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说，集体的东西也是旧社会留下来的，你去砸烂它们，我们要砸烂旧世界!

刘嘉生说，这只是一些东西，一些玻璃，不是旧世界，砸烂了屋里要进风，那样就不能剃头了。

文玉说，你不砸是不是?你不砸我们砸!

丰收在后面叫道，砸呀!丰收上去一脚就踹烂了一块，玻璃破碎的声音使得那群学生更加兴奋，他们一哄而上，只几下就把门窗上的玻璃给砸烂了。

小明高喊着，砸烂旧世界!那群学生呼着口号离开了理发店，刘嘉生怔怔地站在那里，他看到那些破碎的玻璃在阳光下闪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让他们砸吧，你没听广播里说吗?现在全国都在砸，砸完了看他们还砸啥。你还是来给我剃头吧。

那群学生在文玉和丰收的带领下，沿着大街一路砸下去，他们臂上的红袖章在颍河镇人的眼里是那样的醒目，人们纷纷给他们让路，最后学生们回到了学校里。他们先冲过去把大殿里的那些花格门砸烂了，随后他们又来到了西厢房门前，文玉指着那几棵树说，这几棵树是不是四旧?

丰收说，是四旧，这是资产阶级的情调，迎春、榕树、枫树、腊梅，你们说说，我们贫下中农我们无产阶级谁家有这种树?只有地主资本家才有!

砸烂它!学生们又是一哄而上，没多大工夫他们就把几棵有着资产阶级情调的树都毁得面目全非，毁完之后丰收指着大殿的屋脊说，你们看那些盘龙飞凤，那些兽头，也是封建地主阶级的东西，是旧世界留下的东西!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砸烂它!他们呼着口号奔到大殿前面的高台上，可是由于房子太高，不能一拥而上，他们只有把大殿里老师的办公桌抬出来两张摞到一起，又把刚刚砸下来的花格门也利用上才能接近房顶，最先爬上去的是丰收，丰收的手触到了那些潮湿的瓦块，那些瓦块上生长着一些翠绿的瓦松，那些瓦与瓦的接缝处还生长着许多青苔。丰收穿着白­色­的孝衣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爬过房坡，最后来到了高高的屋脊上，丰收感到屋脊上的风比下面的大，风扬起他白­色­的孝衣，在下面看他的人觉得他就像一只正在飞翔的鸽子，他们在下面喊，丰收，动手呀!

丰收听到的却是大殿四角的风铃丁丁当当地响起来，那些声音使丰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南边那条野野莽莽的颍河，颍河里正有一只长长的木排慢慢地漂过。

文玉在下面喊，丰收，动手呀，丰收!

丰收坐在高高的屋脊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空空，丰收想，我用什么东西砸烂这些盘龙飞凤呢?他看到那些屋脊是由一块又一块雕刻着饰物的砖块砌成的，丰收想，我应该先搬下来一块，用它当武器，然后再去砸其他的。丰收正这样想着，下面的学生有些等不及了，他们叫喊道，丰收，砸呀，丰收!

丰收感到那些呼喊声像风一样从下面拥上来，给他力量，他的身子离开了屋脊，他用力地搬动那些屋脊上的砖块，可是那些屋脊做得非常结实，他不得不离开屋脊，把身子移到一侧来，他伸开左腿，弓着右腿，双手抓着一块脊背砖，用力地往下搬，最后他终于搬掉了那块饰有飞龙的砖块，可是由于他用力过猛，他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丰收的身子像他手里的那块脊背砖一样在一片惊叫声中朝屋下滚落，从房顶落下来的时候他身上白­色­的孝衣飘起来，那个时候他真的像一只飞翔的白鸽子。

那群在大殿前面的学生都被突然从房顶上滚落下来的丰收吓得惊惶失措，他们同时听到一声闷响，丰收的惊叫声消失了，一切都平静下来，他们看到丰收瘫倒在地，他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一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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