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的严寒,准时去了东星社总堂。随行的,只有一个司机老王。
他轻车简从,意态悠然。不像来见证帮派头子接位,倒像来踏春郊游。
居安易见他来,自然是极高兴,碍于下面还有诸多仪式,不便寒暄,忙先千般致歉,再引他到近旁落座。
因为是老宅,大厅青砖铺地,立柱合围,穹顶高远,幽旷阴森。最北是一条黑黝黝的檀木长几,上面搁着面目狰狞的青铜兽炉,香烟袅袅,挂在墙上的关羽像反而面目模糊了。
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混杂着檀香,又有些霉腐的味道。
立柱两旁一溜红木太师椅,已经坐了五人。居首的是道上有名的前辈孔老先生。他为人谦和,处事公正,在道上德隆望尊,派系间有什么争端是非,往往都要请他决断。这几年他上了年纪,在家养花弄草、收集古玩,轻易已不出山。这次居安易能请到他来,想必也费了一番心思。
余下几个也算熟面孔,都是同居安易父亲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的老弟兄,是东星社的元老了。
严寒过去,朝布衣青衫的孔老先生鞠了个九十度躬,直起腰的时候,看见老先生嘴角含笑,向他轻轻摆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严寒在他对面的位子上落座。
严寒向余下几人点头示意,这才坐了。
那边仪式已经开始,也无非是常规的三牲祭天,歃血立盟之类。
居安易由帮里执礼的兄弟领着,拜天拜地拜关公拜祖宗,磕头磕得严寒眼花缭乱——这些程序,他接掌得意楼的时候,却是省略了的。
东星社是老帮派了,据说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民国,百余年几番起伏屹立不倒,规矩也格外大些。
而得意楼从严名山开帮至今,满打满算不过短短三十年,行为处事圆润新派得多。
严寒慢悠悠品着茶,像在天桥看把式,倒也不失兴味。
仪式结束,大家又转道大明府酒楼用晚膳。
居安易春风得意,一脚跨进新置的豪华宾利车里,颇有几分做新郎的意味。
严寒拒绝了与他同乘的美意,依旧让老王开车,缓缓跟在他后头。
等到了酒店,络绎来道贺的客人不绝。不一会儿,一袭珠光银缎小礼服的严梦绮也到了。
晚宴是西式的自助餐。客人端着高脚酒杯来来去去,除了今天的主角,最受尊捧的莫过于势力如日中天的严寒了。幸好严寒酒量好,连娇滴滴倚在他身旁的严家大小姐严梦绮,寻常两瓶红酒也是醉不倒的。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居安易站在主席台上,拍了拍话筒:“今天各位朋友赏脸,易某感激不尽。小弟不才,略备薄礼致谢,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话音刚落,两名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捧了大红朱漆盘子出来,盘子里垫着厚厚黑丝绒垫,垫子上压着的,是一座雕工细腻、宝光流转的玉石假山。
“孔老先生德行如玉,威仪如山。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前辈千万要给晚辈一点薄面。”
“如今的年轻人,又会说话又会办事,老头子不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孔老先生哈哈一乐,点头笑纳了。
今天在场的人,个个都家深底厚,对礼物的价值不太在意,有热闹看,倒兴味盎然。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他下面还有什么把戏。这时候灯光暗淡下来,厅里悠悠然响起乐声,曲风别致,是云南边地的葫芦丝。
居安易已经退到了主席台角落,随着他略略抬手,从幕后翩跹舞出一道曼妙身影。
举手投足媚态入骨,舞的,却是云南最寻常不过的孔雀舞。
只见她,轻云般慢移,疾风般旋转。卷发,细腰,长指,妙目,无一不会传情,无一不能说话。清新与妩媚,两种原本截然不同的特质,在她身上奇异地糅合。
在场男人的眼睛,大多都直了。
与严寒并肩而立,海翔药业的少董周彬轻轻叹了一声:“这哪里是孔雀,分明是只火凤凰。”
一曲终了,灯光骤亮。
台上的女子停了舞蹈,缓步走下台阶。她的姿容在众人眼底一点一点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