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困惑不解,我看着大舅。大舅就进一步给我解释道,因为你爹是地主,因为你爹是右派!我感到蓝色的天空变成了灰色朝我压过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地主?右派?班里的很多学生都戴上了红领巾,可是我却没有,我去找大舅,大舅就指着大燕脖子上的红领巾说,你知道这是啥吗?这是红旗酶牛角,这是革命先烈用鲜血染红的,不是啥人都能戴的。
我为啥不能戴?
大舅说,因为你爹是地主,因为你爹是右派!
我爹是地主,我爹是右派?我突然感到面前的阳光被一片黑色的云彩覆盖住了,我感到那些绿色的叶子都枯黄了,春天渐渐离我远去,我的视线里没有了温和的色彩,我幼小的身体就被大舅的那两句话压得直不起禹。地主、右派!每一次走进家门的时候我都在这样想,我望一望那两间用黄土垛成的房子,望着那两间用麦草苫成的屋顶,我就会想,我为啥会是这个家里的儿子?每当我看到戴着眼镜的爸爸我都会远远地躲着他,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些凄惶都是他带给我的,他使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两个压在我身上的词。随着我日渐地长大我就越讨厌这个家,恨这个家,由于这个家在学校里我对什么都不敢妄想;我不敢去想入团的事儿,我不敢去想参军的事儿,我不敢提笔去填一些表格,我不敢在纸上写出地主和右派这两个词,我越来越厌恶这个家,这个给了我生命的家同时也给了我耻辱,连大舅那样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待我,那么别人呢?我常常躲在教室里,放学了我还不肯回家二大舅查校的时候看到了我,他会走过来拍着我的脑袋说,你还不回家?
我抬头看看他说,我不想回家。
大舅说,为啥不想回家?
我说,我讨厌那个家。
大舅笑了,大舅说,这样好,政治上要求进步。大舅,说,要不你也同远路的学生一块儿住校吧。于是我就住校了,就连星期天我也不想回家,我一个人躺在大殿后面那个黑漆漆的院子里,一到天黑我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在夜间\我常常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黄鼠狼和老鼠在我的床上奔跑;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在风中不停地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怕,我怕极了,我好像在一个无底的黑洞里往下坠落;一直往下落往下落,我不知道我能落到哪里去,我在黑暗里暗暗地祈祷着,让我落到地狱里也别让我落到家里去。可是,可是,姥爷却让我现在回家,我的家在哪里呢?我的家就在颍河边吗?那两间黄土泥屋就是我的家吗?我沿着街道行走,穿过一条胡同我就看到了家,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地走近它,我在院子里看到了文宝,文宝仍旧坐在那半截残墙上对着河道呆望。我走到了他的身边,文宝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我一眼,接着他又回头去看他的河道。你是谁?你长得很像文玉,可是文玉飞走了,文玉是一只鸟,文玉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文玉需要的是蓝色的天空,文玉不要关他的笼子,文玉是一只鸟,文玉飞走了。我回过身来,我看到了妈妈,妈妈正坐在门前打盹,妈妈的面前放着一个簸箕,妈妈在拣粮食,可是妈妈太劳累了,妈妈在队上干了一天的活儿还要回来拣粮食,妈妈还要推磨磨面,妈妈还要到后坑的井里去打水,妈妈还要烧火做饭,妈妈太累了,妈妈她锤着了。一看到妈妈我的眼睛里就潮湿了,我走到妈妈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拉住了妈妈韵手。妈妈从睡梦中醒来,妈妈看到了我。妈妈一看到我就叫起来,文玉,我的乖,是你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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