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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花与大恶魔穿裤衩的爱丽丝 > 第64章 卷三完结

第64章 卷三完结

“……抱歉。”罗修伸出手,想要将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小姑娘从草丛里拉起来,却在伸手抓住她的袖子的时候,意外地抓了个空。

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怔。

却没想到这个片刻的停顿换来了对方的一个大白眼——

“怎么样?没见过残疾人吗?”小姑娘一边用自己完整的那边手拍着ρi股,一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伸出从手掌部位就整整齐齐断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椭圆形的手臂,她将打翻的篮子拿起来,“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突然出现在路中央,二话不说就攻击人——”

“……是你突然出现在路边的草丛里吧。”

“我在这里看着你很久了。”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又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一个人站在这里自言自语个没完没了,说着奇怪的话——在我唱起歌的时候,又忽然转过身跑来攻击我!”

“……我没有自言自语,我是在跟——咦?”

罗修瞪着身后空无一人的乡间小道,一阵夹杂着泥土腥香的暖风吹来,清凉的感觉让他额间的汗液稍稍上去,愣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眨了眨眼睛——他低下头,直到他腰际的小姑娘冲他皱起眉——他抬起头,上一秒还在跟他说话的塔罗兵却不知所终。

他凭空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而马背上颠簸的感觉却真实让不习惯骑马的罗修现在还能感觉到自己的ρi股在隐隐作痛……

“看见了吧?怪人!”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扬了扬下巴。

黑发年轻人眨了眨眼。

最终,他仿佛是终于放弃了再瞪着空气试图找出什么端倪,轻轻地叹了口气后,他将目光收回放在了面前这个脾气好像也不太好的小姑娘的身上:“请问……”

“什么?”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爱丽丝墓园。”

“……什么?”

“就是叫这个名字啊,这个村子。”小姑娘皱起眉。

“那边那个建筑,又是什么地方?”

“孤儿院?弃婴回收地?良知的坟墓?鞋匠先生不捐钱就没办法继续经营下去的地方?——你想叫什么名字都可以,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从那里来的,但是我知道我妈妈肯定是逼不得已才把我留在那里,如果你敢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会踢你的ρi股!”

“…………”

现在罗修得到了他之前想问的所有问题的答案。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撒欢结束,本章开始恢复毁童年本质。

笼中鸟是比较出名的日本童谣,基本可以算作是这个分卷的主线了。

爱丽丝那个……我瞎掰的,哈哈哈哈哈。

第八章

“我叫拉朵妮。”小姑娘伸出了自己完整的那边手。

虽然很奇怪,但是罗修好歹注意到自己大概需要跟她握个手什么的,但是在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只已经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手时,对方却将手缩了回去,黑发年轻人愣了愣,尴尬地以一个奇怪的弧度将手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叫爱——”

“不感兴趣。”拉朵妮面无表情地说。

“……”

“怎么样?”身穿红­色­斗篷的拉朵妮歪了歪脑袋,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你看上去对鞋匠先生的孤儿院很有兴趣,要来参观吗?”

“可以吗?”

“只要你捐钱。”

“……”

“听着,这是个划算的买卖。刚才你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我注意到你似乎提到了鞋匠先生——马上就要圣诞节了,鞋匠先生会到我们的孤儿院来,举行一些慈善活动然后带走一些孩子带他们到城市里去过更好的生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想用正当的途径去见鞋匠先生,除非你的口袋里装了至少五百个金币,否则你不可能在他那些吝啬又势利眼的看门狗的看守下看见哪怕鞋匠先生的一根头发丝。但是现在,你只需要五十个银币,就可以作为‘捐助人’在孤儿院逗留三天,而圣诞节就在后天,换句话说你可以在你那五十个银币被利用完毕的最后一刻看见鞋匠先生。”

“呃。”

“怎么样,不错的交易吧?”

“可是我没钱。”

“哦,真可惜。”拉朵妮将篮子挂在自己残疾的那边手上,用正常的那边手想一个成年女人似的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做了个鬼脸,“谈话结束了。”

罗修:“……………………”

他现在怀疑这个镇子上的人到底都出了什么毛病!——至少在见到这些人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黑暗公爵已经是这个处于他梦境的世界里最不正常的那一个!

“在想什么呢,穷鬼?”

罗修淡定地接受了这个外号,毕竟打从他踏入集市开始就一直被反复提醒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有这个事实,于是这个时候黑发年轻人只是好脾气地勾了勾­唇­角:“在想我可能以前是个井底之蛙。”

“虽然有点儿太迟了,但是能认清楚自己终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恭喜你,我不鼓掌你应该不会哭鼻子吧?”拉朵妮说完,再也没有看被眼前这个“被六七岁的小姑娘嘲讽的成年人”脸上的表情究竟出现了什么­精­彩的变化,她转过身沿着他们脚下的这条小路往孤儿院的方向走去,当她走出几步之后,不怎么意外地听见了身后的黑发年轻人跟上的脚步……拉朵妮回过头,一眼便看见了对方踩在粗糙的乡间道路上的赤脚,尘土让那双看上去平日里保养不错没做过农活的脚吧变得有些脏,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黑发年轻人的脚背上有被路边的野草割伤出现的细小伤口。

小姑娘愣了愣,停下步子——与此同时,她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发年轻人也停下了脚步,于是她皱起眉:“看来你是认真想要到孤儿院看看——我每天都想着怎么从那儿逃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今天却让我遇见了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到那个地方去的家伙,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比对着空气说话更加奇怪?”罗修笑了笑反问。

“不相上下。”拉朵妮不假思索地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在罗修的脚上扫过,“但是如果你执意要跟上来,我可能会跟嬷嬷询问替你要来一双鞋子,不要钱的那种。”

“那真是太好了,拉朵妮,你真是个好姑娘。”罗修真诚地说。

然后他的真诚得到了又一双大白眼,小姑娘整理了下自己肩膀上的红­色­斗篷:“当然,你以为我是个什么贪财的人吗?”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唔,我叫爱——”

“啊算了,果然不感兴趣,还是叫你穷鬼吧。”

“……”

身无分文地到达了一个奇怪的集市,获得了一份毛毛虫先生写的以自己为主角的小黄书,被街边卖三文鱼眼睛糖葫芦的仙鹤忽悠了一顿,然后到一家古董店的老头跟前自讨没趣地获得了一番奚落,最后因为自己的武(宠)器(物)贪吃背负上了偷窃的罪名,逃命途中以为遇见了白马良人(救命恩人),但是现在这唯一一个貌似发光点的存在却变成了不知道到底存在过没有的存在——

而现在,罗修觉得自己有一股对六七岁的小姑娘下跪叫女王的冲动。

这一点也不糟糕——看着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带路的、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的后脑勺,罗修心想,呃,当然,一点也不糟糕,至少相比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来说,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他获得了一双鞋子不用再打着赤脚像野人一样满街跑的话,那今天恐怕勉强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一天。

他们沿着小路往下走的时候,他们步行的时间已经长到罗修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穿越过了整个村庄——而这是一个拥有奇怪名字的村庄,爱丽丝墓园——哦,事实上,罗修几乎认为替村庄取这样奇怪名字的人是正确的了,周围安静得可怕,静到风吹过的声音都能从耳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就像是真真正正地正处于一个墓园之中。当他们经过无数的农庄和磨坊最终来到了被林荫覆盖失去阳光照耀的地方时,罗修注意到他们这一路走来始终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其他的人——甚至是奇怪的动物——相比起之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集市,这儿仿佛是一个完全被隔绝起来的另外一个次元。

或者说另外一个世界。

而此时此刻,在罗修面前的则是那一座像是浮屠罗门的建筑。

依旧是由古老的罗马式建筑发展来、被文艺复兴建筑所继承的哥特式建筑,高高的铁栏杆以及斑驳的墙壁——虽然看得出曾经二次粉刷,但是铺天盖地的爬墙虎却将它们新粉刷的墙壁破坏,粉红­色­的墙壁下面露出了一层泛着黄|­色­的灰­色­墙壁;建筑的房顶高耸消瘦,带着一个小小的尖顶阁楼,当带着丝丝凉意的风吹过时,站在这座建筑的面前,黑发年轻人却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他看见浮屠罗门时一样——哦,不——换句话来说,这感觉更加强烈。

眼前的建筑神秘,崇高,然而当人们站在它的跟前抬起头仰望他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哀婉情绪——罗修从来没有想到过,冰冷的建筑也能散发出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而他现在就是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这些。

“我说过,这里让人窒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家庭会因为孩子与父母分离而快乐起来——很多孩子从这里离开走向新的家庭,更多被抛弃的孩子来到这里,而后者带来的负能量远远不能让前者那一点儿我们自己都看不清属­性­的阳光驱散。”低低的女童声从身边响起,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后低下头,看着拉朵妮放下自己脑袋上的斗篷帽尖,风吹过时将她那头柔软的卷发弄得有些凌乱,她转过头,用那双又圆又大猫儿似的眼睛扫了罗修一眼,这才缓缓继续道,“有人说过,长期面对粉­色­的墙壁会让人的心理变得暴戾而扭曲,但是粉刷墙壁这种事情却并不由得了真正住在这所建筑里面的人决定——它们只会把用剩下的油漆拿过来,以慈善的名义废物利用。”

“……”罗修很惊讶为什么这样的话会由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嘴巴里说出来。

拉朵妮将手中的花篮随手摆在门边,用那只完好的手抓住了罗修的手腕带着他绕着整个建筑走了一圈,他们在几乎等同于浮屠罗门当年罗修遇见乌兹罗克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同样的废弃花园,但是拉朵妮却告诉罗修,那个后面是禁地,听说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建筑在废弃的花园里,但是这花园却作为禁地被锁上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获得批准进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鞋匠先生说的话,我们就得无条件听从,没有人能够违背自己的衣食父母。”

拉朵妮一边说着,又以不容拒绝的横冲直撞气势将黑发年轻人拽到了一个类似前院的地方。这个时候,在隐隐约约的笑闹声中,罗修发现前院里居然有一群和拉朵妮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他们看上去来自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肤­色­。

唯一的共同点是,令人觉得并不太舒服的,那些孩子看上去都是身上有所残缺的,有一个在游戏的过程中刻意明显地看见他的脚下不稳,比如从右腿的大腿根部下面开始就空空如也;还有一个小姑娘的下巴是歪的,天生畸形;在那个小姑娘身边的孩子只有一只眼睛,对称的另外一只眼睛的部分是空空如也的一片平坦,另外的眼睛不像是瞎了反而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而最让罗修在意的是,还有一个从头到尾看上去都很正常的卷发小姑娘,她看上去可爱极了,但是糟糕的是,她只有一半的脑袋——和正常人不同,她从额头往上的部分是完全­干­瘪的,就像是一个坍塌的沙袋。

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或者因此而感到奇怪,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正常的孩子似的围在一起玩耍——在看见他们的时候,罗修甚至确定自己看见古怪的拉朵妮眼中一亮,但是奇怪的是,小姑娘并没有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也没有立刻加入他们的游戏,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是的,那些孩子似乎在玩一个游戏。

一个孩子蹲在中央,曲起膝盖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之间,其他的孩子拉着手围绕着他转圈圈,一边转圈圈一边整齐地用稚­嫩­的童声念着——

【围起来,围起来!

笼中的鸟儿,

何时才会飞出来?

快天亮的夜晚,

白鹤和乌龟摔倒了,

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看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当绕圈圈的运动和这首诗歌一块儿停下来的时候,那个在中间的孩子就必须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猜这会儿停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孩子是谁——一个单调却无聊的游戏,但是他们看上去却玩得很开心。

罗修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这首诗歌是什么意思?”

拉朵妮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喔。”罗修木讷着脸点了点头,看样子被小姑娘完全说服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荒谬。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见身边的拉朵妮说:“不过我确实知道。”

罗修:“……………………”

“童谣的最后一句有个含意‘在那时刻背后面对鬼的,就要代替笼中的鸟儿当替死鬼’,是一个从二十多年前流传下来的圣诞节仪式——不知道从谁开始传开的,但是圣诞节之前,我们都会玩这些游戏,只不过代替笼中鸟的不是什么替死鬼,而是离开这里接受治疗的名额。”拉朵妮说,“我之前说过了,鞋匠先生每年都会到这儿来,在圣诞节之后带一些孩子离开,到城市里接受治疗然后找一个好人家结束孤儿生涯。”

罗修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孩子,看上去是上一轮的游戏几次了中间的孩子都没能猜中自己身后的人是谁,现在他们又开始念起了那首童谣,开始了转圈圈的游戏……黑发年轻人停顿了片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儿毛毛的,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身上的拉朵妮——这会儿,小姑娘正用近乎于痴迷的眼神看着那些孩子玩耍游戏。

【——围起来,围起来!笼中的鸟儿,何时才会飞出来?】

罗修清了清嗓音:“我注意到你们管它叫仪式。”

“听说是为了纪念一个二十多年前曾经在这里难产的女人以及她死去的孩子。”

“难产的女人?”

【——快天亮的夜晚,白鹤和乌龟摔倒了……】

“是的,你也注意到了二十几年这个词语的出现频率有点儿高对不对?”

“……呃。”

“看来你没注意到。”

“……”

“虽然没有认定,但是我怀疑这个女人大概就是那个废弃花园里的女人,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她恰巧路过这里,那天风雨交加,但是她的宝宝却即将出世。好心的嬷嬷们接待了她并且试图帮助她顺利产下自己的孩子,但是不幸的是她难产了,尽管她极力要求,但是嬷嬷们还是为了救她一命没能保住她的孩子。第二天,天空放晴,嬷嬷们一大早去探望那个女人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带着她从出生开始就死去的孩子——当然,也有人说她是因为受到打击过大当天晚上就死去了,不过没人知道,因为最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女人。”

“为什么要纪念她?”

“拜托,我们这里是孤儿院!”拉朵妮斜睨了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一眼,“而那个女人是我们这里象征意义上的出现过的唯一的‘母亲’!而且无论她的还是是生是死,她都一点儿也不嫌弃地在最后带走了他离开这个名叫孤儿院的地方——哦天呐,不要告诉我你会以为我们没有期盼着哪一天亲生父母们声泪俱下地来到孤儿院前面诉说着自己的罪然后哭着求着带走我们——就像是正常的成年男人会幻想女人脱光了睡在自己的床上一样,这太正常了好吗?”

黑发年轻人的­唇­角猛地抽了抽,心想这简直一点儿也不正常好吗。

拉朵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哦,对了,听说那个女人还有一个和这座村子很符合的名字呢。”

“啊?”罗修转过头来,眨了眨眼,“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叫爱丽丝。”

作者有话要说:………………………“炸出来,炸出来,扔下一枚重弹所有的霸王炸出来”…………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昨晚去抢非天大大的乱世为王限量版了,抢得­鸡­血上头无心更新(什么狗屁理由)

姑娘们五一快乐哦,五一节努力用一盆盆狗血陪伴你们哦!!

第九章

罗修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露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他知道至少自己现在的表情是让拉朵妮满意了——小姑娘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坏笑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听见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用那种仿佛看穿他想法的讨厌戏谑嗓音说:“不是骗你的,也不是专门要吓唬你,我现在笑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表情很­精­彩,如果你有一面镜子的话,你也会笑的——怎么,穷鬼,你很怕鬼吗?”

“我……”

“也是,你那么穷。”

“……”

逻辑在哪!

黑发年轻人满脸无语地站在台阶上,拉朵妮拧开头看上去心情不错地哼着歌,她哼的歌曲并不是不远处的那些小孩子们做游戏时候唱的童谣,而是最开始遇见罗修的时候唱的那一首,歌词里面也提到了“爱丽丝”,并且曲调轻松欢快,配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歌词,怎么听都觉得十分奇怪……罗修正想问拉朵妮唱的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却在这个时候,拉朵妮忽然转过脑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罗修:“看懂这个游戏了吗?”

“没有。”

“你不仅穷,还挺笨。”

“……”

拉朵妮勾了勾­唇­角,像个小老师似的解释道:“为了防止作弊,这个游戏最公平的方法不是最后留下中间的人可以跟着鞋匠先生离开孤儿院,而是围绕在周围一圈的人,如果谁始终没有被猜中,谁就是赢家——也就是说,当参与游戏的所有人都到中间去过之后,没有到中间当过‘鬼’的那个人,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喔。”

“赢家圣诞节过后就会离开孤儿院了。”拉朵妮说着,忽然声音猛地沉了下去,而仿佛是配合着她的音调的变换似的,此时在他们不远处游戏的孩子们也与此同时结束了他们的游戏——

手拉手围成圈的孩子们将手放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之后最后将目光留在了今年的“幸运儿”身上——顺着他们的目光,站在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注意到,这一次被留下来、始终没有被其他的孩子猜中的是之前他留意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脑袋的那个小姑娘——那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姑娘,相比起其他嘻嘻哈哈的孩子来说,作为最后胜利者的她看上去不高兴也不伤心,当所有的人都用羡慕的语气跟她说着吉利话的时候,她却只是搓着手看上去很不自在地深深低下了自己的头,那长长的额发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她的整张脸这样去——

她看上去简直像是不存在一样。

罗修忽然产生了这样的奇怪错觉。

——当然了,或许这就是她始终没有被猜中的原因。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似乎对自己的天生残疾并不是那么坦然,长卷的、­干­枯的亚麻­色­头发垂落于腰际,当她从围绕成一个圈的孩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用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抚弄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似乎正在试图让它们稍稍蓬松一点儿好掩饰住一些她拥有可怕形状的脑袋。

而此时此刻,罗修发现站在他身边一直话很多的拉朵妮也停止了唱歌或者说话——她完全地安静了下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被其他孩子们围绕在中间的那个奇怪小姑娘,那眼神很奇怪,不是羡慕也不是祝福,看上去甚至不是嫉妒,良久,罗修这才看见拉朵妮有了表情,她皱皱眉,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怎么是她?”

“怎么不能是她?”

拉朵妮转过脑袋,用那种很古怪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黑发年轻人一眼,等了一会儿,直到罗修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这才动了动­唇­,忽然说:“这个艾米,脑容量就像她看起来的一样,不知道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我讨厌她,所以不想让她当上今年的幸运儿,有什么不对?”

“……”居然是这样……黑发年轻人很无语地说,“从头到尾都不对,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一个人就去诅咒她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我都可以看见你身后的圣光了,你是耶稣转世吗?穷鬼!你跟一个孩子说什么大道理?”拉朵妮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说了我也听不懂,省省吧——我就知道我讨厌她,所以不想让她好——”

拉朵妮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个时候,那个名叫艾米的幸运女孩似乎注意到了罗修这边,而其他的孩子与此同时也顺着她的目光一块儿往罗修这边看了过来——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黑发年轻人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跟着身边的拉朵妮一块儿闭上了嘴。

艾米在犹豫了一会儿后,从孩子中间走了出来,来到罗修面前——事实上,她看上去比罗修更加紧张……而大概这个叫艾米的姑娘平日里跟拉朵妮的关系真的不怎么好,这会儿她甚至没有看站在罗修身边、正鼓着眼睛瞪她的拉朵妮一眼,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起话的来的时候就像是蚊子哼哼,轻轻地说:“先生,圣诞快乐,请问、请问您是希望来领养一个孩子的人吗?”

这个时候,罗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多么希望自己能点点头说“是的”,但是这个情况他,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沉默的空隙之间,艾米就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时候,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深亚麻­色­的头发之下脸上涨红:“抱歉,我忘记了我是什么鬼样子——吓着您了吗,先生?”

罗修闻言哑然,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沉默似乎让面前敏感的小姑娘有了另外的想法——这会儿他赶忙摇摇头,用遗憾又安抚的语气轻声说:“很抱歉,艾米。我只是一个听说鞋匠先生在圣诞节的时候到这儿来于是试图过来碰碰运气而已路人而已。”

“——啊,没关系。”

松了一口气的语气,艾米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黑发年轻人一眼,这一次,大概是因为面前这个身穿着女仆装却是个年轻男­性­的奇怪扮相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又因为面前的人看上去十分温和,这个平日里话少的姑娘居然主动搭上了话:“真奇怪,先生,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您不穿鞋子?气温这么低,您不穿鞋子恐怕是会感冒的。”说着,小姑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衣角,“我带您去找嬷嬷,无论您因为什么原因到这儿来,哪怕只是一个恰巧路过的路人,我相信好心的嬷嬷也不会忍心看着您在这种天气打着赤脚的。”

艾米话语刚落,就在这个时候,拉朵妮皱着眉在旁边嘟囔了一声:“真是多管闲事。”

而艾米仿佛就打算这样彻彻底底地无视这个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似的,听了拉朵妮的话,她甚至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轻轻拉着黑发年轻人的衣角带领着他走进了他们身后的那座­阴­森建筑里——看着他们的举动,站在一旁的拉朵妮先是愣了愣随即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口中碎碎念着谁也听不懂的抱怨,尽管这样,当罗修他们慢慢走进建筑里的时候,她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跟在了她们的ρi股后头……一路上,罗修问了有关于他们玩耍的游戏以及那个童谣的问题,而艾米的说法几乎和拉朵妮一字不差,甚至更加详细许多——

“确确实实是为了纪念那个名叫爱丽丝的女人,所以才忽然流行起了这样的一首童谣——啊,说起来,这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的,她知道得总是那么多。”走在前面的小姑娘声音细细小小的,她在和罗修说话的时候,没走几步还会回过头来看罗修,像是好奇他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在催促他跟上自己,当目光和黑发年轻人在空中相撞的时候,她脸上还会浮现一丝丝红晕——罗修注意到,只有在提到她的“那个朋友”的时候,她的语气才会比平常高昂许多。

“她在哪儿呢?”

“哦,离开了。”艾米用相比起拉朵妮来说不知道斯文了多少的笑容轻轻地说,“相比起我,她的残缺倒是没那么严重——去年的幸运儿是她,她已经随着鞋匠先生离开了,我猜想这会儿她大概已经成了一个正常孩子的模样,然后找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毕竟她那么可爱,一直是我们的开心果,咱们还约好了等我也可以出去了,就在外面的世界再次见面呢,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啊,抱歉,先生,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不,”罗修几乎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

“言归正传,刚才您提到的这首童谣的名字叫《笼中鸟》,整个诗歌很短,‘围起来,围起来!

笼中的鸟儿,何时才会飞出来?快天亮的夜晚,白鹤和乌龟摔倒了,在你背后的人是——谁?’”艾米用那女孩子特有的童音将童谣轻轻地哼了一遍,末了,才顿了顿,缓缓继续道,“之所以用这首童谣歌唱‘爱丽丝’,就是因为这首童谣本来就是在歌唱着怀孕­妇­人的。”

“咦?”

罗修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了拉朵妮一眼,后者不怎么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你又没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是问我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罗修不怎么客气地回复了她一个同样的大白眼。

而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艾米表现了她极致的淡定以及把“最好的鄙视就是无视”这条铁律发挥到了最佳状态,她带着罗修走过一道长长的、铺着陈旧发灰地毯的走廊,在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忙着和拉朵妮互相甩卫生眼的时候,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四平八稳:“《笼中鸟》,就像是它的歌名一样,笼子所围住的小小鸟居,或者表示用竹篱笆围住的神社。歌词的第一句是‘围起来,围起来’,指将笼眼的形状组成的图形的中间所存在之物包围起来;歌词的第二句是‘笼中的鸟儿’就是‘笼女肚中之物’,即胎儿。”

他们穿过了一扇扇紧紧闭合的门,而期间艾米似乎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歌词的第三句,‘何时才会飞出来’,这里便是指‘什么时候胎儿才会从母亲的怀中出生’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拥有着厚重、华丽、与之前所有的房间都不同的大门的门前,走在前面带路的艾利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抿了抿­唇­,将手指竖起来压在­唇­上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做了个噤声的声音,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听了一会儿,她这才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对莫名其妙的黑发年轻人说:“里面有人说话——我听着声音,大概是帽匠先生,这真是太幸运了,先生,每一年圣诞节他都会提前一会儿来收集我们的资料以为即将要被接走的孩子做好准备——而今年他来的又早了一些,这对于您来说倒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啦!”

罗修听着她的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

艾米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用小手掩着­唇­嗤嗤地笑了起来:“太心急了,先生,他们还要好一会儿呢——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等,或者我带您到旁边的偏厅去,那里有壁炉不至于让您受冻。”

罗修正想说不用了,这个时候,拉朵妮却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用不着,这穷鬼皮糙­肉­粗,冻不死。”

艾米没理这个刻薄的姑娘,只是望着罗修。

罗修斜睨了一眼拉朵妮,然后在艾米奇怪的目光下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用夸张的语气说:“正好,我快冻死了。”

一行三人离开那扇门前,走到旁边的一扇相比之下要小得多的门前,艾米率先伸手推开了它,于是罗修惊讶地看见一间极其富有复古风味的房间缓缓在自己面前敞开——房间里铺着厚重的地毯自然不用说,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代的壁炉里面的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大块的青石砖快作为墙壁,房顶上还有巨大的吊灯。

偏厅里放着几把看上去及其柔软的沙发。

拉朵妮率先爬了上去占据了一个距离壁炉最近的位置,罗修翻着白眼坐到了她身边,艾米最后坐在了他们的对面:“那么……”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罗修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然后偏厅里的两个小姑娘都因此而嗤嗤笑了起来——这会儿作为成年人,罗修未免被笑得面红耳赤,顿了顿后赶紧转移话题:“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童谣却会有这样的解释,歌唱一名孕­妇­,这未免也太奇怪了,那么艾米,接下来的童谣说的是,‘快天亮的夜晚,白鹤和乌龟摔倒了,在你背后的人是谁?’这些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这就是我们用它来歌唱爱丽丝的主要原因。”

“……”罗修拧过脑袋,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心中在“好奇怪好别扭”“没关系我不是爱丽丝”“我才不是孕­妇­”这三个选项之间艰难地徘徊。

“‘快天亮的夜晚’,就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哦,如果您听说过关于‘孕­妇­爱丽丝’的故事就会知道,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的孤儿院,请求嬷嬷们的帮助的。”

孕­妇­爱丽丝。

会心一击。

罗修摸了摸胸口,皮笑­肉­不笑地冲着艾米露出个僵硬的笑容说:“恩,然后呢?”

“‘白鹤和乌龟摔倒了’,这一句大概是整首童谣中最难理解的地方,听说在亚洲的某些国家,白鹤与乌龟都是象征着健康和长寿的动物,所以歌词里,这样的象征摔倒,象征着完全相反的意思,也就是死亡。”

“……”

“是谁的死亡呢?这首童谣来自日本,在那个国家的江户时代,在京都说到‘正面’就是指方広寺的大佛殿,可以联想到正面的后面所埋葬的人物是一个名叫丰臣秀吉的人,他被砍下的头颅转过来,身体是正面的,头却向后,询问着‘是谁杀了我’——就好像是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在还没来得及接触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夭折,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像是发问的啼哭后,就断了气。”

“……”

“整首歌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艾米笑了笑,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沙发里,“因为完全吻合了当年的爱丽丝的故事,所以我们用这首歌来纪念这所孤儿院里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的一位母亲——圣诞节之前,所有的孩子们都会玩耍这个游戏,以此来挑选出一个人,那个人可以获得重生、可以获得完整的身体,跟帽匠先生离开的机会。”

艾米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壁炉里的火光照耀在她的眼中——罗修看着那双属于孩子的眼前,却总觉得里面充满着的向往、期待以及希望,让这双平淡无奇的双眼此时此刻尤为明亮夺目……黑发年轻人一时失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因为陷入了关于那个在孤儿院里难产、最后被一首童谣记录了二十几年的爱丽丝的事情的思考,还是只是单纯因为不想打扰眼前小姑娘而沉默。

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笼中鸟》的奇怪音调却在这个时候,诡异地和拉朵妮唱着的关于“爱丽丝与狼”的歌曲混合在了一起——心中因为这个变得沉甸甸的,两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联的童谣,却在一个名叫“爱丽丝墓园”的村庄里,同时歌唱着不同的爱丽丝。

整个全几乎都快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这一刻,罗修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脑海中很乱。

直到偏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在转过头看向门外的与此同时,在罗修的脑海之中不知道为何却忽然之间闪过了很久以前疯婆子艾丽嘉跟他说过的话——

【上一名‘爱丽丝’让我把这枚虫卵交给你。】

……

【一切关于事情的启示你应该从梦境中获得,我只是一个路人,负责将武器发放到你的手中然后在你止步不前的时候引导你前进的方向——游戏从你踏进浮屠罗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爱丽丝,我们都不是能够喊停的那个人。】

……

【她们或者他们,都因为中途想要离开这个游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毫无意义,并且于事无补——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说明,就好像这一次如果你失败了,还会有下一个爱丽丝出现……】

在黑发年轻人一片茫然的目光之中,大门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驼着背,恭敬地引着一名高大年轻、拥有红­色­头发的年轻人走进来,罗修麻木的目光和对方对视上,却立刻因为对方叼在­唇­边的水烟枪里吐出的浓雾迷糊……

罗修沉默。

他甚至没有知道到,当鞋匠出现的时候,原本放松地坐在他身边的拉朵妮几乎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在鞋匠踩着厚重­精­致的靴子向着他们一步步走来而罗修正忙着发楞时,她冷不丁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阻止他们带走艾米,穷鬼,除了戴在孤儿院,艾米哪儿都不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我要至少日更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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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拉朵妮,不要任­性­了。”

黑发年轻人皱皱眉甩开了抓着自己袖子的小姑娘的手,与此同时,他也看见孤儿院的老嬷嬷和鞋匠一同渐渐从大门说投下的­阴­影中走出——要说鞋匠长成什么样子,最开始罗修几乎是因为震惊而瞪圆了自己的双眼,他在梦境中曾经看见过很多和现实中最后的感染源相互成为投影的人物,但是除了黑暗公爵之外,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第二个人和现实中的人一模一样!

而现在他遇见了。

鞋匠的头顶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造型夸张的帽子,那帽子有普通的礼服帽子大约两倍那么高那么大,很难相信会有人戴着这样的东西出门——帽子是全黑­色­的,但是亏得于这帽子制造手艺­精­湛,哪怕是在此时昏暗的光线之下罗修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帽子的上半部分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东方龙的造型,立体的龙盘绕在帽身之上,龙头高高扬起,伴随着逐渐走近的帽匠的脚步,整条龙看上去栩栩如生就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活过来似的……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遮不住帽檐下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帽檐之下说露出的半张­精­致的面容,那是化成灰罗修大概都会认得出来的红毛猴子埃德温拥有的脸!

“……”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浑身僵硬,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来到自己面前站定了脚步的帽匠——后者踩着那双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皮质厚重长靴,哪怕是在厚重的地毯上每一脚都能发出“咚咚”的声响,刚到小腿的长靴将他那曲线修长的小腿完美地映衬了出来,就好像是要和他头顶上的帽子配套似的,在每只长靴的左右两侧伸展出一对黑­色­的骨翼装饰,骨翼的末端挂着金属链条。

当帽匠在黑发年轻人面前停下来,居高临下地微微弯下腰打量他的时候,前者也顺便看见了和这金属链条相配套的、挂在红发男人腰间的饰品腰带。

“这是今年被选中的孩子?”

懒洋洋的、因为刚刚吸食过烟草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偏厅休息室中响起。

年轻的帽匠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水烟熄灭后随手挂在腰间,帽檐之下一双眼睛似乎正仔细地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良久,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仿佛是戏谑又仿佛是思量的沉吟:“年纪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嘛,虽然长得是不错,但是年龄还是最主要的问题,这样的孩子恐怕不好找下家啊。”

“……”

罗修的额角青筋跳了跳。

不得不说,对方一口一个“孩子”让他整个人浑身发毛。

而那种“妈妈桑在给特殊行业的姑娘们找客人”的语气,更是让他难以忍受。

黑发年轻人­唇­角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拉朵妮猛地一下重新抓住了他的衣袖,并从鼻腔之中发出十分含糊的嘤咛——罗修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这个时候的小姑娘一扫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当帽匠说话的时候,她面­色­苍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就像是一只夜晚公路上车灯下的惊慌小鹿!

而此时此刻,身材高大的帽匠微微弯下腰时所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和罗修两个人一块儿笼罩了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此时奇怪的气氛,帽匠先生发出奇怪的笑声,他微微转过头,一双如同湖水一般碧绿的瞳眸之中泛起淡淡笑意,目光在整个人都快缩到罗修身后的拉朵妮身上一扫而过,却并没有停顿。

孩子的反应是最真诚的。

如果上一秒,罗修还能用“拉朵妮是个自私的小鬼”来说服自己的话,那么眼下,眼瞧着这小姑娘几乎快被吓得尿裤子的真诚反应,现在罗修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和红毛猴子埃德温长得一样的帽匠先生,很有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微微垂下眼,在一室的沉默之中,忽然压低了嗓音说:“不是。”

“嗯?”帽匠勾起­唇­角,微微眯起眼,看上去就像是不懂眼前的黑发年轻人所谓的“不是”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只见之前一直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不急不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将还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拉朵妮挡在了自己身后——眼前的年轻帽匠大概身高接近一米九,他整整比罗修高了大半个头,于是哪怕是罗修站起来,当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毫无避讳地相撞时,罗修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似乎稍稍颔颚、目光擦着帽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就好像在打量一件商品的价值。

——或者是实验室玻璃箱里的小白鼠。

这样的目光让罗修觉得很不自在,当□的脚掌踩在地毯上时,皮肤与稍稍有些粗糙的地毯毛面接触带来微微的瘙痒——对比起面前穿戴整齐华丽到甚至有些夸张的帽匠,这个时候,黑发年轻人只觉得自己似乎无论从哪方面都比对方矮了一截。

这真是太糟糕了。

此时此刻,罗修只觉得围绕在他和帽匠周围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两股力量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相互撕扯——呃,那是来自“贫穷的骄傲”以及“土豪的强势”这样的两股力量……黑发年轻人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

帽匠动了动脑袋,用一根手指将自己的帽檐顶起来了一些,这样罗修就可以轻易地看见他挑眉的动作:“因为什么?”

…………………想要一双鞋子。

…………………以及因为你是主要npc,所以想见你一面。

两个理由,此时此刻站在了正主儿面前,罗修却发现自己一个都说不出口,他动了动­唇­,心想自己现在这副语塞的模样看上去肯定很蠢。

而就在这个时候,罗修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ρi股被人从后面急急地踹了一脚。

……看上去有人比他对于自己的模样更加拙计。

被身后的小姑娘这么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黑发年轻人身形晃了晃却终于从晃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绕过面前的帽匠一个箭步冲到了对面的沙发前面,在身后的老嬷嬷以及帽匠困惑的沉吟双重奏中,黑发年轻人想也不想地一把将坐在沙发上的艾米抓起来,挺了挺腰杆,用清晰的声音说:“我是来领养孩子的!”

帽匠:“……”

拉朵妮:“啧。”

艾米:“咦?!”

老嬷嬷:“啊啊那个——”

罗修转过头,看向满脸莫名其妙又欲言又止的老嬷嬷——这是罗修打她走进来开始第一次正眼看她,要知道大部分的人类都是有气场的东西,而这个老年­妇­人的气场一看便知道她是个好人——不得不说,她眼角边的褶皱和身上穿着的洗得发灰的衣服以及补丁给她的这种“好人气场”加分不少……此时,完全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只是单方面地跟这个老­妇­人产生“贫穷灵魂共鸣”的黑发年轻人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看着孤儿院的老嬷嬷,淡淡道:“我是黑暗公爵家的园丁,有一份正经的工作,难道我不具备领养一个孩子的条件吗?”

黑发年轻人看上去从容淡定。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把“黑暗公爵”搬出来当谈判条件的时候,他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孤儿院的老嬷嬷看上去有些难以决绝了,她的双手在身上的裙子前面蹭了蹭,目光在罗修和帽匠之间来回游走,最后,她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第三位当事人——于是,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拥有长卷发、脑袋畸形的小姑娘身上。

“艾米?”老嬷嬷用试探­性­的语气叫了一声小姑娘的名字。

艾米看了看帽匠,又回头看了看此时轻轻牵着自己的手的黑发年轻人——当她的目光与后者沉静的目光对视上,片刻之后,就当罗修几乎以为她会点头答应时,却没想到她垂下眼,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黑发年轻人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艾米低下头,没说话。

瞬间的寂静之后,一声轻笑声打破了这僵局。

“看来我们已经有了答案。”

帽匠先生抚掌轻笑,这个高傲富有的年轻人在获得了完全的胜利之后便再也没有看罗修一眼,他走上前来,用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挑起艾米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下,在对方惊慌地避开他的视线时,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顿了顿,这才缓缓地问:“看来,你就是今年即将飞出鸟笼的那只幸运小鸟了?”

艾米低下头,她又变成了最开始罗修看见她时那副沉默文静的模样,以不着痕迹的幅度点了点头,要不是此时的房间里很安静,相信没有人能听清楚她回答的那句“是的,先生”。

帽匠的目光轻描淡写地从她­干­瘪的脑袋上扫过。

似乎对这样的目光十分敏感,艾米似乎十分畏惧地轻轻颤抖了下。

然而这样的畸形程度在帽匠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大事,他看那么一眼仿佛只是因为他需要看那一眼而不是因为好奇心,也并没有出声安抚明显因为他的目光而情绪变得敏感的艾米,他的­唇­角还是保持着微微勾起的弧度:“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过头,用很低的声音问孤儿院的老嬷嬷什么时候才能办认领手续,后者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来,对视上了帽匠先生那双看不出多少情绪的碧绿双眼后,面部肌­肉­飞快抽搐了下:“一会儿就可以。”

老­妇­人用苍老的声音回答。

“无比期待。”帽匠用并不那么真诚的声音说,“明天就是圣诞节了,照例在明天早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我会派我的人过来将第一份特殊的礼物送给今年的幸运小鸟,嬷嬷,您看这样可以吗?”

年轻的红发帽匠的声音听上去礼貌而生疏,那恰到好处的低音让人几乎就要相信面前的人是一个好心肠又优雅的富有绅士——然而之前就提到过,人的身上总是自带一些与生俱来的气场,而此时此刻,这个“好心肠又优雅的富有绅士”在罗修看来,总让人感觉周身都带着一股黑­色­的、令人不安的狂躁之气。

当他用缓慢而故作优雅的声音说话的时候,这种“狂躁”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将他的整个人尽数淹没。

这样表里不一的人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十分不安。

罗修下意识地看了看拉朵妮所在的方向,却发现此时此刻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沙发,当老嬷嬷和帽匠商量着领养手续的问题时,她旁若无人地径直快步走出偏厅大门,而艾米则逃避似的将视线放在了窗外,尽管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细看的风景。

没有人拦住拉朵妮。

从始至终,她就好像是不存在的人似的。

……

就如同罗修所判断的那样,孤儿院的老嬷嬷倒是个真正的好人,她似乎并不恼火他几乎就要搞砸了孤儿院一向以来的传统,在接受了帽匠先生的又一大笔足够支撑来年整个孤儿院全年开销的馈赠之后,当着这个红毛的面,她甚至温和地邀请罗修一块儿留下来,过完圣诞节再走。

“别看我们这儿平日里似乎规规矩矩,但是到底还是孩子多,圣诞节比您想象的可是要热闹许多呢!”老嬷嬷劝说道。

而罗修对此表示十分喜闻乐见,因为这会儿哪怕是有人拿扫帚赶他,他也暂时不打算离开这所孤儿院了……于是,当坐在桌子边上正龙飞凤舞地在一些文件上签字的帽匠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话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黑发年轻人时——后者牵扯脸上肌­肉­,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帽匠那双碧绿­色­的双眼,却用十分讨揍的语气跟老嬷嬷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帽匠当然听出了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话语中的挑衅。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刀光剑影。

于是,在老嬷嬷出去端茶、办公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坐在桌子边上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中的年轻帽匠终于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红毛帽匠一扫之前人模狗样的优雅嘴脸,椅子在他ρi股底下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擦着地面从桌子边退开小半步的距离,上一秒还保持端正优雅坐姿的年轻富商翘起二郎腿,像个街边小流氓似的抖了抖腿,并顺手将手中正使用的羽毛笔随手扔了出去——看也不看笔尖的墨汁将文件都弄脏了一小块,他只是伸出手,顶了顶自己的帽檐,冲着这会儿沉默站在办公室角落里的黑发年轻人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哎呀呀。”

罗修因为对方这副变脸很快的德­性­愣了愣。

帽匠勾起­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讨厌表情:“你看上去好像很讨厌我,怎么,仇富么?”

罗修:“…………”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长得很漂亮,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没有得到回答,帽匠却自言自语得十分开心,用那种不急不慢的目光在黑发年轻人身上扫了一圈后,他又缓缓道,“我刚才还准备想问你愿不愿意到我的古董店里来工作,我可以出比黑暗公爵更高的报酬。”

“喔?”罗修扬扬眉,“你准备用多少钱来挖墙脚?”

“一晚三千金币怎么样?”

一晚。

真够简单粗暴的哈?

“……这就是你所说的‘工作’?”

“至少我不会让我的人打着赤脚满世界乱跑。”帽匠轻笑一声,露出了一点儿属于年轻人的得意神情,“对待情人这方面,我可是比黑暗公爵细心温柔得多——他太老了,对待这方面缺少激|情,容易让人乏味。”

……末了还不忘记踩“竞争对手”一脚。

想了想黑发公爵那英俊到爆的颜,基于对乌兹罗克(的脸)的偏袒,罗修毫不犹豫地将帽匠的话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帽匠还在喋喋不休地“循循善诱”:“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于床事的需求很少,我经常听到黑暗公爵的情人抱怨他­性­冷淡,虽然那张脸是长得不错,但是这年头也不能光看着脸就高.潮你说对吧?”

黑发年轻人­唇­角抽搐,正想送这位厚颜无耻的帽匠一句“流氓”,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帽匠将之前那个被他随手扔开的羽毛笔重新捡起来,恢复了端庄的坐姿端正地摆出了之前那副签文件的正确姿态——正当罗修奇怪这家伙又抽什么风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却被人推开,外面走进了端着下午茶的老嬷嬷。

而此时此刻,办公室中看上去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完全不知道刚才她的贵宾已经对她的穷逼客人进行了猥.琐的语言­性­.­骚­扰。

作者有话要说:_(:3)∠)_哈哈哈哈哈哈来自炮灰攻的恶意!!!!

好烦,因为牵扯到主线问题,我猜贪婪篇可能会很长呢,啊啊啊啊啊,完全不能省字数!!!!!!心累!!新文可能要六月才开了!!!

第十一章

当夜幕降临,在帽匠先生乘坐着他那辆连马蹄都是用黄金打造的华丽马车离开之后,罗修曾经想要找拉朵妮谈一谈人生——具体谈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可以从今晚天气不错有星星有月亮谈起,然后循序渐进到诗词歌赋最后再到人生哲学……

是的,罗修从小到大从未和女­性­约会过,在他做好了觉悟要把人生中重要的第一次贡献给这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找遍了整座孤儿院都找不到她人在哪里,而其他的所有孩子都对他这个陌生人敬而远之,罗修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去问问有没有看见那个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的下落。

她的篮子还放在孤儿院门口,里面采摘的那些白­色­的小野花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水分已经蔫巴巴地泛着黄,当罗修若有所思地拎起那篮子打量的时候,却隐隐约约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黑发年轻人转过头去,却只来得及从微微开启的门缝处看到一个跑远的小小身影,以及来人踩在青石砖地面时发出的“哒哒”声响。

昏黄的月光下,远远地从后面看,拥有一头齐腰长卷发的艾米完全不再是头部天生畸形的孩子,她步伐意外地轻盈敏捷,而从罗修的这个角度看她,就仿佛看见了一只夜晚悄悄出现在月光下跳跃的林间­精­灵。

想到今天下午,她轻微挣扎着从自己的手掌间挣脱,选择了更加富有的年轻鞋匠时,站在原地傻愣着的黑发年轻人眨了眨眼睛,看着艾米的身影在转过一个拐角处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夹着冰雪气息的寒风吹来,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比起一双鞋子都买不起的“所谓园丁”,如果他是艾米,他应该也会选择承诺治疗好自己身上的残疾并且能够赐予自己新的人生的帽匠——更何况那个红毛长得挺英俊的,还带着小姑娘都喜欢的那种恰到好处的优雅且流氓着的矛盾气质——当然这不能改变他是个猥.琐男的事实。

空荡荡的走廊上,黑发年轻人像是个神经病似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我长得也不丑吧”之后第二次叹气,他转过身,却猛地一下发现他找了一晚上的那位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像是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大半夜的。

冷不丁地,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出现在你的身后。

面无表情地盯着你。

月光照进来照在她那还算­精­致的小脸蛋上,那白天里看还算正常的面部皮肤,愣是被照得惨白惨白的还隐隐约约似乎泛着冰冷的青。

这感觉,简直酸爽。

亲,你看咒怨吗?

罗修表示,自从他看过咒怨之后,他就发现这辈子自己最接受无能的就是年龄在十岁以下的、真正意义上的“小鬼”。

心脏在这一刻猛地“呯呯”剧烈跳动之后仿佛就此戛然停止工作,整个胸腔内部都因此而变得异常的空虚寂寞冷,微微瞪大眼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跟拉朵妮对视上,罗修整个人放空了三秒之后,一点儿也不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面部呈现一个纠结的扭曲状,彻底吓尿。

周遭的空气仿佛在此时都凝结成了冰。

大脑在罢工了几秒之后就好像终于想起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谁,黑发年轻人慢慢地收敛起脸上那副“我真的受到了惊吓”的生动表情,然而在他来得及开口抱怨之前,站在他面前仰着脑袋瞪着他的小姑娘却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神情:“真不礼貌,你这副大半夜见了鬼似的表情摆给谁看?”

“……”罗修停顿了三秒,而后他意识到自己貌似被恶人先告状了,于是他进行了今晚的第三次叹气,顿了顿后满脸蛋疼地说,“你好意思跟我说礼貌问题,拉朵妮,没有哪一本礼仪书里有教导过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人家身后这种行为吧?”

拉朵妮嗤之以鼻:“孤儿院哪来的礼仪书,你以为这里是贵族幼儿园么?”

罗修反­唇­相讥:“正常人都不会大半夜地像是鬼似的出现在人家身后。”

“我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是你自己盯着艾米的背影看个不停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在你身后。”不顾黑发年轻人的谴责语气,拉朵妮露出了个仿佛看见了大象在努力扭着腰跳草裙舞似的嘲讽表情,“有没有搞错,那么大个人了还怕鬼,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要笑就笑好了。”遭到一个六七岁小丫头嘲讽的驱魔者罗修大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坦荡荡地说,“要不要借你一个大喇叭宣告全世界,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哎哟,臭脾气的穷鬼,好啦这么吓你是我不对,为了补偿你,唱首歌给你驱赶下恐惧好了。”

拉朵妮裂开嘴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清了清嗓音之后,忽然之间声音猛地低沉了下来,窗外寒风呼啸如同恶鬼啼哭之间,空灵缓慢的童音响起——

“快天亮的夜晚,白鹤和乌龟摔倒了,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

“在你背后的是——唔唔唔!”歌声戛然而止,小姑娘瞪大了眼猛地一下将盖在自己嘴上的手扒下来,她瞅了眼此时满脸瘆得慌的黑发年轻人一眼,脸上露出了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不喜欢这个么,那换一个好了——月影摇,天惶惶,拆了东墙补西墙;羊圈的羊啊被狼叨,第一个爱丽丝来到我身旁——”

“好了,闭嘴,在我忍得住还能不打破‘不打女人和小孩’这条规矩之前。”罗修十分头疼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有没有人说过你小心眼而且坏脾气?”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拉朵妮瞅着黑发年轻人说,“真是难以想象,你居然跟一个小孩子较真。”

“小心眼坏脾气?这么说我的人很多啊。”

“嗯?”

“但是我从来不承认。”

“……”

听着黑发年轻人那理直气壮外加厚颜无耻的语气,小姑娘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一阵风从外面吹来,就好像是她感觉到了一点儿寒意似的,她几乎是不自觉地伸出自己完整的那边手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罗修看着她的动作,正想让她回去加件衣服再出来或者­干­脆上床睡觉,却在他来得及开口前,忽然看见从拉朵妮的斗篷下掉下来了一朵小花。

那是一朵路边随处都可以看见的白­色­小野花——它们甚至没有真正的名字,当人们提到它的时候,就会用“那种白­色­的野花”来代替……然而罗修在意的是,今天下午他遇见拉朵妮的时候,小姑娘的篮子里就装满了这些花,而此时此刻,那些篮子里的花早已蔫巴巴地垂头丧气变成了难看的黄|­色­,而从拉朵妮的斗篷里掉出来的这一朵小花看上去却很新鲜。

就好像刚刚从野地里采摘回来似的。

罗修低着头,看着那朵静静躺在青石砖地面上的花朵。

拉朵妮愣了愣,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脚下——在看见那朵地上的花时,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喉咙深处清晰地发出了像是野兽暴怒时才会发出的低沉咆哮,然后在罗修怔愣的目光中,小姑娘抬起脚,毫不留情地一脚踏在那朵脆弱的野花上,将它碾碎。

“哪来的花?”罗修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十分平静地问。

“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拉朵妮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自己的脚,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正常,就仿佛之前那一瞬间她所表现出来的负面情绪统统只是罗修的错觉,“今晚的风很大,可能是风把花吹进了我的斗篷里也说不定。”

拉朵妮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整理了下自己的斗篷。

罗修看着她奇怪地问:“这么晚了,你到外面去做什么?”

拉朵妮斜睨他一眼:“我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而你现在似乎正在试图打听一名淑女的*。”

“首先,我只是好奇地问下;其次,不好意思,淑女在哪?”

“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那你现在可以滚蛋了。”

“纠正。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以及,你看上去不仅想跟我吵架,如果再给你长大个二十岁,我恐怕咱们现在已经开始打架了——拉朵妮,你有没有想过­性­格这么糟糕会没朋友?……比如艾米她就——”

“你还好意思说艾米?”拉朵妮一听这个名字瞬间炸毛,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在对方痛呼一声抱着膝盖跳开时,她一个箭步上前不依不饶地压低声音吼道,“下午在鞋匠先生的面前,你的表现就像是个战斗力负五的渣!”

“……我已经尽力了,”罗修皱皱眉,“更何况,虽然那个鞋匠是有点奇怪,但是不可否认,他很有钱,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助艾米赢得全新的人生,所以其实让艾米跟他走也没什么不好。”

“哦,是啊,‘让艾米跟他走也没什么不好’,我押错了注,输得倾家荡产我那不争气的筹码却跟我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拉朵妮用力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说,“多亏了这个——现在可好了——艾米就要被鞋匠带走了!”

“……………”

这一次,罗修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在罗修的沉默之间,拉朵妮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好像哪里不对,于是在猛地闭上嘴停顿了几秒之后,用更加恶狠狠的语气补充了句:“她凭什么?!”

罗修眨了眨眼:“……………凭她长得可爱­性­格也像是小仓鼠似的讨人喜爱?”

“你见过仓鼠吃自己的孩子么?我见过,而且仓鼠还会特意把小仓鼠吃得只剩下一个脑袋留下来以此来告诉你孩子是它自己吃掉了喔。”

“……”

“下次不要再用这么愚蠢的比喻。”

“啧啧,拉朵妮,你已经回答了你自己的问题——哦没错,就是所谓的‘凭什么’——首先要有一点点来赢得‘笼中鸟’这个游戏的狗屎运,剩下的——这就可以很好的可以解释出问题所在——下午明明你也在那里,人家却看都没有看你一眼——你猜这是为什么?”罗修捂着阵阵发痛的膝盖满脸蛋疼,十分没有尊老爱幼之心地嘲讽回去道,“哎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

拉朵妮冷笑了一声,又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看也不看罗修一眼,绕过他回到­阴­影中大概是往通往孩子们寝室的方向走去,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闭嘴吧,穷鬼,你的女儿会比我更加讨人厌的!”

“那我就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哈。”

“开玩笑的。”

“……”

“我的优秀基因才塑造不出这么惊天动地讨人厌的小鬼。”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幼稚个够本地相互呛到他们来到一个看上去是通往二楼以及地下室的楼梯口,拉朵妮站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罗修——所有的客房都被准备在二楼,然而——

“我的房间在下面。”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

“哦,好巧,我的房间在上面。”罗修指了指楼梯上面,“不说晚安你应该没意见吧?”

“说了才要做噩梦。”拉朵妮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一蹦一跳踩着木质结构的楼梯往下走,期间,她似乎又哼起了那一首关于“爱丽丝”的歌曲,曲调不变,然而这一次的歌词似乎有发生一些改变,罗修有些惊讶地猜测这是否是因为他听到过的那一段是不是只是歌词的其中一部分——他努力想要听清楚拉朵妮在唱什么,但是这歌声夹杂在木质楼梯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吱呀声音之间,他什么都听不清。

黑发年轻人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确认自己听见了什么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的声音,他这才在停顿了片刻之后,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接下来一夜无眠。

第二天,盯着一双眼中的黑眼圈,罗修迎来了他在异世界的第一个圣诞节。

大清早的,他便被楼下孩子们调打时发出的尖叫和大笑的声音闹醒——那些孩子们似乎就在他窗户底下的院子里玩耍,当罗修睁开眼的时候,他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什么人在叫“艾米”的名字,并且他们似乎在对着一个什么东西赞叹不已。

黑发年轻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面爬起来,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揉了揉眼睛趴在窗台上低下头往下面一看,下一刻,眼中看见的一幕让他的瞌睡在一瞬间一扫而光——

还是昨天一块儿玩游戏的那些孩子,他们似乎统一换上了新的衣服,这让他们昨天还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脸­色­这会儿似乎多了一层朝气……而此时此刻,这些孩子们正围绕在一起聊天,在他们中间的那个身影从罗修这个方向看过去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从她那一头长及腰间的亚麻­色­长卷发,罗修可以判断那是艾米。

和昨天那个羞涩的小姑娘完全不同。

被围在中间的艾米笑得很开心,发出清晰的咯咯笑着的声音。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由五彩的鸟羽以及夸张的绫罗绸缎编制而成的帽子,那是一定大概连上层社会的贵族小姐或者­妇­人都会对其华丽度望而却步的帽子——高高的帽身完全被五彩的绸缎缠绕了起来,夸张的造型让小姑娘看上去就像是活生生地在脑袋顶上顶了一只大孔雀……

而正是这顶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的帽子,却将艾米天生的缺陷完完全全地遮掩了起来。

罗修眨了眨眼。

这个时候,下面的孩子们之中似乎有谁提议要去厨房问老嬷嬷要糖果,一群孩子地以艾米为中心点,一窝蜂嘻嘻哈哈地离开了罗修的窗下。

当周围的一切伴随着孩子们的离去逐渐重归于宁静,一阵风吹来,趴在窗口的黑发年轻人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居然在这大冬天里闻到了一丝丝花香……他微微眯起眼,四处看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窗台下、之前那个名叫艾米的小姑娘曾经站过的地方,在那儿的土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朵看上去刚刚被采摘下来的、脆弱的白­色­野花。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质疑了啦,鞋匠本来就是帽匠的和谐过后的版本啊。

定制书里要改回帽匠的,哼唧。

喏,我日更了,求浮出水面啊啊啊啊!!!

说起来我这篇文好像选错授权了,在我哭诉积分怎么涨得这么慢并且质疑l*是不是又抽了的时候,居然从编辑老大到管理员完全没有一个人提醒我没有选到最高授权qaq……尼玛喔!!!

哦哦哦对了对了,作为善变的小妖­精­,我决定还是把x欲篇放回连载算了,因为……一个分卷要塞下这么多内容真的有点不太科学,我想了老半天也没能理出个节奏,真要写了目测你们也会觉得晕菜的,所以考验“­色­而不­淫­”炖­肉­功力的时刻来临,总之到时候大家低调点就是了,说好的福利换个内容算了。

第十二章

三分钟后,罗修站在了那束野花的跟前。

抬起头看了看自己房间的窗户,他发现从自己这个角度似乎看不见有人站在窗户边上。停顿了片刻之后,黑发年轻人弯下腰轻轻地将那束白­色­野花拾起,这时候恰巧一阵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寒风吹过,他吸了吸被冻的有些发红的鼻子,然后将那束野花凑到了自己的鼻尖底下。

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香味。

但是气味很特殊,像是玫瑰和夜来香混合的产生物,夜来香的浓烈香味被玫瑰的气味冲淡,变成了一种只要不是很多这种花聚集在一起或者单束花凑近了闻就很难察觉的隐隐淡香,然而这种味道只要闻过一次就很难忘记——想到这里,罗修忽然间皱起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就在这个时候,罗修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别人亲口叫出“罗修”这个名字了,一时间黑发年轻人还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直到他回过头,看见一群刚刚跑开的孩子此时正站在不远处、以戴着华丽的大帽子笑得很开心的艾米为首欢快地冲着自己打招呼,他这才想起,昨天在孤儿院的老嬷嬷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将“罗修”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并不是他现在依然排斥“爱丽丝”这个名字——事实上,他几乎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告诉这些老弱­妇­孺自己的名字叫“爱丽丝”,他们脸上的表情想必会非常­精­彩,而这并不是罗修想要看见的。

罗修将手中的野花随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当他来到孩子们身边的时候,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个小男孩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声,随即他抬起手,指着灰蒙蒙的天空说:“看呐,下雪了!”

所有的人——包括罗修在内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自己的头看向天空,果不其然,他们看见一点点雪花安静地缓缓从天空中飘落……罗修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因为就在昨天,这个奇怪的世界的温度还保持在像是春天一样的气温,而尽管昨晚他隐约感觉到天气在转冷,却没想到今天居然就已经冷到下起了雪!

这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世界。

就好像一切按照着某些童话故事里面规定的规律在运行着自己的准则。

比如在大部分的童话故事里,主角必须身处在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于是,罗修就来到了这么一个充满了生机勃勃各式各样奇怪植物的世界。

比如在大部分的童话故事里,主角必须预见一些­性­格古怪、造型也很独特的人,于是,罗修遇见了穿着马甲的鸽子,会做饭的松鼠,只会吃下午茶的暴力熊以及­性­格古古怪怪的黑暗公爵以及小黄文写手毛毛虫先生。

比如在大部分的童话故事里,圣诞节必须是白雪飘飘的雪夜,于是,现在天空中就真的下起了雪。

此时此刻,罗修忽然觉得,他身处的这个仙境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属于罗修的梦境“,他所看见的经历的遇到过的,似乎都是在由一个喜怒无常又充满了目的­性­的人在随手­操­控着一般……啊,这个想法,倒是和艾丽嘉的说法十分吻合,事实上罗修几乎从来没有将她所谓的”你在参与一场不能宣布弃权的游戏,除非死亡“这样的威胁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罗修只觉得寒气一个劲儿地往他脖子上冒。

黑发年轻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颇为不舒服地皱起眉,而这个时候,看着愁眉不展似乎在思考什么的年轻的“先生”,站在罗修面前的艾米伸出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然后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拉车了下黑发年轻人的衣袖:“先生,我们去拆礼物吧?”

艾米的建议得到了除了罗修之外所有孩子们的支持。

尽管这会儿罗修心烦意乱,但是他还是顺从地跟着孤儿院的孩子们来到大厅——那是一个宽敞而古老的宴会厅,在大厅的中央摆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很难想象需要别人捐助才能维持生活的孤儿院居然会有这么一颗巨大的圣诞树,这样规模的圣诞树哪怕是在现实的世界里恐怕也必须要至少五千美元,是只有大型商场才会使用的摆设。

被装饰一新的圣诞树底下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礼物盒子——它们不是装饰,事实上每一个盒子都显得沉甸甸的装满了礼物,而罗修他们走进来的时候,老嬷嬷正将最后一个礼物盒子从推车上放到圣诞树下,看见他们推门进来,老嬷嬷似乎也为这欢快的气氛感染而笑了起来:“你们的眼睛就像是能看穿这堵墙,你们的耳朵就像是能听见我放置礼物的声音,好了,我只知道你们迫不及待,快来拿走你们的礼物吧,看看帽匠先生今年都送了什么给你们。”

老嬷嬷话语一落,孩子们立刻发出欢快的声音像是一群小鸟似的从黑发年轻人的一拥而散冲向树下,兴奋地在那一堆礼物盒子里寻找夹着自己名字的圣诞贺卡的那份礼物——很快的,在此起彼伏的拆礼物和欢快的惊喜呼喊声中,树底下的礼物盒子都一抢而空一个不剩……有的孩子得到了几本厚重的书籍,有的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或者毛绒熊,有一些得到了电动玩具卡车,还有的甚至是一枚­精­致的发卡……

看上去每一个孩子都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

罗修皱了皱眉,那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细想,忽然他听见了自己身边似乎有人在叫他。

罗修低下头,看着始终站在自己身边没有动的艾米,后者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疑惑目光,冲着他灿烂地笑了笑,与此同时伸出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圣诞快乐,先生。”

“圣诞快乐,艾米。”罗修微笑着说,“你不去拿你的礼物吗?”

“哦,你可以看见树下已经空空如也,按照惯例,圣诞树下的礼物只属于‘幸运的鸟儿’以外的孩子,而且事实上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礼物,先生,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镜子中的我看上去可以那么像是一个健全的孩子。”

“你期望这个?”罗修轻轻地问。

“是的,”艾米安静地微笑起来,她点点头说,“很抱歉我因此而拒绝了你,如果不是帽匠先生出现,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任何一名愿意带我离开的人离开——更何况您看上去真是一个好人。”

“…………”

呃。

没有圣诞卡片,用好人卡代替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罗修淡定地接下了这张来自小姑娘的好人卡。

“然而我和我的好朋友温莎已经有了约定在先,我答应她要在外面的世界和她再次见面。”

“温莎?”

“是的,就是告诉我《笼中鸟》以及爱丽丝的故事的,我的那个好朋友——哦,事实上,我几乎觉得她就像是我的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或者妹妹。”艾米笑了起来,“我曾经幻想如果我是健全的或许我的父母就不会将我抛弃,或许我可以拥有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庭——现在我的要求已经变得十分卑微,卑微到哪怕是有一件遮掩物我也觉得世界忽然充满了光芒,温莎的出现大概是我的生命中第一缕光——而现在,我觉得我即将拥有整个太阳,先生,帽匠先生说他会治好我,让我哪怕不戴帽子也像是花朵一样漂亮,就像是每年答应了我们的礼物一定会送到一样,帽匠先生说的话他就一定会做到的,你说对吗?”

听着那细软、还带着明显童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那话语之中充满着的期颐和向往让罗修很难开口说出任何否认的话,尽管现在他认为整件事情充满着疑点所谓的帽匠似乎并不值得信任,然而当他低下头,对视上艾米那双明亮的、充满着对未来期望的瞳眸时,他还是将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

你可以嫌弃她们吵闹、嫌弃他们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也可以嫌弃他们做起坏事儿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不可理喻的小恶魔。

但。

当他们决定要让自己像个天使一样站在你跟前的时候,无论他长什么样,他就是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小天使——让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把这个世界的所有黑暗面都藏在自己的背后,不让他们看见,不让他们听见。

于是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麻木地点了点头,他听见了自己用充满了虚假热情的嗓音撒谎道:“是的,艾米,你本来就像花一样漂亮。”当罗修说完这句话,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因为自己的谎言而露出灿烂的笑容时,有那么一刻,罗修觉得自己大概是恶魔转世——又或者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现今已知最糟糕的人。

艾米大概不知道她的这么一笑笑得罗修过了有史以来最充满了不安的圣诞节。

下午帽匠先生如约而至参加圣诞晚宴,依旧是那华丽丽的黄金马车,只不过今天从这马车上走下来的家伙脑袋上的帽子从“黑龙”换成了充满圣诞­色­彩的麋鹿帽,红­色­的缎面将整个帽身缠绕起来,帽檐上有几片绿针叶,左边的帽檐挂着一枚黄金打造的铃铛,当帽匠走动的时候,那铃铛就会叮叮当当地响起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帽身两边那一对夸张的、高高立起的雄­性­麋鹿鹿角,帽匠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看上去像是麋鹿蹄子的品味恶趣味长靴。

被孩子们包围着的年轻帽匠温文尔雅体贴温柔。

罗修在旁边看得一个劲儿地打恶心。

但是寂寞的是周围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一点儿共鸣——直到快接近傍晚晚宴快开始的时候,他的队友才神出鬼没的出现。

“哪去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靠在门边的墙上黑发年轻人抱臂看着不远处优雅地坐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边喝茶的红毛帽匠,眼皮子抬都没抬地问。

“出去玩,一天不出去我能憋死。”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翻了翻白眼,拍掉了自己肩头上的雪花,顺手将装满了野花的篮子放在了罗修脚边,在抬起头时她似乎感觉到了罗修的目光,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样就看见了帽匠——于是,拉朵妮的脸也变成了和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一样的面瘫脸,“帽匠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知道,”罗修说,“脚长在他的身上,他要来我还能拦在大门口不让?”

“艾米那个小贱人肯定开心死了。”

“啧啧,能不用把你的年龄乘以十倍的语气说话吗?”罗修咂舌道,“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嫉妒。”

然后毫不意外地,他的膝盖得到了拉朵妮的一个飞踢作为今年的圣诞礼物。

当天的圣诞晚宴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毕竟都是老人和小孩,都是属于早睡群体,在早早地用餐过后之后,帽匠宣布明天早上就会来带艾米离开,在孩子们的鼓掌和羡慕的目光下,艾米深深地低下头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藏在了帽檐的­阴­影下,只有从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可以猜得到,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有多么快乐。

晚餐过后,孩子们统统被赶去洗漱,帽匠也乘坐上他的黄金马车离去……罗修站在孤儿院的门口看着那缓缓消失在漫天大雪中的马车,目光从地上被车轮碾压出的车轮痕迹上扫而过,看不出多少情绪。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拉朵妮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我觉得我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罗修想了想,问:“拉朵妮,你对这个小镇应该挺熟的?”

拉朵妮撇撇嘴:“熟。”

罗修:“所以你知道帽匠的家在哪。”

拉朵妮:“车轱辘已经告诉你了。”

罗修:“你还知道他家的院子肯定有一个能让人只有进出又不让人发现的密道?”

拉朵妮:“……”

罗修:“你肯定知道。”

“是是是啦,我是知道啦!不过我管那玩意叫狗洞——”拉朵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要做什么就今晚做,过了今晚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罗修沉默了片刻之后,淡淡道,“带路吧。”

……

这一路上雪从未停下,整整下了一天的大雪让还没来得及被人清扫的路面积累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罗修深一脚浅一脚地顶着狂风跟着那车轱辘印,花了大约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帽匠的院子门口——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先把这个疯帽子先生往上数祖宗十八代亲切问候了一遍。

帽匠的家是一座巨大的别院,与其说是给人住的地方,那冰冷的外表看上去更像是什么疯子(很有钱的)科学家的实验室——哪怕是被白莹莹的大雪覆盖着,那金碧辉煌的院子栏杆,镶嵌着大概是罗修见过最大的宝石的大门依旧还是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的不舒服感觉。

拉朵妮带着罗修绕到了后院,然后在七拐八拐之后,他们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跟前停下,拉朵妮拔开那灌木丛,然后,罗修就看见了一个真的类似于“狗洞”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坏消息是,这真的是个狗洞,好消息是,这似乎是一个大型犬的狗洞。

他不用缩骨功也能钻过去。

心理上有点儿难以接受——但是罗修的特长就是逆来顺受随手可掉的节­操­——于是他没怎么纠结就跟在拉朵妮ρi股后面钻了进去。

狗洞正对着帽匠家里地下室的入口大门,罗修跟在拉朵妮身后,看着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犹豫,风将那个小小的声音吹得摇摇欲坠看上去几乎就要被像是风筝似的吹起来……直到来到那扇挂了一把巨大金属大锁的门前,小姑娘停顿了大约五秒的时间,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门把上。

就在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想要推开那扇门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却猛地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朵妮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回过头来看着罗修,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也让罗修来得及看见她那张苍白的脸。

“­干­什么?”拉朵妮没好气地问。

“问你个问题。”罗修说。

“问啊,就你事儿多——早不问晚不问现在才问!”拉朵妮压低了声音恼火地说。

“喔,”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全名是温莎拉朵妮,还是拉朵妮温莎?”

“……”

“艾米口中的那个好朋友,就是你吧。”

“……”

“你不是因为嫉妒才不想让艾米被帽匠接走,而是因为为了保护她,才不想让她被帽匠接走吧?——虽然你努力在演的很像,但是我还是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盐,为了对农民伯伯负责,这点儿智商我还是必须要拥有的。”

“………………”拉朵妮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抬起手,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丝拨了拨,面无表情地用平静的声音问,“怎么看出来的?”

“疑点太多,比如你总是在快要接近晚上的时候出现,比如我不觉得有人类接近我身后的时候我会不能发现哪怕那时候我正在游神,再比如我发现似乎没有孩子会住在孤儿院的地下室,最后,我误会了一点比较重要的,艾米那样的孩子似乎很难做到‘忽略你因为我鄙视你’这样的高超境界,她不理你,只是因为她看不见你罢了。”

拉朵妮勾起­唇­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说得好,继续啊?”

“拉朵妮,你已经死了吧。”

白雪荧光的反­射­中,黑发年轻人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良久,在那张脸上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古怪的笑容。

“真够简单粗暴的,穷鬼。”拉朵妮轻笑了声,“你真应该去读读关于《语言的艺术》这本书,否则你会得罪很多人。”

“那也得它是人。”

“真恶毒。”

“你把老子骗得团团转,你还想让我柔情似水?——现在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那些白­色­野花,你身上出现过,艾米的身上也出现过,而我刚才想起,我好像第一次见到帽匠和他比较近距离接触的身后,也在他身上闻到过那种味道。”罗修皱了皱眉,“那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

“想知道。”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这就是今晚我们的目的。”

拉朵妮耸耸肩,这一次她似乎不用再掩饰什么地直接发挥了“非人类”的最大力量,她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那看上去比拳头还大两倍还要沉重的金属大锁直接拧断拉扯下来,然后伸出手,猛地一下将这扇紧紧关闭的大门一把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_(:3)∠)_更啦~~~唔唔唔~~~

求浮出水面嘛,好空虚好寂寞!!!

我发现有时候我想起来就能用鞋匠……然后更多情况下下意识地用的就是帽匠,好苦恼qaq

第十三章

此时此刻出现在罗修面前的是盘旋着通往地下的楼梯,一眼望去,幽暗的光线让此时站在门口的他们看不见楼梯的尽头——地下室要比罗修想象得深得多,这恐怕就意味着这个地下室的面积也会超乎他想象的宽阔。

楼梯的两旁每隔大约三米不到的距离就放着一颗夜明珠,这些被镶嵌在墙上的黄金金属勾爪固定住的夜明珠的大小、光亮度并不统一,罗修忽然间想到了自己似乎曾经在帽匠的店里看见有客人使用夜明珠去换取物品,由此他推测,这些夜明珠大概是完全在不同的时期被收集然后放置在楼梯上的——很快的,一些空着的、没有放置夜明珠的勾爪证明了罗修的猜测——一颗卖出去大概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的珠宝在这里却代替了火把被当做照明物,至此,黑发年轻人不得不再一次唾弃了红毛帽匠的土豪程度。

拉朵妮走在罗修的前面,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跟在她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会儿小姑娘似乎脚跟压根就没有着地——被揭穿已经不是人类的她此时完全是肆无忌惮地飘着往下“走”的。

正当罗修处于相当无语的状态时,他却忽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小姑娘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的脚看?”

“……你背后长眼睛了?”

“我是灵体,对于人类的生物电当然要敏感很多,我几乎能感觉到你的视线快要烧穿我的脚板底了。”拉朵妮说,“虽然我还未成年,但是好歹也是女­性­,这么盯着一名女­性­的脚看很猥琐的你知道么?”

“……”还女­性­咧,明明就是女鬼……罗修清了清嗓子,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在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将视线挪开之后,前方的拉朵妮似乎松了一口气变得自在了一些,她一边轻松地往下保持匀速漂浮着,一边问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什么时候盯上你的?你被鬼跟了两天耶,要不要这么淡定?”

“喔,”罗修挠了挠头,心想被鬼跟算什么,在这个世界还能有什么是他遇不到的,“所以你为什么会跟着我?”

“因为这个地下室连接着帽匠的古董铺,而你是第一个身上没有任何残疾的完整人却主动要求见帽匠的人,你很特别,所以我就跟上来了,想要看看你是不是能帮忙阻止帽匠再带其他的孩子来他的店铺里——结果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这他妈真的是在夸奖人吗?你才是需要去读《语言的艺术》这本书的人吧,等这事儿完事之后我烧给你好了。

罗修无语,专心下自己的楼梯,楼梯很陡,他生怕自己一个脚踩空滚下去拧断脖子。

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他又忽然想到好像哪里不对——

这个地下室的上面明明应该是帽匠的房子,为什么拉朵妮说是古董铺?

罗修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而拉朵妮就好像知道他在好奇什么似的,她冷笑了一声不急不慢地说:“所以,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与其称作是地下室,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地下王国——它的面积从我们下来的地方作为起点一直从这里蔓延到几百米开外的整条商业街,帽匠,就是这个地下王国的国王。”

“地上呢?”

“阳光照得到的所有地方都是黑暗公爵的地盘。”

“这么霸气的划分地盘方式是谁想出来的?”

“黑暗公爵和帽匠的共同协议。”

“那地下到底有什么?”罗修皱起眉有些在意地问,“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的面积来放置?”

可是拉朵妮并没有直接回答罗修的问题,此时此刻的她听上去实际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地下室的另一侧可以清楚地听见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在那家古董店里来来往往,他们穿着不同的鞋子走在地上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有时候我们就呆在这里,听着那些客人讨价还价或者窃窃私语这些都逃不过我们的耳朵——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能从那些来来往往的客人之中发现一些特别的客人存在,他们大部分都很有钱很有钱,可是他们都不在古董铺买东西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他们走进店铺以后大概是会出示一些特殊的证明,然后会有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帽匠的面前,然后帽匠将他们带到这个地下的王国进行另外的交易。”

“另外的交易?”

“他们是来购买植物的,价值连城的植物——它们才是帽匠家财万贯的真正源泉。”

“植物?”

“恩,”拉朵妮说着掀了掀眼皮,目光所及处他们已经眼瞧着就要到达这条通道的尽头,而此时此刻,隐隐约约有幽蓝幽绿­色­的光芒照­射­过来照亮楼梯的尽头,身穿红­色­斗篷的姑娘抬起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红­色­斗篷,看也不看从斗篷里掉出来的几朵白­色­野花,她结束了漂浮的姿态落地,毫不怜惜地从那些野花上踩过,又往下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半转过身问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的黑发年轻人,“穷鬼,你听过有一种植物叫‘人形花’吗?”

此时罗修也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光亮。

但是他还是因为拉朵妮的话猛地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他不知道“人形花”是什么植物,没听过也没见过——但是至少从名字来脑补,那大概不会是什么会让人觉得愉快的存在……想到这儿,黑发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果不其然,在空气之中他隐隐约约地似乎闻到了那种白­色­野花的香味——之前就说过了,若非将一束花凑到鼻尖上闻,会遇见这种情况的,除非是很多很多这种花聚集在一块儿……

这种味道帽匠身上也有,这大概很能说明这家伙曾经长期呆在某种野花聚集的环境之下——简单的来说,除了直觉之外,这一点几乎是罗修怀疑帽匠的最大原因所在。

拉朵妮在问过了罗修之后却并没有继续再跟他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她抬脚往下走去,每一步都让那些幽暗的光芒将她越照越亮——此时此刻跟在她身后的罗修看着她逐渐被映照成幽绿­色­的苍白面容、身上的红­色­斗篷也因为光­色­变成了其他不那么明亮的颜­色­……这一幕让罗修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拉朵妮仿佛在一步步地走向被吞噬的道路似的。

然而罗修的注意力并没有很长时间地放在拉朵妮身上。

因为很快的,他便看见了所谓的“帽匠的地下王国”里究竟放置着什么样的“商品”,眼前的一幕几乎将他的全部注意力夺去,若不是此时此刻一个劲儿蹭蹭从脚板底往上冒的寒气以及心中那被恐惧笼罩的沉甸甸的真实感,黑发年轻人甚至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当视线逐渐开阔,所谓的地下王国的真面目终于呈现在了罗修的眼前。

没有人来人往也没有交谈的声音,周围安静得像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整个地下室大约每隔二到三米的距离就被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型机械培养皿,培养皿高约两米,直径在一米左右,每一个培养皿里面都灌满了五颜六­色­不同­色­彩的营养液,透过透明的玻璃,人们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培养皿里正在培育着的是什么东西。

罗修迈着机械的步伐走下楼梯,这个时候,距离他最近的培养皿里盛放着的是淡绿­色­的溶液,溶液里面浸泡着一个看上去大概是五岁左右的小女孩,黑­色­的、像是人偶娃娃似的短发因为泡在水中往四周飘散着,她闭着眼,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混身上下的四肢以及脊椎处都连接着不断在输送着什么的管子,最初罗修几乎以为她就是一个标本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然而当罗修靠近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这个被完全浸泡在液体之中的女孩的腹部在以几乎不可见的弧度微弱地起伏……

她还活着。

仿佛是为了让此时的黑发年轻人更加震惊,就在这个时候,这个罗修以为正处于某种沉睡状态的女孩似乎有所察觉似的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快的,在培养皿外的黑发年轻人刚刚来得及看到她的瞳眸颜­色­是漂亮的金­色­的同时,她似乎又因为过于虚弱而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她稍稍放开了自己的膝盖。

不再蜷缩在一起的身体让罗修清清楚楚地看见,此时此刻在这个黑发小女孩的胸口心脏位置生长出了一大束那种无名的白­色­野花,野花浸泡在营养液中随着液体的缓缓流动花瓣就像是在风中似的轻轻摇曳,勃勃生机。

罗修微微瞪大眼,猛地一下屏住呼吸绕到了培养皿的另外一边,随即,从侧面更加真实映入他眼底的一幕让他这会儿真的差点忘记要怎么样才能正常呼吸——

只见那一大束白­色­的花朵并非只是装饰在小女孩的身上,它们是真真实实地以她的胸口为“土壤”,根部深深扎入她的心脏部位,肆意灿烂盛开。

白­色­野花和美好的人类生命结合在一起的产物意外充满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病态美丽——此时罗修站在培养皿的跟前,只觉得仿佛他的脚底是生了根,他挪不开步子也不能从培养皿中的“人形花”身上挪开自己的眼睛,尽管这会儿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几欲呕吐,那时不时钻入鼻中若有若无的花香简直就要令人魔怔,让他想要大叫,发火,甚至砸碎这里的一切。

“大概是心脏有毛病吧。”

拉朵妮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在罗修的耳边响起。

黑发年轻人这才仿佛终于将自己从淤泥沼泽中拯救出来,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最后滴落在他的衣领里,浑身上下冒着的寒气让他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了下,他低下头,用赤红的双目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同样仰着头看着培养皿中的小女孩的拉朵妮。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

拉朵妮说着,拉起罗修,让身后走路时如同行尸走­肉­似的黑发年轻人走到了下一个培养皿的跟前——这个培养皿里是一个拥有长卷发的金发姑娘,从她的右边肩膀处开始,整条手臂都被像是立体纹身图腾似的藤蔓缠绕着,在手腕末端的位置没有手,而是一大束盛开得像是一捧花球的白­色­野花。

在她旁边的那个培养皿里的是另外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的孩子,她的双眼里生长出来的花朵几乎遮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了一个小巧挺翘的鼻尖以及一张樱桃小口。

人形花的形态各不相同。

白­色­的野花从每一个罗修可能想象到的人体器官部位生长出来,弥补了那具躯体本身的缺失。

“被送来这里的孩子被称为‘种子’,‘种子’必须现在培养皿里放置一周确认体内污物排泄完毕后才能进行最初的手术——体内留有污物的人形花会影响花香的品质,人形花在最初的手术过后,再在培养皿里呆上三年就可以脱离营养液了。”

拉朵妮站在一个培养皿跟前,那个培养皿里盛放着的是鲜红­色­的溶液,只不过那个培养皿是空着的——小姑娘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下培养皿外部标注写有姓名牌的位置,这才淡淡继续道:“离开了培养液的人形花是成功的工艺品,不老不死,保持着最开始的外貌永远盛开,除了阳光和­干­净的水之外不需要任何其他养分也可以很好地永远活下去——作为最近一些年来流行起来的‘贵族宠物’,人形花的价格可是每一年都要往上翻一倍喔……很讽刺吧?身体本身残疾得越严重,盛开的花束就越灿烂,价格也会变得更加昂贵——被世人归入‘特殊人群’的我们,却因为这个原因反而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黑发年轻人来到自己的身后,她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拿开,大方地让对方看那标注在姓名牌上的名字——拉朵妮温莎。

罗修在一眼扫到这名字之后,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此时此刻几乎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遮掩而去。

“你看,只要是手术总会就会有失败的可能­性­,就好像植物的移盆也会有失败导致植物死亡的情况一样——在这些成功的人形花被人以天价带走的背后,其实很多的花都在‘移盆’的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主动或者被动的死亡。”拉朵妮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罗修,“你到古董店里来的时候,我正忙着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灵魂出窍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我看见我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作为人类时候最后的鲜血源源不断从我这边残疾的手腕处流出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了‘移盆失败’意味着什么……”

“……”

“一个贫贱、残缺得像是还没有见到照样就枯萎的生命,如果只是因为手术成功就能变得价值连城,被那些傲慢的有钱人接去像是宝贝一样地供养起来——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过去的*让我们根本不能拒绝自己乖乖躺到那张手术台上去。”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其实和帽匠先生是一样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让我们总是想要拥有比现在更多,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使谁都知道,道路的尽头只有消亡。”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俺觉得人形花这是个不错的梗……………………

仔细想想的话作为中短篇的设定大概也足够支撑得起来…………

不过这种诡异文写多了整个人都容易情绪很low就对了。

第十四章

道路的尽头只有消亡……吗?

不过尽管知道是这样,还是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前仆后继——有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只不过……黑发年轻人停顿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将视线从人形花的身上收回来低下头瞥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贪婪或者消亡,这里面应该拥有比想象中更深远的意义,似乎不应该是你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该说出来的话。”

罗修的话似乎并没有让拉朵妮感觉到不自在,她笑了笑道:“死过一次大概会等于多活三十年,有些事情到了面前的时候,只有具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会想明白——曾经的我不明白……”

“不要说是你们这些失败了的孩子,如果人形花还保留人类一丝丝的感情,它们大概也会心存怨恨的。”罗修说。

“谁知道呢?就算怨恨,又应该去怨恨谁?”拉朵妮耸了耸肩,“路是自己选的,虽然以前什么都不懂,等懂了的时候却来不及了。”

拉朵妮说到这儿顿了顿,在片刻的沉默后,她扬起始终隐藏在红­色­斗篷后的小下巴,冲着不远处排放规律比较密集的培养皿的方向点了点:“就像现在的他们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一样,啊,话又说回来了,确实也没有人能保证人形花在成功地脱离了培养皿从人类变成植物之后它们一样不会后悔,毕竟那个时候它们已经不会说话了,不会笑不会哭,就是一株不需要泥土的昂贵植物。”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黑发年轻人冷笑了一声,“不过很显然就是有人打着‘愿者上钩’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欺负你们什么都不懂。”

“恩,你说得对,”拉朵妮深思熟虑之后忽然扔出一句,“你们这些邪恶又讨人嫌的成年人。”

“如果不是现在你变成了另外一个物种的话,你肯定也会变成‘邪恶又讨人嫌的成年人’的。”在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罗修顺着她下巴点着的方向看去——在那个方向的培养皿里并不是全部都浸泡着人形花——有一些培养皿是空着的,甚至没有注入溶液,只是其中有几个里面浸泡着一些身体残缺的孩子,他们就像是最初罗修看见的那个黑头发金­色­瞳眸的姑娘一样让自己蜷缩成一团,罗修注意到,他们身体残缺的部分还没有被那种无名的白­色­野花所替代。

他们还是人类的模样。

罗修想起了之前拉朵妮所说的“种子”,而现在这一些还没来得及被改造的孩子大概是刚刚被帽匠领到这里放入培养皿里的“种子”……他们来到一排的培养皿跟前,最中间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是个拥有标准日耳曼血统的孩子,金发,尽管他此时闭着眼,罗修也能大概猜测到他瞳眸的颜­色­。

是个大概九岁左右的小男孩。

在幽暗的溶液映衬之下,他那本来就属于白种人的皮肤苍白得就像是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

拉朵妮啧啧了两声:“圣诞节之前,和我同样一批的‘种子’刚刚被‘移盆’结束,所以盛放‘种子’的培养皿这个区域显得比较空旷,”拉朵妮看着这些没有盛放溶液的培养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冷笑了一声说,“但是过完圣诞节,帽匠就会从四面八方他‘捐助’的孤儿院里带来很多很多的新的‘种子’。”

拉朵妮喋喋不休的同时,罗修自顾自地凑近了那个培养皿观看,奇怪的是,他似乎有一瞬间看见了泡在溶液之中处于沉睡状态的小男孩在他靠近的同时似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罗修几乎以为是他自己眼花。

如果不是在那一秒后,他几乎确定了这个孩子的双眼是漂亮的湖蓝­色­。

“……”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罗修挠了挠头头叹了口气,心中又开始觉得哪里不对。

“穷鬼,我可不想看见艾米像是尸体似的被泡在这里,面­色­苍白,身上被Сhā满了管子——难看死了!”拉朵妮用不客气的语气说,“你既然跟我到这里来,至少做些什么,别的人我不管,种子你必须阻止帽匠把艾米放进培养皿中!”

“知道了。”

一边淡定地应答着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的话,黑发年轻人想了想后,忽然抬起手在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上拍了拍,这个动作引起了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好奇的注目,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只见黑发年轻人的胸前忽然鼓出来一坨,紧接着一个长着恶魔翅膀恶魔桃心尾巴的­肉­团子哼哼唧唧地从他衣服里爬了出来,­肉­团子打了个巨大的呵欠,一个锋利的尖刺从它长大的嘴巴里伸展出来,那尖刺越来越锋利,当它停止生长的时候,那体积看上去就像是一匹成年独角兽的角!

“这是什么鬼东西?”拉朵妮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坐在黑发年轻人肩膀上的­肉­团子——这会儿,这家伙正用自己的尾巴尖端轻轻地磨蹭它主人那光洁修长的颈脖,拉朵妮­唇­角抽了抽后诚恳地说,“看上去很猥琐的样子。”

罗修:“……”

有时候童言无忌会更加接近事实的真相——这句话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作为看着这个­肉­团子从一枚跳蚤的虫卵变成一块肥猪­肉­,然后长出尖刺、长出尾巴最后长出翅膀,罗修深以为这被取名为“吊车尾”的­肉­团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搞不好和他的失败教育有关……

而此时此刻,­肉­团子发出一声不屑于跟小孩子计较的哼唧声,拼命扑打着它那对于自身体积来说还是不太够强壮的骨翼从黑发年轻人的肩膀上腾空飞了起来——就好像这是一把跟主人完全心意相通的武器,甚至不用罗修开口,它前端伸出的尖刺已经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十分具有威胁­性­的“嗡嗡”声响——在它哼哼唧唧地拼命拍着翅膀往距离他们最近的、盛放着溶液和身体残缺的孩子的培养皿时,忽然之间,他们隐隐约约听见了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呯呯”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捶打着坚硬地面。

罗修猛地一顿瞳孔微微缩聚,最开始,他因为­精­神过于恍惚一下子将这样的声音误认为是人走路的脚步声,但是很快地,站在他身边的拉朵妮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绷,拉了拉他的袖子无声了摇了摇头,抬起手指了指他们一路走过来时候的那个方向:“不是帽匠先生,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罗修抓住­肉­团子的尾巴,将即将要将培养皿撞碎的­肉­团子一把拽回来夹在胳肢窝下——后者哼哼哼地发出像是小猪的叫声拼命地在他手臂之间挤了挤,最后还是拧不过主人的力量老老实实地被“夹带”离开它兴趣满满想要搞破坏的作案现场——

当他们绕过一排灌满了各­色­营养液的培养皿,在相对比起来十分安静的其他培养皿中,罗修一眼就看见了最尽头的那个培养皿里面的溶液似乎正以不同寻常的波澜动荡着——

巨大的气泡不断因为液体的动荡从培养皿底部升上浮上水面然后无声破裂,培养皿里的人或许是因为痛苦或许是因为其他的情绪此时此刻在拼命地挣扎着,她在拼命地用自己的手拍打着培养皿的玻璃壁,在其他溶液中的“人形花”安安静静地陷入半沉睡状态的情况下,她看上去就像忽然患上狂躁症。

罗修加快步伐——准确地说是一路狂奔来到那培养皿的跟前,他不怎么意外地看着之前那个如同人偶娃娃似的黑发金眸姑娘,此时此刻她就像是在沉睡中忽然被惊醒的小鸟,溶液之中的她瞪着一双金­色­的瞳眸,瞳眸里写满了恐惧,在罗修来到她面前之前,她还在拼命地拍打着培养皿的玻璃壁,当她看见罗修之后,她立刻停下了动作,张开嘴,一连串的气泡从她的口腔中冒出来——

她似乎想说什么。

可惜罗修听不到。

培养皿里面的和培养皿外面的人都在­干­着急。

只有站在一旁的拉朵妮奇怪地皱起眉:“奇怪,培养皿牌号这么前面的人形花,应该是已经快要完成培养准备可以脱离成熟的……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形花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恢复意识的情况——”

拉朵妮说着,又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不,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哪怕是在移盆成功之后都不会出现……刚才她睁眼睛那一下都快吓着我了。”

而此时,罗修当然不会意识到拉朵妮的话中其他饱含的更多深意。

也完全没有将之和自己联系起来。

而此时此刻,培养皿中的“人形花”也仿佛终于意识到了站在培养皿外面的人根本不会明白她想说什么,垂下眼停顿了片刻之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伸出手,猛地一下拔断了一根连接在她脚踝之上的营养输送管——那营养输送管看上去十分脆弱,被那双苍白的小手轻轻一扯就断裂开来……与此同时,被关在培养皿里的“人形花”面部也相应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就好像此时她拔断的不是输送管而是连接着她身体的重要血脉——

浓稠的血­色­液体从断裂的输送管接口处蜂拥而出,那一培养皿的淡绿­色­溶液被晕染开来的血液污染成了奇怪的颜­色­!

“叫她住手吧,”拉朵妮一把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手腕,看上去很紧张地说,“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会——”

“会死。”

拉朵妮的话最终被黑暗处传来的声音所打断。

站在培养皿前的一大一小一人一鬼具是被这声音所震,他们用几乎要把自己脖子拧断的力道猛地拧过自己的脑袋、不约而同瞪大了眼、面­色­苍白地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阴­暗处声音的发源地。

当帽匠戴着他那镶嵌着满满的白­色­野花几乎将整个帽子覆盖住的造型独特的黑­色­礼帽从黑发中走出来的时候,罗修总有一种他是从黑暗的地底忽然爬出来的错觉……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唇­角边挂着一丝慵懒而惬意的微笑,一双碧绿的瞳眸因为他的笑容而微微弯起,一撮火红­色­的头发仿佛调皮一般从帽檐底下垂下,和白­色­的野花黑礼帽形成了强烈的颜­色­对比!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黑发年轻人,随即帽匠便将自己的视线投放在了他们身边的培养皿上,淡绿­色­的溶液中那浓郁散开的铁锈­色­让他微微一愣——很难相信,这时候在这个年轻的帽匠脸上居然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罗修挑了挑眉。

帽匠打了个响指——这效果就好像是他隔空施展了一个什么魔法似的,动荡不安的溶液立刻连带着里面的黑发金瞳的小姑娘一块儿安静下来,它们从刚才那拼命反抗的模样猛地静止住,就像是忽然陷入了沉睡的小鸟。

“这朵人形花已经被贵客订购,因为人形花忽然觉醒出现异常不能暗示交货,一大笔的违约金由我承担的话我恐怕会连续一个月都要做噩梦的。”帽匠一边说着,一边迈着优雅的步伐往罗修他们这边走来,就好像他是准备过来看一看人形花的情况似的,并且这个时候,他还在用那种喋喋不休惹人生气的语气抱怨着,“所以植物果然就应该拥有植物的模样,我早应该预料到和人类沾边的东西早晚会出现意外,啊,这么对比起来,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抱怨的植物就显得可爱许——”

帽匠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当他即将要靠近那培养皿的时候,他看见站在不远处始终没有动作的黑发年轻人却忽然抬起手,猛地一下将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脖子上拉扯了下来——那个蹲在他肩膀上的­肉­团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一阵光闪过后,突然变成了一粒小小的白­色­颗粒掉入他的手中,与此同时,一根像是葡萄藤满的棍子从他的手掌中拉长伸展——

葡萄藤伸展开来,蔓藤缠绕着编织成了白森森的马头形骷髅头,世间少有的蓝宝石被镶嵌在最前端的骷髅马头额间,丑陋的骷髅马头发出“咔擦咔擦”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缓缓张大嘴,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冰冷的金属光泽闪过,巨大锋利的利刃从马嘴里伸长出来,和骷髅马头整体形成了一把巨大的镰刀,骷髅马头的下面,是缠绕着葡萄藤雕刻的黑­色­镰刀手柄——

手柄被黑发年轻人死死地握在双手之间。

这把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镰刀被黑发年轻人握在双手间,而后,他松开了一只手,只是单手就轻轻松松地将它拎了起来,当他挥舞这把镰刀的时候,锋利的刀刃发出仿佛可以割裂一切灵魂的破风声响,和那纤长并不壮实的身体几乎一样长的镰刀被他挥舞得就像是一根毫无重量绳子一样轻而易举,紧接着,伴随着“虎”地一声巨响,那镰刀被猛地一下打横横在黑发年轻人的面前,他的身体微微弓起成一个警惕的进攻­性­动作,一双黑­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帽匠。

后者微微一愣。

在他看见那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镰刀刃正对着自己、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威胁时,他却轻声笑了起来:“魔镰,真是让人怀念。”

罗修的视线当中,年轻的帽匠从脑袋上将那顶巨大的礼帽摘下来,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活动了下腕关节后他将自己的手探入了礼帽中——就好像是正在变戏法的魔术师,在黑发年轻人的瞪视中,红发帽匠不急不慢地将从帽子里抽出了什么东西——

开始是一个被黑­色­金属包围镶嵌着红宝石的长手柄,然后月弧形的曲线,伴随着那东西一点点被帽匠从帽子中拉扯出来,罗修也跟着因为惊愕不由自主地微微瞪大了自己的眼——

最后,当帽匠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礼帽随手扔在一旁,他的另外一边手上,同样握着一把更为巨大、整体都散发着幽暗蓝光的镰刀——和这家伙华丽又金灿灿的外表完全不符的是,这把镰刀整体黑­色­倒是朴素得很,很容易猜想大概是出自另外工匠的作品……只见帽商随意地将镰刀抓在手中,却将镰刃的方向对着自己,用背面指了指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如果非打不可的话,那就来吧,我老爸教我的镰刀技法教到一半就离家出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

罗修:“……”

红发男人笑得微微眯起眼道:“搞不好青出于蓝胜于蓝也说不定喔。”

作者有话要说:==细节产生美……

用镰刃对着儿子的渣老爸和用镰刃对着自己的忠犬儿子==

啊,神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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