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争明斗
当过屠户的人都知道:猪好杀肉难卖。
这里面包含的是市场的潜规则,包含着消费者的认可和同行们的包容,而这两项又恰恰是矛盾的统一体,消费者不认可,自己的产品就不会卖出去,自然会得到同行们的同情甚至怜悯,但却面临着关门歇业;认可的消费者多了,却往往又会受到同行们的妒忌和排挤,特别是新入道之人,所以就出现了同行是冤家的说法。
两害相权取其轻,孙有粮宁愿选择后者,因为,关门歇业就意味着失败,失败就是无能,一个败军之将从来都不会昂着头走路,更何况,现在他连个兵都没有,只能自己扛。
新开张的前几天,虽然顾客不多,倒也风平浪静。同行们心里都明白,一个新干家,也可能支撑不了几天,犯不着较什么真。如果没人买,过几天还不得扛着臭肉打道回府?
可是几天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孙有粮肉架前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孙有粮卖的肉价便宜(他遵循的是市场价,与其他屠户公平竞争),而是因为他卖的猪肉都是去了皮的,无毛、干净,同样的斤两瘦肉会更多,再加上他服务态度好,所以很快就赢得了顾客的信任,生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红火起来。
一场秘密的市场争夺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这天,孙有粮感觉到蹊跷得很。一开始,孙有粮还是遵照以前的老规矩,照昨天的价格出售,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发现很多以前的顾客问了他价钱后转身离去,到其他屠户那里买肉去了。
他心里纳闷,就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王屠户面前,问王屠户肉价是多少。
王屠户笑嘻嘻地告诉他:“昨天的价格,五块八。”
王屠户原先在镇上的食品站工作,典型的贞洁烈女讨厌**喜欢的花花肠子。
一般情况下,肠子花花点儿倒也没什么,但是千万别花花错了地方;其实一不小心花花错了地方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别让关键的人在床上捉了奸;如果一不留神在床上被捉了奸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别让得罪不起的人捉了奸。
我们的王屠户就很经典,不但把肠子花花到了站长老婆身上,而且还让得罪不起的人——站长捉奸在了床,于是乎,只好吃不了兜着走:公职被开除,卷着铺盖卷滚了蛋。好在,在食品站时,他的工作就是搞屠宰,回家不久就重新操起了旧业。由于王屠户入道早,而且好耍阴,其他屠户抱着宁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的明哲保身思想,凡事都让他三分。没想到,久而久之,他自己倒是自我感觉良好,把自己当成了众屠户的头儿。其他屠户倒也无所谓,反正各人干各人的活,各人赚各人的钱,你愿意感觉良好就由着你好了,反正我又丢不了什么,想不到,无意之中倒是助长了王屠户的权力欲。
顾客还是离孙有粮而去,他再也坐不住了,拉住几个老主顾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每斤五块五。可是,当他把价格降到每斤五块五的时候,市场上的价格却成了每斤五块三。除此之外,通过他的冷眼观察,他分明看到了王屠户和其他屠户之间用来联络的手势。猛然间,他感到了恐惧,感到了自己很孤立。他意识到,其他屠户要排挤他,市场要排挤他,他现在面临的是要与一个操纵市场的隐蔽集团战斗。在这场战斗中,要么坚持住,在市场上站稳脚跟,要么就要被打垮,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蛋。这比明刀明枪的正面斗争更加残酷,也更加险恶。但是,在他的印象中,他还没有退却的记忆,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战斗到底,宁愿倒下,也不能当逃兵。战败了倒下去,至少还有尊严,而逃跑,则意味着懦弱,懦弱是男人的耻辱,与他孙有粮不沾边儿。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只有坚持坚持再坚持,才能取得胜利。
市场上的猪肉价格已经降到了每斤四块钱,完全变成了赔本生意,此时的保本价格是每市斤四块三毛钱,也就是说,此时每卖出一市斤肉,就会赔进去三毛。
孙有粮心里明白,照这样的价钱,自己是赔不起的,如果跟着降价,迟早要赔净衣衫,赔掉裤衩,最后光着ρi股滚蛋。可是,如果不跟着降价,顾客就不会光临,照样滚蛋。事实摆在那里,如果不想滚蛋,就只有采取有效措施应战。
在做了三天的赔本生意之后,他终于想出了办法,采取了措施。
这措施其实简单得很,就是做保本买卖,保本价格不是每斤四块三吗?那好,我孙有粮就卖每斤四块三毛,你愿意赔本你就赔,咱管不着,就是你不要钱白送也与咱没关系,那是你的事。我孙有粮做生意可以不赚钱,但不能赔本。
猪肉市场的价格战持续了十几天,除孙有粮保住了本钱之外,其余的屠户都赔红了眼。
无利谁能起早?做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不赚钱就够焦心的了,更何况还要赔钱?再说,想把人家孙有粮搞垮,十几天过去了,人家不是还没垮吗?于是,众屠户迫不及待地心怀满心的不快又聚在了王屠户家。
王屠户说:“暗的搞不倒他,咱就来明的,量他小子也没多大的胆儿。”说完,他就压低声把他的计划向众屠户说了一遍。最后,他抬起头,下决心说:“如果这个办法不行,咱们就一拥而上,把这狗日的好好教训一顿。”
第二天一早,孙有粮还没有开门,就看到门下面的一张纸条,那肯定是昨晚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他拾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今天要小心,出门别太早。
孙有粮拿着这张纸条沉思了良久,然后把它小心地放在了抽屉的最里面。
暗斗变成了明斗。
日出三杆时孙有粮才来到集市,此时集市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孙有粮来到自己的摊位前,摆好肉架,开张纳客,肉价仍定在每市斤四块三毛。
与前几天不同的是,今天的生意很好,摊位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两片猪肉不到晌午就卖了个精光。几天来,他终于有了一次好心情。
正当他收拾摊子要回家的时候,王屠户慢腾腾地踱了过来。来到近前,王屠户阴阳怪气地说:“行啊小孙,我们卖的是每斤五块二,你小子竟然敢卖四块三。我问你,你卖的那猪肉是不是病猪肉?要么就是注水肉,反正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肉,难怪来这么晚,敢情是害怕检疫部门查你。”
孙有粮说:“我说老王,开什么玩笑?咱老孙啥时候卖过病猪肉注水肉?”
“如果你卖的不是病猪肉注水肉,那么,你小子就是恶意竞争,故意抢大家的生意,扰乱市场。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王屠户阴阳怪气地说。
“如假管换。”有人应道,“有这小子在市场上捣乱,我们谁都别想安宁。”
“这小子就是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一屠户说。
“这小子故意压价,我们以后还不得喝西北风啊!”另一屠户接着说。
“弟兄们,你们说,对这种人应该咋办?”王屠户高声问道。
“揍他!”
“宰了他!”
“给他放放血!”……
在王屠户的煽动下,众屠户似乎群情激昂起来。
“兄弟,”王屠户对孙有粮说,“听到了吗?这是群众的呼声。”
孙有粮说:“声音这么大,就是拿驴毛塞住耳朵也能听得见。你不是说这是群众的呼声吗,我就当着群众的面把事情讲明白:今天的价格不是我定的,来到后我先问过你王大哥,你给我的回答是照旧,每斤四块。大家都知道,十几天来,我卖的一直是四块三毛的价格,保本价,大伙凭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到底是谁先恶意降价的?”
孙有粮这么一问,众屠户自知理亏,不敢再应声,场面顿时冷寂下来。
王屠户发现事情不妙,心里有些着急,如果这件事继续僵持下去不了了之,受害最大的就是他自己,会直接挑战他的权威,虽然别人对他的权威并不认可,但他就是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的威望很高,大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之势。于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姓孙的挤出市场,如果现在把握不好机会,让他扎下了根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他回头对众屠户高声说道:“要是老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还不得把秦始皇他老奶奶和他老爷爷睡觉的事都能翻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听王屠户这么一吆喝,几个人的嘴皮子又活泛起来,对王屠户随声附和着:“就是,话要当面说,事要当面做。先吃饭后拉屎,凡事都有个先后顺序,过去的事谁再提谁就是王八蛋。”他们心里明白得很,孙有粮是他们众人的竞争对手,把他整垮,对众人都有利,况且,有王屠户顶头得罪人,何乐而不为?
孙有粮环视了一番,说道:“我知道大伙儿在挤兑我,我能理解,可是,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也想让他们生活的好一点儿,所以,还想请大家高抬贵手,让我过了这个坎儿,孙某人在这里多谢了。”说完,他一躬到底。
“现在可不是坎不坎的问题,而是你抢了我们的生意,弄得大伙很不自在。”王屠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