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良说，我怕啥?我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我怕啥?

你就不怕夜间有鬼吗?

鬼？鬼不是死人变舶?有一回在沂蒙山，我的腿打伤了，我就和好多死人躺在一块儿一天一夜，有啥好怕的呢?王洪良说，我跟汪老万走过很多地方，我啥都不怕。他真的不怕，他常常一个人在夜间走过那个小脚门去后院取东西，去后院的厕所里大小便，在那些灰暗的光线里行走，这使他感到了一种快意，他仿佛突然间回到了以前行军打仗的日子里。王洪良真的走过很多地方，可是他从来没有去认认真真地记过那些他走过的地方的名字，他一日又一日地穿过山区和平原，穿过乡村和城镇，可是那些地方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对别人说，山；不就是山吗?山上有树，山上有水，山上有石头，都是那个样子。他对别人说，城镇不就是城镇吗?有房子，有人，还有啥呢?都一样。那些常年行走的路途和往事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就像他常常在夜间走过的那个­阴­森森的后院。他也从来没有看书的习惯，他说看书太吃力，­干­脆不如每天听他的半导体，但他依然当他的校长；仍旧教着他的体育课，他上体育课不是一二一就是跑步走，一跑就是半个小时，谁对他不满意，他就会蹬着你说，体育课不就是锻炼身体吗?不就是将来行军打仗吗？你还想要啥?你还想打枪?你们又不是民兵，你们是学生!

没有人去跟他抬杠，如果有人跟他理论，他就会说，这在1957年你就是右派！所以没有人给他抬杠，所以他仍旧教他的体育，十几年来一成不变，不是一二一就是跑步走，歇下来他就同学生们一块儿听新闻。新闻里说，*了!新闻里说，毛主席在北京天安门接见红卫兵了！新闻里说，红卫兵在串联闹革命了!于是他就动员学生去北京见毛主席，于是他就给学生们开介绍信到外地去串联，因为他手里有章。有人说，这样中吗?让学生到处乱咆?于是他就拍拍半导体说移听听新闻!

多听听新闻。这成了王校长闻名于世的口头禅，这成了他思考问题的准则。他说，你说那不对?去听听广播!说着他有些气愤，广播里会有错吗?：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党的喉舌，是毛主席的声音!说完他转脸再不理你，他黑唬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就像他现在走在大街上一样；他看到一街两行的人那些惊奇的目光，就这样在心里想，应该家家户户都装上广播，应该人人都有一部半导体；让党的声音传到每一个角落里去！可是他们家家都不安有线广播，也都不掏钱去买半导体收音机，他们成年累月不听广播，不了解国家大事，他们上哪儿不落后呢?他们的思想上哪儿能跟上形势呢?也好，现在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队伍吧，让他们看看那个浑身都挂满了毛主席像章的青年吧!王校长似乎有些激动。在十字街口，他看到了扛着一竹竿衣服的老鳖。老鳖呆呆地立在路边望着那队学生穿街而过，他看到了王洪良，他看到王洪良只是瞟他十眼就走过去了。

在茶馆门口，王洪良看到了，他的老爹。他的老爹有些激动地望着被人扛在肩头的文玉；而后他看到了走在人群中的儿子，他张口对儿子喊了一声，但由于锣鼓的缘故王洪良没有听清他的老爹对他说了什么，他望望正在行走的*队伍，犹豫了一下又跟着队伍往前走。他想，我是校长，我不能为了回家吃饭而提前离队，于是他就这样跟着*队伍一直走到东边的红石桥边才折回来。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二弟和三弟都已经来到了，他们正在后院里摆弄一张方桌和几条长凳，他女人正把刚做好的几个菜端上来。王洪良说，有客吗?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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