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大学是科学研究和思想教育的基地，是师生陶治情操树立理想的花园。我以为大学是大多数家长血本无归的投资所，是大多数学生挥霍浪费的消费场。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在现代中国，不是人上大学，而是钱上大学。钱对贫困学生来说是个大问题。解决办法自然有很多。其中之一是勤工俭学。对于勤工俭学这一词语人们并不陌生，周恩来、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青年时期就曾赴法国勤工俭学以完成学业。国内高校勤工俭学活动始于1989年底，当时高校正处于取消人民助学金制度而向实行奖学金和贷学金制度的转轨过程中，针对多数学生来源于农村生活条件普遍较差但又拿不到奖学金的实际情况，为帮助一部分学生顺利完成学业，一些高校除了向部分特困生发放贷学金外，鼓励学生参加一些勤工俭学活动。勤工俭学劳动一般分两个类型：一是劳务型的，如打扫教室、清理环境卫生、参加校园治安巡逻队、整理图书等；一是智力型的，如翻译材料、文字抄写、论文、科研项目合作等。关于勤工俭学，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中国留学生在国外端盘子洗碗心安理得，但在国内却难以顶得住世俗的偏见。闲言碎语也能把人压死。正是在这种氛围下，一些贫困学生干起活来躲躲闪闪，放不下面子，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那时校工部下发了一个通知，说学校有一千多个勤工助学岗位正在招人，班长劝我赶紧去应招，还说“我认为高校应尽快营造劳动光荣、不劳动可耻，花自己劳动挣的钱光荣、挥霍家长的钱可耻的校园氛围”等等一大堆大道理。我问：“为什么你不去？你鄙视勤工俭学的，是不是？”班长说：“喂，你别这样贬低我人品好不好？我不是不想去，而是怕我老妈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又要心疼死。”我问他有哪些岗位。他背书似的说给我听。我听到“校门值勤员”时喊暂停。他知我有意这份工作，告诉说：“这份工作主要是晚上去校门站岗，每班岗两个小时，报酬是一个月两百块钱。”明天一早我去校工部应招，不想早有一大帮人在那门口排起了长队。等很久轮到我。走进去递上学生证，回答问题，填表，出来，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明天门卫室就来人通知我，说几天后我就开始“上班”。我十分高兴。班长趁机告诉我一些事。说学校这些岗位按人数比例分配到各个院系，各院系再平均分给各年级，各年级再平均分配到各班，前天，全体班长被辅导员叫去开会，抓阄决定各班的岗位，他抓了“校门值勤员”，只有一个名额，考虑到我经济最困难，便有意将这个名额给我，只是不知我是否自愿，所以叫我去应招。我听了信以为真，对他感激不已，说等拿到第一份工资了，请他好好搓一顿。
那天我去校门卫室报到，无聊中我瞥见岗亭前壁上一行字，说：“想知道一个秘密吗？”我就来了兴趣，想真好，坐在这里还能知道一个秘密。我便顺着那后面的提示“想知道的话请您往上看”而看，只见一个箭头打过去，提示：“再往上看。”只见又一个箭头打过去，提示：“请您再往后仰着看。”我使劲地仰着头，顺着岗亭顶壁往后看，还是几个字的提示：“再往后看。”我的妈，脖子都快扭断了。我只好转过身去看，才发现这个秘密，四个字，写在岗亭后壁上：“你是傻瓜！”第二次我被安排站夜岗，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至明日凌晨一点。吃晚饭时我去超市买了两盒方便面，预备晚上站岗的时候吃，可以御寒充饥。当时我睡得正香，忽被人叫醒，不知何故，朦胧见床边一个人说：“接岗啦！都十一点十分了！还不快起来！”我赶紧下床，穿戴好，披上大衣，来到校门卫室。夜班岗是两个人。跟我站同一班岗的是学校的正式职工，姓金名鑫，就这样一个用金子堆出来的名字，我称乎他金哥。金哥干门卫工作八年之久，专职久任，经验丰富。当时他早到了，责怪我怎么磨磨蹭蹭的。我忙道歉。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和颜悦色的交代我一些事。夜深人静，冷风嗖嗖。我捧着热方便面，一边吃，一边看看四周有无动静。一碗热面下肚，我睡昏的头脑完全清醒，可是冷得厉害，便缩成一团。金哥也不停地打哆嗦。在大门旁走来走去，运动生暖。忽然他喝道：“你干什么的！”我忙出来看怎么回事。只见一个女的在岗亭外站着，听见喝问，ρi股一扭一扭的过来，张开樱桃口，露出万分柔，说：“两位帅哥，在做啥子嘛？”金哥隔着一扇铁栏门警戒道：“这么晚了，你在我们校门口干什么？别再靠近了阿，否则我不客气了！”那女的搔首弄姿道：“春风不度玉门关，最少也得一百三。”我们没听懂；她又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八十块钱也不贵。”我还一愣一愣的；金哥已经听出苗头了，喝斥她：“滚开！”女的并不滚，说：“千山万水总关情，五十块钱行不行？”同事一声吼：“滚！”那女的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三十块钱搞不搞！”我才恍然大悟，也过来怒斥：“走走走！否则我们不客气了！”那女的才一扭身悻悻然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我和金哥进岗亭。金哥油腔滑调道：“这女人做买卖，固定资产随身带，投资少，见效快，一上床，一伸腿，来，一下一百块！”我听后笑个不停，笑后感慨不已。
关于勤工俭学小作者我就说上面一点点。因为在后文我还会讲到打工的一些经历。实际上，勤工俭学的意义不仅仅是拿到一笔钱，它还让我们认识自己也认识他人，认识学校也认识学校以外的广阔社会。
我们一向轻视琐碎平常，重视精华义理；以为学习要废寝忘食，打瞌睡就是偷懒，认定做事要马不停蹄，休息就是浪费光阴，一天到晚就该学习和工作，吃喝拉撒睡都应免去。这是很不对的。下面我就要写写有关吃喝拉撒睡的事。
镀金大学学生多而饭堂少。这造就了学生们吃饭的时候不要命的奇观。一到开饭时间，同学们一窝蜂似的拥挤，吵闹，抢饭吃。那股劲儿我们可以称作一种大无畏的、勇往直前的、赴汤蹈火的、前赴后继的“拥挤精神”。我想如果台海战争爆发了，把这些人派到前线去，只要说：“同志们，敌人那边有好多面包、饺子、馒头，冲啊！”肯定人人冲锋陷阵，吓得敌人屁滚尿流。身材瘦小单弱的，没力气拥挤，他便钻，见缝Сhā针。比如说阿范，就特别善于钻。有一回他钻进去了，腰杆一直，糟糕，脑袋把人家一碗面顶翻了。那人烫了手，骂道：“妈的王八蛋！赔钱！”阿范揉着头皮说：“妈的你的碗撞了老子的头。我赔？赔个鸟！”那人咄咄逼人道：“不赔？不赔老子打死你！”阿范嘴硬：“打，你敢？你打看看？”刚说完，那人就拳打脚踢。阿范不是对手，一败涂地。我就打抱不平。我跟那人功夫都甚是了得，而且不分伯仲，因而武斗十分精彩。几百个人围观，拍手，起哄，喝彩。后来还是校领导过来劝开了。
阿范从此不去饭堂吃饭。每天吃方便面。有一天晚上我勤工俭学回来，他正泡方便面吃，我肚子正饿得呱呱叫，拿双筷子抢着吃。一边吃，我们一边东拉西扯的说些话。我说方便面还是“来一桶”好，量足，味正。阿范讲他就喜欢这“来一桶”方便面。我说喜欢归喜欢，但不能把方便面当主食，吃多了会得肠胃病。阿范说：“阿遥老说什么‘品茶参禅’，其实他屁都不懂！我告诉你：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静，即佛土净。若心清净，所在之处，皆为净土；其心若不净，在所生处，皆是秽土。净秽在心，不在国土。”我笑道：“你这思想完全唯心！什么‘心净则土净，心秽则土秽’，你如果真是心净不怕脏，我现在想拉屎了，跟你‘来一桶’要不要？”阿范忙做呕吐状。其时夜已深不可测，四周寂静万籁无声。阿范又开始打坐。我一时还睡不着，便来阳台上坐，望着星空遐思。忽然阿范讲：“宇宙无所不能；人类除了构想海市蜃楼之外一无所能。”吓我一跳。
阿遥原是个老烟鬼，一有时间便咬根烟吞云吐雾，所以一天到晚都咳嗽，典型的气管炎症状。我当初特别厌恨他，看见就想揍，无奈他虎背熊腰，真打起来，恐怕我得吃亏。后来他戒了烟，改喝茶，常跟我们宣扬茶道：“夏饮绿茶可以消暑，冬饮红茶可以祛寒，大口喝茶可以解渴，小口抿茶可以知味；人末改，茶是茶，不同时节不同心静不同饮###有不同滋味不同感悟不同乐趣；对于真正的饮者，品茶就是参禅。古时候有个赵州禅师，别人来请教佛法大意，他只字不提禅宗佛法，总是苦口婆心的让来人‘吃茶去’。茶的滋味靠自己去品尝，禅宗佛法也是靠自己去参悟。所谓‘禅茶一味’。”他喝茶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总要拿张报纸看，常说：“Manyprofessorsandstudentsliveinanivorytower；要走出ivorytower，必须看报。”阿范每次就餐完毕必然上趟厕所，拉肚子的声音跟开大水龙头似的；当初谈起为何选择学医，他说不为别的，就为搞懂自己为何一天到晚拉稀；平时在一起，我老觉得他裤裆里面响，吓得呼吸分外小心——医书上说，经常拉稀的人，放出来的屁有毒，吸入体内会伤肝损肺。原来他特喜欢喝酸奶——也许他拉稀放屁的毛病正是喝酸奶所致，后来改喝豆浆，常因此向我们宣扬孝道：“上次父母来看望，说我又瘦又黑；天天喝豆浆，补充植物蛋白和各种维生素，生得白白胖胖的，以免父母担心；所以对我来说，喝豆奶就是孝道！”大家笑痛肚皮。阿范性格的喜剧性表现在他往往以不严肃的态度对待现实生活中的严肃问题，有时候又以严肃的态度对待无价值的、空虚的生活目标，由此显露出自身的内在矛盾和不协调。阿飞原来活泼轻浮，后来变得老气横秋，原来喜欢看黄书，后来喜欢读尘封经年的历史资料，问他何以有这番改变，说：“要想垒成金字塔Pyramid，必须讲史。我想中国学术上实事求是的风格，主要来自史学的熏陶；一个人思想上能突破陈说而开一世之新，也得力于其史学功底。你要想写出具有深厚底蕴的作品，最好看看历史书籍。读一点历史资料，对于写作是很有帮助的，有时候甚至是必须的。孔子如果不借助历史资料，他写不成《春秋》——简编失实，无所考信，则仲尼虽欲著《春秋》以示万世，将何所据乎？所谓无马则造父不能御，无弓则后弈不能射，无城则墨翟不能守也。”
夜明珠(3)
睡觉跟做梦仿佛一对孪生姐妹，总是如影相随。完全没有梦的睡眠是不存在的。科学研究表明，梦境是在睡眠质量不好的时候出现的。那段时间阿范睡眠不好，老做梦，梦里不是遇见鬼，就是遭了强盗，他在梦里张牙舞爪的吓唬鬼或者赤手空拳的与强盗搏斗，疾呼大喊，常常把自己弄醒了，虚汗淋漓。我们也常被惊醒。明天早起，大家一边叠被穿衣，一边取笑。睡阿范下铺的阿飞说：“僻，你有梦游症吧，夜里老从这爬上爬下，鬼似的吓人！”睡对面上铺的阿遥说：“我看见你在床上打滚，听见你说梦话，还有大呼小叫的厮杀声，Whatwereyoudoing？”阿范傻傻的，任我们取笑，一面表示歉意，一面感谢阿飞和我。好几个晚上，他把被子踢下床去，要么是阿飞要么是我拾起被子又替他盖好。他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知道的。阿飞问阿范到底这些晚上都梦见些什么，总是这么惊险咋呼。阿范反问阿飞：“你晚上梦见些什么？”阿飞说：“大前晚上我梦见自己当了神仙，住在天堂，出行腾云驾雾。前晚上我梦见跟女朋友花前月下散步，真他妈烂漫！昨晚上我梦见在海滨浴场晒太阳，他妈的很多泳装女郎在我面前扭来扭去，我正想抱住一个，他妈的我就醒了！”我们都笑。阿范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近来沉湎于《西游记》，看天神仙女，看妖魔鬼怪，上天堂入地狱，想象任意驰骋，以致每晚‘升天成仙’，好梦连连，‘降魔除妖’，恶梦场场。”阿遥说：“我认为是有所经历有所梦。记得去年我到海滨旅游，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当天晚上就梦见海了，先是在海边散步，接着便下海冲浪去了；后来坐轮船，几百人挤在一个小仓里，向大海远处行驶十天半月，等到着陆上了岸，倒下睡觉就做梦，梦见自己掉进波涛汹涌的海水里，被几十条鲨鱼追食。”大家将信将疑。我告诉大家：“我常梦见自己是只老鹰，在天空翱翔。”阿遥笑道：“这梦有意思。想是你常感到压抑和拘束，渴望自由的缘故。”我感叹：“是啊！这些年，自己经历了一些事，常常问天，问地，问自己：社会的‘阔海高天’在哪里？人生的舞台就这么一点大？”
这天晚上我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发表了一部长篇小说后，名声大噪，全国各地的学校请我去作报告，这天来到一所百年名校××校，校方组织文学爱好者向我问这问那，我随意回答，竟博得阵阵掌声和笑声。请看小作者我简单将梦境还原。××校报告厅。我坐在高桌大椅的主席台上。台下座无虚席。莘莘学子济济一堂。随着报告会主持人一声令下，报告会开始。听众屏气敛息，听我赐教。我简单作个自我介绍——这实际上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然后说一通冠冕堂皇的话：“中国是以德为本，在中国你不讲道德，枉为中国人；而大学以德育为先，在大学校园你不讲道德，不配做大学生。俗语有言‘知荣明耻，谦谦君子’，我以为德育之道，在于养才，养君子之风和君子之才。四书之一《大学》中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我认为要‘明明德’，首先就在‘明耻’，因为‘耻’是人培养德行的基础。《孟子》说‘耻之于人大矣’，而明朝的袁坤仪又在其家训中就这句话做了开掘性的阐发，说‘以其得之则圣贤，失之则禽兽耳’。所以古人说‘耻可以全人之德’。朱熹认为‘人有耻，则能有所不为’，顾炎武断言‘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古人之所以把这个‘耻’字看得很重，就因为只有明耻才能真正知荣，所以有‘知耻近乎勇’的评价。由此可见，‘知荣明耻’作为高校培养人才的一种道德和人生价值取向，有突出的作用和意义。我们经常说要把德育放在首位，在现实条件下，就是要突出知荣明耻的教育。如果德育的效果，不能让人知荣明耻，这样的德育还算成功么？”听众热烈鼓掌。因为天气炎热，我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所以不想再多说什么，于是提议听众提问，我作答。听众也正饱受炎热之苦，对此深表赞同。首先是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站起来问道：“常言‘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是说要珍惜时间，但为什么要珍惜时间？时间到底是什么？”我做个手势，示意他坐下，然后说：“时间是指物质运动的持续性和顺序性；持续性是讲事物存在过程的久暂；顺序性是讲事物过程总是从过去到现在，由现在到将来；时间的突出特点是一维性即不可逆性——我们可以拥有，但总在失去，而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你说该不该珍惜？”“我们常说时空观念，好像时间和空间是对孪生兄弟一样，不知它们有什么亲密关系？空间又到底是什么？”“空间是指物质运动的广延性和伸张性，就是物质运动存在的规模、位置、体积、距离，通常用长宽高来表示；空间的特性是三维性。至于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你最好去问问爱因斯坦。”“我偏要问你！”“你这是‘赶鸭子上架’了。好吧！我可以给你一些我个人的看法：物质客体不论有多么大或者多么小，其过程不论多么长或者多么短，总离不开时间和空间。列宁说过，世界上除了运动着的物质，什么也没有；而运动着的物质只能在时间和空间中运动。实在的时间和空间只能是也必然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存在方式，对时间和空间的把握和测定就离不开物质运动。古代人以燃烧香或水滴漏的速度、现代人用钟表走动来表示时间，香、水、钟表都是运动着的物质，日月年也是以地球、月亮和太阳三者运动的关系来计算的。空间也靠运动着的物质来度量和把握。例如测量宇宙天体之间的距离是用光年，就是光一年走过的距离。”“你为什么不叫我去问牛顿呢？我记得‘牛顿三大定律’就是讲空间的呀！”“牛顿不懂得时空同物质运动不可分割的联系，把时间说成是与任何其它外界事物无关的所谓‘均匀的流逝’，把空间说成是与外界任何其它事物无关的‘永远是相同的、不动的、绝对的空间’。爱因斯坦相对论已经论证：当物体的运动速度接近光速时，就会发生时间变慢、长度缩短的现象，即物体内部变化过程的时间会变慢，物体沿运动方向的空间会变短。”“怎样理解‘事物是普遍联系的’这一哲学命题？”“我告诉你一首童谣：‘钉子缺，蹄铁卸；蹄铁卸，战马蹶；战马蹶，骑士绝；骑士绝，战事折；战事折，国家灭。’”“怎样理解‘矛盾双方是相互依存的’这一哲学命题？”“在自然界，没有上，就无所谓下；在社会中，没有先进，就无所谓落后；在认识中，没有正确，就无所谓错误。”“孟子有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我知道这是劝我们要做小好事而不要做小坏事，但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引起质变。不怕你笑话，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做过什么小好事，却做过许多小坏事，所以对‘勿以恶小而为之’深有感触。古语说得好，‘奢靡之始，危亡之渐’，又所谓‘长堤溃蚁|茓，君子慎其微’。在生活中，面对消极腐败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做到见微知著，防微杜渐。”“怎样理解整体和部分相辅相成，不可分割？”“譬如一只手，如果从身体上割下来，名虽可叫做手，其实已不是手了。只有作为有机体的一部分，手才获得它的地位。这说明部分和整体是联系在一起的，部分离开整体就失去原来的意义。”“唯物辩证法与形而上学有什么不同？”“两者的斗争焦点和根本分歧在于是否承认事物的内部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经常受人欺负。每次回到家，我就会把在外边所受的气全发泄在妻子和女儿身上，对她们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打。相反，我对那些欺负我的外人倒是客客气气的。我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对，但是我总改不了。你来批评我几句吧！”“你的情况让我想起鲁迅在一篇文章里批评一些当权者说过的话：那时候中国人所蕴蓄的怨愤够多了，自然是受列强的蹂躏所致。但当权者不向列强反抗，反而在百姓身上发泄，兵匪不相争，手无寸铁的百姓并受兵匪之苦。露骨地说，这些当权者其实是卑怯。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弱草之外，又能烧掉什么呢？”“民族英雄文天祥诗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诗仙李太白在一首诗里说：王侯将相皆没了，惟有吟者留其名。吟者说的就是文人，自来文章千古事。赵先生可谓当今文坛巨擘了，请问您是否想过要流芳百世？”“有些人就像流行歌曲，你只会短时间把他们挂在嘴边。”“有人说读了你的书就觉得你是一个文学天才。你是不是文学天才姑且弗论，我只想请教：怎样才能成为文学天才？”“划分天才和勤奋之别的界线至今无法确定，以后也无法确定。”“其实你的书写得也不是很好，其中有很多观点是不对的，我和我的很多朋友都不赞成你说的一些话，而且我在网上也看到许多文友发表了批评言论，这些你都没看见？或者看见了嗤之以鼻？”“当一个真正的天才出现时，一切蠢材都联合起来向他进攻。”“无论是从人品、气质、学识还是从思想、观念、情操来说，我认为赵先生都不愧为一位非凡人士；请问赵先生，您是怎么达到这一境界的？”“所有的人都是平凡的；有些人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而成了非凡的人。”“你平生最恨的是什么？”“最恨的人是贪官。最恨的事乃嫖娼。所以最最恨的就是……”“你的文风很特别，含蓄而犀利，说话也是‘绵里藏针’。你天生就这样愤世嫉俗吗？”“非也！非也！人之初，性本善。我本来是个平和、恬淡、与世无争的人，可后来遇到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将我彻底改变了。这在我的下部小说中有深动而具体的反映，建议你到时候买本看看。我的第一部小说是愤激之作，不少读者写信或发伊妹儿来批评说简直一本‘鸟书’。对，就是一本鸟书！那时候我碰到一些鸟人，经历了一些鸟事，于是就写出一本鸟书。自从写了这么一本鸟书，我就得了一种鸟病，就是老想写书，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去写；正如我们的一些嫖客，自从嫖了一次客，就得了一种鸟病，就是老想去嫖，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去嫖。”“一部文学作品思想内容重要还是表现形式重要？”“离开内容没有形式，离开形式没有内容；所以，一部文学作品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同样重要。”“你现在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大文豪，那么在你的文学路上，有没有特别难忘的挫折？比如说投稿被退回什么的？”“其实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挫折’这两个字。西方一位名人说过这么一句名言：存在即是合理的。小作者我也说句名言：凡事发生了，就是应该的。的确，在我的人生路途中发生了很多事，别人看来都是痛苦的挫折，然而对我来说却是应该也乐意去经历的。就拿投稿被退回一事来说，很多人认为是件不幸和痛苦的事情，而我认为是件好事情，因为它说明你的作品被编辑看了，经审查不合格所以退回来给你继续改进。不幸的是，现在的编辑们根本就不看新手写的作品，更懒得将作品退还作者——几乎所有的报刊杂志都郑重声明：来稿恕不退回，请作者自留底稿。投稿一事我只经历了一次。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向《江门文艺》投寄一本名叫《睡衣》的手写稿，中篇小说，五万字。一个月后他们打电话回复说：你的稿子我们看过了，总的印象是艺术上还不够成熟，显得很幼稚。我就说：那你们就当儿童文学发表吧。他们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就挂了。后来我的底稿丢了，我给《江门文艺》写信并寄邮资索要书稿，结果杳无回音。花费大量心血的作品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投稿了。”“大文豪，既然从那以后你再也不投稿了，那怎么会当上大文豪呢？你说这样自相矛盾的话，是很笨的耶！”是啊，我原来这样一个大笨蛋。梦醒后我一个劲的笑，笑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现在回想起来，梦里的我还是相当潇洒的。但实际生活中的我却是迥然不同的。说实话，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感到自己是很愚蠢很糊涂的，所以我尽量避开人群，躲进我自己的小天地。
这天周末，我们都在寝室里，阿飞拿着一张报纸叫：“班长，这报上说，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即将公布了！”阿遥正在写思想报告，头也不抬道：“什么时候？”阿飞道：“明天早上六点多。”阿遥说：“明天看《新闻联播》，准会报导这事。”偏偏明天下午预备党员开会，从两点一直开到晚上八点，阿遥没能看《新闻联播》，回来他问：“谁当选了？”阿范说：“他妈的，克里落选了，小布什连任成功！”阿遥道：“我早料到会如此。打赢弱国了，抢到石油了，美国人尝到甜头了，当然又选布什当总统。”阿登阿范忧心忡忡道：“以后这世界可不得安宁了。”我说：“布什又当选，你们都愤愤不平；我表示祝贺！对于敌人，尝新不如守旧；布什的狼行狗言，我们已经视听了四年，以后对付起来比较的驾轻就熟；如果克里当总统，又将花样百出，丑态的暴露比较的漫长。我喜欢小布什，因为他诚实的暴露着美国的真面目；也感谢他导演了几场战争活剧，让我们的军事变革有所借鉴；而且他催我上前线，随时准备与美国大兵干起来！”我就这样想到要去当兵。阿遥当时跟我讲了一个故事。说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正月，山东抗金义军分裂，叛徒张国安杀害首领耿京，投降金人；辛弃疾率领五十骑，闯入敌营，将张国安活捉，带领士卒一万余人归宋。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阿遥为什么跟我讲这个故事。
我打电话回去，把当兵的想法说出来。妈妈十分赞同，说：“当兵好！当兵不花钱，还有津贴补助。不像读大学，一年好几万，妈妈的血都快被抽干了！”爸爸更是兴奋，高瞻远瞩地分析：“在读大学生入伍，首先就有优待；部队里都是粗人，没什么鸟文化，到时候你一个大学生，考军校，提干，那是分分钟的事。”我没想过要去部队捞官什么的，就想着跟美国鬼子干一仗；即使不打仗，身在国防线上，保家又卫国，把青春奉献，也算得人生价值最好的体现。我的几位姐姐不同意我这么做。赵梅姐说，等大学毕业了再参军不迟；慧鹃姐姐也替我分析利弊：“有了大学文凭，入伍就是军官；像这样中途退学，只能去当兵。”艳红姐更是劝阻，挽留，晓我以理，动我以情，总之是舍不得我走。但我的决心很大，姐姐们无可奈何。
赵梅、艳红和慧鹃姐姐与我同在医学院，我要走，是瞒不过她们的；王芳姐在法学院，——既然前三位姐姐如此不赞同，我推想王芳姐也必定要骂我傻瓜，我便打算瞒住她，不与她见面，等手续办完后一走了之。孰料那天下午从法学院办公楼出来，被王芳姐逮住：“什么时候决定的？你怎么事先不跟我商量商量一声？”我支吾不能答。她又说：“你呀，白叫我疼你！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一声，是怕我拦你呢还是怕我骂你？我才不会呢！男孩子，就是要雄心壮志的，到部队去好，可以锻炼锻炼。你呀，是该锻炼一下了。不是吗？这里走前道个别，说句情话的勇气你都没有。白叫我疼你！”说时指头点我额头。原来她非常支持我。我那时虽然闭口不说话，其实心里感动，不由自主的一把抓过去，将她小手握住了。她却抽回手，害羞道：“你干嘛？”我一时脸红心热。忽然她说：“好！算你有勇气。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恐怕是咱们相处的最后一点时间了。咱们以前是姐姐弟弟，今天你就不用叫我姐姐了，咱们做一回朋友。”说着，挽起我的手臂，“我带你玩去。”走在路上，她问我：“这样挽着你，不介意吧？”我哪里会介意，正求之不得呢；刚才拉他手，好温暖好细腻；我正想得寸进尺抱她肩，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边牵我手走路，一边接听：“喂？你呀。晚上的课我不去了，你跟班长说一声。我呀，我有事。哎呀你就别问了，就这样了，明天见。哎！等等！我的书包还在101教室，你帮我去拿一下好吧，再见。”我听出那头是个男的，我知道是她男朋友。她见我的臂膀僵硬，肘就那么弯着，知我心思似的说：“吃醋啦，”温存的小手慢慢地与我的手对掌交指相握了，笑着，“不要这样好不好？”街上很冷，有风。我俩都没穿多少衣服。她问我：“你冷不？”我说：“不。”其实我想说“身不冷心冷”。游了清名上河园，参观了包公祠，拜谒了少林寺，已是深夜了。风更大，更冷；王芳姐的手有些凉；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臂，依贴着，使我走路都有些困难。“姐姐，这么冷，我们回去吧。”“不是叫你今晚不要叫我‘姐姐’么？我还不想回去。咱们去吃夜宵吧，热热肠胃，就不冷了。我带你去镀金最有名的古楼夜市。”其实她已留了鼻涕，冷得打哆嗦。她不要回去，我更不想。我听她的。到夜市最繁华的地方，吃了热炒粉，羊肉串，糖葫芦。最繁华的地方，也有穷困寒酸的乞丐。王芳姐广施爱心，每遇一乞丐上前乞讨，她都给一角、两角、五角不等。我看着，看着她，我的王芳姐；她像个天使；仙女；更重要的，她是一个人，一个富有爱心的人，一个我喜欢的女人。如果——”“帅哥哥，买一只吧？”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大眼睛，长辫子，高高瘦瘦的一个小女孩，怀里抱了一捆玫瑰花，站在我的身后。我迟疑了一阵，最终向小女孩摆摆手说：“不要。”一回头，看见王芳姐，她正望着我呢！我分明地看见她有些失望的移开目光，起身付钱，准备走了。玫瑰赠人，是流行的爱情表达法。我为何不花点钱买朵玫瑰送给她呢？并非吝啬。她刚才跟人打过电话的，献玫瑰这事我没有必要，也没到那个程度。回来的车上，人很多，我俩因为上车早，都有座位。王芳姐在后排，我靠前一点，彼此看不见，更没有话。车慢慢开动了，我望着车外灯火绚丽，想着明天就要离开，不禁潸然泪下……忽然一只手抚在我肩上，抬头一看，是王芳姐；一手吊住安全环，一手扶我，有些站不稳；我忙站起来，让她座；她把我按住，说：“我不坐。”我问她：“座位呢？”“让给一位老人了。”我一阵感动。她的腰在我头侧，随着车，不稳的扭动。我闻到一股芬芳，情不自禁抱住了她的腰。她忽然放手吊环，坐在我身上；我有些惶恐地说：“姐姐——”“不要喊我姐姐——我冷，抱紧我好不好？”我抱了，紧紧地抱了，一直到学校门口，我们才松怀，下了车，临别她说：“到了部队，一定记得写信给我，知道波？”我当然信誓旦旦。
人与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的产生感情。这些感情在平时往往不易察觉，在分别的时候会突然凝重起来。就要分别了，我真舍不得室友们。当然他们也舍不得我。无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那天几个室友合资，请我去学校附近最高档的一家饭馆搓了一顿。回来我们都有些醉。早早上床睡觉。我想着分别以后再难相见，怎么也睡不着。阿范也睡不着，就爬来我床上，向我宣讲哲学。“休谟和康德是不可知论的代表。前者认为感觉以外的世界是什么的问题根本无法回答，后者认为人们只能认识现象，现象背后的本质根本无法认识。人的认识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近似于螺旋的曲线，如果把认识的某一特征、方面、部分、环节夸大为脱离了物质的、神化了的绝对，就会陷入唯心主义的泥坑。英国贝克莱提出：存在就是被感知。奥地利马赫主张：物是感觉的复合。宋朝陆九渊说：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明朝王守仁说：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这些都是主观唯心主义的典型表现。柏拉图宣称：感性世界是理念世界的影子。黑格尔宣布：自然界人类社会是绝对观念的外化。朱熹又断言：理在事先。这些都是客观唯心主义的典型表现。我阿范认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的问题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省略号表示我不知道他还说了些什么，因为我已经被他催眠了。
这一天送我的人不多，就是几个室友和三个姐姐，但足够了。出了校门，准备上出租车，我跟室友们一一拥抱，互道珍重，然后向他们挥一挥手说：“你们就送到这吧。三个姐姐陪我到火车站就行了。再见了。”离校门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我开始那天的第一次流泪。在出租车里，赵梅姐握着我的右手，慧鹃姐姐挽着我的左臂，艳红姐坐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我。我泪光闪闪。王芳姐没有来。她知道我离校的时间，为什么没有来？也许她只喜欢相聚，不喜欢离别。我不怪她。到镀金火车站，艳红姐因为有事，不能送我上车，先返校了。当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时，我再一次泪眼婆娑。我的火车票是早订好了的，只等检票上车。姐弟三人在候车厅坐着。慧娟姐买了水果，面包，叫我车上吃；赵梅姐又买了水杯送给我，说车上喝开水用。我非常留恋；她们好言相劝，祝我一路顺风，真心希望以后一路走好。我也说话，偶尔还笑笑，只是眼中一直泪花点点。到检票时分，旅客们纷纷前拥；我忍不住抱住两位姐姐，依依不舍……
夜明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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