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烟仿佛没有听见褚大夫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以同样平静的声音问:身为神医,如此平静的宣布病人的死亡,没有丝毫的为难,不是因为他无救,而是因为无条件救吧。
褚大夫微怔,重新认真的看了眼面前的柔弱少女,一袭灰白素衣下,什么地方都显得很平凡,可是,她一说话,却又显得那么的不平凡。
褚大夫有些赞赏的看着她,颔首说:姑娘端得是聪明之人。不错,如果是老夫自己技不如人,无力回天,老夫的确无法平静视之。这位慕容公子的伤是无救了,但并不是老夫救不活,而是以姑娘与老夫自身的条件救不活他。他语声微顿,又道:当今天下,能救得了令兄的只有逆鳞府的华裔华神医。但是,堂堂天下第一神医,岂是我们无名小辈请得起的。除了华裔,便只有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的天下奇果栝蒌果,方有续命复元之效,而且要同时拥有七颗栝蒌果,并且用高耐温的坩埚煎熬服用,方可活命。坩埚虽然易得,栝蒌果却是千金难求啊。
段轻烟看向床上连睡梦中都没有停止呼唤‘所人’这个名字的少年,心不由得一直往下沉,沉得她痛苦难当,其实,她何偿不想怀亲,她想过一千一万个的可能意外,唯独不愿承认怀亲可能也像慕容所赋的妹妹一样,已经死了。可是,每当看到慕容所赋痛苦的神情,仿佛是在提醒她怀亲已经不在的事实一样,就像是不断的在她丝毫不见全愈的伤口上肆意拉扯一样。
他们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伤心人。
这时,门外乒乒乓乓一阵响动,杂乱的脚步声似有大批人横闯进了这个清静的药铺。褚大夫不在理会儿失神的段轻烟往外堂走去。迎面进来的是几名男子,得体的衣衫衬托着身份不凡的象征,扶着一名斯文孱弱的少年进店。文弱少年一张死白的脸明显的受伤极重,只是闭目暗自养神。其中一名男子口中急吼着:大夫,大夫。急燥的吼声,恨不能将声音传入九天之上似的。
褚大夫医德使然,没有理会他们的失礼吼叫,只是急忙迎上前吩咐他们把受伤的男子带进另一间屋子。
经过诊断,褚大夫原本因病人的关系而紧张的心情渐渐缓和了下来,眉头也舒展开了,他将病人身上棉被盖好,刚站起身准备对那三名心急火燎的年轻男子说床上病人的情况,屋门这时却突然打开了,而且响声极大。引得一屋子人都不由自然反应的看向门口。
看清来人,除了褚大夫面色平和之外,其它三名男子皆因为外人打扰到他们探听那白面公子的病情而显得怒意眉显。其中一名男子转回首再次问道:大夫,我家公子伤势如何?
师父,段轻烟在那名男子问话尾音刚落轻声接道,人已走到褚大夫跟前,面对褚大夫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她不等褚大夫询问,不慌不忙的递过一张纸给他并说:师父,您刚才给里屋那位病人开的药方徙儿已经写好,您再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纰漏的地方,徙儿好去配药。
褚大夫充满迷茫的看了轻烟一眼,接过纸伐细看,眼神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看了好久,看得站在旁边的那三名男子都等的有些不耐了,仿佛那张纸上写满了疑难杂症等他诊治似的,可他却不知该如何下药。久久,他终于下定决定,将药方交给轻烟,说:按方抓药便可,看清楚药性了,千万别误了病人。
轻烟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轻点头称是,然后离去。
褚大夫面向那三名男子重新开始说:你们家公子内伤极重,看情形似乎是在十天之前被修为极深的武林高手重创所致。
先前那个吼得十分响亮的黎京点头:不错,我家公子是被独天盟的关莫飞所伤。他眼神掠过阴鸷的光芒,双手紧握成拳狠声又说:可恶的关莫飞,早晚有一天,我们东玉雪城要将此仇尽数讨回。
项氐手中长刀抖得呛啷直响,紧握着属金刀柄说:何止要报仇,到时候,整个北方都会归我们东玉雪城所统治。
黎灏平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说:还是先听大夫说完怎么治好大哥的伤吧。
褚大夫静静听着这些武林中象征风云色变的名号,布满风霜的老脸有个没有丝毫波澜,他的世界,只有病人与死人。他说:要治好黎书逸公子的内伤,只有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的天下奇果栝蒌果方能见效,而且还要七颗。
东城三公子去找栝蒌果去了?段轻烟轻声问着。
深沉得不透丝毫光线的子夜时刻,段轻烟褚大夫都没有入睡。他们睡不着。
褚大夫沉重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轻烟轻叹了口气,从窗外转身看向褚大夫,眼里有着因敬佩感激交织而显复杂的感情,她说:我知道褚大夫医德无双,受万人敬仰,如不是救人心切断不会替轻烟圆谎。可是,如果一个谎言可以救活一条人命的话,那么,这个谎言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对我们来说,千金也罢,栝蒌果也罢,都是至死难求之物。可是,对于东玉雪城的四位少城主来说,却不过是举手间的事罢了。您今日别说只是要栝蒌果,您就是向他们要冰莲,鸫胆,冰貉,他们都不会有片刻犹豫的,只因为,他们要救的是东玉雪城大公子黎书逸。
褚大夫轻叹说:段姑娘只是心急救令兄长罢了,并无过错。老夫只是担心,如果黎氏兄弟知道我们骗了他们,那后果……
褚大夫放心,我自有办法面对他们的质疑。轻烟轻飘如幻觉的声音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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