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逃避对李琳彻夜难眠的思念，艾生决定今晚回家去睡。

艾生独自在春城上班，他的家在七十里外的冬城。每个周末回家是他固定的安排。可是，今天才星期四，他就撑不住了，好歹也挨不下最后一天。他回家，妻子肯定会很高兴。他事先也没跟她打招呼，她肯定会想这是丈夫给她的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上的乘客并不多，艾生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虽然有点颠簸，但是可以免被打扰，这点太重要了。

路旁的街灯亮了，和着车灯、霓虹灯、住家的灯，汇成了一条河，艾生在车窗后注视着这条或激荡或舒缓或清晰或浑浊的灯河。河水与他一起朝着某个方向走着。

车过青岛路，两分钟后春城大学的校门又在艾生的车窗前一闪而过。

据李琳自己说，她在位于开发区的一家工厂上班，住在青岛路上的厂宿舍。青岛路是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根本没有什么工厂宿舍。可是她却信誓旦旦地说：信不信由你。而他们第一次约会，则是在春城大学的校园里。时间是2002年五·一，那时艾生还在冬城工作。

李琳当时住在她同学的宿舍。自然，这也是听她说的。艾生最早和她约的是在风尚书店见面，可是她犹豫着说：不好吧，同事看到会说闲话的。

艾生问她在哪儿，她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在春城大学。

“春城大学？”艾生叫道，“好啊，那里面环境好啊。”李琳再想推脱，却找不到理由了，只好答应了。艾生曾经到那里找过同学，对那里还是满熟悉的。他们说好在春城大学主楼前的广场前见面，那里有一个巨大的三角托着太阳的雕塑，名字叫：世纪之光。艾生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好。雕塑前面有一个喷泉，喷泉停了，一池脏兮兮的水里浸泡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铁管，就好像泡的一盆猪下水。艾生坐在水泥池沿上，对面有两个小孩拿着网子抄鱼虫。艾生一进春城大学校门，就先给李琳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主楼。李琳让他等一会儿，自己马上过去。校门离着主楼有300米，艾生到了之后，发现李琳还没有来。李琳不肯告诉他自己在几号楼，要不艾生就能测算出她离这里到底有多远。艾生又给李琳打了一遍电话，李琳回答已经下楼了，正往这边走，叫他再稍等一会儿。李琳的声音很甜，艾生唯一能抓住的是这个声音。艾生又等了10分钟，其间，他百无聊赖地走到那两个小孩跟前，看了看他们的猎物——只是些铁锈而已，他不禁感觉可笑。广场前面的路上，不时有人来往，每一个单独的女孩，他都误以为是李琳。可是，根本就没人往这边看。艾生退回到原处，从包里掏出书来翻看。他真的记不得李琳具体的模样了，毕竟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在一年之前。

一年前，艾生还没有结婚，如今妻子已经怀孕了。那也是5月，他去春城出差，总共3天时间，就去了6趟风尚书店。李琳是那里的店员。

艾生来春城前就写了一份长长的书单，要买齐书单上的书，绝不是易事。艾生跑了好几个书店，当然，跑得最多的就是风尚书店，这个店人文方面的书比较全，而且，艾生觉得这里有个服务员的态度非常好，人长得还很清纯。

第三天下午，艾生去新街口新华书店买了一套《白银时代文选》。走着回来的，一路的泡桐花絮熏得他直头疼。一脚踏进有些­阴­凉的风尚书店，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激灵。她微笑着站在门口：“您好。”

“你好。”她个子不太高，最多一米六，梳着一个马尾巴，看上去清新自然。他站在她的身侧，闻见她秀发里的清香，想起满树的紫­色­花朵，心里泛起莫名的一股忧伤。

“服务员，有《格调》吗？”店堂的那头，有人在喊。

“对不起，你等一下。”她看看他，转身飞快地走开了。

艾生走到服务台前，等里面的两个店员把别人忙好了，才说：“不好意思，我是前两天在这留了张书单的艾生。我要的那些书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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