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芝欣喜地笑着点了点头说:“你问一下勇哥吧。”
“他敢不同意。”王永洁脖子一扬,很得意地笑了起来。
肖国庆知道李勇当爸爸了,十分兴奋地赶回了七里坡,他抱着那一对儿女,为李勇感到由衷高兴。
他认真地思考后为一对儿女取了名字,儿子叫李秋硕,女儿叫李秋菊。象征着儿子像秋天的硕果,丰硕喜人;女儿像深秋的掬花,百花凋零时,她却迎风霜,展艳丽。李勇兴奋得直搓手,咧着嘴笑得好开心。
秀芝说肖国庆真不愧为文化人,为儿女取了那么好听的名字,而且含义那么深,有了秋硕和秋菊这两个小宝贝,知青屋里陡然一下添了许多生气。
王永洁一有空就将她那一对干儿女弄到屋里逗着、乐着,也许,秀芝的儿女触动了她母性深处的敏感点,让她也充满了某种向往。
冉广兴也曾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王永洁说,秀芝的儿子、女儿不能只有干娘,得有干爹才行,还得赶紧补上一个干爹,逗得王永洁脸红红的埋下头,不作声。其实她好想问一问肖国庆对结婚有什么想法,可见到他那忙碌的样子,她每次都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肖国庆为了兑现对向文华书记的承诺,他针对辽叶河公社地处山区的特点,对水源、土质及日照量做了一个详细的调查。他想起了公社老书记黄国忠的话,要做好农村的事,必须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和感触每一寸土地。土地这玩意很调皮,你哄它,它就会哄你,哄得你饿肚皮。所以,只能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
肖国庆从心里要求自己按老书记讲的去做。他拟订了一个综合性方案,将全公社的副业生产分门别类地提出了计划,什么地方适宜种木耳、伏苓,什么地方适合种天麻、黄莲等。他从价值较高的中药材类开始进行研究。可当他将方案交给新来的公社党委书记王俊武时,没想到这位从县革委机关下来任党委书记的领导连看都没看一眼,就顺手放在一边。他显得毫不在意地对肖国庆说:“肖副主任,现在是以粮为纲的时期,别人在过‘黄河’跨‘长江’了,我们这里还没有走出辽叶河。副业是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你还是多研究一下促进粮食生产的方案吧。”
肖国庆正欲解释,王俊武书记轻轻地朝门外挥了一下手:“好了,我还要向县革委汪建华主任汇报工作,你先去做一个如何加快粮食生产的方案吧。”那语气好冷漠,肖国庆被弄得哭笑不得地走了出来,心里有一种被轻视、被损害的感觉。
后来,肖国庆才知道,这位王俊武书记是“文化大革命”初期从县农机厂走出来的造反派头头。当年,他曾指挥红色工人造反兵团揪出永平县委书记、县长挂着走资派牌子游遍了全县每一个公社每一个大队。成立县革命委员会时,还当上了革委会委员,任县革委办公室副主任,由于没有什么文化,一直在副主任位置上做一些闲杂事情。
王秀珍事件为王俊武提供了一个升迁机遇,他接替杜国海辽叶河公社党委书记职务。他踌躇满志,终于能按自己的意图在辽叶河公社这块土地上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王俊武是三年自然灾害饿过饭的,他认为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他来到辽叶河公社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先将粮食生产搞上去。
肖国庆提出针对辽叶河公社地处山区的特点,种植中药材何尝不是一条捷径,有了经济作物方面的收入,哪还没有粮食呢?肖国庆这些年通过实际观察,山区要大幅度提高粮食生产是受到一定局限的,若有针对性地种植一些适宜山区的中药材,其价值会超过粮食生产,然而王俊武根本不理会他那一套。
王俊武连续召开了几个会议,都是要求集中精力抓粮食生产,并暗讽肖国庆,农民现在需要的是吃粮食,而不是需要吃药。让肖国庆有种受伤的感觉,他好想直截了当地顶回去,但最终还是控制住处了自己的情绪。
最后王俊武对公社党委、革委会负责人实行了分片包干负责制,身为革委会副主任的肖国庆,由于熟悉光明大队情况,就顺其自然地分片包干负责解决光明大队粮食生产如何在短时间产量过“长江”的问题。
肖国庆无奈地一声叹息,将自己拟写辽叶河公社副业生产方案扔进了抽屉里,但似乎也感到了一身轻松,索性回到七里坡的知青屋蹲点在光明大队了。
知青屋的气氛又变得有生气了,王永洁的那欢喜劲毫无保留地写在了脸上。她原想与肖国庆一起开伙煮饭,可李勇怎么也不同意,李勇坚持要肖国庆、王永洁与他们在一起开伙。过去三人共同开伙好几年,从未因吃饭的事闹啥意见,现又多了秀芝和一对儿女,这个家庭比以前更多了一些家庭生活的气息。
肖国庆那本已疲惫的心一下得到了放松,他感到七里坡知青屋是那么的温馨,让人能敞开胸怀地想事、说事、做事。他渐渐地领悟到,许多以前认为是错误的东西的背后,其实也蕴藏着真实的东西。
山里农民的生活其实很朴实,可经有的人冠以一些名词后,就演变成了一种装饰,这种装饰更准确地说是在为某一个阶层或集团利益服务。尤其是将批林批孔与农民的阶级意识相联系在一起,是那么牵强附会,滑稽可笑,可偏偏就有人那么热衷于大肆宣扬,但怎么也掩盖不了事物的本来面目。
在经历了这些年的波折后,他似乎对政治话题有了一种厌恶感。
他经历了三任县委书记。在三位县委书记里,他最为上心的是阳一湘书记那真诚、朴素的风格,但他不为当今政治风尚所接受,成了一个弃儿,就像风雨中的一片落叶,不为自己所主宰,只能随风飘落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张明华、向文华两位书记太急功近利,有着热情和目标,并能为目标而为之努力,可他们总是未能找准力点;在用力的过程中,也没能深刻理解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原理。因而在变幻无常的政治风潮中,他们因未能找准着力点却被反作用所击倒。
肖国庆不是对政治十分敏感的那类人。
当向文华书记要他到县里去舞文弄墨时,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成了向文华书记的一把政治匕首,他更未想到向文华会在七里坡试验田上遭遇了一生中的政治滑铁卢。而恰恰这试验田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他心里有种难以言状的困惑,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惆怅,这种惆怅常常折磨着他心灵里的某种向往,这种向往就是对事业、前途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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