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蒸的母亲抽泣着说，丰收，你痛你就哭吧。

呀——我疼呀一呀——我疼——

三爷说，乖乖，你疼你就叫吧。

呀——我受不了呀——，

三爷说，受不了你就叫吧，这样会好些。

呀——叫我死吧，叫我死吧……

丰收的双腿都摔断了，医院里的骨科大夫祝老华正在给他上夹板。王洪涛、老­鸡­几个人像杀猪一样摁着躺在床上的丰收，丰收痛苦的嚎叫声就从茶馆里传出来，像这个季节的风一样在镇子里的街道里吹来吹去，像渐渐淡弱的阳光一样穿过树叶把街面打得斑斑驳驳，焦虑和痛苦像那些不该飘落却被风吹下来的树叶一样被丰收的嚎叫声吹扬着满街道里奔跑，站在街道里的人都被这嚎叫声震住了，但那声音却没有止住木匠手中的漆刷子，木匠仍在专心致志地漆那口棺材。当他把最后一些红漆涂在棺材上之后，他才回过身来。这时他看到文宝坐在他身边的长凳上，由于他的眼睛在那些红漆上看得太久，最初他把坐在长凳上的文宝当成了他的徒弟。他对徒弟说，总算漆好了，去给我弄点水来。他并没有听到徒弟的回话，他以为他的徒弟还在那儿打盹。可是等他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后，他才看清那个人是文宝。

木匠说，你是谁，你坐在这里­干­啥?

文宝说，我不知道。

木匠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是谁?

文宝说，我不知道。

木匠突然明白过来，噢，我知道了，你是三爷的外孙吧?

文宝说，三爷，三爷是谁?

木匠笑了，你叫文宝是吧?你爹叫刘嘉生是不是?

文宝说，你爹叫刘嘉生。

木匠听文宝这样说，不但没生气，反而高兴起来。他听别人说这个文宝从来不对谁说话，他不知道他今天为啥能和他说这么多话。木匠说，你跟谁一块儿来的?你是来看你二舅的吗?可是木匠再没有听到文宝对他说一个字，文宝只是看着他。木匠用一根小棍敲了敲身边的那个红­色­的棺材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二舅的棺材，你二舅他死了，是被三眼铳给打死的，可是他闺女春玲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爹都死了，这闺女却没有回来。你不去看看你二舅吗?他就在灵棚后面韵作坊里躺着，你去看看他吧。木匠这样唠唠叨叨地对文宝说着。在他们这样说话的时候，太阳落下去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木匠对文宝说，去吧，去看看你二舅吧，再不看你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文宝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文宝果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文宝在暮­色­之中朝灵棚走去乙由于丰收的嚎叫声从前边的大街土传来，现在酒厂的院子里没有了一个人，连灵棚里也没有。文宝在灵棚里站了一下，就穿过灵棚旁边的空隙里来到酒厂的作坊里。作坊里到处散发着铱烈的酒气，文宝看到有四五个池子里都堆放着正在发酵的东西，他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池子边上，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她的面前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全身上下都被白布盖住了。那个女人听到脚步声，就小声地抽泣起来，她说，你真狠哪，你就这样撇下我走了，你叫我咋活呀，小春玲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的心真狠呀，你就这样一闭眼撇下我就走了。

文宝看着她，可是没有听明白她在哭些什么，文宝说，你在和谁说话呢?

那女人突然止住了哭泣声，她抬起头来，等她看清文宝的面孔时，她说话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样。她说，是你呀，傻子，看到了吗?这是你二舅。那个女人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对文宝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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