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鸡就会说,是我,三爷。
接着就没了言语。三爷仍旧躺在床上,老鸡就挑着水桶走出来,水桶襻子的叽扭声也一点一点地走远了。可是今天老鸡倒完水却没有听到三爷的问话,没有。老鸡渴望着三爷这个时候发出声音来,然后他就可以探听一下那些从外地来的红卫兵的去向了。老鸡想,三爷哪儿去了?三爷睡着了吗?不会,三爷啥时候睡着过?三爷啥时候都醒着,你看着他躺在小兜床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可是三爷醒着,这谁都知道,所以三爷茶馆里的门就可以不关,就是夜里从大街上过一辆驴车走过一个起早拾粪的人三爷也知道,夜里从大街上走过的人没有一个能躲过三爷的耳朵的。可是三爷今儿个上哪儿去了?老鸡这样在水缸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出来,他来到大街上。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人走动了,可是老鸡没有看到那群外地来的红卫兵,这使老鸡很失望。那群人上哪儿去了?都住到公社里去了?那也说不定;都住到对面的酒厂里去了?也有这个可能。老鸡不停地这样想,他正想担着水桶往回走,一回头却看到了躺在茶棚里那个小兜床上的人,一看到小兜床上的人他就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咦,乖乖!
老鸡连忙轻轻地放下水桶,他屏着气走到茶棚下,他看到了躺在小兜床上的那个人的身上盖着一件褂子,那件褂子上别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样式的毛主席像章,看到那些毛主席像章,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句,乖乖!老鸡激动地搓着双手,他情不自禁地小声说,咋恁些!接着他才看一眼那个躺着睡觉的人。他认识那个人,那是刘嘉生的二儿子文玉。÷看是文玉老鸡心里就咚咚地跳个不停,文玉串联回来了!文玉从娜儿弄这么多毛主席像章?他轻轻地叫了一句,文玉,文玉。可是文玉投醒。他想,可能是文玉走路走得太累的缘故吧。老鸡这样想着就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一个又一个地去抚摸那些毛主席像章,这么多像章,去掉一个他也不会知道的。老鸡这样想着,他的手就有些哆嗦,他哆嗦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那些像章,他想,他不会知道,这么多,去掉一个他也不会知道。老鸡这样想着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他想让这只手帮一帮那只颤抖的手。可就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老鸡抬起头,他看到了三爷。三爷像一个幽灵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茶馆的门口,三爷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望着他。老鸡就把手收回来,他有些不安地搓着双手,他说,这么多像章。
三爷说,想要一个?
老鸡说,不是,我只是想看看。老鸡又说,文玉回来了?
三爷笑了笑,三爷没有接老鸡的话,又转身回到茶馆里。老鸡的脸上热燥燥地,他回身看了文玉一眼又挑起水桶往回走,走了几步,他看到涂二从北街里走过来,他忙迎上去叫住了涂二。
涂二把耳朵对着老鸡看了一眼说,老鸡呀。
老鸡忙把水桶放在地上,上去拉住了涂二。老鸡说,来来来,我让你长长见识。说着拉着涂二就往茶馆前的茶棚下走,来到文玉躺着的小兜床边停住了,老鸡指着盖在文玉身上的衣服说,你看,你看看这是啥?
涂二就用耳朵对着躺在床上的文玉看一眼。老鸡激动地搓着双手说,看到了吗?
涂二说,真不少,他从哪儿弄这么多毛主席像章?
老鸡说,他去串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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