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林幽竹,青嫩翠绿,当真是枝繁叶茂,春日胜景。就连缓缓吹来的轻风,都叫人心头一暖。
万梅山庄内,西门吹雪举杯静静的品着陆小凤带来的美酒,面上无悲无喜,一派冷漠。
不得不说,西门吹雪此时体现出了极好的修为和涵养,因为陆小凤现在正在他面前一阵呱躁,那种烦人的劲头,让人恨不得一脚将他踹进旁边的池塘里。
陆小凤在一边吱吱呀呀半天,也不见西门吹雪有何回应,决心下个猛料。
“花月楼这小子对得罪过他的人实在是狠得没边。啧啧,看得我都心寒。”陆小凤笑嘻嘻的对西门吹雪道。
西门吹雪果然开始正视他了,问道:“怎么说?”
陆小凤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道:“你猜,当我们逼问完霍天青,赶去霍休的青衣楼时看到了什么?”
西门吹雪挑眉看着他,不语。
陆小凤自顾自的说道:“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只见霍休和上官飞燕两人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已经饿得比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还要瘦。”
他顿了顿,又道:“我和花满楼一进去,他们就两眼放光的看着我们,简直比草原上的恶狼还让人胆寒。”
西门吹雪道:“他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陆小凤道:“不知道,听后来赶来的朱停说,花月楼之前只让他准备了十天的口粮,就带着走了。”
说罢就又叹了口气,道:“这小子也太狂了,就算有朱停帮他改造了机关,当时也不应该一个人去啊。”
西门吹雪举杯轻品,道:“从此处来回往返,最快也要半个月。”
陆小凤点了点头,笑道:“谁又知那笼子放了下来,就算是老板的本事高超,也是一时不得解。我们正发愁呢,就见有个长相颇为不错的年轻人到了,说是花月楼叫来的,还带着制作粗糙的食物。”
西门吹雪听到花月楼叫人去了,心里算了算日子,正是他失踪以后的时间,于是转过了头,看着陆小凤,示意他继续。
陆小凤见他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便更来劲儿了,笑呵呵的道:“你猜那人说了什么?”
西门吹雪举杯又品了一口酒,配合的道:“什么?”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条胡子,微眯着眼,笑道:“他竟让霍休用钱来换哪些食物。当时霍休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用力去撞那笼子。可他当然撞不开,这笼子本就是他特地打造的,谁也撞不开。最后不得已,只得写了张纸条让那人去提银子。”
实不能怪他此时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任谁被自己认为的好朋友算计了,心里都不会好受,陆小凤当然也不例外。
西门吹雪道:“就凭张纸条去提银子,别人若是要追问这纸条的来历呢?”
陆小凤笑道:“莫忘记他本就是个神秘而古怪的老头子,连他最亲信的部下,都一向不知道他的行踪,他本就一直是用这种法子办事的。”
随即又笑道:“这下倒好了,霍休的看得比性命还重的金子,转眼就都到了花月楼的手里。实不愧为奸商本色。”
西门吹雪道:“他本就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陆小凤又看了看西门吹雪,终于压不下心中强烈的好奇,问道:“我们走以后,你到底把他怎么了?好好的人,突然就不见了,总得有点说法吧?”
西门吹雪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美酒,微微皱眉。
那酒,是今年元宵节时,花月楼亲自酿制,赠与陆小凤的。(紫:庄主大人,您这是在…吃醋? 西门眯了眯眼看紫。 紫: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陆小凤不知为何突然后背冷汗直冒,他瞅了一眼面色冷凝的西门吹雪,连忙跳起来向外跑,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先找到他,再问个缘由,总行了吧。”(紫满身血污:小凤,还是你知情识趣。 陆鄙视的看了对方一眼:你还嫩着呢。 紫:……)
亭台楼阁,流水潺潺。这般极美的景致,趁上四周早已被秋风染红的枫叶,更显出了几分不染尘嚣之态。
曲径幽处,一个极为雅致的小亭,临湖而建。
一位丰姿俊爽,温润如玉的年轻书生正坐在小亭之中。
他背倚亭栏,侧身面对着清澈盈碧的湖水,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花六公子当日曾言最爱这晚秋美景,怎么现在却一副唉声叹气的落魄模样?”来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灵,几分秀气,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花月楼回过头,看到来人,好似吃了一惊,诧异道:“小离?你怎么能来了?”
来人呵呵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说罢他又摇头叹气,道:“六公子一向自喻武力不俗,可在下这个毫无内力根基的病秧子都走到这么近了,六公子竟还未发觉,真是让在下好生诧异。莫不是六公子心中忧愁过胜,以致毫无所觉?在下身为公子挚友,竟不能为公子解忧,这可叫在下情何以堪?”
花月楼却未理他的咬文嚼字,只是问道:“是莫唯跟你说的?”
来人点了点头,换了种口气,戏谑道:“可爱的小遥遥在外面闯了祸,回来后就整日闷闷不乐的,这可吓坏了我们的莫大管事。救人如救火,为了将来更好的剥削管事大人的剩余价值,自然不能让他在这方面操心劳力啊。”
花月楼闻言满脸黑线,恨恨的咬牙道:“死三八,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那么叫我!”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情况有些离奇。
因为来人无论是从着衣打扮,还是面貌身形上来看,都足以证明他是个男人,而花月楼却偏偏拿一个用来讽刺女人的称呼来唤他。
可来人听到花月楼此言竟丝毫没有动气,依旧是一脸的浅笑,顺着花月楼旁边的石桌坐下,拍了拍桌子,兴致勃勃的道:“来,跟姐姐说说,你到底在万梅山庄做了什么,能让陆小凤这半年来满世界的找你?”
花月楼脸色十分难看,道:“为什么一定是我做了什么?”
来人假装诧异的眨了眨眼,道:“不是你还能是谁?整个事件里就你是唯一的变数,乱子不从你这出?难不成还是西门吹雪的错?”
花月楼摇了摇头,给自己从石桌上取了个空杯,蓄满了茶,道:“别跟我提他,想起来就烦。”
来人又眨了眨眼,道:“可是跟西门大庄主闹了什么不愉快?”
花月楼举杯轻饮,道:“比那个还麻烦。”
来人突然拉住花月楼的胳膊,语重心长的道:“青遥,听姐姐一声劝,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庄主大人,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牛人啊。”
花月楼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没好气儿的道:“我傻么?这点道理都不懂?否则还躲在这里干什么?”
来人又道:“没什么矛盾是解不开的,况且世传花六公子智计高绝,咱们来想个对策,回去跟他好好解释清楚就行了。”
花月楼甩给他一个白眼,道:“回去?你想我早点入土?”
来人看了看花月楼,面上带了几分认真,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花月楼此时正举杯待饮,闻言“哧”的呛了一口茶。
他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黑的道:“你这是在劝我?”
来人摇了摇头,笑道:“不,我是在算计你。”笑语中透出几分无奈与寂寥。
花月楼面上也带了几分凝重,疑惑道:“我还在奇怪,那么多人看守着你,你怎么还能脱身,跑来找我?”
来人淡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我也忍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跟他们算算总账了。”
花月楼道:“你想我来帮你?”
来人点了点头,笑道:“有你在自然要轻松许多。更何况你要是来了,花满楼,陆小凤,司空摘星及老实和尚他们就也都会来。”
他顿了顿,又有些意味深长的道:“自然,还有西门吹雪。”
花月楼闻言冷笑道:“你倒是好算计,一下把所有生力军全部网络到手。你不是说要过自己的自在日子,不接触这些名人的么?”
来人听罢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花月楼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终究心头一软,叹了口气,无奈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对于花月楼如此之快的松口,来人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所答非所问的叹道:“说实话,当初要是早点与你聚头,我也就不用受这些罪了。看看你,多知道疼人啊。”
花月楼闻言脸又黑了,气道:“别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打到我身上,我没这嗜好。况且你想让那个小鬼杀了我么?”
来人笑道:“你放心,我这辈子,就认他一个。”
他说这话时,目光中透出的坚定及温柔,让旁边的花月楼,都微微动容。
第二章
淮北地处华东地区腹地,苏、鲁、豫、皖四省之交,北接萧县,南临蒙城,东邻宿州,西连涡阳。
这个昔日商汤十一世祖相土曾迁都于此的历朝名城,如今仍旧难掩其繁华盛况。
聚合楼的鱼咬羊、临涣包瓜与口子酒亦是远近闻名。
对于向来贪图口腹之欲的陆小凤,自然是不能错过。
陆小凤夹了一片羊肉,送到嘴里,又喝了口酒,才斜睨着眼看向面前正胡吃海塞的司空摘星,懒洋洋的道:“猴精,我们可是在这里转悠了快三天了,你到底有没有准信?”
司空摘星冲他翻了个白眼,随手从怀里甩出了三张请柬,扔到了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挑了挑眉,拿起请柬翻了翻,疑惑的道:“静怡山庄?尉迟若谷?”
司空摘星咽下嘴里的食物,灌了口酒,才开口道:“陆小鸡,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静怡山庄的尉迟当家。”
陆小凤不屑的撇了他一眼,道:“这世上不知道他的武林人恐怕都超不过一只手的指头数去。”
他旁边的花满楼也淡笑道:“但凡是个武林中人,难免没有个江湖恩怨,流血中毒,有这位神医在,万事就有个保障,尉迟若谷也就自然让大家敬若神明了。”
陆小凤也点头道:“传闻他不仅医术精湛,有华佗再生之能,而且文采也颇为不凡,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通,真真的惊才绝艳。不过他一向身居简出,见过他的人也没几个,这两年亦是不见于人前。”
花满楼Сhā言道:“听说是得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治不好的怪病,正在专心修养。”
陆小凤道:“所以静怡山庄这两年都有些没落了,直到不久前于三年前那个血案中失踪的二当家尉迟若拙回来,才见些起色。”
他说罢就又笑道:“尉迟若谷的这位弟弟与他哥哥不同,经常游走于武林之中,一身武功不俗,人亦可谓是年轻英挺,风流俊俏,是多少淮北闺中小姐的梦中情人啊。”
司空摘星鄙视他道:“怎么,嫌人家长得比你好?”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胡子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自有我的本事,我看你这瘦猴才是真正的嫉妒。”
司空摘星一听就跳了起来:“陆小鸡,你别得意,要不是看在花月楼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来?”说罢就要向陆小凤扑去。
花满楼及时拦住了要掐架的二人,道:“你们别闹了。”说罢又转向司空摘星,道:“司空,你怎么肯定六哥就会来?”
陆小凤也躲开司空摘星的一击,道:“他怎么能肯定,都晾了我们三天了,他要是有那个本事,花月楼早就找到了。”
司空摘星恨恨的道:“陆小鸡,你别激我,爷爷我不吃这一套!”
说罢,就坐下又灌了口酒,对花满楼道:“过两天就是尉迟若谷的生日,静怡山庄为了换回昔日荣耀,正在准备大肆操办,据说尉迟若谷到时也会出面,这几年向他求医的没一个能成的。所以,现在无论有没有请帖的,谁都想去凑一份热闹,哪怕是跟尉迟若谷沾上点交情也好。”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这跟花月楼又有什么关系。”
司空摘星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摸出个牌子甩给陆小凤,道:“花家老六跟尉迟若谷肯定交情非浅,你连这都不知道?”
陆小凤好奇的拿起那个刻着“静”字的紫檀木牌左看看,右看看,问道:“这是什么?”
旁边的花满楼也一脸的疑惑。
司空摘星道:“静怡山庄的紫诀令,凡是有这个东西的人,只要持它到静怡山庄求医,无论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得了什么病,静怡山庄都会全力救治,绝不推脱。若是病人经不起长途颠簸,尉迟若谷还会亲自出庄前去施医。”
陆小凤啧啧称奇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武林中有名的‘保命令’,据说全天下也就只有五枚。尉迟若谷的医术号称天下无人能及,有了这块牌牌,能请的动这位大神,那可真算得上是永无后顾之忧了。死猴子,你从哪得来的?”
司空摘星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道:“第一次见花月楼时,从他身上摸来的。”
陆小凤呆了片刻,拍案而起,气道:“好你个花家老六,有宝贝也不知道拿出来与朋友共享,还来这般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
花满楼这时也拿过木牌摸了摸,道:“不错,我确是曾从六哥处见到过这个牌子。只是当时并不知这就是顶顶有名的紫诀令。”
陆小凤看了看眉头微皱的花满楼,疑惑道:“你也不知道他有这个?”
花满楼点了点头,道:“六哥从未说过。”
陆小凤又看了看花满楼的眼睛,再看看紫诀令,终是闭上了嘴,没有发问。
认识了花月楼这么多年,他和花满楼一样明白,花月楼有多么重视花满楼。
既然花月楼有这个能治万病的东西却始终没提,那定是他有什么顾虑之处了。
司空摘星看桌上气氛有些凝重,轻咳了一声,道:“既然花月楼能得了这块牌子,那定是与静怡山庄关系非常,你找了这么些日子,都快把整个中原翻了个遍,也不见他,说不定他就躲在那呢。”
陆小凤眨了眨眼,笑道:“所以你偷了入庄的请柬过来?”
司空摘星道:“静怡山庄戒备森严,平常想混进去可不容易,这回是正好赶上尉迟若谷突然设宴,所以你应该佩服我的未雨绸缪。”
第一次见面就拿了人家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有脸在这夸自己,陆小凤翻了翻白眼,没有理司空摘星的自吹自擂。
花满楼松了一口气,道:“这下总算是有个线索了,都找了多长时间了,这回终是没有白忙。”
当初从万梅山庄离开时,他并不知道花月楼的伤究竟怎样,虽然之前收到过花月楼的一封书信,却也只写了“平安 勿念”四个字,虽知道他这位哥哥本事不小,花满楼却始终是有些担心的。
陆小凤也笑道:“谁能知道花月楼这小子比耗子还灵,有心钻到哪去就死活让人找不着,这回看他还往哪跑。”
司空摘星疑惑道:“你就这么肯定他在静怡山庄?他万一要是出海了呢?”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这小子跟我一个毛病,见不得朋友有难。他跟尉迟若谷没关系还好,只要他跟尉迟若谷真是朋友,我们就在静怡山庄弄出点动静,就算是他跑到天边,也得乖乖给我回来。”
第三章
深秋寒重,本应是一片萧条的景象却被一层层的枫叶染得娇红若火,繁华似锦。
静怡山庄外,人员往来,好一派热闹景象。连山庄的迎接宾客管事小厮,都来来回回,忙得满头大汗。
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静怡山庄的下人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喜庆的样子,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就是应对客人的笑容,都有几分勉强。
陆小凤到达时,看到这番景象,与司空摘星疑惑的对望了一眼。
“臭和尚!找死!”突然间,前方一声娇咤,打断了陆小凤他们的思虑。
“女施主,你误会贫僧了,贫僧确是来赴宴的!”接着,便听见一个和尚的声音颇为急切的道。
“胡说!这帮人来这骗吃骗喝,你这个死秃驴也不守佛家清律,来这招摇撞骗,好大的胆子!”从那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好似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且语音颇为灵动悦耳,即使现在在叫嚣怒骂,亦叫人生不出厌恶,反而有几分喜爱。
“我佛慈悲,贫僧此生决不说谎,贫僧带着请柬了。”听那和尚的声音,亦是十分惶急。
“满嘴胡说八道,尉迟大哥根本就从未给秃驴发过请柬!”
陆小凤三人挤了过去,只看见一个妙龄的黄衣少女正提剑追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和尚四处乱跑。
待陆小凤看清那和尚长得样子,立刻喜笑颜开,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跑得正欢的和尚,拍着他光秃秃的脑袋笑嘻嘻的道:“和尚,你怎么也来了?”
老实和尚不及防备的被人抓住,正待还手,回头一看见来人是谁,立刻白了一张脸,额头上也渗出了汗,口中喃喃道:“阿弥陀佛,菩萨这是在罚和尚佛心不稳,贪图美食,竟让和尚看见了陆小凤,阿弥陀佛,菩萨赎罪,菩萨赎罪…”
陆小凤不满的敲了敲老实和尚的脑袋道:“菩萨现在还没空理你这凡心过剩的和尚,我问你话呢,你怎么来了?”
老实和尚又看了看陆小凤,确定他是真人,叹了一口气道:“和尚拿到请柬时,实不该妄动贪念,菩萨要罚和尚,和尚要倒霉了。”
陆小凤道:“见到我你就这么不高兴?”
老实和尚道:“哪里有陆小凤,哪里就有麻烦,和尚看见了陆小凤,麻烦便也上了身,和尚又怎么会高兴。”
陆小凤道:“和尚,你这么说不是犯了嗔戒?出家人怎可轻易动怒?”
老实和尚听闻愣了一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和尚又犯错了,和尚这就去抄三千遍佛经,还望菩萨赎罪。”
陆小凤一把又拉住转身要走的老实和尚,道:“在哪抄不是抄,等进去找间屋子,你再好好的抄。”
他说罢便也掏出请柬,向前方的黄衣女子笑呵呵的道:“在下陆小凤,也是来吃请的,还望姑娘让让路。”
谁料那女子看也不看那请柬,提剑对陆小凤怒道:“你跟那秃驴是一伙的!我看谁敢让你进去!”
这时,就听一个宛若鹂莺出谷清脆美妙的声音道:“婉儿,不得无礼!”
陆小凤一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一愣,随即又笑道:“好一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只见来人一身淡粉罗裙,略施粉黛,缓缓而来,真个是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来人先向陆小凤福了福身,起唇淡笑道:“小女子唐凝,不知陆小凤大侠远来至此,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说罢,又向那黄衣女子道:“婉儿,还不来见过陆大侠和老实大师。”
那黄衣女子不满道:“凝姐姐!”
唐凝拉过黄衣女子,向陆小凤道:“这是舍妹唐婉,今次是第一次出门,不知江湖事物,刚才唐突之处,还望几位见谅。”
陆小凤轻眯了眯眼,笑道:“无妨无妨,川蜀唐门的唐大小姐善知人解意,唐二小姐也是活泼可爱。陆小凤何其有幸,今日竟能见到唐家双珠,真是不枉我走了这大半天的路。”
唐凝嫣然而笑,道:“蒙陆大侠抬爱,小女子实在有愧。”
陆小凤摆了摆手,道:“有什么可愧的,小姐当得起。”
一旁的唐婉看二人来回恭维,有些烦闷,道:“凝姐姐,你跟这个小胡子有什么好说的?左右也不过是来静怡山庄打秋风的。”
唐凝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训斥,就听不远处一个清雅淡然的声音道:“在下若是没记错,这静怡山庄,好像是姓尉迟的吧,何时又轮到唐门来管手管脚了?”
站在陆小凤旁边的花满楼听见来人的声音,有些微惊喜的道:“六哥。”
只见这时,一身青衣的花月楼骑着一匹白马,穿过人群而来,向花满楼和另三位老朋友笑道:“几位,好久不见。”
而他的后面,则紧跟着一辆由车夫驾御的马车。
陆小凤也看到来人,笑道:“你可真能躲啊,怎么这还没等我们设局引君入瓮呢,你就先自己来了?”
花月楼又四处望了望,见陆小凤周围来人中没有西门吹雪,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接下又暗自腹诽陆小凤,还不知道是谁引谁呢。(紫:小六,你觉得庄主就算来了,他会跟着凑这种热闹么?)
这时,唐凝也走了过来,向花月楼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花月楼翻身下马,自顾自的整了整衣物,没有理她。
唐凝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虽然速度很快,但还是让花月楼看到了。
唐婉怒道:“喂!我姐姐问你话呢!”
谁知花月楼这回更是连看都没看唐婉,气得小姑娘登时横眉竖眼,若不是唐凝拉着,早就冲了过来。
旁边的陆小凤解围笑道:“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不仅能看到唐家双珠,还有花家两少齐聚。”
说话的同时,他也在暗自奇怪,花月楼平时待人一向温和有礼,就算是面对他不喜欢的人,也不绝会让他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同来,今次怎么会对这两个女人不假辞色?
唐凝听罢,再一细想刚才花满楼之语,便对来人身份有了一丝明悟,道:“阁下想必就是花月楼花六公子吧,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说罢就向花月楼施了一礼。
花月楼目光冷冽的看了一眼唐凝,冷冷的道:“我跟你无话可说。”
转而向一旁静怡山庄的家丁命令道:“去把尉迟若拙给我叫出来,就说他弄丢的人,让花月楼给找到了。”
第四章
适才,经过陆小凤和花月楼的一闹,已经吸引了不少来客的注意。
待到尉迟若拙急急忙忙的赶出来时,花月楼他们的四周,早已围了满满一圈的人,在不停的切切私语。
尉迟若拙运起轻功跃到圈内,见到花月楼正在冷凝着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微皱着眉头,抿了抿唇,却没有说什么。待到再看见花月楼身后的马车,尉迟若拙猛地又转过头看向花月楼,脸上露出了一丝急切,脚步也向马车方向移了移。
花月楼看见他的神态动作,在心里微叹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花六公子?”问话的是与尉迟若拙一同出来的静怡山庄的总管事言谨,二十七八的青年,语气中也透出几分疑惑与心急。
花月楼转身将自己的马缰递给了言谨,自己又从马夫手中接过了马车的缰索,对尉迟若拙冷声道:“有什么事进去说,我还不想败坏了静怡山庄的名声。”
说罢,就扯了马缰,拉着马车,当先向山庄而去。
周围众人一听花月楼这话,议论的声音,明显的变得更大了,皆在疑惑花月楼什么时候与静怡山庄有了交情,竟可以对他们的二当家这么说话。
尉迟若拙听见了他的话,脸上一阵愤恨,不发一言的跟了上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花月楼拉着的那辆马车。
正当陆小凤四人还在原处惊诧莫名时,前方便传来了花月楼的声音:“你们四个呆在那干什么?做人体雕像?还不快点过来。尉迟二公子,你家有的是空房,就不用在下担心这几位朋友没地方住了吧。”
话是疑问句,可语气里丝毫没有向主人请示的意思。
尉迟若拙还是没有说话,他旁边的言谨急忙道:“花六公子与贵友远道而来,静怡山庄自然是要招待周详。”
花月楼向言谨点了点头,在四周来客的诧异声中,抬脚跨进了静怡山庄的大门。
从始至终,唐家两姐妹都被花月楼十分彻底的无视了。
花月楼一路上熟门熟路的带着众人,将马车拉进了山庄的后花园,待听到四周已经没有外人后,猛地拿出玉箫,向紧跟在他身后的尉迟若拙一阵抢攻上去,而且是招招夺命。
尉迟若拙一时没有防备,登下吃了个暗亏,却马上调整过来,也抽出佩剑,小心应对着花月楼用玉箫使出的剑招。
旁边跟来的唐婉看见花月楼偷袭,脸上闪过一阵怒色,随即便要提剑冲上去,刚走没两步,就被一个人挡住了。
陆小凤笑嘻嘻的道:“小姑娘,这种高手过招,你还是不要进去乱闯的好。”
从刚才她追杀老实和尚时,陆小凤就看出唐婉的武功并不厉害,不过仍旧要小心提防,毕竟唐门最出名的,可不是武功,而是用毒。
唐婉怒道:“死胡子!你们是一伙的!要来害尉迟大哥!”
陆小凤这才恍然意识到她说的尉迟大哥是指尉迟若拙,便道:“你睁眼看清楚好不好?”
他一指正在打斗的二人,道:“你的尉迟大哥还活得好好的。”
唐婉道:“卑鄙无耻的小人!就会使不入流的手段背后偷袭!”
陆小凤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花月楼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依我来看,就算尉迟若拙一开始准备好了,也不一定打得过花月楼。”
被别人莫名其妙的说自己朋友的坏话,陆小凤自然是有些不爽,就算对方是个女人也不行。
陆小凤转过身去,没有理旁边唐婉的叫嚣,看着不远处的二人有些疑惑。
花月楼固然是招招不留情面,可尉迟若拙却也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始终没有使出全力。
突然,花月楼箫峰一甩,挽出三朵剑花,招式圆通竟会,登时将尉迟若拙逼得后退一步,咳出一口血来。
唐婉看到这一幕“啊”的叫了一声,怒斥道:“卑鄙小人,还不快住手!”
言谨也在一旁急道:“花六公子,有话好好说,二少爷也有自己的苦衷!”
一直没有出言的唐凝这时也微皱了皱秀眉,道:“花六公子,出手未免太过狠辣了。”
花月楼收起玉箫,淡然的看了唐凝一眼,冷冷的道:“我替尉迟若谷教训弟弟,人家做弟弟的都没有抱怨,又哪有你Сhā话的资格。”
唐凝双目闪过一瞬杀意,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开口。
花月楼说罢,又转向尉迟若拙,嘲讽道:“二公子真是好生自在,人都丢了这么久,也不见你着急。”
随即猛地将一块玉佩用力打在了尉迟若拙的身上,怒道:“你知道我在自己当铺看见他的玉佩时是什么感觉吗!你又知道我顺着人贩子的线索,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吗!”
花月楼看着尉迟若拙呆呆傻傻地拾起玉佩,继续道:“也许我可以给二公子一个提示,那个地方,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
尉迟若拙猛然抬起了头,双目喷火一般的瞪向花月楼。
花月楼却好似毫无所觉,仍旧嘲讽道:“也许他应该庆幸,毕竟没有哪个恩客愿意碰一个瘦骨嶙峋,整天开口闭口叫着另一个人名字的疯子。即使脸蛋长得再好,也得提前训练训练,好好改改他的毛病不是?”
尉迟若谷听了此话已然双目赤红,额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他抓着玉佩的手,也早已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可花月楼却还嫌不够似的继续讥讽道:“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毕竟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可是你啊,看来二公子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唐凝、唐婉,道:“毕竟你在静怡山庄享受齐人之福时,还是给他留了保全清白的最大本钱不是。”
“你给我闭嘴!”尉迟若拙怒吼一声,拔力向花月楼攻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花月楼再一次与他交手,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应对。
陆小凤四人皆惊异于花月楼话中的内容,不禁对马车中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疑。
可是这次的打斗明显比上次激烈了许多,众人为防被殃及鱼池,便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
人可以有意识的躲开,可拉车的马却不会却不能任意行进。
感受到前方传来的毫无顾忌的杀气,骏马暴躁的踢了踢前蹄,左右前后的四处挪动。
只听“轰”的一声,马车已被二人相交的剑气扫到,只见一阵饱含内力的劲风刮过,车顶已被掀掉,四面车壁也是残缺不全,露出了蜷缩在车厢中,瑟瑟发抖的人。
待到看清楚马车中的景象,众人都是一愣,尉迟若拙和花月楼也都住了手。
尉迟若拙看到车中那人,瞬间便脸色惨白,身体微颤,踉踉跄跄的向马车走去。
一旁的花月楼此时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禁想到:
怪不得前人创出了那么多的国骂,果然吼一吼,骂骂人,就是能使人心情变好,再加上痛快的打了一架,这几个月被西门吹雪逼出来的烦闷,都好似去了大半。
嗯,好像来这儿帮小离的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啊。
第五章
马车中人虽然裹在一件厚厚的雪狐裘中,却仍旧给人单薄瘦弱的感觉。
原本丰神如玉,飘逸出尘的脸庞,此时却透出了一股病态,苍白而透明,如同易碎的娃娃般,让看的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惜。
看相貌本应是二十五六的青年,却早已是满头华发,直垂腰际。配上清俊的眉目,更是给人一番仙人临世,不染凡尘之感。
可是,就这样一个叫人一见之下便不能移目的人中之杰,此刻却是眼神慌乱,双手紧紧的抓着外面的裘衣,身体在不住的发抖。
尉迟若拙踉跄的走到车边,一手撑住破损的车壁,一手向车中那人伸去,口中轻轻的唤道:“哥…”
陆小凤几人听到尉迟若拙的这声轻唤,皆是心中大骇,惊诧莫名。
难不成车中那人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尉迟若谷?他竟然是如此的年轻?而且看他的样子怎么…有些奇怪?
站在一旁的言谨,此时早已吓得满头大汗,向前急道:“二少爷,大少爷的病…”
而尉迟若拙却好似对周围发生的事毫无所察,只是慢慢的移近那人身旁,生怕吓到那人一般,轻轻的抓住了他露在外面的双手,又唤了一声:“哥…”
谁知车中人竟像是被电到了一般,将手猛然一甩,用力的向后挣扎,同时,口中也“啊啊”不清的大声叫了起来。
众人看到此景皆是吓了一跳,尉迟若拙这时也好像突然间不管不顾了一般,将那人使力拉了过来,死死地抱在怀里,不顾他死命的挣扎,大声喊道:“哥!哥!你看看我,我是若拙,我就在这儿,你看看我!我就在这儿!”
那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哽咽。
众人这才注意到尉迟若谷口中不断喊的,竟是“拙儿”。
当听到那人发出的声音时,站在一旁的花满楼好似突然间愣了一愣。
在他身边的陆小凤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花满楼微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他此事一会儿再说。
而此时的尉迟若谷竟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仍旧在激烈的反抗着,可是他的力气却远不及尉迟若拙,仍旧被他紧紧的箍在怀中。
尉迟若拙不为所动,尉迟若谷却早已颤抖的极为厉害,好像被什么十分恐惧的东西吓住一般,眼神也是惊慌四顾。
待到他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花月楼,就立刻像找到救星一般,急急的向花月楼伸出手去,另一只手也在用力的推搪着尉迟若拙,试图将身体挣出来。
花月楼走进马车,刚伸出手去,便一把被尉迟若谷死死地抓住,好像生怕他跑了一般,死活也不再松开了。
尉迟若拙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手中力气一松,便被尉迟若谷挣脱开去,八爪鱼般的抱住了花月楼。
花月楼轻拍着尉迟若谷消瘦的后背,轻轻的柔声道:“别怕,到家了,现在谁也伤不了你。”
待到尉迟若谷稍稍安静了一些,花月楼便轻抚上他的睡|茓,让他陷入了昏睡。
“我哥他…认得你了?”尉迟若拙迟疑的道,脸上的表情悲喜难测。
花月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他连你都不认得,可能会认得我么?”
尉迟若拙皱了皱眉,疑惑道:“那…他怎么?”
花月楼冷哼了一声,讥讽道:“恐怕是因为,将他从那地狱般可怕的地方带走的人,是我吧。”
说着低头看了看他怀里酣然入睡的尉迟若谷,接着道:“他本就神智不清,又在那种地方受了折磨,对于能救他出来的人,心里也就自然认为那人不会伤他。不信你问问他,可知道花月楼是何人?”
尉迟若拙听罢又是脸色铁青,死咬着牙,紧握的双拳中,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花月楼看见他的神色,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人往尉迟若拙怀里一放,在他的惊愕中,淡淡的道:“人我交给你了,再弄丢了,我就活扒了你的皮。”
尉迟若拙一瞬间竟不能反应,直到感受到怀中真实的重量,才呐呐的开口问道:“你…为什么?”
花月楼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以前也觉得你小子挺聪明的,虽不如他几年前还没得疯病的时候,但至少也不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他一指尉迟若谷道:“他都这样了,心心念念的还都是你,我不把他给你还给谁?”
尉迟若拙呆了一呆,道:“可你不是我哥最好的朋友么?”
花月楼气道:“我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保姆!”
他看尉迟若拙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怒之下便踹过去一脚,怒道:“是你把他弄成了这副样子,不由你来治,还想劳动旁人么!没听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么!”
尉迟若拙听得此言,看了看怀中沉睡的人,再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花月楼,便打横抱起尉迟若谷,向庭院深处走去。
言谨此时也匆匆的向听闻打斗声而赶来的下人交代了几句,与花月楼歉意的施了一礼,就急步向那两人追去。
花月楼转身刚走到花满楼身边,就听一旁的小厮道:“陆大侠,司空大侠,花七公子,老实大师,你们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随小的来。”
一旁的司空摘星连摇双手道:“别别,千万别喊我大侠,我可是个贼,担不起这称号。”
陆小凤也在旁边笑道:“怎么只有我们?花月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