们的威风,又搭着问事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有多大胆量,有多大智略,何况又有御赐铜铡,倘若说不投机,岂不白白送了­性­命,那时岂不误了大事?”

艾虎听了,不由得双眉倒竖,二目圆睁,眼巴巴地望着智化说:“师父忒把弟子看轻了!难道开封府是阎王爷的阎罗不成?他纵然是阎罗殿,徒弟就是上剑树,登火山,再也不能改口,势必把忠臣义士搭救出来,又焉肯怕那个御赐的铜铡吗?”

兆兰兆蕙听了,点头咂嘴,啧啧称叹。智化说:“且别说你到开封府,就是此时我问你一句,你如果应答得出来,此事便听你的,如若回答不上来,你只好隐姓埋名,从此再别出头了。”

艾虎嘻嘻笑了,对师傅说:“徒弟跪下,你老就审,看是如何!”说罢,他就直挺挺地跪在当地。兆兰、兆蕙见他这般光景,又是好笑,又是爱惜。只听智爷问:“你家员外家中犯禁之物,可是你太老爷亲身带来的吗?”

艾虎回答:“回老爷,只因三年前,小人的太老爷告假还乡,亲手把此物交给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叫小人托着,收在佛楼之上,这是小人亲眼见的。”

智化说:“如此说来,此物在你员外家中三年了。”

艾虎回答:“是已三年多了。”

智化用手在桌上一拍,说:“既是三年,你如何今日才出来自首?讲!”

丁家弟兄听了这一问,登时发怔,暗暗地在心中想:“这当如何对答呢?”

只听艾虎听了这一问,从从容容说:“回老爷,小人今年才十五岁,三年前小人十二岁,毫无知觉,并不知道”知情不举“的罪名。现在因我们员外犯罪在案,别人向小人说:”你提防着吧,多半要究出三年前的事来,你就是隐匿不报的罪,要加重员外罪刑的。若自首了。罪还轻些。因此小人害怕,急急赶来出首在老爷台下。“

兆蕙听了,只乐得跳起来,说:“答得好!答得好!贤侄你起来吧,这第四件事是要你,去定了。”

丁兆兰也夸奖说:“果然对答的好,智大哥,你也可以放心地让他去做了。”

智化说:“言虽如此,我们最好到时候写两封信,给他安置安置,方保无忧。如今算起来,就只第三件事不齐备,贤弟且开出个单儿来。”

丁二爷拿过笔砚,铺纸提笔,智爷念:“木车子一辆,席篓子两个,旧布被褥大小两份,铁柄勺、黄瓷大碗,粗碟,家具备全,老头儿一名,幼男幼女俱备一名,外有随身旧布衣服行头三份。”

丁大爷在旁边看了,问智化:“智大哥,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途呢?”

智爷说:“实话对二位贤弟说,劣见要到东京盗取当今皇上九龙珍珠冠呢!因为马朝贤他乃皇家四值库的总管,此冠正是他负责管理,再者此冠乃皇家世代相传之物,丢失了不得了的,但又是轻易动用不着的,说丢了三年也合情理。为什么又要老头儿和小儿童各一名呢?因为我们要扮作逃荒的样子,到东京选定住所。待劣兄探明了四值库方位,盗得宝冠,必须连宝冠带包袱等物全部盗来。像这金光闪闪的宝贝东西,如何在路上背着走呢?”这就用得着席篓子了。下边装上此物,上面用被褥遮着,车子另一边让幼女坐上。这样人不知,鬼不觉,一块儿就回来了。所以我需要有胆量能受苦的老头儿和那幼女作陪衬。二位贤弟想想,这二人可以找到吗?

丁兆兰好像听得呆住了。丁二爷说:“可巧有个老汉,名叫裴福。他随着先父在做宁波镇总兵,几十年,多亏了他有胆量,又能吃苦,才安然无事。只因他为人直­性­脾气,而且为我家出过大力,到如今还在给我俩管理着家务,纵然有不周不备之处,连我哥俩都要让他三分,你且不可慢待他。但此人也可去得。”

智化说:“伺候过老人家的,理应容让他几分。如此说来,这老管家能当大任。”

丁二爷说:“还有一事相嘱咐,你待会儿见了他,切不可先提出盗冠,须将马罪行恶述说一番,然后再说倪太守欧阳兄被害,他必愤恨,那时再说出此计来,他方没什么说的,也就乐于从命了。”

智化听了,满心欢喜,就吩咐家人去叫裴福来见。不多时,果见裴福来到,虽有六旬年纪,却也是­精­神百倍,老仆先拜见了智化,后又见了大官人兆兰,又拜见了二官人兆蕙。智化叫仆人在下首预备个座儿,务必请他坐下,裴福谢了坐,便问:“呼唤老奴,有何见谕?”

黑妖狐说起马强作恶多端,欺压良善,如何霸占田地,如何抢掠­妇­女。裴福听了,气得他摩拳擦掌。智化又说出倪太守私访遭害,欧阳春因搭救太守,如今被马强在东京控诉,打了冤枉官司,不知­性­命如何。

裴福听到此,便按捺不住,立起身来对丁氏兄弟说:“二位官人素来行侠尚义,难道侠义光是嘴里空说的吗?似这样的恶贼,何不早早除却。”

丁二爷安慰裴福说:“老人家不要着急。如今智化老爷定下一计,要烦老人家上东京走一趟,不知老人家可否肯去?”

裴福回答:“老奴也是闲在这里,何况为救忠臣义士,老奴更当效劳了。”

智化说:“咱们必须扮作逃荒的样子,咱二人扮作父子,还得要个小女孩儿,咱们父子祖孙三辈儿假装逃荒。你道如何?”

裴福说:“此计虽好,只是让大爷您受委屈,老奴不敢当。”

智化说:“这有什么,逢场作戏罢了。”

裴福又说:“这个小女儿也很现成,老奴身边有个孙女儿,名叫英姐,今年九岁,极其伶俐,久已磨着老奴要上东京逛一逛,莫若就带了她去。”

智爷说:“可以,就让她去吧!”

大伙商议已定,确定了动身的日子。丁老员外已按着单子,预备停当,一一放在船上。在待客厅备了饯行的酒席,连裴福、英姐也不再分主仆,同桌一起吃饭。酒足饭饱,智化带了这一老一少起身,丁氏弟兄送出庄外,瞧着上船远去,看不见了,才同艾虎回到客厅。

智化不辞辛苦,由松江奔到镇江,再往江宁,到了安徽,过了长江,在河南境界弃舟登岸,找了个幽僻去处,换了衣服。英姐伶俐非常,一教便会,坐在车上,席篓内,装着行李卧具,摸着车把的小筐内装着家伙,另外又把架辕堆车,智爷背绳拉纤,一路行来,每逢热闹非凡的镇店集场,便将小车儿放下。智化逢人要钱,口内还说:“老的老,小的小,今逢年景儿不济,实在没有吃喝,您老帮帮忙吧!”

裴福在车子旁边一蹲,也说:“众位爷们可怜可怜我们吧!俺们不是长久讨饭的人,能有个温饱就行呀!”

英姐也在车上不闲着,故意揉着眼儿,说:“饿死我了,俺两天没吃东西了!”口里虽然这么说,她却偷眼瞧热闹儿。戏竟让三个人装得活脱脱像真的一样,虽然边行路边讨饭,在路上却也不敢耽搁。

一日,三人来到东京,白日里仍然乞讨。到了日落西山,便有地面上官人对裴福说:“老头子,你的车子在这里搁不住呀,趁早儿推开。”

裴福又问道:“请问官爷,俺往哪里推呀?”

官人说:“我管你呀,你爱往哪里推,就往哪里推。”

旁边一人说:“何苦呀,行个好吧!叫他推到黄亭上去罢,那里也僻静,不碍事。”又听这位好人转身对裴福说:“老头子你瞧,那不是鼓楼吗?过了鼓楼,有个琉璃瓦的黄亭子,去那里好好歇着吧。”裴福谢了又谢。

智化此时还赶着向行人要钱。裴福叫道:“俺的儿呀,别讨了,咱走吧!”

黑妖狐止住脚步问道:“爹爹呀,咱往哪儿去?”

裴福说:“没有听见那位太爷说呀,咱上黄亭子那儿歇着去。”

智化听了,把纤绳背在肩头拉着,往北而来。走不多时,到了鼓楼,果见那边有个黄亭子,便将车子放下,抱英姐抱下来,也叫她跑跑,活动活动。此时天已昏黑,裴福又把被褥拿下来,就在黄亭子台阶上铺下。英姐已经困了,智化叫她先睡。黑妖狐智化与老仆人裴福哪里睡得着!一个是心中有事,一个是有了年纪,到了夜静更深,裴福悄悄问道:“智爷,我们已来到目的地,您可有什么主意吗?”

黑妖狐说:“今日且过一夜,明日找个机会,到了夜间,俺就去探听一番。”正说着话,只听那边当当当锣声响亮,原来是巡更的两个更夫,主仆二人不再言语。只听一个巡更的说:“那边是什么?哪来的小车子?”

又听另一个人说:“你忘了,这就是昨日那家逃荒的,地面上张头儿叫他们在这里歇息。”

说着话,打着锣,他们俩往那边去了。智化见他们去了,又在席篓里打开底屉,拿出些细软软食,与裴福二人吃了,就和衣而睡了。

到了次日,红日尚未东升,见一群人肩头担着铁锨镢头,又有一些人担着大筐绳杠,说说笑笑,向着黄亭子而来。智化便迎了上去。冲前边几位说:“行个好吧,大爷们赏个钱吧!”

其中就有人发话说:“大清早,也不睁开眼瞧瞧,我们是有钱的人吗?我们还不知道向谁要钱呢?”

又有一个人说:“这样一个小伙子,什么活儿­干­不得,却手背朝下向人要钱,真是个没有出息的。”

又听有人说道:“岂是没出息儿,只因他叫老的老,小的小,累赘了,你瞧他那个身量,管保有一膀子好活,等我和他商量商量。”

黑妖狐智化正向众人讨钱,有人向他问语,这个人是位包工头,姓王排行老大,人称王老大。前日他看见过有讨难的小车,恰好做活的人手不够用,抓一个算一个,想到这里王老大便对智化说:“伙计,你姓什么?”

智化回答:“俺姓王排行老二,您老贵姓?”

王大见与智化沟通了,便说:“好,我也姓王,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如今紫禁城内挖御河,我瞧你这个模样怪可怜的,何不跟我去做活赚钱呢?里面一天管吃三顿饭,额外还有六十个钱,有一天算一天,你愿意不愿意?”

智爷听了,心中暗喜,但未马上作答,只见裴福过来说:“敢情好,什么钱不钱的,只要叫俺的儿吃饱了就行。”

王大把裴福瞧了瞧,问智化:“这是谁?”

智化回答:“俺爹。”

王大不耐烦地以傲慢的口气对裴福说:“算了吧!你不用说了,告诉你,皇上家不自使用人,这六十个钱是必有的。你若愿意,就叫你儿子去吧!”

智化没等裴福回答,就Сhā言说:“爹呀,您老儿认为如何呢?”

裴福十分自信,果断地对智化说:“你只管­干­你的活去,身去口去,俺与小孙女哀求哀求,也就够吃用了。”

工头王大对智化说:“你只管放心,大约你吃饱了,把那六十钱带回来了,买点饽饽饼子,也就够他们爷儿俩吃的了。”

智化说:“就先这么着,咱们走。”

王大带了智化,奔紫禁城而来,一路上这些做工的人欺负他,这个叫“王家老二!”

智化说:“什么事?”

“你替我扛着这六把锹。”

智化说:“好的,拿来吧!”说完接过来扛在肩头。

那个人叫他说:“王老二呀。”

智化回答:“什么事?”

“你替我扛着这五把镢头。”

智化说道:“好的,拿过来吧?”说罢也接过,扛在肩头。

大家一起捉弄呆子,你也叫扛,我也叫扛,不多时,智化的两肩头犹如铁锨镢头山一般。工头王老大看了,心中不满,对这帮故意捣乱的人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来,你们就欺负他,赶到明儿,挤跑了他,这图什么呢?也没见过王老二,你这么傻!这些工具把你的脑袋夹起来了,还有个人样了没有?”

智爷听了却说:“扛一扛无防,没事的!”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这才各自把家伙拿去。

一会儿来到紫禁河,王老大递了腰牌,点了人数,按点名进。到了御河,大家分档儿做活,智化拿了一把铁锹,装的比别人多,掷得比别人远,而且又快。旁边做活的说:“王老二呀!”

智化回话:“什么事唤我?”

“你这活儿不当这么做。”

黑妖狐问那人:“怎么啦?挖的浅了呀?做的慢了吗?”

那个人说:“这还浅!你一锹,我两锹也不能那样深。瞧,你挖了多大一片,我才挖了这么一点儿。俗语说:”皇上家的工,慢慢儿的蹭‘,你要这么做,还能长又有饭吃吗?“

智化说:“做的慢了,他们还给饭吃吗?”

“大家都是一样慢,他能不给谁吃饭呢?”

智化说:“俺就替你­干­点。”他哈下腰正替那人锹时,只听王工头儿说:“上来吧,吃饭了。你难道没听见梆子响吗?”

黑妖狐说:“没大理会,怎么刚作会儿活就吃饭呢?”

王老大说:“我告诉你,每逢梆子响是吃饭,若吃饭用了一筛锣时间,就该做活了。天天如此,顿顿如此。”

智化说:“是的,俺知道了。”

工头王大带智化到吃饭的所在,叫他拿碗盛饭,智化猛然盛了碗饭,大口小口地吃了个喷鼻儿香。

王大在旁边见他只吃饭不吃菜,就告诉他说:“王老二呀,你怎么不吃咸菜呢?”

智化回答:“怎么还吃那东西呢,不刨工钱吗?”

王大说:“你只管吃,那是不用买的,白吃不要钱。”

智化说:“俺不知道呀,敢情都是白吃的。嘿!有咸菜,吃得更香。”一天三顿,都是如此。

到了晚饭散工时,王工头儿在紫禁门按名点数发钱,一人给一份。智化随着众人,拿着六十钱,回到黄亭子,见了裴福说:“爹呀,俺回来了,给你这个。”

裴福说:“吃了三顿饭,还给这么多钱,真是大运气了。”

王头儿说:“明天早上我还从此经过,你还跟我去吧!”

智爷说:“是,我听老爷吩咐好了。”

裴福说:“叫你老费心了,你老太好了,好人一生平安呀!”

王头说:“没什么,不必客气的!”说完回身走了。

智爷询问裴福乞讨情况如何,裴福告诉他:“今日比昨日容易多了,行人见你不在跟前,都可怜我们,施舍得多。”三人彼此欢喜,到了无人之时,又悄悄计议,说这一做工倒合了机会,只要探明日值库便可动手了。

他们三人顺利在黄亭子里渡过夜晚,到了次日,智化又时内院做活。到了吃晌午饭时刻,大家吃完了,略略歇息一会儿。只听大声一阵喧哗,智化不知为着何事,左右留神,那边有一群人仰面往上观看,智爷也凑了过去,仰面一看,原来树上有个小猴儿,项带锁链,在树上跳跃。又看见有两个内相公公,急得只是搓手,口中言语:“这可怎么好?算了吧,不要笑了,你们只顾大声小气的嚷,嚷得里头听见了,叫洒家担不是,叫主子瞧见了,那才是个大乱子呢!这可怎么好呢?”

智化瞧着,不由自主地顺口说:“这有什么,上去拿下来就是了。”

内相听了,刚要说话,只见王头儿说:“王老二,你别呀!你就做好你的活就完了,多管闲事有什么好处呢?你上去万一拿跑了呢?再者倘或摔了下来呢!这会不是闹着玩的。”

刚说至此,只听内相说:“王头儿,你也别呀!洒家待你满好的。这个伙计,他既说能上去拿下来,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干­嘛不让他去做?你要是这么着,你这工头儿也就提防着吧?”

王头儿哪敢得罪宫内的公公,连忙赔罪说:“老爷别怪我,我是怕他不能拿下来,反把猴子惊跑了,倒耽误事。”

内相说:“跑了就跑了,也不与你相­干­。不拿下来主子不饶我呀!”

王头对公公百依百顺,满面陪笑说:“是的,老爷,你只管支使他好了,我不管好了。”

内相对智化说:“伙计,托付你上树给洒家拿他下来吧。”

智爷说:“俺不会上树呀!”

内相回头对王头说:“你看如何?全是你闹的!他立刻不会上树了!今晚上散工时,你这里做活家伙别想能不丢的。”

王头儿一听着急了,连忙对智爷说:“王老二,你能上树,你就上去给这老爷下来吧,不然,晚上我的铁锹镢头不定丢多少,我怎么能交待下去呢?”

智化说:“老爷,俺先跟您老说下,上树去不定拿得住拿不住,你老不要见怪。”

内相说:“你只管上去,跑了也不怪你。”

智爷因为挖河时,没穿鞋,光着脚甲儿,双手一搂树­干­,把两腿一蜷。“赤”“赤”“赤”犹如上面的猴子一般。谁知树上的猴子见了人上来,便连窜带跳逃到树梢之上。智爷且不管它,先找了个大树权坐下,明是歇息,却暗暗的四下里看了方向。那猴儿蹲的树枝儿多细,如何禁得住人呢?“

王头儿捏着两把汗,又怕拿不住猴儿,又怕王老二有闪失,连忙拦住众人嚷嚷说:“众位只能瞧,莫乱说,你们越说,他在上头越不得劲儿。”听了王头儿的话,众人方才安静了。

智爷在上面见猴子蹲在树梢。他便端详一番找了个斜权,窜奔到伴权上面。那树枝儿连身子乱晃,众人在下面瞧着,个个担惊。智化喘息了一阵,等树枝儿稳住,他将脚丫儿慢慢的一抬,够着搭拉下来的栓在猴子脖子上的锁链儿,将指头一扎紧,拢住锁链,又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作个兜儿,脚指钩住树枝一拳,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吱吱哇哇一阵乱叫,掉将下来。智化用毡帽一接,猴儿正掉在毡帽里面,黑妖狐连忙将毡帽沿儿一折,又用铁链捆好,衔在口内,两手倒爬树­干­顺流而下,毫不费力,众人无不喝彩。

智化将猴子交与内相,内相眉开眼笑,说:“叫你受累了。你贵姓呀?”

智爷说:“俺姓王排行老二。”

内相回手在兜肚内掏出两个一两重的小元宝儿,递与智爷说:“给你这个,你别嫌轻,喝碗茶吧。”

智爷接过来一看,问内相说:“这是­干­什么玩的?”

王工头儿接话说:“这是银锞子。”

智化说:“要它­干­嘛用?”

王头说:“这个能换出钱来。”

智爷说:“怎么这铅块也换得出钱来?”

内相听了笑着说:“那不是铅,是银子,能值好几吊钱呢!”又对王头儿说:“洒家看他真诚实,明天你给他找个轻松活儿,洒家还要单敬你一杯呢!”

王头儿说:“老爷吩咐,小人哪敢不听,何用赏酒呢?”

内相说:“说给你酒喝,洒家不是撒谎,你可不许分他的份儿。”

王头说:“小人不至于那么下作,他坐高爬梯,担惊受怕得的赏钱,小人怎忍心分他的!”内相点了点头,抱着猴子去了。

这里众人仍然作活,到了散工,王头儿同智化到了黄亭子,把得银子之事,对裴福说了,裴福欢天喜地,千恩万谢,智化又装傻说:“爹呀,咱有了银子,治他二亩地,盖上几间房再买他两头牛吧!”王头儿连忙拦住他说:“够了,够了!算了吧,还要买牛买驴,你这二两来的银子,­干­不了这些事,真没见过世面。治二亩地,几间房子,二两银子统共拢儿够买个茅驴蛋的了,尽搅混!明日我还是一早来找你。”

智爷说:“是的,俺在这里恭候您吧!”

王头儿说:“是不是?刚吃了两天饱饭,有了二两银子的家当儿,立刻就撒起京腔来了,你就恭候着吧!”说笑着走去了。

到了次日,一同进城,智爷仍然拿了铁锹,要作活去。王头说:“王老二,你且搁下那个。”

智爷问:“怎么你不叫俺用了?”

王头说:“这是什么话!谁不叫你用了?连前几个,我为你吃了两三个闭门羹,你先在这儿看堆儿,要不这样,待会儿内相公公来了,又得找我麻烦的。”

智爷说:“俺看着这个不做活,也给饭吃呀?”

王头说:“照旧吃饭,仍然给钱。”

智爷说:“这倒好,什么也不­干­,吃饱了,净墩腰,还给钱儿,这倒是钟鼓楼上的鸽子了。”

王工头说:“看看你,又说傻话了。我告诉你说,这是轻松活儿,省得内相老爷来了……”

刚说至此,只见内相果然悄悄的来了。恰是昨日的小内相,捧着一个金丝盒子。上面嵌着宝石蟠桃花样的小盒子,笑嘻嘻地说:“王老二,你来了吗?”

智爷说:“早就来了。”

内相又说:“今日­干­什么活儿?”

智爷说:“叫俺在这儿看这些货料、工具呢!”

内相说:“这就对了。我们老爷怕你还­干­重活,一来叫我瞧瞧,二来给你送些点心吃,你自己尝尝吧。”

智爷接过盒子说:“这挺硬的怎么吃呀?”

内相哈哈笑道:“你真呕人!倒是打开呀,谁叫你吃盒子呢!”

智化打开盒子,见里面皆是细巧炸食,拿起来品了品,又闻了闻,仍然放在盒内,动也不动,将盒盖儿盖上。内相问他:“你为什么不吃呢?”

智爷说:“咱有爹,这样好的东西,俺拿回去给爹吃去。”

内相听了这话,笑着点头,说:“咱爹不咱爹的,我倒不挑你,你是个好人,很有孝心,即是这样,连盒子先搁在这儿,过些时辰我再来取。”

到了午间,只见昨日丢猴儿的内相,带着曾来送吃食的小内相,二人一同前来。王头看见了连忙迎上去。只听内相说:“王头儿,洒家听说你让王老二看堆儿,很好,今天我来给你这个。”

王头儿接过一看,也是两个小元宝儿。忙客气说:“这又有什么呢,份内的事,还让老爷您费心。”连忙谢了。

内相说:“什么话呢?说给你喝酒,焉有空口说白话的吗!王老二在哪儿呢?”

王老头儿说:“他在那儿看堆儿呢!”连忙冲着智化叫道:“王老二,老爷要见你呢!”

智化说:“做什么活呀?俺在这儿看堆呢!”王头儿给他使眼­色­,并说:“你这儿来罢,那些东西不用看着,丢不了的。”

智化过来,内相对他说:“听说你很有孝心,早起那个盒子呢?”

智爷说:“在那里放着还没动呢!”

内相说:“你拿来,跟了我去。”智爷到那里拿了盒子,随着内相,到了金水桥上,只听内相说:“咱家主人让我谢你,我见你人满好,就又给你装了一匣子小炸食,你拿回去给你爹吃,你先把那盒子的快吃了吧!”小内相打开盒子,叫他拿衣襟兜着吃。

智化一边吃,一边说:“好大的一座庙呀!盖的虽好,就只门口儿短个戏台。”内相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呀,难道在乡下就没听说过皇宫内院,竟会拿个皇宫当大庙。要是大庙,岂止短个戏台,难道门口就不该有个旗杆吗?”

智化说:“那边不是旗杆吗?”

内相笑着说:“那是忠烈词和双义词的旗杆。”

智化说:“这个大内殿呢?”

内相说:“那是修文殿。”

“那这是后稿阁吗?”

“什么后稿阁呢,那是耀武楼。”

“那边又是什么去处呢?”

“我告诉你,那边是宝藏库。”

“这就是四值库。”

“哦。”

“俺瞧着这些房子全是盖的四边垂直的呀,没有歪的呀。怎么单说它四值呢?”

“那是库的名儿,皇老爷定的,不是盖的四边直不直,你瞧那边是缎匹库,这边是筹备库。”

智爷暗暗将方向记明,又故意地说:“这些房子盖得虽好,就只短了一样儿。”

内相说:“短什么。”

智爷回答:“各房上全没有烟囱,是不是?”

内相老爷听了,笑个不停说:“你真呕死人。笑得我肚肠子都断了,你快拿了匣子回去吧,洒家也要进宫去了。”

智爷见内相去了,他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方携了匣子回来。到了晚间散工,回到黄亭子,见裴福,说了经过,裴福又是欢喜,又是担惊。等到二鼓时刻,智爷扎缚停当,带了百宝囊,别了裴福,一直奔皇宫内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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