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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傲世法则 > 第一节

第一节

有时候,某些俏皮话有机会证明自己是对的,现在轮到“一场争端的结束,很可能是另一场争端的开始”。

验证它的事实是:西海岸那场曲折离奇的“狩猎之战”结束后,有关这场战争的消息才开始在各地流传——在战争结束的第五天,伟大、正确、飘渺的苍穹议会决定不再封锁消息。

若是局外人,一定认为议会这种行为很诡异。因为苍穹议会在战争期间严密封锁来自西海岸的消息。但战后、为什么会选在第五天这个奇怪的时间点放开限制?

名义上的人类最高仲裁机构,居然缺乏光明磊落的气质,太没胆当了!

换了熟悉苍穹议会来龙去脉的人就不会这么看,特别熟悉的人或许还要称赞两声:“老头子们这回动作好快,不容易啊!”

苍穹议会此时的权威,已经恢复到较高水准。各帝国、联盟、大势力甚至某些世家均派出代表团常驻议会,随时准备为自己争取利益。

然而在这众多的势力里,被卷入西海岸战事的不在少数。所以任何一个相关决定,想获得通过都必须跟对手较量一番。

即使只是“解除消息禁令”这种小提议,也要费很多手脚。因为光辉教会是个庞然大物,提议方只用区区五天时间压制它,其实算效率超高。

得益于某些人的努力,各国或各势力统治下的普通民众,终于能接触这些过时的消息了。

他们先被吓一跳——只要有战争爆发,不管在哪打,老百姓听了都会吓一跳。因为他们都是用血汗堆积家业、却无力抗争灾难的平民,所以对战争有很高的警惕心。

普通人受环境限制,辨别能力起伏不定,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消息里混进了很多私货,诅咒诬陷之词更是满天乱飞。数量最多的杂质,是对银­色­海岸的污蔑、对荆棘玫瑰的中伤。

人们很头疼,不知怎么辨别真假。但渐渐的转机出现了,在水落石出之前,这事已经变得很有意思,结局出人意料——虚弱的银涛城居然赢了!

普通战争没资格让人心驰神往、着力热捧,但谁让卷入这次战争的势力很有代表­性­?加之过程惊险曲折,还有个很戏剧化的结局呢?这正是普通民众最爱不释手的桥段啊!

他们没办法判断谁好谁坏,也不可能跟银­色­海岸同仇敌忾,只是日常被光辉教会和贵人们压制,内心不满之处颇多。而且“联军被全歼”“使徒逃跑”“那些混蛋都死光光”这些话,普通人可没多少机会说……

可想而知,贵人们心里会多难受。光辉教会方面尤其难受,很多人恨得牙痒痒,不断咒骂那些执意开放消息的混蛋们,甚至还骂自己在议会的代表,为什么不阻拦!?

他们冤枉教会派驻苍穹议会的代表了,此君已然尽力阻拦,只是没能得逞。

某些苍穹的老不死嗅觉敏锐,他们认为这场战争可以用来打击教会,所以他们老早就开始谋划了,解除禁令是他们选好的突破口,是第一步。

为什么选这件事?

因为在战争关键时刻,苍穹议会为了逼迫光辉教会收敛,曾经发布过关于“誓约开启”事件的通告,帝国或帝国以上级别的势力都接到了……以人类保守秘密的能力推测,几个人知道就等于全人类都知道。

这最多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很多人认为继续隐瞒没有可能,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继续隐瞒很有意义。

所以在当时、在苍穹议会宣布取消禁令的商讨现场,光辉教会派驻苍穹议会的首席代表直接就蹦起来了:“反对!坚决反对!”

这位形象周正、卖相不俗的老头挥舞着胳膊大声咆哮:“此事关系吾会尊严!诸位绝对不能匆促决定!”

必须指出,当时正是碧空大厅的早会。碧空大厅位于巍峨宫殿、巍峨宫殿修筑在苍穹林地、苍穹林地的位置飘忽不定……苍穹议会因此得名。

巍峨宫殿是议会中枢区域,而碧空大厅是中枢的中枢。

在这里举行的早会,参与的人最多,争执也最多,所以咆哮会场、暴跳如雷是每场会议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以上信息,只有权限七级以上的人类领袖才能获知。

有资格坐在碧空大厅内的人,几乎全是白胡子老头与白头发老妞。他们经验丰富,只需看教会代表那装腔作势的摸样,就能明白事情原委——某位使徒在银涛城蹭墙的异能影像,已经通过黑市辗转流传开了。

没被这场战争牵连的人不动如山,保持安静,冷眼看教会人士表演。被牵连的人们神情各异,其中多数面无表情,少数人微带笑容,甚至有一声­阴­阳怪气的传出来:“这个决定还仓促?战争都结束多少天了?”

“闭嘴!”大厅高台上突然爆出一声巨响,冲击力之强,震得人们心惊­肉­跳。

大家抬起目光,刚好看到早会主持人正收起他的巨型变形狼牙­棒­,或者,这玩意应该叫连枷。区区早会的主持人,肯定不敢用狼牙­棒­什么的代替木槌,但是他同时还是本届轮值议长——只要这黑老头不拿别人脑袋敲桌子就好。

“你们等一下。”议长身边还有狗腿子帮腔:“让议长阁下先问话!”

“嗯嗯!乖。” 轮值议长心满意足的收了凶器。

“刚才那谁……就是你。”问话时,轮值议长却皱着眉,所以他脸上的沟壑再次加深,都到了可以夹死小动物的程度:“你说事关……什么的什么?”

轮值议长的权责,与某种法官类似,主持会议的意味多过直接决定。看似不太爽,但好处是可以解恨——利用资源调配、授予或剥夺发言权为手段,尽情的调戏各种首席代表。

“议长阁下,”教会首席代表面­色­凛然地说:“事关吾会尊严!”

“我很头疼……”议长咬着乌黑的烟嘴,慢条斯理地拿出老烟叶,摊在晶莹彩玉的台面上又压又卷,象征权力荣耀的高台,就跟田坎地头差不多:“你能不能用我能听明白的话说话?”

眼前这位轮值议长,绝不会给光辉教会的人好脸­色­。因为他出身边远地区,俗称土著,也就是被称为“歧视教会的人”或者“教会歧视的人”。

“轮值议长阁下!”教会首席代表身躯微颤,满脸激怒却拿议长毫无办法。土著装傻充愣,首选绝技肯定是交流不畅——其实使徒也偶尔使用这招。

简短对视和对峙后,首席代表咄咄逼人的气势就泄了,从而“被迫”把自己的“品味”降至与对手相同的程度,用通俗的语言重新做表达:“不继续封锁消息,我们教会的脸面怎么办?”

“看!你一说人话,我就听懂了嘛!”

“不过,西海岸那边出事跟你说嘛相­干­?难道光辉教会也参加了这次打群架?你昨天赌咒发誓说没有去!”轮值议长左顾右盼:“大家都听见了,不信你问他们。”

不管会场上发生什么、两人说了些什么,与会众人都不会Сhā嘴,而且纷纷维持原本的表情不变,这不但是无声的表态,也是怕被两人的对话涉及……因为情况已经够复杂了。

“我们从来没有承认教会参加了西海岸的纠纷——另有一点,议长阁下,那是场战争!”

“既然你们没打架,那你们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议长阁下,我必须再次强调那是场战争!不是打架!”

“你拉倒吧——那就是打群架!”

教会首席代表试图纠正轮值议长的说法,但对方异常固执。所以接下来的对话就进入对立模式:一边文雅、时尚、很有想象力和艺术气质;而另一边通俗、质朴、十足老人腔还土得掉渣。

刨除各种无意义的障碍和陷阱之后,他们的实质对话大体是这样的。

“战争的硝烟扩散很快,不加以限制的话,就会沾在教会­干­净的脸上……”

“教会的脸会被那么远的地方的烟沾上?他们那场群架打得很大?”

“议长阁下不必纠结在比喻上,只要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吾会的处境即可!”

“我要犯了什么病才会把自己想成个教士、对某某冠以父称啊……在我的家乡和部落,全是一夫一妻的家庭,我们那的好女人,除了丈夫谁都别想碰!你们的真神想也别想!”

与会众人依然维持神圣不可侵犯的神­色­,但多数人心里笑开了花——轮值议长这是在攻击某神是个­骚­货、喜欢招惹已婚­妇­女呀!

说起来,议长就喜欢理直气壮的骂真神,为此可以绕好大的弯。

辱骂真神这事,放在任何别的地方都非常严重,光辉教会的人一旦发现,肯定二话不说就抓渎神者,用火烧死他——行刑者会很有耐心的擦燃火柴,一根一根、一点一点的烧。

但这里是苍穹议会。

几十年前,光辉教会的人曾因争执把轮值议长打成重伤,但他们付出了沉痛代价,刚建到一半的第四座神圣城市、连带堆积如山的材料都变成灰烬。

那场大火烧了七天,却没人敢救。原因很简单,苍穹议会也是人渣的集中的,而且比教会的人渣还坏。他们甚至以“知名不具”的名义写信给教会:如果火被扑灭的话,我们下次就烧更大的城,连人一起烧。

所以在苍穹议会,光辉教会的代表已经学会了忍耐,而且对此类事情还有理直气壮的解释——真神要是生气的话,肯定会降下神谕,没有神谕降下,那就表明真神并不觉得被冒犯嘛!

只不过在事情发生时,当事人的嘴巴还是要搅动一下。因为这关系到教会的态度,比如这位就说:“吾无权解释真神的行为与初衷!但吾确信真神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目光放在单独人类身上——即使阁下家乡的女人娇美如花!”

“原来你们的真神喜欢坏女人?”

“并非如此!”首席代表知道接下去的问答会变得咸湿起来,所以马上把话题截断:“总而言之,吾会的尊严会因战争消息扩散而受损!这点不容置疑!”

“你吓我。”

“并非恐吓……”

“没有?也对,你们脸上沾着脏东西关我什么事?”

“议长阁下,吾必须事先提醒。如果尊严受损,吾会上下定然群情激奋,彼时……”

“你哄我。”

“并非虚言……”

“我最小的孙子才三岁,他知道睡觉前起床后要洗脸……我叉你个叉叉,你多大了?脸脏了你居然不洗?我叉你个叉叉,难不成你们觉得打群架比洗脸方便?还是说这么大个教会没有洗脸的花布?”

在轮值议长一边喷,一边挽袖子的时候,教会首席代表不得不败退下去。因为土著挽袖子是个警告动作,表示土著将动用他的另一件法宝,那就是打脸。不是比喻,就是真人打脸。

轮值议长的习惯做法是一只手抓住对方的领子,另一只手摊开巴掌狠狠的连续的抽!

打耳光的好处是不会使人受伤,所以就不会搞出大的麻烦,当然得练过才行都快成苍穹议会的职业技能了——教会首席代表必须警惕,因为对方那密布老茧还有倒刺的掌缘部位,绝对会擦破自己­精­心保养的脸皮。

先保住自己的脸吧!至于教会的脸面嘛!就像轮值议长的鬼斧神工的结语所说:就算你的肌肤冰清玉洁、吹弹可破,沾上污垢不也很正常吗?

自己洗吧!

因为轮值议长太蛮横,所以光辉教会阻扰解除禁令的打算落空了。可是指望什么也别指望教士的品行,他们很快拿出另一个办法,就是对地方势力施压做交易,让他们在次级层面颁布禁口令。

教会方面的选择标准很明显:丢人没事,丢脸不行。

地方势力肯定扛不住庞然大物,他们要点好处,象征­性­抵抗一下就半推半就的下令了。

同样都是禁令,但地方势力的公布,管管老百姓还可以,身份较高的人它就有心无力了。比如军事院校及军务机构,那里面有大批年轻军官在讨论此事,他们马上成了新的传播源……

苍穹议会的公告发布给各势力的高层,虽然随文注明保密,但依然会渐渐泄露的。所以不久,之后,权贵们就会得到消息,他们的下一代也会收到风声。

年轻人总是嫌生活不够刺激,特别是呆在院校或在军内担任限制那些人,他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找乐子,但也无非是声­色­犬马。狩猎战争的事一传开,年轻军官们就开盘聚赌——要知道他们是军官,拿战争打赌是传统,天经地义!

各势力的年轻军官身份都差不多,所开的赌盘也不会有差别,无非是赔率浮动,所以最后结果也惊人的相似:绝大多数人输了!

聚赌的人极富且贵,多数人只是凑热闹。玩玩嘛!输赢都无所谓。可这结果一出来,大家的感觉就不同了:聪明人、正常人、体面人全输了,反而是些肥胖痴呆酒鬼受气包们赢了?

输的人昏头涨脑,赢的人稀里糊涂,凭什么啊?

大把权贵不服气,事情的­性­质就会变——他们开始收集相关消息,准备还原战争实情。坦白说,这种事情原本很难,但架不住人多资源多,年轻贵族如果憋着闷气,就会变得相当可怕,甚至比野狗还狠!

而且那话怎么说的?对,凡事就怕认真!

各国各的,军官群体当中总有那么几个眼光独到的怪胎,就算真没有,院校里还有种生物叫学长,名叫导师的怪兽也不缺。于是狩猎战争的消息被他们集中起来,辨别出真伪之后,相关人士开始聚会,他们先正推,再逆推,说不定还有横推竖推……

狩猎战争的进程和细节,终究还是被他们推演出来,被展现在纸面上。

这场战争本来很普通,但在某个时刻之后、更确切的说是在某个人出场之后,一切就全变了。

那个人的名字叫“汤森·奎尔萨”,俗世尊号是“奎尔萨王”,异能师等级为初级……此战伊始,他相应联军号召攻击银­色­联盟,但中途他又阵前倒戈,联军由此渐次丧失主动权,直至大败。

最后,汤森·奎尔萨成为银涛城的“勇者”,这并非少数人的意志,而是银涛城选定了他。

所有推演中都会特别标注,此人很善于利用他的新身份,城市防御战刚刚结束,他就以勇者之名义,将所有将领级别的战俘处死!

推演中没写、但实际上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也比较多,其中最惊悚的一条是“银涛城抵抗攻击时开启了誓约!”,最可信的一条是“使徒毕维尼攻击了银涛城并落败逃离!”。至于这些线索对是真是假,又对战争起到了什么作用,就得靠军官们自己判断了。

毫无疑问,推演的结论令人激动。以至于人们在观看的时候都会“咝咝”的倒吸凉气,还时有 “我靠!”“牛掰”“混蛋!”等等吼叫爆出。

大家第一感受是,银­色­海岸的命真特么大!运气真特么好!穷途末路要掉脑袋的时候,还有个荆棘玫瑰甘愿陪绑……他们就靠这点人逆转了战局!?

大家第二感受是,联军上下人等大概三年没洗手了吧?真特么倒霉!真特么丢脸!丢脸到姥姥家了!幸好没有标明身份,要不然光辉教会跟各大势力怎么下台?

各国各势力的推演版本各有不同,但都在迅速扩散,这才是满足人们好奇心的良药。因为人们都不知道那场战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各版本的推演综合起来,可以凑出五成以上的细节。

至于使徒参战的说法,已经确认那是个谣传,因为光辉教会就此事发了辟谣公告。各势力都还有很多人质疑此事,但教会才不跟你鬼扯,他们直接发巨额罚款单。

质疑者痛哭流涕之后,再也没人说这场败仗里使徒也有份……

在权贵们眼中,狩猎战争跟某些大事一样,由两个层面所构成:一系列普通野蛮的战斗,还有一系列高等人士的文雅较量。但无论在那个层面,最终都表明同样的事实:所谓的联军其实是群乌合之众!即使是光辉教会,手伸得太长也有可能倒霉!

想想把,二十多万人的规模,居然在只有几万部队的银涛城下撞得头破血流,他们从惨败发展为溃逃,进而被路边的部落土著落井下石。他们甚至没有机会重整队伍,他们就像流进沙漠的小溪那样,慢慢的缩小、渐渐的­干­涸……

在距离集结出发地上千里的地方,联军最后一场能被称为“战斗”的抵抗行动以失败告终,这标志他们的战斗能力丧失殆尽……联军狂妄轻率又目光短浅、忘乎所以又贪生怕死,应该编进军事教材。

至于联军的对手,也有一大串事情可以编进教材,但其中最为讽刺的事迹,是银­色­海岸在联军崩溃之后的行动——他们马上组织了拉网式的清剿。

这事怎么形容呢?好吧!那才是真正的狩猎!

各部落各城镇的首领,都去银­色­海岸军队手里认领区域,然后组织起全部人手去发“洋财”,联军的武器盔甲辎重给养,在土著眼中都是少见的宝贝!

银涛城军队是坚强后盾,土著武装是主要力量,沿途部落的男女老幼全员上阵,他们拿起猎弓木枪、带上渔网绳套,搜索每一片河滩、树林、荒野,他们把联军士兵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扫荡出来,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逮住,第一时间把他们剥得­精­光。

除了俘虏本身,其他东西都有用。

依据当地传统,这些俘虏的结局不会很乐观,他们或者会被钉在木头上,或者会被丢进火堆里,要不然就会被塞到栅栏中、拉到集市甚至黑市上售卖。

当然,那些将领、军官和相应物品要交给银­色­海岸。够得上战犯等级的俘虏,很快被银­色­海岸查明身份并集中起来处死!罪名是“策划或发动邪恶战争”以及“屠戮或威胁屠戮平民”。

处死权贵要付出代价,其中一项是整个权贵层面的憎恨,所以各势力的流言标题突然变得惊悚,小孩都会拽两句:“银­色­海岸居然以狂欢的方式杀人!”“西海岸毒杀普世价值!”

据传,在一次私下边界会晤中,有人向银­色­海岸官方人士提出这类问题,也可以说是抗议,对方的应对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滚!”

上等人对银­色­海岸的观感普遍不好,但台面上却不会贸然非难,因为对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最重要的是他们赢了——胜利跟正义与否没太大关系,那是实力!

但是,这群邪恶愚蠢的土著,用什么打赢联军的呢?

“这点人不足以扭转战局,”总是有一些正确见解尾随着传闻出现:“人家异能厉害。”

“异能师!?”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到不行:“五级以上不能参战啊!”

“所以这事……”卖弄正确见解的声音突然压低:“根本就没完!”

“那么……接下来是审判?”

“谁审判谁?接下来去白露年会坐着喝茶才对……什么?你权限不够?算我没说好了。”

有权限的人不用看推演,他们手里有真实可信的情报,比战争推演详尽准确。其实在这些人里,大多数对此事很恼怒很羞愤,但苦于上面的上面在关注,他们只有暗暗的怀恨在心。

上面的上面,自然就是苍穹议会。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正在安静等待三叉戟家族的抱怨和咒骂:按照惯例,获得战争胜利的人底气比较足,他们会把敌人的鲜血擦到脸上,再高声提出各种要求,无理和无理混在一起。

大人物处理此事很有经验,他们现在一只手捏着“胡萝卜”,另一手拎着“大­棒­槌”。识相的就给你点甜头,不识相的只有敲、或者­干­脆敲死算了。

但是,不知那个环节出了问题,银­色­海岸这些天却一直保持沉默。

这不好,很不好!

你不喊冤,大人物如何主持公道?如何做最后结论啊混蛋?!没有结论的战争不算真正结束!至少在苍穹议会的公文上不算!

所以在战争结束差不多十天之后,苍穹议会又做出一个决定——派人去催促银­色­海岸:三叉戟家族担心苍穹议会不能主持公道吗?三叉戟家族难道还想秋后算账吗?三叉戟家族觉得篓子还不够大吗?

不管你打成什么惨样,也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识相点!你们必须、马上、大声哭着跑过来,拉着苍穹议会的衣角喊冤、求苍穹议会公平处置此事!

那么,在别人焦急的等待中、在旁人不经意的围观下,银涛城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银涛城在抚慰战争创伤。

三叉戟家族专心致志,不遗余力,想要重建旧日面貌——百多年前那种繁盛一时难以企及,但可以做好眼前的每件事。让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好;让每一个时刻都比之前多出些活力;也让缓过劲的居民们,心中多出些希夷盼望。

远道而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周围部落不知战争详情,但这不妨碍他们派人晋见贤者和勇者;因战争而失业的游商们重抄旧业,驮马旅队布满商路;逃离家园的人也相继回归;还有个庞大而特殊的群体,他们来自荆棘玫瑰——先前只是每天几人十几人,半个月不到,连成建制的军队与相关机构都搬来了。

合作已经紧锣密鼓的展开了,但两边的磨合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大家的诚意足够,关键是太生疏,信任感并未建立起来。磕磕碰碰的事情不多,挤挤挨挨的麻烦却不少。幸好双方首领早有严令,各级官员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和容忍,尽全力解决问题。

荆棘玫瑰与银涛城联合组建的三大机构,终于挂牌开张了!

三大机构成功建立,不仅表明两大势力的合作正式开始,也代表一种全新体制在西海岸呱呱坠地——外行们最多看看热闹而已,但内行们或许就要头疼了。那些已经得知这一情况的有识之士、还有地理上相距不远的周边势力肯定开始皱眉头了。

荆棘玫瑰跟银­色­海岸的合作,他们并不看在眼中,两边就算合并也无伤大雅。但他们搞的新机构……万一耍出什么花样,难免会引发跟风潮流,从而对己方的统治形成冲击。

所以,银涛城的探子突然多了,他们要替主子搞清三大机构的猫腻。幸好这些机构组成的体系很简单,各自的使命和作用也属一目了然。

首先是军令部,这是最高等级的军务机构。它负责管理全部常规与正规军力,下设后勤、训练、军械、参谋、作战、内务、特务、和协(和平与正义­精­神协会)等部门;所辖部队之主力,大多来自荆棘玫瑰——没王,奎尔萨平原是个土匪窝,有了王,它就会成为比重超高的兵源地。

然后是政令部,这是最高等级的政务机构。它负责执行最高层签发的政策法令,主持常务,维持治安、收取税赋,协调各种跨机构跨地域事务,从银涛城到奎尔萨平原的广袤范围,现在都归它管理——甚至新设外交、教育、技术、近海、远洋、爱协(关爱儿童与环境协会)等专门机构。

最后是法令部,这是最高等级的督查机构。它负责监督前两个机构的行为,也要依据现行的律法主持仲裁、判罚罪行等等。不过它最重要的使命是制定和推行新律法,在大多数人目不识丁的西海岸,这才算得上艰难。所以其下设立了颁布、推广、陋习取缔等职能机构,还有个交协(友善交往与道德提倡协会)。

得到情报的人不由冷笑,这不就是把以前的零散机构捏在一块了吗?被收纳进机构的人也是形形­色­­色­,荆棘玫瑰和宫廷执事反而不多,甚至还有试图夺权者的下属……换汤不换药的办法,完全不具影响力,真是令人虚惊一场!

第079

私下里,玛西亚被汤森戏称为“大姐头”,这不会对玛西亚声誉造成影响,因为她本身很优秀。玛西亚的底子好,又经过汤森言传身教,管理她那一摊子事务游刃有余,小萝莉心服口服。

特别是在遭遇状况时,玛西亚的表现沉着冷静,绝不会在惊愕之下乱来,而是会找对关键人物询问——有些人辗转找到玛西亚,旁敲侧击打听三大机构的事,玛西亚并不知情却应付自如,那些前来打探的人悲哀的发现,自己连这位小姐的态度都搞不清楚。

玛西亚转过头就去问汤森,因为这种“亦真亦假、让人看了犯迷糊”的风格,属于汤森所有。

“传说,在举世无双的帝国里,那些看似很温情很和蔼的机构,才是最可怕的力量。”汤森解释说:“越是锋利的长剑,越应该配上普通剑鞘,以免被小偷和对手惦记……”

“知道是伪装,但谨慎过头了吧?”玛西亚不以为然:“银­色­海岸地处偏僻,政敌几乎没……”

“这份谨慎针对的不是对手,而是之前那些官员,不能不用他们,也绝不能放他们进要害部门;但我们目前需要安定环境,出乱子就麻烦了……”在势力管理、政治手段、­阴­谋诡计等等方面,汤森是当之无愧的巨人:“银­色­海岸的小机构太多太凌乱,集中起来也方便管理。”

“你把真正的要害机构藏在以前那些部门里,他们就看不出来,所以只会去抢你故意留下来的职务?”玛西亚在汤森身上学到了很多,类似难题一点就透:“难怪,这些机构大量接收之前的官员——接下来就鉴别他们,分类处置吧?”

“这不叫处置。而是尽力争取,把他们变成自己人。”汤森纠正了玛西亚的小错误:“他们之前的种种行为,是在当时的特殊环境下产生,我们有什么权利过问?最多让他们靠边站。”

“他们那时的行为针对菲斯特啊!”这是玛西亚的正义之问:“菲斯特是你的伙伴呢。”

正义感很多人都有,但玛西亚只会把它用在正确的地方,这点尤其难得。

“菲斯特君无权报复对方势力的小虾米,他没能掌握当时局势,所以才会有对头。而对头的小虾米们,只是忠于首领尽到责任而已。”汤森笑说:“菲斯特君当时被挤兑得很难受,当那些小虾米现在得不到勋章嘉奖也很难受啊……”

玛西亚略微思索,就明白汤森的思维又开始发散了——于是眉头挑挑。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有另外一套答案。”汤森话头一转:“如果有人让我的朋友不愉快,我就让丫喷泪,喷一辈子直到世界的尽头!”

“菲斯特君是你的朋友吗?”玛西亚抓住了重点:“不许回避,正面回答!”

“菲斯特君啊!目前的状态是——”汤森神­色­淡定:“朋友见习中。”

“见习期不能太久哦!”玛西亚委婉规劝,然后问:“要害部门是那几个?我好像没看到。”

“你看到了,只是没认真想。”汤森笑说:“现在使劲想,加油!”

“……嗯!”玛西亚低下头去,心中默念那些部门的名字,然后灵光一闪:“原来在这!”

加上终于想明白的玛西亚,也只有极少的人清楚新机构的奥秘,因为这关系到汤森的布置。

三机构的常设职能部门中,接收了大量前银涛城官员。这些人背景很复杂,一旦生出异心,似乎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坏汤森的大事。但事实上,没这么危险,因为他们负责的常务有章可循,普通人拿着规则都能做出判断——只要配备适当的监督力量,就不怕他们翻天。

他们等若是关进笼子的猛兽,有破坏力却不能发挥,除非打定主意­肉­搏。

荆棘玫瑰与银涛海岸的合作刚刚开始,最需要银涛城保持安定。在合作计划启动期过去之后,新机构的表演时间就到了。它会完成所有的既定目标,甚至不需要汤森或菲斯特临场压阵——两位首领离开银涛城,某些人也会跟着放松心态加紧行为,那才是真正的好时机。

再说了,内部清理时期,首领呆在现场­干­嘛?嫌自己衣服上的脏水不够多吗?

这些秘密计划都规划完毕,除了真正的双方高层外,并不为人所知。而计划地执行者,正是隐藏在三大机构中的要害部门。它们分别是:和平与正义­精­神协会、关爱儿童与环境协会、友善交往与道德提倡协会。

这似乎跟真实情况差别太大——没错,因为目前的情况是“真实”的。

仅从表面看,三协会毫不起眼,从名字到职责都如同儿戏。在大家的印象里,三协会的处境非常艰难,办公地点是跟旁边人借来的,任职人员也只是虾米两三只: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伤残老兵,就是萎靡不振、神情恍惚如幽魂野鬼的老油条……

实情究竟如何?

三协会只是名义上归三部管辖,他们实际上直接对汤森和菲斯特负责。他们真正的办公地点在别处、人手不但充足还个个背景纯洁、执行能力非常强大甚至能文能武……跟别的常设机构不在同个档次。之所以给人空泛虚弱之感,是因为大家观察协会时没有发挥出想象力。

他们是攻击­性­武器!平日藏身鞘内,不会损及锋芒!

至少要在一两个月之后,银涛城才会亮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今天,是战争结束后的第十五天。

对银涛城来说,这是晴朗的一天,也是忙碌的一天。今天发生的重要公事有:异能师公会总会派出的巡查队(小规模)已经到达;受苍穹议会委托、辗转而来的信使已经秘密到达;荆棘玫瑰属下主力部队接手誓约之地第二防区……

另有一件重要的非公事:闭门苦思的英格玛大师终于出关了!当代大师是被某人的异能教导问题困扰得不行,最后­干­脆找了个小院子,闭门枯坐达三天之久。

当代大师静思,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对外用了别的借口掩饰。如果换了别人,当代大师这份爱护可谓是惊天动的,当事人必然惶恐到不行……而某人呢,却是眼皮直跳、心中忐忑:这小老头好狠啊!居然光明正大的闭关憋主意,他究竟会拿出什么鬼点子来折磨我?

天黑时,城里还发生了一些很小的小事……

傍晚,外城区,三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站在一栋普通的住宅前。他们才一停步,蹲在不远处墙角的乞丐突然蹦起来拦在三人面前,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询问起来,似乎在质疑对方的出现。

“我们来接手臭鼬。”年轻人拿出一枚零钱:“人呢?”

“好的长官,”乞丐回答:“目标三人都在屋内,没有武装也没有帮手。”

为首的年轻人把两枚零钱信物抛给乞丐,然后径直走到门边,像个熟人一样伸手去敲门——呆板的敲门声随即响起,先是三声,接着又是三声。

“谁啊?”屋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疲惫,却带着浓重的官僚风格。

屋里有三个中年人,身份都是银涛城的前官员。他们属于大恶没有但小恶不断,偶尔良知会显现可平时收钱绝不手软的人。战争中,他们的主子或死或跑,小虾米们自然被上头给边缘化了。作为离岗待职的人,抱怨多点也不奇怪,正好三人都如此,­干­脆每天凑到一块骂人解闷。

“同僚。”门外的年轻嗓音在回应屋主,依然很呆板,没一点活力。

“同僚?”屋里三人相互看看,都疑惑不解地摇头,自己那还有同僚?

“有事明天说吧!”主人略微沉吟后回答:“已经晚了。”

“你们知道晚——就好!”门外的回应不再呆板,却散发着­阴­冷之气:“别把自己耽误了。”

屋子里的人同时­色­变:这种语气和停顿,正是荆棘玫瑰军人的特征,而荆棘玫瑰的军人,算得上自己的同僚吗?就算是吧!被他们找上门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听“哐当!”一声、酒桌被打翻在地!

靠窗的中年人,他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只能勉强靠在柱子上,嘴里喃喃自语:“我什么也没­干­……我什么也没­干­……”

“等我换鞋!”屋子主人先对外交代一句,才转身过来安抚同伴:“镇定,朋友,镇定!”

“镇定、我很镇定!”已经快软成一团的同伴打着哆嗦说:“你知道他们这几天杀了多少以前的官?连三叉戟几个主要支系的继承人都被集中关押了啊!听说那些投敌的家族支系,还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知道又怎么样?”屋主人颓然拿出手绢,替同伴擦­干­净袍子上的菜汤:“你打不过他们,我跑不赢他们,所以我们只能开门。”

“这样被抓也太亏了吧!我连大点的过错都没犯过啊!”

第080

在屋主的安慰下,他那位打翻桌子的同伴总算不那么恐慌了,又或者是此君的忧虑又往前迈进了一步:“我还听说……听说他们的手段特别残忍,砍脑袋的花样非常多!”

“你能不能听说点好事?”屋主另一个同伴打断他的唠叨:“还是开门吧!人都找上门了。”

“没错。”屋主点头:“如果这就是命运,我们只能迎接它。”

“吱呀”一声,斑驳的木门从内打开,中年人放开门闩缓缓退后,跟两个同伴站成了一排。

他们脸上都摆出一副标准的文官表情,竭力表现自己的冷淡与冷静。可是在三人内心,强烈的恐惧犹在肆掠,这让主人脸上视死如归的神­色­走了样。只要是正常人,很容易就能从他们脸上解读出“我不想死”的心声。

敲门的是个青年人,正从门外走进来。他就像个集市上的菜贩,有张表情木讷的脸,从上到下所有地方都普通极了。

甚至跟其他小贩一样,他的步伐毫无章法,软绵绵地抬起腿迈过门槛……至少在进门之前如此。但在跨过门槛之后,那条软绵绵的腿就像吹涨了气似的瞬间绷紧、加速下落、甚至连鞋子都开始闪光!

“啪!”的一声,鞋底拍到坚硬的地面上,右脚鞋底也“啪”的一声拍在旁边。鞋跟轻轻一撞,身体微微一颤,头颅再抬高一点,高傲、骄傲、倨傲的迫人气势就从他中等偏高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荆棘玫瑰标准军姿,在代理总训官哥达制定的军训计划里,第一项永远是军姿和队列。

年轻人的眼神和气质也变了,他那张脸可以像广告牌那样翻转,一眨眼,木讷就变成了冷峻——他现在就挂着这幅脸­色­站在门边,犀利的目光在来回打量屋子。

对面三个中年人,根本不能跟常年厮杀的军人比气势。

三人之中,屋主的眼皮开始跳,他左边的同伴,脸上的­肉­开始抖动,而他右边那个家伙,突然感觉到自己有强烈的尿意……

年轻的访客双手抓着腰带,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慢悠悠的开口问:“知道我是谁吗?”

对面三人都下意识地摇头,动作整齐划一。

“我想也是,不然你那来的胆量穿鞋?”访客说话时并不凶恶,但他的冷静持重却让人更恐慌:“现在嘛!正好让我们来认识一下。”

“如你们所想,我是军人。”他的话很离奇,似乎没有意义:“没仗打的时候,军人也不能游手好闲,所以我会做点兼职。”

“呃……”屋主的嘴­唇­张了张,却觉得嗓子发­干­,于是又把嘴抿成一条线。

“我目前的雇主,是关爱儿童与环境协会。”访客接着说:“所以你们可以认为我就是传说中的——钟点工。”

“关爱儿童与环境协会?政令部那个?可是……”三人非常吃惊,爱协的人跑来敲门算怎么回事?为儿童要捐款?为环境收罚款?

“全名太长,使用简称就可以了。”访客点头:“你们应该称呼我亚达长官,有问题吗?”

“爱协……?”屋主虽然一头雾水,却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请问亚达长官,你找我们有事?”

“当然有事。你以为长官很闲?”

“长官能不能具体说明一下?”屋主觉得自己嗓子复原了: “到底有什么事呢?”

“很简单。”年轻访客的答案特别诡异:“爱协很关心下一代的成长。”

“我们已经不属于下一代了吧?”左边的中年人非常疑惑:“但肯定也不属于上一代。”

“而且我们都是光棍。”右边的中年人居然会抢答了,他还是第一次为自己是光棍儿惊喜:“下一代还早着呢。”

“下一代的事涉及很多层面,不过就算我说出来你们也不懂。”访客冷冷一笑:“简单点说吧!正因为你们是光混,所以爱协才要来关心。”

“爱协认为——”他的笑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说辞更可怕:“你们的生活方式有问题。”

“我没问题!”中年人之一大声辩解:“我每天早上都雄赳赳气昂昂……”

“三个大男人呆在一间小屋里,进行雄赳赳气昂昂的隐晦活动,开门还要换鞋……” 年轻访客说:“你们要庆幸我在打临工,要是让我的其他身份撞上,你们就有乐子了。”

然后,他脸­色­严肃地说:“爱协认为——你们的私生活应比现在更健康。”

不管什么话语,从荆棘玫瑰军官嘴里说出来都不可能太好听,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对外人笑脸相迎、体贴和蔼。这种­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刻薄话儿,再加上亚达那副生铁面孔,简直可以让文官拥有­肉­搏技能——他们会很愤怒,然后失去理智、忘记自己的真正属­性­跟对方硬抗。

“爱协认为我们如何就如何?你这爱协管得也太宽了吧!?”屋主不禁个翻了个白眼:“我说长官,你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

“砰!”屋主的抱怨没说完,已经被心中不耐的亚达长官飞起一脚,揣倒了!

“这样的还他妈号称文官,怎么就说不听呢?”在另两人剧烈抖动的目光里,某位长官冷哼一声:“非逼我低俗一回!”

“这三个贱人——都给我拖走!”

“遵命!”等在门外的“钟点工同伙”低声回应。

又有两个年轻人跨进门来,他们似乎早分好了目标,一掠过门槛就突然加速,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位置略靠前的年轻人显然锁定了屋主左边的同伴,“噔、噔、噔!”三步之后身体腾空,绷直了腿一个飞踹!

“你们!”那人眼见飞腿袭来,自己满肚子小手腕大道理全不管用,刚张开嘴就被踢中——他很给面子、整个人倒飞出去,拉得老长的惨叫声在撞击中结束!

“这……算什么……爱……算什么爱协?”屋主还试图站起来,他很委屈,也很愤怒:爱协的人就是这样的风格?说打就打的人渣们,你们应该叫赖协!

右边的中年人生­性­狡猾还多疑,加之锁定他的飞腿兄距离较远,所以他得到躲闪的机会——此人先饶着柱子转了半圈、跟着哧溜一声滑到桌子底下、紧接着从对面探出头来大喊一声:“都是斯文人!有话好说啊!”

回答他的是一只风驰电掣的野战皮靴!

特大号的鞋底对准他面孔直冲而去、速度很快——中年人的视野里只剩下这个鞋底,他的视线焦点居然是鞋底上的荆棘玫瑰徽记上,嘴里大叫一声:“救命!”

“喀嚓!”木桌惨遭重击,霎时木板迸裂、碎片飞溅!

“啊呀!”惨叫声中,自以为可以躲过打击的中年人也倒在地上,还带着满面满嘴的木屑。

飞腿兄之二的技术很好,碎桌踹人两不耽误。在落下地面时,他停得四平八稳不说,两脚还分前后、稳稳踩住目标的上下衣服,令其动弹不得。

之二兄脸上一片冰寒,他先用左手把自己荡起的衣角拂下,顺势来了个弓步俯身、接着右手往前一探——分开的五指扣住对方的下巴。

然后,之二兄才向目标甩出一个呲牙冷笑。

出人意料的冷笑,就好像冰山上突然炸了个裂缝那样可怕!本来呆若木­鸡­的中年人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就在对方被惊吓的分心瞬间,之二兄猛然发劲,右手一推再一扭!就听见“啪嚓”声响,目标的下巴已经被他卸下来!

“躲?再躲一个给我看!”

事实上,之二兄卸人下巴的方式还算是温柔的,不信可以看看屋里另两个倒霉蛋,他们要凄惨得多,下巴都是被飞肘卸下来的。其实那不叫卸,因为没多少技术成分,就是拿手肘硬撞,还时常撞不准……

当然痛,但不要紧的,只要最后一下撞上了他们就不会惨叫,只能发出各种奇怪的气流声。

掉了下巴的文官,表现如何呢?

很痛很怕很惊讶、又抽又抖又打滚!

接下去的景象,有点残忍又有点滑稽,就像旅者准备远行那样,爱协的钟点工们也想把“包裹”弄小点、再弄小点——没过几分钟,三个呜呜咽咽的中年人已经被打成“行李包”,被爱协的钟点工拖出屋去。

他们被丢在一辆标注“爱协”和红心图案的平板马车上,在他们缩成团的身体上,盖着沉重的、脏兮兮的油布,上面还有没刮­干­净的产权标注——小号野营炊帐,狩猎联军所有。

马鞭一响,车轮滚动。

虽然疼痛和羞耻会随时间而流逝,但三人脸上还是五­色­杂陈,眼中全是浓浓的哀伤。没过多久,拐来拐去的马车就进了城墙后的守军营的,又从一个新建的小城门出了银涛城——三人拼命斜着眼珠子观察外面,在瞅清方向之后,他们就心知不妙了。

这绝对是上刑场的架势啊!

他们被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无奈被卸了下巴还被捆死关节,只能眼睁睁的被马车运往城外的荒山野岭。

等他们被亚达长官丢到地上时,天­色­已近黎明。被折腾到这个时候,三人岂止是一个“痛”字能够形容的?就算死都不认命的强人,这会也没有体力反抗了。

三个人中,一个目光呆滞,眼泪哗哗的诠释着“男人也可以是水做的”,似乎已提前进入弥留状态;另一个挺有意思,他用手指在地上划拉深情告白:“我没犯死罪!我没犯——”

他没写完,因为那根手指被亚达长官的大皮靴踩住、还左右旋转了两下,接着泪如喷泉。

中年屋主的表现最好,倒是为“臭鼬”组合保留了最后一点面子,其实他也差点崩溃掉,但在接近极限之前,他发现周围还有别的人在,从他们的种种表现看,从现场有很多做工­精­细的物品上看,这里似乎不是刑场……

谁听说刑场上还有这等闲人?

把水果雕成花卉的厨子、­精­心调控果酒的侍者、还有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十几个彩裙美女?这应该是某些大人物的野营场所才对吧!?

但是,他们把自己拖来这里作甚?

难道先让自己吃喝一顿再往死里弄?难道这就是他们新发明的处死方式?

好吧!如果上头真要派这些漂亮妞调戏光棍死囚,那自己就认栽好了……

“啪!”中年屋主头上挨了一下,他在惊愕中回头,却发现敲自己的人是个火辣美艳的小妞,于是他大怒,对其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呜!呜!呜呜呜!唔?!”

“啪!”美少女又是一巴掌敲在中年人脑袋上,这才转身对同伴说:“大家看到了吧?懂懂得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

“呜呜?呜呜!”挨打的这才记起自己下巴掉了,­干­脆用“呜呜”国的语言咒骂对方。

“你再敢骂一句,”美女悚然转头,冰寒的目光里带着浓烈杀气:“我就把你那玩意切了。”

“唔——?”中年屋主当场傻眼,她居然可以听懂下巴被卸掉的人说的话?

咦?咦!这美女生起气来,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呢?

那个嘴角的弧弯,自己真的很熟悉啊!

“他居然骂你?”另一位美少女走了过来,她的年纪比第一位略大:“有这种胆量的人很少见啊!我必须要听听看。”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中年屋主。

后者正在惊诧着回忆什么,没想到美少女那双如纯净宝石般的瞳孔里,猛然闪耀出一点­精­芒——中年人的回忆立即变迟钝了,就好像他脑袋里的什么东西被人拿走。

“哎呀——好像用力过度,多知道了些事情。”美少女有些懊恼,接着扑哧一笑:“原来是你家之前的管事,我还奇怪,你怎么有心情过来拍他脑袋呢。”

回过神来的中年人,满脸惊喜,内心更是激动的不行——他已经认出拍自己脑袋的美女是本家小姐了。小姐多次尝试萌芽,最后却都以失败而告终,所以­精­神很消沉很拘谨。而自己这个预备异能管事,只好去官场玩单飞。

离开小姐两三年了,加之现在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所以自己没能马上认出来。自己也万万没想到,小姐居然可以用出这种高级异能了?!

没错,小姐并不是听懂自己的呜呜声,她直接用异能洞察了自己的心思——这个辅助异能系列十分奇妙,级别不算很高,但必须有相应的天赋才能使用。

“这家伙年纪不小,还喜欢装出偷偷摸摸的神态——你给我正经点!”小姐瞟了他一眼,小声告诫:“抓住这个机会。”

管事触电似的立即站直,忠实、诚挚、严肃地说:“唔——呜呜呜!”

小姐没计较他的呜呜国言语,因为一行人正从远处行来。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绝大多数异能师无比敬仰的人物,当代大师英格玛。

在绝大多数地方、在绝大多数时候,包括打架跟打仗,英格玛大师都只会走在一支队伍的最前方。他会用自己的天资与魅力引领众人前进,就像现在这样。

即使当代大师不言不语、不三不四甚至不­干­不净,只要他保持强大,他的魅力就不会褪­色­。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魅力是个小弟,他就是实力大哥地跟屁虫;如果魅力是个花痴小妞,她就是实力郎君的疯狂追求者。跟屁虫和花痴的唯一节­操­,就是只爱实力、其他玩意统不认!

堂堂当代大师,实力还用说吗?魅力也不用说了!

英格玛左边是汤森,菲斯特走在另一侧,这两人的位置微微靠后一点,以便凸显当代大师的地位,顺便凸显自己东道主的身份。

这是银­色­海岸新生代首领第一次正式亮相,而且是两位首领一起亮相!所以整个场景,包括队伍序列和间隔位置,都经过­精­心策划并且严格执行,不听东道主招呼的人会被剥夺资格。

这支队伍规模很小,除了玛西亚与小萝莉之外,只有少量但身份重要的人物尾随其后,包括苍穹议会秘密信使、异能师公会总会遣使、西海岸部族头领,以及……那些不方便现在翻脸的势力的走狗。

荆棘玫瑰和银­色­海岸的执事没几个,他们只能跟下巴还没合上的臭鼬组合站在远方列席眺往。现场最好的位置反而留给几名本地艺术家,非政治人物出现在这种“伟大的历史瞬间”也属首次。

这些人都是汤森下令找来的,他们要用自己最拿手的方式、将今天的事情做艺术化的记录,之后进行规模化的生产、再经官方控制的商业渠道传播……

仅凭在这个场面里出现的各方人物,以后的产品就能卖到很多地方去,即使售价不便宜,销量肯定也很大。因为人们会买回家供起来拜、贴起来看,或者只要你出得起钱,买回去铺在地上吐口水也行——当然被相关人士知道的话肯定要倒霉。

这招叫扯虎皮做大旗,银­色­海岸占尽便宜,不但巩固了统治、扩大了影响,还能狠赚一笔!

这些艺术品的注释文字,银涛城官方已经准备好了。注释里除了菲斯特,当然也包含汤森——我们勇猛果决的首领、杰出优异的异能师、西海岸勇者汤森·奎尔萨殿下,他正一如以往的秉持谦和态度,倾听当代大师英格玛的殷切教诲。

菲斯特的文字排在首位,紧随其后是汤森,他这段形容比菲斯特的还多出一个字。

其实吧!所谓的官方说法,就是指那种“对真实情况进行修饰和提炼,使之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却是另外一回事”的奇妙技艺。所以在不经任何修饰的真实场景中,汤森内心正在想象自己一个飞腿将这小老头踢上天,接着是第二腿、第三腿,让他一直在天上挂着。

因为英格玛正在狠狠教训他。

汤森历来的异能战斗,被他从前到后、一场一场拿出来分析研究数落,连汤森对阵黑户、死里逃生的那场都不例外。每个异能都被批驳得一无是处、每个步骤都被评价到惨不忍睹……

好在英格玛是当代大师,爬到这种高度的人做事都比较利落,所以在汤森爆发之前,他的数落、挖苦、讥讽和嘲笑终于结束了。

汤森抹了把冷汗,心中百感交集。

遥想当年,可怜的他就被人一天到晚、从不间断地批评。到最后他终于腻歪了做个乖学生,因为再听话都没希望做成好学生……正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脚下这条路没希望,就得趁早换条路,于是汤森撤了,顺便跑去隔壁看了下坏学生的前途。

觉得待遇还行,他就入伙了。

因为家境太好,他变坏的速度和程度比别的孩子迅猛很多。所以直到今天,他对这封建家长制这一套还深恶痛绝。

可是在这里,几乎所有异能师都是如此——因为这是正统、王道!

追究到底的话,这都是因为异能发展太缓慢,直至今天还处于经验累进阶段,远未达到可以让导师和蔼教导学徒的程度:把整个异能范畴看成是圆形,那么当中的大部区域还属未知。

这直接造成原始粗暴的教育方式。

导师只知现象不知原理,因为无法解释的东西太多;导师必须树立起个人权威,因为他们不能被质疑——导师脸上永远都是严厉,心中永远都以债主自居,想他们赞扬你?做梦去吧!

诸位学徒,却要对导师的言论完全遵从甚至盲从,别说被数落几句了,在某些极端点的情况下,男学徒要做到粉身碎骨浑不怕、女学徒要学着夜来爬床若等闲。

想想汤森的执教经历,他在教导美少女的时候,态度跟今天的英格玛很类似。而美少女们却能够忍受下来,她们无非熟知这种习惯而已。但汤森绝对受不了,这好比人都喜欢吃­肉­,但肯定不喜欢自己被别人当­肉­吃——谁喜欢谁犯贱!

汤森的想法说不上错,可是对英格玛,他还是有所误解。当代大师之前所作的种种,不仅是教学前的预备动作,还因为汤森今天的安排实属作茧自缚。

汤森光考虑银涛城很需要作这场秀,并没联系自己跟英格玛的身份,当然了,这还是因为他不熟悉本地风土人情的关系。

在名义上,汤森不是英格玛的弟子,而是“弟子的弟子”。这是英格玛见面之后给他盖的身份章,这在当时是一记妙招,不但可以保护汤森,又不会给他惹太多麻烦。

但现在不同,有这么多外人跟在ρi股后面,英格玛怎么能放心教导?导师指点自己的学徒正常,导师的导师这么做就多少有点伸手太长的意思——更可虑的是英格玛的身份敏感,当场指点汤森的话,这小混蛋肯定被更多人惦记。

他只能以前前辈的架子骂汤森一通,坐实彼此并不最亲密的关系。

汤森觉得难受,英格玛比他还要难受,枯坐三天才想出来的教导方针啊!居然不能第一时间用出来——汤森你这混蛋,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就靠近一层淡绿­色­的光幕。

“到了。”当代大师脚步停下,瞟了汤森一眼:“去搞定闲人。”

“大师的意志,由我来执行。”汤森有模有样的恭敬回应,转身后,他的脸­色­严肃而沉稳,手掌竖起,掌心正对后面的闲人们。

“各位——”汤森微皱眉头,严正的语气不容质疑:“止步!”

这句话说得简洁明了,没有强硬、没有失礼、没有说请,就是单纯的“止步”。也就是这句话,让汤森的形象得以提升,魅力期待值嗖嗖地往上涨!

汤森就这样说了,可他身后那些闲人——其实是重要人物才对,不管是苍穹议会的还是异能总会的,他们谁都不服气,谁心里都不舒服。

但他们谁反驳了一个字?

此情此景你想找茬先看看领头的人是谁!

当代大师你惹得起吗?更别说眼下这个活动被银­色­海岸赋予大义之名,搞砸了肯定把责任推给你,没搞砸也可以弄出点纰漏陷害你……主场优势在手,分分钟搞定你。

尴尬气氛中,的玛西亚上前两步。

这位雷吉诺德家的大小姐了,今天穿上了全套异能师战斗服,还同时佩戴好几枚胸标,表明她在荆棘玫瑰、银­色­海岸的特殊身份。

很显然,闲人们更容易接受她的说辞,因为她除了身份显赫,长的也很漂亮。

“正告各位!等待期间,严厉禁止喧哗打闹吃东西等等行为!”前半句强硬话说完,玛西亚却又莞尔一笑:“你们就当被恶徒绑架了!正在玩发呆!之后我……带你们抵近察看如何?”

闲人们能反驳吗?他们只能报以苦笑,只有缺心眼才会在如此可人的大美女前面失态。

“情非得已,各位一定要理解。”菲斯特也走出来,他面带微笑做了结语,给足了台阶:“等事情了结后,我为诸君设宴压惊,大家务必赏光。”

这位少爷的­性­子汤森很清楚,如无必要,他这种温文尔雅的家伙才不会得罪人。就算发疯,他也是个温文尔雅的疯子。

简而言之,当天活动的开场部分,东道主的表现可以打满分。

汤森的发言很帅,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勇猛沉稳和主心骨属­性­;玛西亚的补充很亮眼,成功显露了高超的协调能力和搅混水的本事;菲斯特的结语恰到好处,他证明自己无愧于世家传人的称号,证明自己有宽容大度的胸襟,证明自己的分量好沉好重、跟秤砣称兄道弟都没问题……

汤森再此转身,轻声对英格玛大师说:“场外因素处理完毕。”

“嗯!”英格玛嘴里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声。

飞掠的异能源点。拉出一道火红明亮的弧线向前方飞坠,最后在距离地面数寸处爆开一个直径达十米、线条很复杂的圆形勾勒图案,瞬间展开的视觉效果跟爆炸很相似。

虽然无声,但范围之大,­色­彩之炫,并不比烟花逊­色­。更像在光秃的荒地上铺了块地毯——转眼之后,硕大的勾勒图案沉下地面,泥土石块无法阻挡。

汤森被眼前这番变化吸引住了。

大师这手肯定是用异能施展异能:图案以爆炸速度展开,应是低级异能效果,紧接着,图案本身的特­性­让其沉下地面,去完成真正的使命。

这……大概是为压缩时间?

汤森脑子里忙不迭的记录图案、分析功用。遗憾的是异能等级太高,他缺乏相关咨询,分析不出什么结果。

他不满地撇了英格玛一眼,却发现对方同时也在审视自己,用很奇怪的目光。里面不但有恍然、赞叹、得意,居然还有丝嫉妒?

汤森伸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心里暗自警惕——小老头一定有­阴­谋!

未知异能的效果出现了:无数淡绿­色­的小光点从地面漂浮而起,聚拢成团后,颜­色­渐渐淡去,又融成长长的透明绒线,缠绕在英格玛、汤森、菲斯特、玛西亚和小萝莉的身体外间,就像在他们的身体外罩上一层渔网,网眼很细很密。

英格玛再挥手,面前的大光幕开始荡漾起圈圈涟漪,波纹中心颤动加剧,然后裂开一道缝隙,是很窄的单人通道。

大师闲庭信步一般先过去了。

后面的人禁不住面面相觑:连个开场白都没有?

英格玛大师的领军风格太独树一帜了,说什么就直接上。可是无论如何,英格玛前辈也要做个事前通报吧?

大家的想法不能说不对,也不能说对。在小圈子里,他们享受汤森的事前准备已成习惯,就连菲斯特都很享受汤森提供的事无巨细全盘安排。

汤森的做法,并不是现行的普遍现象。

所以众人下意识的去看汤森。汤森用目光鼓励了所有人,示意大家赶紧跟上。开玩笑,一个拥有英格玛的组合,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但大家并不这么想,甚至需要他的确认——这是对汤森能力的肯定,但归根到底,这是大家对汤森身份的肯定!

悄然穿梭的目光之中,小团队确认了它的首领。可是还没人意识到这点,他们只是想看看汤森当时有什么反应,好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调整……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没有不对,或者应该说他们的选择很正确——不但选了首领,而且对首领极端信任。

在光幕另一侧,大家脚踏实的,放眼眺望。

大家视野中,周遭还是荒郊野岭,天际线已有发白迹象。

在被山涧遮掩的位置,隐约有一柱炊烟冉冉升起。那是个毫不起眼的小村,也是个注定在今天灭亡的小村!

这村子里有潜伏之敌,比例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即使村内还有所谓的无辜平民,他也绝无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说老实话,“清白”一词被用在这种地方和这种人身上,才是受尽委屈。

早在半月之前的战争中,英格玛大师就发现此的,他当时不忍下手。因为利用小村藏身的对手不简单,它们就是传说之敌、及其厉害之敌、人类共有的死敌!

前两天,英格玛才把这事讲了个开头,汤森就猜到他的主意: 死敌者,奇货也,可居之!

简单的说,死敌就是战功!而且是五级异能师才有可能拿到的战功!普通情况下,只有在黑原厮杀经年的幸运儿才能争取。

死敌,英格玛大师早年间杀得多了,再杀也只是数量增加而已。但对年轻人而言,这是填补自身空白的大事。菲斯特曾杀过一只,可是没留记录也没有见证,自然不能算数。

发现藏在人类世界中的死敌,这事的几率等同于瞎猫撞上死耗子,及时清剿的几率更小,相应的功劳也就更大。合力­干­掉一只,参与者必得嘉奖;一人­干­掉一只,参与者必获殊荣。

苍穹议会的丰厚奖励,会让异能师心跳加速。

英格玛本来的打算,就是带两个见证之类,但在汤森据理力争之下,这件事的好处就扩大到银涛城也能受益的范围——难得一见的奇货,当然要压榨彻底!

如果不是大有好处,他们也搞不出这么大的场面,因为先期投资太大。

首先,实话实说这事就得黄,所以他们欺骗苍穹议会密使、异能总会遣使等人,请他们到现场见证一次围剿行动。虽然用了“黑户异能师集结、准备宣扬反对某教会之纲领”的幌子,但也必须用某些东西交换……

于是,银­色­海岸庄重承诺:汤森和菲斯特两位首领,将会联袂参加白露年会,顺便确认异能等级,也顺便向苍穹议会提请一份诉状。

为了不让死敌发现己方的行动,英格玛大师使用了大范围隐蔽异能,这种战役级的异能投入巨大,等若是拿魂晶打水漂玩……拿到菲斯特的物资调拨清单时,雅克分会长脸上一片惨白。

不是不能败,而是败不起,所以大家有点紧张,只有英格玛例外。

老天开眼,他终于想到自己应该有所叮嘱,所以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一点小事,根本不用紧张。”英格玛首先对小萝莉和玛西亚说:“你们别动手,用心观察、全力揣摩就是,绝对屏障会保护你们。”

玛西亚和小萝莉连连点头。

她们知道,自己就是跟来唰声望蹭荣誉的,第一要务是注意自身安全,只要她们别被敌人抓去当人质,到结束时都安安全全的,就算是大功一件。

“别的不说了。”大师又看着菲斯特说:“你记得怎么对付死敌吗?”

“那是永不磨灭的记忆!”菲斯特目光炯炯,毫不犹豫地回答:“大师放心!”

“要快、要彻底!”英格玛强调了其中重点,这才把目光移向汤森。

他看着汤森沉默,目光一直闪动,好半天没有开口。

旁边三人都很清楚这两人目前的状态,什么师徒挚友熟人对头之类的头衔,给这对活宝安上去都有点不合适。

一个明显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一掌把对方拍成画片儿、事到临头却处处放水;另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服气、针尖对麦芒怪话连篇、但回回都没往死里顶撞。

“上了年纪的人,沉吟之心很难抑制。但麻烦您在忘词的时候看着别处,我又不是艺术品——谢谢!”汤森这话很让人头晕目眩,但大家都习惯了:“有话就直说好不好?”

“你让人头疼。”英格玛的话有点没头没脑,接着他还叹了口气:“现在告诉我,你最擅长的厮杀方式是什么?”

“以身体和力量为基础,利用器械、工具和特殊方式拓展距离的杀伤攻击方式——我都懂一点!”汤森的回答也毫不迟疑:“技击、刀剑,­阴­谋也算。”

“什么二桃杀三士之类的不在讨论范围。”英格玛恨死汤森这张嘴:“再说这个我揍你!”

汤森的回应是迂回反驳,就是用鼻子吸气——他再也不­干­心里骂娘的傻事了,被揍过才知道,英格玛的洞察用得登峰造极,那是自找不痛快。

“你最喜欢的还是金属系。”长达半月的磨合,英格玛又何尝不在摸索跟这个叛逆青年的相处方式呢?他知道汤森就这德行,哪怕认输,话中间也会加个“但是”,争取把你气个半死。

庆幸的是,他现在多少能忍受一点汤森坏习惯了。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当代大师的心理非常扭曲:为了让这混蛋以后去祸害别人,我忍了!

“在异能范围之内,刀与剑没区别,都应被看作是金属。”大师的耐心练得极好,而且也知道讲方式了:“所以,身为一个异能师,你的选择标准就要调整。”

“调整?怎么调整?”

“你要这样去想问题——用刀?太土了!”抖包袱的时候,英格玛才会面带冷笑:“万一英格玛知道了吐我口水怎么办?”

“吐回去就——”汤森话没说完就大惊失­色­,毫无疑问!小老头敢吐!

汤森逼急了敢跟他对打,但吐口水不行,不是因为他分泌量不够,而是他做不出这事——他那只有一点点的道德观还在发挥效用。

所以他赶紧悬崖勒马:“是啊!万一英格玛知道了吐我口水怎么办?”

“怎么办?”英格玛的冷笑变得邪恶,然后两手一摊:“就只好用剑了。”

“就只好用剑了!”汤森心里恨得不行,嘴里却不敢怠慢。

“从本质上讲,异能不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东西,它是世界的一部分。异能师是不是用剑,要看战斗本身。”英格玛大师继续说:“你知道大多数异能师不用刀剑的原因吗?”

“不清楚。”汤森摇头:“我没发现冲突之处。”

“谁告诉你会有冲突?”大师的声音猛然提高:“没有!一点都没有!”

“即使在异能师公会这种地方,平庸之人也占了绝大多数。不幸的是,所谓的规则往往就是他们在制定;幸运的是,只要你够强大,就不用理会这些狗屁规则。”

“他们拒绝使用低等人的工具,野蛮人耍猴的玩意。”英格玛冷笑着说:“他们觉得自己有风度有身份,这恰恰证明他们自己没本事;他们认为刀剑是废物,这恰恰说明他们自己是废物。”

“只有废物,才会用放弃某种权力的方式去换取其他废物的认同!”

得到这种好消息,汤森顿时兴奋起来,因为他早就有刀剑结合异能使用的想法,而且下过很多功夫。

“那么大师!”所以他这声大师叫得诚意十足:“刀呢?为什么你没说到刀?”

“因为本大师不会用刀!”英格玛大师怒斥:“是不是不行!?”

“行,你说什么都行!”汤森暗中哀叹一声,自己这次又撞墙上了。可这种对话难道不应该顺风顺水、四平八稳的才对吗?撞在墙上的几率有多大啊?

一定是自己的体质太优异,所以才容易招致仇恨……绝对是这样!

“一个真正的异能师,注意,我说的是真正的异能师。你看不到他随身带剑,但他一定有,也一定会用。”英格玛说:“因为我们的剑很特殊,甚至得亲手制作。”

“有多特殊?”汤森觉得­干­货就要到了,已经全神贯注。

“它要特殊到经得起我们挑剔,近乎无理取闹的挑剔!铁匠能应付轻重、长短、宽窄,他能做出异能范畴的调整吗?只能自己动手。”大师取下手套,面无表情地扫了汤森一眼:“每一次战斗,依据环境对手的不同,对剑的要求也不同。每次战斗,我们都要对剑作些调整。”

“顺便一提,我听说有个异能师随身带好几柄双手剑,这人不是个菜鸟就是个傻瓜。”英格玛话中所指自然是汤森。

但汤森对他这话反应不大,一点都不害臊:“说明我强壮。”

“说明你的马强壮。”英格玛对这事一清二楚:“既然说到这里……就给你演示一下好了。”

看到大师要演示,旁边三人赶紧后退,两位女士还紧捂着嘴苦忍——不管谁在这时笑出来,都会挨揍,而且是两顿。

英格玛把展示速度放得很慢。

从他摊开的手心里,飘起一个米粒大小、淡蓝­色­线条组成的字符,接着又飘起一个大几倍的多角星芒图案;两者还各有数百的同类紧随其后,就在英格玛头上混成一大团。

汤森眯起双眼,视野缩成窄窄一横还藏着眼睫毛后面——这景象可不多见!

英格玛­精­妙的控制力进场,像搅动汤锅的勺子,又像旋风卷起飞尘。字符与星芒盘旋着,不断靠近、排斥、三三两两的衔接,一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和谐景象。它们最后组成的形态令人意想不到——那是十二柄手指大小的长剑。

它们闪烁、再闪烁、之后就化为微尘消融了。

汤森还在疑惑,又感知到身体周围出现异能反应。开始是孤零零的一点,但它就像掉进­干­草堆的火星一样、瞬息之间唤醒了无数同伴。

蔓延速度之快,就像爆燃的火药!

蔓延范围之广、之乱,就像狂风卷着骤雨、最后冲进黎明炼炉那么大的油锅!

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眨眼时间不到就泛滥成灾——如果不是置身在这种环境里,他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异能变化,不但复杂、而且来势极猛。

“世间万物,草木土石,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英格玛大师轻飘飘的抛出这句话来:“你能看到,你能拿到,你就能为自己而战!”

汤森脸­色­卡白,无力回答,因为他要撑住。

仅仅只是异能过激反应的波动,叠加起来便成为强烈而持续的冲击浪潮,很快就把汤森的异能感知通道堵死!如果不是他收缩得快,连异能控制通道都会被彻底截断!

除了英格玛这个变态,任何一个异能师处在与汤森同样的位置,下场都只会比他更惨,当场躺倒还算好的,说不定会落下残疾。

汤森能勉强支持住,只因为他太熟悉这异能。这是他改造的杀手锏,大名金属风暴!

英格玛的大师之名一点不假,他完全掌握了金属风暴,特别是在施放速度和转换速度方面,他快得让汤森只有一个感觉,绝望!

除了没有实际杀伤力(范围内没有布置金属颗粒)之外,其他步骤和层面都应有尽有,而且强出汤森不止一两个档次。连那些汤森知道、但现在却用不出来的若­干­变化,都被英格玛依次呈现出来……

但汤森没教过他,他偷学的,老而不死是为贼!

卑鄙,下流——孙子!

“不客气。”英格玛云淡风轻的挑衅他:“其实啊!我就是靠这些优点才能走到今天……怎么说呢,没人的时候,我也会为自己偷偷骄傲一下。”

汤森无言以对——这种顶尖政治级的厚脸皮,他还差点火候。

“我喜欢你这种想法和眼光,也喜欢你把想法转为实际的胆量和努力。谁能猜到这玩意的原型只有一级!”英格玛伸出手去,指着金属风暴两处位置:“但你看到了吗?这有个空白,这边不够华丽,我都帮你补足了。”

“看到——什么?你说啥?”汤森一个激灵,英格玛搞出这些名堂,居然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虚实?

“开玩笑吧!谁能看见异能?”汤森适时改口。出乎意料的是,他发觉自己的惊异多过震怒——奇怪了,以前遇到这种事,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策划灭口吗?

虽然英格玛这口很难灭,但策划一下总是有必要的嘛!

“哼哼!”英格玛鄙夷的瞥他一眼,主动转移了眼下的话题。

“没让你看异能,是让你看这个。”他手掌翻转,掌心向下,五指好像捏着某种“透明的空气物件”向上一提——细密的震动从汤森脚下传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金属?

汤森肯定这种感觉应是金属在移动,可周围哪里来金属?放开感知,汤森发现有无数沙砾状的金属已经聚集在脚下!

“异能师要学会选择,选适合自己的环境,或者适合环境的异能。”英格玛的教导在继续:“于是我们就能拿到——自己的剑!”

手心下方的土地龟裂、石块炸裂、泥层剥离。

无数沙砾般的金属,已经在地下聚合、熔炼完毕,现正如岩浆般涌上来——但才冒出地面几寸高度,它就飞快的旋转起来,把自己变成一个倒置的陀螺。

小小的尖锥,正透出艳丽的红光。

粗壮的基座,在抖落炽热的残渣。

当尖锥到达汤森腰部位置时,旋转速度已经减弱,看残影就知道它开始再次变形,而且在降温——那是剑柄!

汤森必须对英格玛表示敬佩,他的金属风暴出神入化。这也并不妨碍他把鼻子气歪。

“你用我的异能炼铁!”汤森终于知道真相,他愤怒地瞪着英格玛。

“这块贫瘠的土地哟!”大师不以为然,伸手握住剑柄就向上拔起:“除了这个风暴,你还能用其他异能瞬间聚拢金属?”

“呛!”的一声,雪亮细长的剑身显现!汤森一眼看出它是绣花针系列中的一员,属于造型清秀、线条流畅那种。但它真身的锋锐和华美,却不是模型能够承载的——瑰丽的银华在剑身流转,绞碎了晨露;薄韧的金属在轻轻的微微的震颤,割裂了寒风!

“这是我的剑,跟女人一样,不借。”英格玛面­色­倨傲:“不过我可以介绍丑陋肥婆给你。以残忍之名、行屠戮之举,这东西正适合你用!”

“接着!”英格玛一脚踢在旁边的倒置陀螺上,一大块条状金属裹在铁渣里飞起,带着满天的火星就砸过来。

“我靠!通体暗红一坨铁!老不死的你就叫我接!?”

腹诽是一回事,汤森却毫不犹豫的踏步向前:“接就接!”

伸出手去,他掌中已贴上一层隔热垫似的元素异能,手指连挥、弹出长长一串元素系小异能,骤雨一般打在厚厚的铁渣上,炸出蓬蓬红屑飞火!于是剑身外裹的铁渣碎裂坠下,形制狰狞、颜­色­古旧的剑身露出真容,翻转坠下。

汤森右手挥出、五指一紧长剑便告入手——剑柄尚带余热,剑身犹有青烟。

他手腕一震,异能搅动气流吹飞了犹不肯离去的残渣。

“好东西!”汤森试了试重心,很不错。

小老头狡猾,送东西还知道琢磨一下对方的胃口——足足三十公分长的剑柄,可以双手把持;剑身略宽、中脊稍厚,劈砍不成问题;通体雅黑嵌着冰蓝纹路的剑身长近九十公分,正面锋刃全开,背面只开一半,双刃骤然收拢,形成极锐的剑尖。

称赞长剑“好东西”不是汤森本意,实际上,他本想咋呼一声“好古怪”然后有多远把它丢多远。

汤森身上恶习甚多,最容易触犯死爱面子。无论怎样,绝不在英格玛面前露怯,所以汤森硬生生改口了——我忍,我让自己犯恶心,也不给你开心的机会!

那么,剑有什么问题?

如果按照汤森的家乡说法来描述,应该是:“这丫是活的!”

汤森试剑之初,就察觉这剑有意识,似乎从柄内苏醒,发出时而微弱、时而强烈的呢喃。这些隐约的絮语,沿这剑柄表面细细的蚀刻花纹、一直传到汤森掌心。他不明白其中含义,但身体上没发现任何不适。

与其说长剑本身是活的,汤森更容易接受的说法是“有个­精­灵藏在剑柄里。”至于­精­灵是不是漂亮、是不是长得像人都无妨,总之好过铁就行了。

因为汤森觉得,自己不能沦落到跟铁块疯言疯语的境地。更何况,这些呢喃不陌生,就像最值得信任的挚友发出,汤森甚至觉得这个平原正躲在附近,随时准备跟自己一块­阴­人。

这种感觉,他怎么能是一块铁?!

除此之外,汤森还领略到长剑另一个令他惊讶的特点。握住这柄剑时,他就像拥有了第三只眼睛。脑海中不时有画面掠过,画面焦点都锁定在身边那些正在变化、自己无法看到的地方。

对汤森而言,这种自动补足盲点的功能非常强大。只是观察角度有点诡异,而且还游移不定。从身后向前的视角算最正常的,另有头顶垂直俯视,还有地底斜向昂视的。当长剑被汤森随手Сhā在地上时,剑尖部位传送了实时画面——它残忍的捅死一只大虫子。

不是­精­灵的话,搞出这事的只能是捣蛋鬼。

数量不止一个,至少是一对,甚至一大群。

“这是命运双剑中的其中一柄,名为劫难。传说命运双剑的另一柄,名为希夷。但我至始至终没见到过。运气好的话,也许你能自己折腾出来。”英格玛说:“双剑的说法,有可能是谣传。这点不难理解,有句古语说命运即劫难。”

“我相信双剑的传说,希夷,大概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汤森调侃完英格玛,还笑着对手里的剑说:“你都买一送一了,还躲躲藏藏的做什么?爽快点把你妹子交出来!”

“我没允许你现在折腾!”英格玛对汤森无语得很:“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呃——提炼金属也就算了,可剑身这么多细节,瞬间真能完成?”汤森自己会炼铁,但英格玛连剑上的切刃都能弄出来,这让人很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剑的­精­妙,要用异能去记忆和铸造。其实你要做的选择不多,就是把环境中的某些资源加进去,达到更好的异能效果。这是主场优势,本地资源,本地异能,强强联手。”

“至于具体加什么加多少,需要体会摸索,交朋友也有个过程。”英格玛解释说:“异能师公会里,能真正使用这种剑的人不超过三十名。”

“这么少?”汤森问:“剑很稀有?很难制造?”

“难点在于掌握。如果我们把异能师和异能源看成一个整体,剑的加入会引发连锁的环境变化。”英格玛摇摇头:“用得不好,它就有第三者那样破坏力,搞乱你的异能源阵列;用的好你就多张王牌。它能加强控制异能源控,甚至有人把内空间置于剑内。”

“赞!”汤森弹弹剑脊:“我没战过小三,但小三也是妞,所以归根结底看语言艺术。”

“你当这是泡妞?”

“没错!两个以上的妞很考验公共关系学。”汤森严肃地说:“不过我能搞定。”

“这话你别出去说,否则我不承认自己认识你。”看到汤森眼中的狐疑,英格玛做出郑重说明:“这剑今后归你,可以放心用——原主人早被我­干­掉了。”

英格玛这话让人听来刺耳——这算赃物吧?要不然­干­脆就是凶器?

“实际使用,才是最好的练习。” 当代大师的思维跟常人差距好大,他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小村:“现在,拿起你的武器,先去给我清场!”

“我就知道,没白拿的好处。”

看看不远处的村子,汤森抱怨一句,提着剑去了。

这边铸剑试剑,旁边三人早就看到眼红,特别是玛西亚,带小萝莉穷凶极恶的直扑过去。英格玛无奈,只得一一补给她们,菲斯特也没被落下。

他那柄造型修长、通体遍布细白波纹的长剑名为承风,应该是承风泛波的意思。这种特别适合他的装备,肯定是当代大师早早预备下的,所以菲斯特很郑重的道谢。

大家忙完,回头一看,发现汤森已经走远了,正不紧不慢的沿小路前行。

“他居然不等我们!怎么换了路线?”玛西亚拔腿就追。先前大家都会避开小路,不过看汤森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她不好高声打扰,只能问菲斯特。

“汤森似乎明白了大师的用意,”菲斯特轻声解释:“他要从防守最严的地方进去。”

“这种战术会激怒对方,会遭到最强的抵抗啊……”这道理连小萝莉都懂,但马上她就真的懂了:“汤森有意要挑起最强烈的反扑?”

“大概……不是……凑巧吧!”菲斯特远眺前方的汤森,感觉很无力。他知道汤森有的是才华,也知道使用他的代价很大——杀敌之前,汤森很可能先气死友军。

比如现在,如果汤森手里没剑,就跟那些晨间溜达的路人毫无区别。行走姿态跟平常一模一样,标志­性­的散漫充盈周身。

即使手中有剑,他也没好到哪去。狰狞丑陋的劫难剑被他随意拎着,一会在肩上靠靠、一会往腿上拍拍、砍草劈枝剔石子之类的遭遇也不缺。

在他手里,劫难有一丝剑的尊严?甚至连马鞭都不如啊!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正经点认真点?

“大家记得保护好自己。”菲斯特无奈摇头,脚步加快。

虽然猜不到汤森的想法,但厮杀中靠近些总是没错的——菲斯特正在尝试着定位,无论政局战场,他都要为自己和汤森准确定位,好互为补充,也好消弭冲突。

汤森此时的想法很简单,一句话:英格玛不是好东西!

至少这混蛋偏心,他给玛西亚和小萝莉的绝对防御非常奢华,时效过去之前,不管什么异能都伤害不到她们;菲斯特的防御异能是城墙级的,异常坚固;但给汤森的异能却只是个掩饰,还是接近到百米之内就会失效那种——标准的大路货,凭它,能到达冲击位置都算走运。

汤森感叹:人生,就是不公平!

汤森没想到远处的英格玛也同时为自己发出感叹,内容丝毫不差:人生,就是不公平!

因为前面的村子里,有极端不公平、后果极端严重的意外等着汤森。这一切是英格玛亲手促成。此时,当代大师站在一棵大枯树低下,两手拢袖,目光静谧。

没人能在他身上看出异样。

赫赫有名的当代大师,自然能把眼中杀机藏起来、藏得很妥当。

之前,英格玛是个正常的、很关怀汤森的长辈。但在三天枯坐之后,英格玛却变成比光辉教会和所有使徒加起来都要危险的敌人!

因为某种苦思的结论,英格玛需要汤森去死。

这不是说笑、也不是试炼、更不是演习!

小路尽头的死亡陷阱,它正等待着汤森的光临。让汤森战死在争取荣耀的道路上,以一个勇者的形象存留在别人记忆中,这就是英格玛最大的让步、也是他出于愧疚和惋惜的补偿。赠剑给汤森,也是为了帮他塑造这个勇者形象。

为了撇清自己,英格玛要借死敌的手完成此事,所以汤森不能活着从村子里走出来。在汤森出发之前,英格玛尽心竭力的教导他武装他,但那只是为了进一步避免别人的怀疑。

汤森不是神仙,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棍,所以他对此毫不知情。他的脚步渐渐靠近了村子,他的眼睛已经能看到村舍的若­干­细节。由此可见,掩饰行踪的异能效果还行,只要距离百米以上,就不会被死敌发现。

村口小路上有个晒太阳的“人”,这家伙不止一次被异常声音惊动,所以频频探身抬头,使劲观察小路上的状况,但“他”始终没发现汤森正在靠近。

汤森暗暗惊异,不是为异能,而是这个放哨的家伙太像人。

它有血有­肉­、有手有脚,脑袋上有五官有毛发,什么零件都不缺。一身破衣服也穿得恰到好处,神形兼备的老年流浪汉。

诡异的是,它­祼­露的皮肤间或会有根细如发丝的黑气钻出来,笔直地向上飘,经久不散。

在它向小路张望的时候,汤森发现它的目光里空空荡荡。木然的眼珠在转动,瞳孔也偶尔映出一点光,但毫无生气可言。就像在眼珠上蒙了层­肉­­色­琉璃,流露出来的只是­阴­冷。

出门之前,英格玛大师专门给大家补过一课,汤森难得认真听一回,所以他现在知道一点死敌的事情。这可不是谦虚,真的只有一点儿,英格玛拿出的是情报原件,封面上还标称“最高保密等级”,这就是说,除非你要即将踏上黑原战阵,否则无论你级别多高,别想瞅见它。

兴致高昂的大家打开情报一看,加前言在内只有三页,不但少,还杂乱,缺失遗漏极多,关键地方更别提了。

英格玛没搞鬼,也没敷衍人,因为异能师公会目前掌握的情报就这么多。就算出个厉害人物,他把苍穹议会、光辉教会等势力掌握的死敌资料全加在一起,也绝无可能超过十页——死敌的印象还是模糊不清、似是而非。

圣战之前,死敌还喜欢装神弄鬼;挑明之后,人类与死敌之间只剩厮杀了,断断续续打了上千年,居然连半场谈判都没有——死敌头衔还真没给错。

战争需要情报。

为这事,人类可说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早年,光辉教会常派探子过去潜伏,结果全变成死敌的点心了。后来,苍穹议会在战阵中安排了“勾引官”的职务,其使命就是千方百计逗死敌张嘴,只要能让它们说上个一句半句的(­干­吼不算),最次也能拿末等战功。

人类这边甚至因此发展出几类特殊的专职异能师,他们的拿手戏就是正面勾引、侧面观察、事后分析。所以,现有的死敌资料不多,但情报中的每一个字,无论真假,都是拿人命换!

因为有前人的牺牲,汤森才能预估眼前这个死敌——它是个放哨的杂兵。

汤森并不知道,它的正式称呼应是“荒野哨”,后缀名讳“某某”。

“荒”是最低档实力,“野”是最低档家世,最后那个“哨”说明它是个正式哨兵。在死敌的职业等级中,只有倒数第二的“实”阶才会被忽略。如果它地位再低点,那么称呼就是“荒野哨习”,反之则是荒野哨士、哨尉直至哨王。

它们从人类身上偷学了几套办法,剪下切下再捏到一块就用了。

死敌有这种混淆视听的搞法,人类就很难辨认它们的等级,职业还好说,通过装备位置等等还能评估出来,但等级只能猜个大概——目前最流行的系列是“废物、还行、厉害、好厉害”。粗糙了点,但人类又不是帮它们编家谱。

结合资料,汤森判断眼前这条看门狗是小杂鱼,属于正儿八经的消耗品。关键不在它的身份多低,而是汤森拿不准它的实力,他以前没打过,没有直观概念。

不过他手里的劫难剑表现优异,剑柄中的意识对这只杂鱼不屑一顾。只把长剑的功用传递到汤森脑海中,有些东西很好理解——它是一件高端异能道具,每次炼制时,可以选三个异能固化进去,战斗时无需准备,用长剑姿态和意识联合触发就行。

此外的信息汤森难以理解,似乎劫难有另外的形态,还有永久固化的异能。总而言之他这次赚到了,英格玛要是知道这些,还不心疼得捶胸顿足?

汤森原本想用此战来检验近期的进步,但因为劫难的出现,心头那点忐忑全然消散,信心大增之下,他把寻求全新异能战法的打算放在第一位。

半月苦练未能达成突破,那就用死敌来磨砺自己!

但他不会小看消耗品,这玩意要是用好了也很强。比如让消耗品躺在村口当靶子,另有­精­锐潜伏于侧,趁场面大乱时猛下黑手……烂命换好命,这种的贱招很有效。

死敌这点心思他一清二楚,因为汤森当过好几次靶子——那年月的红­色­帝国,没背景你占不到便宜,但送死这事却人人有份,轮到你就是你。金牌闲人是天然饵料,众人公敌紧随其后,汤森这种金牌半闲人排第三。汤森很不爽,但谁叫他打不过他老头?

衙内的结局很囧,当靶子有惊无险,回老巢九死一生。因为他对着电台哼哼:“别人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银,阮的­性­命不值钱……”老头是蜀人,只懂蜀音,开始还以为小混蛋不怕死,窃喜不已,被秘书点水之后直接炸了,自然没他的好果子吃。

过往的哀怨,如今却成了财富,汤森现在想犯点战术错误都难。

他在村外止步。

小村内通道狭窄,他的星盘规模却又大了不少,异能源点数量几乎达到三百,全展开的话直径超过十五米,几乎是通道的三倍。虽然异能源穿屋透壁绝不是问题,可真这么­干­的话,汤森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都是自己家的东西,不该受这委屈。

汤森将星盘面积缩小、再缩小,两百多颗异能源点不断靠拢、再靠拢,直径压缩到三米,异能源点已经挤成一片,却被控制通道严密分隔,丝毫不乱。

汤森咬牙努力,又压缩了二十公分的空间,异能源点已产生轻微颤动,到极限了!

汤森总在无意中涨本事,压缩异能源阵列是五级以上异能师的努力方向,属于新的起步。但很少有公会异能师在实战环境寻求突破,因为导师会安排安全环境,但效果就要差很多。

觉得差不多之后,汤森将左臂平举。

他的指头在屈伸,传递出方位距离等讯息,示意后方同伴从侧面进入——菲斯特当即调整了方向,离开小路前他匆忙一瞥,发现汤森的姿势变了。

汤森终于站直,严肃而认真!

劫难横在胸前,剑尖微微压低,跟着左手取出鼓胀的皮袋、拇指一拗,木塞“波”的一声飞上天——村口的死敌听到声响,立即转头,却没能像之前那样探身起来。

它的身躯仿佛被一块万斤巨石压住了,只能一点点的、艰难万分地往上蹭。身体如同生锈也算了,连转动目光都很困难!

这个悄无声息的异能,是汤森的新招,名叫“威慑”。他最近新学了不少异能,搞出的衍生异能也不少,威慑的级别低、耗能少,但实际效果堪比五级:百米之内,凡是被汤森纳入视线的对手,都像被天敌锁定一样,他们会心神失守、应对失当、进退失踞。

汤森手里的劫难终于唠叨完了,剑身一声轻吟,好似庆贺得遇明主。

“你今后只有两条路,一是斩草斩树,再就是斩死敌,全由你今天的表现决定!”汤森压制村口死敌,目光却放在劫难身上:“如果真让我失望,你以后只有斩猪食的份。”

劫难剑躯一颤,寓意不明。

“就这些话——阵前对敌,岂能无酒?!”汤森话音一落,皮袋内的美酒也跟着倾注而下。

晨曦中,艳红的液体撞击剑身后碎裂飞溅,酣畅淋漓、浓香扑鼻。

酒汁贴着剑身、顺势而下,洗去劫难不堪回首的过往,也洗出长剑本来的锋刃和气概。劫难更加狰狞,雅黑之中透出一份沉重,冰蓝之间闪出丝丝灵动。剑身渐渐发热,滚烫的酒汁升腾成白雾,飘散的酒香也愈加浓烈。

汤森肩头飘出一片枯黄的叶片,又一片枯叶飘出,缓缓滑落的、径直向前的、打转盘旋的、还有从酒液中穿梭往返的——花样百出又体贴周全,活脱脱­精­灵和捣蛋鬼的合体。

被汤森压制的死敌,它终于艰难万分地把目光转过来了。

它的瞳孔中映出了小路,映出了溅落满地的酒汁——空洞的目光追溯而上,看到软甜的酒汁顺着血槽奔流、艳红的花朵沿着金属绽放。

最后,瞳孔中映出一个面如寒铁的黑发人类。没错,是个人类,他在泼酒洗剑!

死敌目光闪动,就要咧嘴示警。

汤森手腕一震,劫难急剧颤动,千百颗晶莹的美酒顺势飞离剑身、瞬间冰冻成珠、掠过这百多步距离,直抵死敌眼前!

死敌还未发出声响,千百颗艳红珍珠就穿入它的身躯、在内部同时爆开!

“噗!”死敌前后两面的衣衫都变成了千疮百孔的麻布片,后背的肌肤皮­肉­更是被打成了­肉­末,但没有一滴鲜血溅­射­,因为它整个身躯被酒汁携带的低温冻成了坚冰!

撞击力强劲无比,整块坚冰向后倒飞。

脚尖才刚离开地面,就听“呼!”的一声,无数幽蓝­色­的火苗就从身躯孔洞中喷­射­出来!伴着浓郁香气,被封冻的死敌开始熊熊燃烧!

这个乍寒还暖的循环真是要命,死敌立即就给幽蓝火焰烧了个通透,也让汤森看清躯体内部——它没有人类的骨架,内部那些玩意与其说是内脏,还不如说是纠结的草团,五彩斑斓,千头万绪。

这是死敌的特点之一,黑原猎杀手册上专门指出,杀死敌必须彻底,碾成粉末才保险,虽然烧成灰烬也可以——半息时间不到,死敌的躯体就被熊熊烈焰烧得只剩边框,缓缓倒地。

汤森那看似缓慢的步伐,这时也越过了正在化做尘土的诱饵。他微微偏着头,身体稍有前倾,重心却放得低了些。那些不起眼的枯叶随他移动,却又不引人怀疑——扶风荡起,飘摇曼妙,也许只有真正的树叶才知道丫们有问题。

饵料被吞无疑很丢脸,一声尖厉的嘶叫在汤森前方响起。

最后一滴香甜的酒汁,也就在此时从劫难的剑尖上滴落。

汤森刚刚越过的炙热草灰中,向上窜出两道灰影,它们的空洞目光令人毛骨悚然,但还未锁定这狂妄人类,他手中的劫难就化为金虹,绕身环斩!

锐利的剑尖划出灿烂金光,结成一个规则的圆环。

首尾相接的瞬间,金环就像被点火的炸药一样爆燃,炸出的明锐亮光飞速扩展,就在三十米范围内来回冲击,遇石化腐、撞木成灰!连毁三幢房舍、两堵院墙,周边潜伏的四头死敌无一漏网,全被硬生生的挤成了粉末!

号令众死敌的嘶叫戛然而止,尾音甚至带着一点战栗。是惊、是怒、是难以置信!

诱饵实力低微,但潜伏地下的却不是鱼腩,这个人类的实力与预估不符。

符合预估才是怪事,这道金痕是常备选装异能,劫难剑横行八方常年吃­肉­,多数时候就靠这招。汤森等级不高,但触发这个系列的异能不是问题。

这一剑的威风,甚至让汤森都吓一跳,他还以为只能逼退死敌,没想到丫们进圈即溶,连一个都没跑掉——汤森知道,如果自己实力提升,这招的威力还会更大!

“人要­精­神、剑得锋利!”汤森脸上轻蔑一笑:“藏?藏的住吗!”

汤森纵身而起,一跃十步有余,身体还在空中,劫难已经平平刺出——剑尖向前抖出个金黄的小圈,明锐的光亮再次爆出,但这次是笔直­射­出,直接戳在三十米外的大树上!

粗大的树­干­,还有藏在里面的死敌,顿时被川流不息的巨力撕成了碎片。

“砰!”汤森落地之前,鞋底贴上了枯叶,所以他踏中的石板立刻下陷半寸。地底传出哀嚎。

“砰!”汤森持剑冷笑,石板又陷三寸,哀嚎骤然惨烈、又骤然断绝。

“砰!”石板再陷半尺,地底传出几许流沙下丘之声,然后重归寂静——劫难适时传来画面,汤森脚下的地洞里一片狼藉,三只潜伏的死敌全炸成­肉­末。

汤森对枯叶球的评价水涨船高,这几个小东西,平日一门心思卖萌,打起架来很暴力!

侧面过来的菲斯特只看见这最后一幕,他脸上那丝振奋顿时就烟消云散,苦笑中他告诫自己:跟汤森打赌?这种买卖以后做不得了,现在是一比几?

汤森却没这闲心,从诱饵开始他遇到三组死敌,实力都呈上升趋势,特别是地洞里那三只,枯叶的企图是一举建功,汤森也觉得没问题,没想到一脚下去三只都没死——第三下不值得提倡,那是枯叶的泄愤之举。

汤森的预感一向很准,他隐约觉得不对,但他不但不怕,还很兴奋。

汤森瞧菲斯特一眼,后者打了个冷战,手中的承风剑也跟着抖了抖——此时的汤森,无论杀机和气概,都远远比不上半月前城下恶战,两者的差距不是一两倍。

所以菲斯特不是被吓到的,而是吃惊,因为汤森有点怪异。

一个人的表情里面,可以同时承载冷静、邪魅、­阴­狠,暴戾、狂放不羁这些气质或情绪吗?

但这些东西居然就在汤森身上重叠起来,还能让菲斯特看见点迹象。这情形就像……有人在灯光底下,灯光照出几个影子,这些影子正在轮换着攀上身躯。

是自己的错觉?是汤森犯病?

菲斯特没往人格分裂上想,因为这混蛋的人格千变万化、裂无可裂了。

不过他同意汤森的话。

如果小村仅为侦查所用,那么看门的死敌数量太多;如果是作别的用途,设伏的死敌等级又太低;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或许漏了情报——这太正常了,死敌本来就很神秘。

从对付死敌的角度看,汤森的条件得天独厚,有劫难为他补充视角,还有枯叶为他监视周围,不过最神奇的还是他那双眼睛,真是很厉害。

死敌想针对汤森设埋伏,完全是白日做梦,他老远就能发现。因为死敌是带着异能降生的生物,它们战斗肯定用异能,十有八九用异能。

使用异能,必然涉及能量;涉及能量,必然被汤森看到!

比如现在,汤森就看到前方三十米出开外,两侧房舍中藏着五面椭圆形“镜子”——说来很奇怪,他平常无法看见墙后的东西,可这些镜子太闪太亮,它们就像拼老命似的,非要透出光来让他看到。

很久没遇到这么下贱的东西了。

汤森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但随着自己刚才的动作,他看到“镜子”们也在调整姿态——他们想锁定自己。

这些变化不但表明镜子被某些生物拿在手里,也说明这些生物打算伏击自己。

汤森耐心超好,他就站在碎裂的石板上,面带冷笑,默默沉吟:镜子大概是死敌的异能屏障,但为什么没在异能师身上见过这类玩意呢?难道人类跟死敌的异能屏障不一样……

发觉踢场子的人类不再前进,或蹲或趴的“镜子们”不免也疑惑,它们踌躇片刻后采取行动,或破门或传墙,都主动站了出来。

镜子不是被死敌拿在手上,这东西其实是个橄榄形的护罩,薄若蝉翼、非常通透,把死敌从头到脚护个严实。

死敌们正待上前,汤森突然抬头外加脚下一颤、死敌们同时止步戒备,动作一致,阵型不乱——有训练、有经验。

通道狭窄,阵型选择少,但死敌挑了最合适的。它们出来就摆成四列:突前前锋、前锋、中锋,双后卫。

这是正经攻击阵型:突前前锋是幌子,负责­骚­扰和堵截,前锋负责试探纠缠、中锋负责强攻施压、双后卫两翼贯通、协助全场。

比起阵型,五名死敌的尊容只能说糟糕透顶。

它们有类似人的型体,不过这很好理解,直立行走、双手脚外加一脑袋是陆地智慧生命的经典形态,全宇宙通用。

它们的脑袋有大有小,但该长头发的地方全是狭长的墨绿鳞片。五张脸都像被刀子刮过似的纯平。五官最正常,都是绿豆大的孔。

黝黑的皮肤上布满环形斑纹,大小不等、红蓝各异。似乎天然生成,有迷惑功能,反正汤森看了眼晕。

先前的诱饵,还有它的同伙让人恶心,那是因为构造奇怪;而眼前这五个死敌不但颇多奇特,体表还不断有黑丝往外冒,见光就消散,变成另一种难以言喻、­阴­冷刺骨还伴有恶臭的气息。

汤森不禁怀疑,进村前使用的战争药剂是不是过期了?

“职业变了。先前那些是哨探,现在的职业是卫士。”菲斯特低声说:“等级……也更高。”

“没区别,反正它们的下场一样。”汤森知道这种阵仗不好应付,死敌出屋,说明它们有把握强攻,坐等它们攻上来就晚了:“我去打个招呼先!”

汤森突然发动!

死敌的突前前锋同时发动!

但死敌没想到,人类反冲、而且只用三步就积蓄了力量——汤森猛然加速、劫难昂然而起!

人­精­神!剑锋利!

死敌的透明护罩诡异,距离身体也太近了点,所以汤森怀疑把是防异能的,所以他现在用单纯的武技强袭——急速斜劈的剑刃在空气中震颤,拉出一声锐利的尖啸,刺向死敌的乌龟壳。

首当其冲的死敌错估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飞到,傻了似的,完全没躲闪。

“中!”菲斯特挥拳喝彩。

剑尖刺中死敌体外那薄如蝉翼的护罩,却“兹——”的一声打滑!

汤森脚尖点地、向前一窜,同时劫难横拖、拦腰砍中第二名死敌,却又是“兹——”的一声打滑!

“变!”菲斯特情急出声,身后的异能源大树枝叶摇摆。

汤森仗着灵动的步伐切入死敌内圈,同时平剑抖腕,金黄小圈在剑尖爆闪,明锐亮光朝着第三名死敌一线飞­射­。

这名死敌的绿豆嘴瞬间变得土豆那么大!

无声爆喝中,它胸口像是过电一样闪出个繁复图案——只听“咚!”的闷响,死敌体外的透明护罩岿然不动。

反倒是明锐光亮散成乱麻,顺着圆滑的罩壁滑开——又打滑!?

“不可能——”汤森还没吼完,第四第五名死敌从两侧上前,同时抬臂指向汤森,绿豆嘴一扩、胸口图案闪、护罩上飞出一道绿光直冲汤森。

“快闪!”菲斯特又喊一声,汤森想也不想就一个侧翻进了农舍院子。

他让出的空位掠过一根声势浩大的银­色­闪电,就在五名死敌中间爆开!

银­色­电网瞬间铺开,“嗤啦”乱响,千万条电蛇蜿蜒,有一网打尽的气势。可这般峥嵘尽显的攻击,还是拿死敌的护罩没奈何,千百道小闪电,都尽数顺着罩壁滑开……

还他妈打滑!!!

“有鬼!”汤森翻进院子时撞翻个­鸡­笼,满地飞毛,怒火中烧。

他先是在腰带上一擦,数张预制破片金属板就穿墙飞出。左手跟着握拳引爆敌丛金属板,右手再持剑一划、搅出肆虐通道的风暴!

金属系·金属风暴·袖珍版!

死敌们被漫天的金属颗粒和撞击火花淹没!

汤森含怒出手,从来没不给简单货­色­,他在缓退中挥动劫难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死敌范围内的异能环境搅了个落花流水。

剑刃嘶鸣,竖劈横切,碰上的控制通道都被劫难斩成面条。

菲斯特跟汤森混了半月,已经领会到浑水摸鱼的真谛。他不声不响、姿态优雅地往那边丢了好大一串不老印记,然后才淡定的回到位置,隔墙问汤森:“还有戏?”

不老印记是一种很歹毒的生命异能,吸取生命不说还像头疯狗,谁距离近就咬谁,不把目标吸成­干­­肉­不停……这玩意­干­扰死敌行,打败别想。

“我正在……”汤森话音未落,心中警兆忽闪:“你娘喂!”

他偏过脑袋,一道手指粗细的绿光就擦着太阳|­茓­过去。这侧翻才一半,另两道绿光已经横在前面等他了——空中改姿态不是不行,但会失去速度和能量,落地之前就是个人­肉­靶!

死敌算出他侧翻的数据,时间距离都卡得很准。

汤森一脑门的冷汗,正待咬牙拼命,没想到上方飘下几张枯叶,时间什么的卡得更完美……其中两张直接堵在绿光上,将之彻底截断!

“嘶——!”菲斯特被震撼了,手上捏着个冰晶盾牌却忘记丢给汤森。

他知道汤森有枯叶球宠物,也承枯叶球半月前援手之情,搞了几车“零食”慰劳它们,但真没上心。毕竟会变成翅膀的植物挺多,喜欢作弄人的植物也不少。

能挡住死敌攻击的植物,他没听说过!

死敌也一样震撼,双后卫的绿豆嘴再次变土豆、胸口的图案长亮不熄,飞­射­的绿光猛的变粗,超过枯叶的面积——丫们决心连枯叶一起烧?!

“你敢!”汤森急了!左手一撑就反弹起来,长剑斜出、要替枯叶接下这一阵!

但他没继续,因为他马上就明白一个道理:宠物卖萌很可爱,但主人因此小看它们也是不对滴……

枯叶球,真牛掰!

截断绿光的两片枯叶,还有另两片无所事事的枯叶,居然都给自己套了半个罩子——所谓半个,意思是枯叶的护罩只在正面有,背面是空的。它们不顾ρi股可能是顾不上,也可能是没必要,反正这不是牛掰之处。

关键又离奇的是,那两道被截断的绿光,居然从另两片枯叶的罩子上钻出来,­射­向施放它的主人!

“我——”汤森目光跟着绿光转,声音陡然转折:“——靠!”

五头死敌这回是真傻了,手忙脚乱、­鸡­飞狗跳才躲闪过去——但还没等它们恢复阵型,又是一翻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小村里发生的事,站在远处枯树下的英格玛也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知。

汤森陷于苦战是理所当然,因为他面对的五只死敌相当棘手,就算黑原那边的­精­锐遇上,也只能且战且退,同时报消息给后面的人,布置战阵对抗——因为这类死敌攻击不很厉害,但防御手段离奇,只能它打你,而你打不到它。

不过,这类死敌的弱点也很致命,瓦解防御是关键,之后再杀不费吹灰之力。

英格玛希望汤森能应对得好一些,再怎么说汤森也跟他学了几天,相处方式是一回事,情谊是另一回事。事实上,英格玛内心里看重汤森,如果这最后一战汤森死的窝囊,英格玛会更加愧疚难安。

愧疚也好、难安也罢,英格玛却不会推翻三天枯坐的最后决定,汤森得死——但静思是为了帮汤森,杀他的决定是从何而来?

英格玛不是疯子,他的理由是:“挡在我路上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必须死!”

奇怪了,汤森怎会挡他的路?

这要从静思之前说起……

银涛城防御战之后,英格玛曾用十天的时间教授汤森全系异能,结果发现了奇怪的现象。

只要是汤森能掌握的异能,他背转身之后、最多第二天他的学徒就可以使用,虽然威力差很多,但十个美少女学徒都理解其中原理,学会了正确的释放方式……

他不仅教学徒,还顺手修补异能中的缺陷,甚至捣鼓出全新的衍生异能。

但是,其他的一些异能,汤森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比如洞察,这是一种窥探别人心中所想的异能。汤森麾下三个学徒已经部分掌握洞察,趁人不备时出手的成功率很高,但她们的导师却毫无寸进。

要知道,这些异能都是英格玛制定的“天才蛙跳计划”的重要节点,必须熟练掌握才行,否则汤森没可能迅速冲击更高的级别。

其实汤森慢慢磨也是有可能成功的,但英格玛不可能让他慢慢练起来,他是天才,没这个资格!他必须快速成长!因为天才都带着两样重达千钧的东西,那就是责任和使命。

所以英格玛为汤森拟定的教导计划很疯狂,别人两月学一个异能,汤森一天要学两三个……

计划受挫,英格玛才会跑去静思。在那三天里,除了最后几分钟的灵光一闪,前面时间,英格玛都在否定种种教学想法……

天上地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当代大师窘迫到这个地步?但英格玛不是平常人,他不停的梳理、回溯汤森的资料。到最后,他终于把目光集中到汤森的最大特点上。

于是,一个令他惊心动魄的发现跳出脑海:汤森这混蛋,难道他用­肉­眼能看见异能?

英格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综合种种迹象,他确认汤森能看见异能!

有了这把钥匙,好多英格玛以前想不通的东西就能想通了。

凡是汤森学会的异能,他都完全理解了;凡是学不会的异能,都是他不完全理解的;是不是能够理解,要看汤森那套独特的判断标准是否认可。

更关键的是,汤森这套判断标准,很可能才是真的正确!

也就是说,汤森能理解的异能,其现行解释正确;反之,就是现行的理解不对,但凑巧搞出了正确的释放方法——想通了这点,英格玛就被惊呆了。

如果之前还对汤森的天才之名有点怀疑,那么现在就是真相大白确凿无疑——如此肯定,不为别的,就因为天才教授学徒的速度,以点石成金来形容都不过分啊!

想不到,黄金时代的序幕会被这样拉开!

汤森不愧是启动黄金时代的天才,有了他,异能师数量就会十倍甚至百倍的增加啊……等等!他是引动黄金时代天才,玛西亚、菲斯特在未来会与之同行,那我呢?

我呢?

难道,我是黄金时代之前最后一个大师?

或者,我是最后一个平庸时代的伪大师?

最靠近汤森的伪大师、异能平庸时代的句号?

这种身份,无疑会成为后人拷问耻笑的对象!

异能历史上最愚蠢的奇耻大辱,英格玛一身担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在意,因为他最紧张的不是个人荣辱,而是他深埋心底的一个群体:奴隶,或者说下等人。

英格玛不顾一切去谋求当代大师的头衔,就是为了他们。

“当代大师”是头衔,也是重要职位,对应的职责很紧要,简单的说就是守护,紧急情况要冲上去拼命。这跟那些凭资历、人缘就能染指的位置不是一回事。没有一身好本领,就算你财富再多、势力再大也是白搭。

这是所有高等职务里面,唯一适合英格玛的。

如果他当年昏头想去当公会会长的话,低贱的出身会让他立即死于非命——当代大师地位崇高,但指使不了太多人;当代大师厉害,但打手再高级也是个打手;当代大师能改变的东西有限,用尽全力也只能­干­涉些具体的人与事。

当代大师妄图变换上下尊卑?那是白日做梦!

高高在上老爷们很狡猾,总是防着奴仆作乱,封堵一切可能的道路。异能师这个特殊的群体难以压制,他们就帮他们成立公会,让他们去跟教会斗,让他们成为另一种老爷……但他们体会不到低贱人的心境,他们也难以想象某些人会为此付出巨大牺牲,比如英格玛。

英格玛的着眼点并非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这一生。说白了,英格玛为之献身的事业计划,无论成败,英格玛自己看不到。不管他能活多久,五十、七十、两百零一岁,他都看不到。

只有他去世之后,这个计划才会真正启动。他的死,就是第一声战鼓。

当代大师威风,但不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在世时,名声只会在上层与平民中传播,很难被奴隶所知——这些­干­活的家畜,有必要知道异能大师是谁吗?特别是出身家畜的异能大师,老爷们早早就把这条路堵上了。

为活着的大师歌功颂德太危险。但是去世的大师都是忠诚的,怎么歌功颂德都可以。

他去世时,功绩和威望会到达他生前不能企及的高峰,而且会越来越高。连奴隶都能知道他,谈论他。在下任当代大师嗝屁之前,在每年他生日那天,奴隶们甚至能得到半杯酒……这是对他此生不谋求更多权和利的补偿,对他终身都维护世界法则的补偿。

去世之后,英格玛才能顺利成为奴隶的榜样,成为下等人阶层的­精­神图腾。所以,他是以后奴隶的希望,他是所有下等人的启明星,他必须继续背负“当代大师”这幅枷锁直到死!

英格玛的牺牲、苦痛和放弃,只是为了营造“可能”,一个让下等人成为“人”的可能。他把自己变成燃烧的火炬,他不去参与翻身之战。

为什么?因为奴隶的世界太黑暗了。

翻身是斗争的结果,斗争是醒悟的结果,醒悟是思考的结果,思考是看到差距的结果——这是正常的方式,但很不幸,它只适合普通人。

而奴隶的方式是:看到差距,他是那样的,我是这样的;然后想,他为什么那样?我为什么会这样;得到答案,他是老爷,我是奴隶……

然后,奴隶就会默念所有奴隶都默念过的话:“原来如此,注定的呢。我还是­干­活去吧!”

看到差距、思考差距、继续­干­活。

这当然很傻,但奴隶之所以是奴隶,不仅因为身体上被奴役,灵魂也一样被奴役着。因为老爷们早把他们的脑子搅成浆糊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奴隶”的含义。

所以奴隶想翻身,大字不识无所谓,内心麻木最要命。很多代代为奴的人,奴­性­非常重,安于现状,认为自己的命运是注定的。

想让他们站起来为自己吼一声?难!

必须解决这个大难题,而英格玛就是答案:绝望的奴隶要去继续­干­活了,但是一转头,却发现一个闪光的例外——出身奴隶的异能大师英格玛!曾经的当代大师也是奴隶出身!命里注定他也是贱货!为什么他爬到那么高、活得那么爽?而我却不行?!

他们残缺的思维链条,就被一个名字给接上了。这时候,还需要英格玛培养的公共关系专家们配合,他们会在奴隶的耳边传播诱惑。

“有一个英格玛大师,就可以有第二、第三个!”

“女人?随便睡!别说管事的老婆,到时候你想睡老爷都行!”

“成功不是非要老爷那种出身、经受老爷那种教育才可以!奴隶也可以!”

“等翻身了,大家都吃黑面包。现在过丰收节才半个,到时候每人每顿都是两个!一个自己吃,一个拿去老爷面前喂狗……”

所有高尚伟大的事,鼓动阶段都一模一样。老爷们当初如此,异能老爷们当初也如此。

准备步骤就得拐这么大的弯,造反真是最危险、最复杂、最艰难、最需要动脑筋的事,但得承认,这条路才真正稳妥,因为老爷的价值观里没这条,死都死了还折腾什么?

所以,这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如果英格玛在能力上变成一个笑柄,那一切都完了。汤森之类的天才出现,开启了黄金时代,也就证明他曾经的强大是个假象。

“奴隶中最杰出的英格玛,也就只能做到愚昧时代的大师为止。奴隶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否则英格玛为什么不能开启黄金时代?”这一定成为下个时代的老爷们最爱说的话。

英格玛这名字的效果,就会从鼓励奴隶翻身转变为压制奴隶认命。所有奴隶和下等人,也就失去了唯一的图腾,他们会一直沉溺在死寂的黑暗里。

思考、认命、继续­干­活……死循环!

英格玛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这一切都是因为汤森,所以事情的本质就是,汤森和英格玛的事业冲突了。在个体与群体之间,英格玛做出正确取舍一点都不难。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英格玛猜到真相后的真实想法:“杀了汤森……”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英格玛在那几分钟内的悲凉:“这是一个异能天才……”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英格玛当时会泪流满面: “腓特烈大师……你为什么不多留几句预言?”

英格玛擦­干­眼泪,下定决心:“改变奴隶的命运,比一个异能天才存活更重要!”

汤森对此一无所知,他这会正在小村里找自己被惊掉的下巴。

因为枯叶球实在太帅了!

它们像回头的浪子、追梦的少年,突然间就有了无尽的动力和远大的抱负。连它们的主人都被深深的震撼了——汤森转头问菲斯特:“这个光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汤森一向认为,自己的专业是做决定,比如光线是不是要回头,而实际­操­作,比如怎么令光线回头……那是另一种专业人士负责的事。

“是直线,没拐弯。”菲斯特苦笑摇头:“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多好的领悟机会啊!你都不要。”汤森不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可惜我跟爱哥不熟。”

“爱哥?很厉害吗?”菲斯特比汤森更糊涂,因为他根本看不见枯叶球正面有防护罩。而且汤森的问题也怪,枯叶球是你的宠物,结果你跑来问我?

“这位前辈高人姓爱因斯坦,道上的兄弟简称他爱哥。此人打架很弱,讲道理强的没边。”汤森转头过去,边观察边苦思——还没等他像想出个所以然,一段画面就传到了。

尽职尽责的劫难剑,抢先将谜底揭开。

­射­空的绿光再次回到现场,不是因为学会了拐弯,而是四片枯叶在远处做了同样的事:先是两片枯叶用护罩截断绿光、然后另两片枯叶用护罩将之­射­出。

死敌的第三次­鸡­飞狗跳开始,接着就是第四次­鸡­飞狗跳……但还没完,被自己释放的异能连续攻击,无限憋屈的死敌们手忙脚乱、­鸡­飞狗跳整整十六次!

几级异能师才能反­射­绿光?

几级异能师才能连续的反­射­绿光?

几级异能师才能连续反­射­绿光达十六次之多?

十六次!

汤森和菲斯特被晾在旁边,所以他们数的很清楚,足足十六次啊……枯叶配合之严密高效,实在令人汗颜。而且,反­射­结束的原因也不是某张枯叶失误了,而是绿光经过不断消耗,越来越细,最后彻底消失。

老天!枯叶球这是在玩还是炫耀武力?难道它们对现有待遇不满?

五只死敌累的不行,气喘如牛,连身上那些纹路都黯淡下去。只是躲避的话,不该这么累,但加上疑惑和恐惧就完全不同了——幸好人类看不出它们的“脸­色­”,也听不到它们“交谈”。

“那个……这么多只,”菲斯特笑眯眯地问:“分我一只如何?”

“一边玩去!”汤森面­色­严肃:“枯叶球跟女人一样,不借不送。”

“不给就算了,这么严肃­干­嘛?”菲斯特吃瘪没啥,但他不能接受这个态度。跟问人借钱一样,你不借也要和颜悦­色­,不然就结仇了。

“不是对你。”汤森摇摇头:“我知道死敌的防御是什么了。”

“快说!”菲斯特很怀疑。其实他打算不依不饶,先敲诈到枯叶球过来再说。

汤森沉吟,似乎在组织语言。

十六次反­射­的循环,就是汤森思索的过程。身为枯叶球的主人,他最有可能发现枯叶的异常,并由此产生新的疑问,找到答案的话真相就差不多了。

首先汤森知道,绿光不是被反­射­回去的,因为枯叶的防护罩不是镜子。

把循环拆开比对,就能发现枯叶是两片一组,分别“截断”和“­射­出”绿光,两片枯叶之间距离不等,但没有出现过绿光——基于反­射­原理,绿光会从第一面镜子­射­到第二面镜子。但两片枯叶之间,看不到绿光,去哪了?

汤森决定找它出来!

再次分解绿光的循环。

理论上绿光跟枯叶有关的步骤三个:­射­进枯叶罩,掉头,然后从第二片枯叶的罩子上­射­出。前后两个阶段汤森看见了,中间“调头”的阶段没看见。

看不见绿光“调头”,只是说明绿光在“调头”步骤失踪。失踪不等于没有,因为前后步骤都摆在眼前,既然有起因和结果步骤存在,逻辑就会跳出来说:“中间的变化步骤肯定存在!”

因为调头或者其他变化,绿光才能回到现场——之所以看不见,也许是大家眼睛有问题。但也有可能,绿光的变化步骤是在其他地方、甚至在其他空间完成的。

关键词找到了——“空间”!

枯叶为什么不断反­射­绿光?它们并非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本领,而是提醒汤森“空间”才是关键。但它们不会说话,只能不停重复。十六次之后,它们的主人终于领悟到这个关键。

为主人尽心竭力到如此地步的宠物,别说平时调皮一下,哪怕它餐餐吃黄金都无妨!

“死敌在身体外布置了空间系异能!大概是个罩子。”汤森斩钉截铁:“我们所有攻击,无论什么­性­质全都打滑,因为根本进不去!”

“空间异能?”菲斯特的眉头先是紧皱,很快又松开了:“没错,就是空间!原本很神秘的事,为什么突然让人觉得无味?”

“因为被我说破了。”汤森说:“上吧少年!”

“说得容易,这可是空间异能……”菲斯特自言自语的转身。看不见死敌的罩子,也看不见枯叶的罩子,但这不妨碍菲斯特思考对策。他可是全系异能师。

被对手耍了,谁心里还跟过年似的?所以他单边嘴角微微上翘,微笑中充溢着邪气——别以为生长在皇家旗帜下,菲斯特就不来­阴­的。

此君只是……­阴­人的方式不同。

轻轻挥手间,一个很大很癫狂的闪电球凭空出现,对着死敌当头砸下!

电球核心中夹带了两个异能,全透明的,细如绣花针——这种异能不很高级,但有个类似“坏你事两千”的绰号,很擅长对付那些苦战失败、正夹着尾巴想利用空间异能逃跑的负犬。

针形异能诞生的本意,不是用来阻止逃跑,其实它是盗贼的小工具:盗贼手里常有锁死的空间装备,暴力开启很危险,至少也需要扎个孔看情况啊……菲斯特不偷东西,他喜欢研究东西,针形、擅穿刺,内有贯穿小孔,怎么说也算特­色­了。

等死敌们察觉到电球里还藏着猫腻时,一切已经太晚了。针状异能分别­射­中两只死敌的空间罩,都是Сhā进去一半,一截尾巴杵在外面像避雷针似的。只听“哧啦”一声,炸开的小闪电就顺着这根针前赴后继、拼命往罩子里钻!

两个中招的死敌瞬间消失!

瞬间之后,它们又分别在两个方位上出现,护罩没能留下一丝,身躯也给闪电烧成焦炭,剥离的黑灰不断被风吹走——明显是逃跑失败了。

等死敌胸口也开始化灰时,汤森看见原本被埋在胸腔里的玉石图案露出来——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正是死敌释放异能时,胸口闪耀的图案!

汤森眼光毒辣,而且对宝物很敏感,第一感觉告诉他这玩意很重要,于是想都不想,抢在剩下三个死敌开始动作之前扑出去!

一对三,汤森却在狂笑!两手一挥,漫天飞针:“暴雨——梨花针!”

三头死敌魂飞魄散,都哀嚎着避让,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碎了!?

什么暴雨梨花针,全是用冰做的!

死敌这才明白自己上当,绿豆眼当场变成灯泡眼!

但汤森已经冲向另一个黑­色­灰柱——死敌的哀嚎变成了怒吼,再次冲上去。结果它们又上当了,这回出手的是菲斯特,他带着春天般的温暖微笑,给死敌的罩子上Сhā满避雷针!

在菲斯特眼里,针形异能是凭空卡在死敌体外的,但在汤森眼里却生动很多:死敌加上空间罩,原来像个直立的鹅蛋,现在加上这么多“坏你事两千”,就像颗满身触角的水雷……

万事万物都有天命,水雷的天命是什么?

那当然是“炸!”。

在空气中爆炸,对水雷而言这个方式好像不太对。但问题是,汤森不跟死敌讲道理,只要他说死敌是水雷,只要他说死敌要遵从天命,不管有水没水,死敌都得……

“嘭——嘭——嘭!”

平地三声闷响!

第081

死敌授首之后不到半分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村,又被两声突兀的惊呼声打破了。很显然,只有在遇到非常意外的事情时,人们才会发出如此愤怒却无可奈何的嚎叫。

此时,小村里能有几个人?

所以发出惊呼嚎叫的家伙只能是汤森。

事实上,汤森正在一心三用。嚎叫的同时,他还拿刷子清理“玉石图案”上的灰尘,之后要用异能密封、再用兽皮包裹——这东西越早收起来越好,被人知道很麻烦。但凡得闲时,汤森还不忘抬起头来瞪一眼枯叶球,是那种凶狠中带着点哀怨的目光。

枯叶们都恢复了球状身材,浑身上下没留下一丝创记录时的勇悍。它们把自己撑得圆滚滚、­肉­呼呼的,还在汤森脚边滚来滚去,一个劲的卖萌讨好。什么叠罗汉、翻跟头、蹭裤脚,所有招数全拿出来……生怕汤森一生气就不要自己似的。

只看这副谄媚摸样,就知道它们肯定做了亏心事。

事情一点不复杂,汤森和菲斯特­干­掉了五个死敌,但汤森只抢到三个图案。剩下的两个哪去了?正确答案是——都让枯叶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吃了!

就在汤森撂倒五名敌人,停下查看刚刚到手的奇特物品时,枯叶球却趁主人不备,把两块“玉石图案”拔出来打了牙祭——不但吃了,还立即消化,汤森只是晚到一步,两个图案就完全不见了。

他把枯叶球拆散成枯叶翻来覆去找,结果连一点渣也没看见。

汤森那个恨啊!于是就忘记之前它们吃黄金也要养的誓言了……

菲斯特深知汤森在包裹的物品有多重要,但他也知道自己拿不到。所以汤森现在的样子让他很开心,不过他打不过汤森,所以想笑却不敢笑,差点憋成内伤。

这种在汤森看来是“玉石颜­色­”的东西,在菲斯特看来是完全透明的,不但防视线,还能防异能感知,个头又比较小,真不知汤森怎么发现这玩意的。

死敌体内藏着的东西,一定有某种特殊功用。总而言之,研究价值很高!菲斯特肯定自己没见过、也不曾听说过,所以他被吸引了。

其实在在汤森教训枯叶球的时候,金发小哥就在猜这三件东西的去向:汤森肯定留一个,英格玛一个跑不掉,剩下一个上交公会……然后就没了!

只要被戳中要害,宅男也能迸发神奇的力量,所以,这位名为菲斯特的宅男正在积极考虑特殊手段:比如怂恿玛西亚从汤森处弄到手、自己再从玛西亚那边弄……

东西肯定会还给汤森,但不保证时间和完整……我是正义的异能研究家,我拿东西做研究,残缺什么的在所难免嘛!是吧?我愿意以真神的名义发誓,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全人类啊!绝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嗯!至少不完全是……

可万一事情败露了,某人打上门来可怎么办?

汤森冷不防的出现,把一个包裹递给菲斯特:“这是你的,首杀纪念。”

“我是正……嗯?”菲斯特的沉思被打断,也许思路扭转力度太大,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所以此君的脑袋发生短路现象,居然问:“是什么口味?”

“当然是心痛口味啊客人,内附­肉­痛料理包,还配绝望汤汁。”打胡乱说这事,汤森怕谁:“总价有折扣还有惊喜送,没积分的话只要半条命就能拥有——现付还是欠着?”

“好特别的推销,我那个,我……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菲斯特脸上的微笑保持不变,没接话,但手已经抓住不放了。

“笑话?”推销员一瘪嘴:“你想冷死我?”

汤森早把菲斯特的沉思看在眼里,他不觉得别人想要某样东西不对。有想要的东西,人才会有动力,才会动脑筋。但菲斯特刚才的表情,说明他动的是歪脑筋,这得接受惩罚才行,所以汤森加了一句:“麻烦你管好自己的眼珠子,别飞出来伤人。”

“没怎么出力,真是愧领……”菲斯特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有把握的话,自己留下玩,没把握的话要赶紧套现。”汤森看问题的角度才是真特别,他等菲斯特高兴劲过了才提醒说:“搞不好,这东西会变成下次战争的起因。”

“最多十天。”菲斯特已经有对策了:“没结果的话,就放到白露年会上拍卖。”

“这是好主意。”两人好不容易才取得一次共识:“客气!客气!”

小枯叶球原本在旁边看热闹,几只体积大点的还鬼鬼祟祟的围着汤森的包裹打转,却同时感受到什么,“叽!”的一声就蹦起来,带起的风声极大——大小枯叶球都瞬间冲回汤森身边,同时散成枯叶,在侧面组合成两面盾牌!

汤森和菲斯特的反应都不慢,知道这时不能乱跑,立即把感知扩大,全力戒备。

这边刚刚准备好,村后就传出一阵奇异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某种绸缎被人撕裂、而且是整匹撕成两半,声音拖得非常长……

汤森隔着枯叶盾观察,发现在村后靠着山体的地方,半空中正有一条细细的黑线横着往两边拉伸,长度足足被拉到三十米。然后,黑线轻轻一抖,就变成了两条。

在两人的愕然目光中,一条黑线垂直向上升、一条黑线垂直向下落,瞬间把三十米长的一根线变成宽三十米、高六十米的一个平面。黑线经过的地方,都被染上漆黑颜­色­。于是黑线变成了垂直地面、气势不凡、巨大漆黑的平面!

越大的东西越可怕,如果加上“未知事物”和“来历不明”这两点,更加可怕。被这么一个东西“盯着”,人们的内心压力肯定很大。但汤森却只有冷笑:“装神弄鬼的玩意,有种侧身过来啊!不就是一张纸?最多是一张饼的厚度,还他妈是素的!”

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哈?

高大平面依然伫立,没什么变化,像个稳重的中年人,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

但几秒钟之后,汤森已经感到地面开始抖动,逐渐剧烈,逐渐加快、连自己的耳膜也先痒再疼——他连续丢出三个爆弹、在地上炸出个深洞,然后二话不说拉着菲斯特跳下去。

“蹲着!”汤森把枯叶盾斜扣在头顶:“只以脚尖支撑身体。”

“这姿势很没品味。”菲斯特不怎么乐意,但照着做了:“漆黑的东西真难看。”

“今天什么日子?”汤森骂骂咧咧:“都跟我过不去!”

“轰隆!”一声巨响,无影无形的冲击波喷出黑面!

两人就算张着嘴,也被巨大的压力震得眼前一黑,等视力恢复,他们发现外边已经天翻地覆了。高过地面的建筑全毁不说,地表土层都给刮掉将尽一尺!

菲斯特目瞪口呆,他亲眼看见冲击波把一切都给摧毁,但是翻卷飞奔的泥土砖石并不是最快的,他还看到另有一道透明波动以十倍的速度后发先至,正向大家的出发地域靠拢——如果不是视线贴近地面,他甚至无法察觉。

“哎呀!见证者们有麻烦了。”汤森没事人一样问他“这动静是啥意思?”

“又有死敌来了。”菲斯特稳稳心神,但笑容极为勉强:“很厉害的死敌!”

前前贤者,也就是他爷爷曾经跟他说过,死敌出场,方式千变万化、随心所欲。但是,至少有一种死敌的出场方式是固定的。

按照某些远古部落的记录,它们会从“空中睁开的漆黑方眼中浮现,恐怖的飓风和无形的巨浪会为它清扫神坛”……不是祭坛,而是神坛,因为这些死敌,其实就是圣战之前跑去各个人类大型部落假扮神祇的那种!

“千古奇观!”汤森哦了一声就要探头:“我去瞅瞅!”

“找死啊你,这是圣战前扮神那种!”菲斯特急忙拉住他:“你对付不了!”

“对付不了?”汤森一愣,但很快又笑了:“你觉得,如果我跟丫说软话,痛哭流涕承认缩卵,丫会调头滚蛋吗?”

“不会!”菲斯特斩钉截铁:“它出来肯定有图谋!你无论说什么都不行!”

“这不结了,横竖都完蛋,藏在这里有个屁用?”汤森探头出去:“反正都这样了,我们多拖一阵、多骂一句,都算是回本!你说是不是?”

“这又不是做生意!”

“谁说不是!?”汤森大怒,好在他控制住怒气了。

“你听好,做人就是做生意。”他对菲斯特说:“你心里要想着赚,因为不想的话你就输了、就跟死人没区别。就算这笔生意亏定了,你也得想出办法,拼死捞本!”

“捞本……为什么?”菲斯特知晓无数人生哲学,却没听过生意解析法,诧异不已。

“因为我们是人!不是会走会跳的萝卜白菜,也不是会说话的猫猫狗狗,除了本能,还有尊严。”汤森拍拍菲斯特的肩:“人活一口气!”

“我不懂这种方言,能翻译下吗?谢谢!”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就是……”汤森想了想:“骄傲支撑人生。”

“骄傲支撑人生?”菲斯特的家教很正统:“去不避免骄傲?反而要张扬骄傲?”

“我们对骄傲的理解不同。算了,你可以把骄傲换下来,用你喜欢的智慧力量优雅都可以。”汤森说:“关键不在你用什么支撑人生,而是你支撑多久,支撑到什么程度。”

“人像一滴水,世界像一口锅,骄傲像锅下的火焰。”汤森又换了一个比喻:“所谓人生,就是跟其他水滴抱成一团,被骄傲之火加温直至烧开的过程。撑不到沸腾,你前面所受的煎熬都是白费。”

“我去做,我努力,也许运气不好最后失败。但运气不归我管,我能做的事就是努力,接着努力,咬牙撑住!”汤森推开枯叶盾,窜上地面:“绝不死在绝望中、绝不死在打不赢的想象里,这就是我的活法!”

“沸腾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那去泡茶?”菲斯特还是没想通:“说那么多大道理,归根结底,你只是见不得比自己威风的东西……”

嘴里抱怨不停,他却跟着汤森跳出去了。

远方,隐蔽异能之后,早先汤森等人的出发地域。

各位待命的艺术家早准备好了,画笔油彩塑泥纸笔什么的,已经捏到满手是汗。

臭鼬们的下巴已经归位了,三人不再有任何怨言,反而极力控制自己的兴奋,静静等待着远处的变化。如果得空,还可以顺便瞅瞅前方的美少女们。

美少女一共十人,她们的团体在银涛城是独一份,又被称为“战勋女神”,人人皆知,那是拿敌军鲜血染出来的威风!

她们的导师是汤森·奎尔萨,银­色­海岸的勇者殿下,只要有这位首领参加的战斗,那就不可能出现别的结局……关于这点,可以参考半月前那场恶战。

所以一会的场面,想必很惊人吧!

在巨大的隐蔽异能后面,来自不同势力的见证者们正在等待前面的消息。他们自成群体,不跟普通人混在一起。

大小姐不准吃东西的话当然是在开玩笑,当真的人才是傻瓜。所以见证者们的待遇很好,旁边的野餐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虽然可以品着美酒等进展,但见证者们多少还是有些不耐烦,围剿黑户而已,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吗?小题大做!

他们估不到英格玛大师的真实想法,更猜不到汤森面对的险恶处境。他们只知道,前面不打响,这里的异能光幕就不会解除,自己就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说是见证,现在等若是被蒙着眼睛,谁会高兴?

时间在流逝,见证老爷们不禁焦急起来,银涛城的人不懂事,当代大师你也跟着不懂事?几只小虾米,你们搞出这种如临大敌的氛围做什么?

一来二去,各人心中的那点腹诽就变成抱怨了。

第082

异能总会遣使看到气氛逐渐尴尬,觉得自己有必要为银涛城的首领们开脱。不然的话,这些抱怨最后就会冲着英格玛去。

“说起来,英格玛大师最近和蔼了很多啊!他们居然敢拖着当代大师去办事。”遣使笑眯眯的感慨:“哎呀!这些孩子们啊!城市固然管得挺好,但玩闹之心还没收尽啊!”

“怎么我没看出他们像孩子?”某势力的狗腿子冷脸接话:“玩闹之心吗?别是故意怠慢、有心为难吧!”

“哪怕是一根笔直的棍子,也不敢保证人人都承认自己……因为有些人的眼睛早就长歪了。”遣使为大师圆场,但他不可能对宿敌低头,当即就不咸不淡地说:“同样道理,只能看见卑劣,那是因为自己卑劣。”

异能公会跟光辉教会,犹如命运迥异的双生子,他们从来不分场合都要争锋相对——走狗正要反击,身前却有一声冷喝传出:“不对!”

这个微微苍老的声音来得突然,而且充满了惊讶。

异能总会遣使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个老头,这家伙之前不哼不哈!介绍身份也含混得很。于是他就奇怪了:无缘无故的,这种闲人怎么会跳出来跟自己架梁子啊?

其他人的目光也很狐疑,那老头却是嘴角下压,面­色­严肃。

在大家的无声询问中,老头伸手入怀,掏出个拇指大的金黄|­色­物体——外侧的金属上有个清晰的戳记,视力好的人都看清了,那是苍穹议会的清风纹章。

于是他们大吃一惊,居然是苍穹议会特制的高级战争药剂!?

“碧空之泪高级药剂!阁下是苍穹议会的人!”异能总会遣使惊异地问:“您……这是?”

身份暴露了,老头却面不改­色­,手指一用力,就掰断了这颗战争药剂的包装:“年纪大了,顾虑繁多。晚服不如早服,求个安心。”

如果在黑原战场上,那么听见这句话倒是很正常,每天的战争药剂使用量也不小。可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西海岸,莫名其妙的用这东西,这不是浪费吗?

“阁下的……”异能公会遣使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猛的一闪,立即改口:“晚辈奉陪!”

说完,恢复淡定的遣使也伸手掏出一颗异能师公会秘制战争药剂,黑­色­金属包裹,戳记­精­美,显然是高档货——在旁人的惊异中,黑­色­金属外壳也给掰断了。

“你们?!这是极大的浪费!”某走狗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才发表意见:“高等药剂是全人类共有的宝贵资源!只有在面对中等以上的死敌才能使用!你们的行为太荒谬了!我要提请诉状、请议会裁决你们糟践人类财富的行为!”

“好强的正义感哦!”老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欣慰又像是挑衅:“可惜你没站在队首,没用。”

“这种话能够让我退却吗?”走狗嗤笑:“这又不是黑原战场,队首不是指挥位!”

“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无畏!什么是忠诚!就算指挥位我也能站一站!”走狗脸­色­一正,龙行虎步地走上前去,当仁不让地站在队首的位置上,继续对周围人等进行耻笑。

周围的人没理会他,纷纷用了药剂,自发站成横队。战争药剂使用之后,身体外侧会出现一轮清淡的莹莹毫光,倒是能帮身后的普通人遮挡大部分威力。

“你们要知道,这队首之位,一向是吾教会专有!这可是传统,源自神圣的——”走狗正说得起劲,他面前的隐藏异能屏障却融出一个小口子。

“呃?”走狗的目光穿过破洞向前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破异能!”走狗张开的嘴还没闭上,一股无声无息、无­色­无形的气流就像浪涌似地冲到近前,瞬间把他前面的小口子撕成大口子!

没有任何躲闪余的,这股走兽为之哀嚎、草木为之匍匐的气流就撞中了走狗。接着冲过,又撞上大片战争药剂形成的光团,擦出一片冷清的火花!

走狗等级不高,但也不低,全身上下还有两样带着“光辉”的气息的装备。但还没跟死敌照上面,他头上的洁白高冠瞬间就碎裂;胸前披挂的鲜红披巾也断为两截!

“哎呀!邪恶气息!”后面那老头适时开口:“回——避!”

众见证者一起后退,被邪恶气息侵袭的走狗却不能动,他两眼已经发直,脸上涌动着各种痴怨神­色­,变换不休。接着他抽搐了两下,身体像没了骨头似地往后倒去。同时喉头涌动、嘴巴大张,喷出了种类繁多的东西:血沫、胃液、隔夜食物……

走狗倒地了。

见证者们又像瞧稀奇似的围上去,发现这厮气脸上的肌­肉­僵硬,气若游丝还外加两眼翻白——虽然还不是死狗,也差不多少。最解气的是,他吐出去的那些玩意大都落在他自己身上。

“啧啧,可怜见的小废物啊!”老头拿手在鼻子前面扇扇:“居然被中级以上的死敌吓倒,光辉教会还会要这种渣滓吗?”

“噗——”走狗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嘴里一口血喷出。

“把这丢脸玩意拖走!”异能总会遣使鄙夷地说:“丢不完的教会脸、卖不尽的征集令。”

距离见证者们不远的地方,就有几个银涛城的年轻人在。

他们佩戴的标志,正中并不是红心图案,而是橄榄树枝条围绕的盾牌,盾牌上是玫瑰和三叉戟,下面写有“和平正义”的字样——现场事情太多,爱协的人忙不过来,所以请和谐的人来帮忙。

但爱协的混蛋们,居然把挖坑之类的体力活甩给他们,借口是“你们体力好”。

这个小队只是路过见证者身后,正好被战争药剂削弱的邪恶气息给扫了一下。现在整队人都铁青着脸,脚步虚浮、手脚战抖,好不容易才站稳。听见这边喊话,他们下意识抬头、然后摇摇晃晃走过来。

见证者们这才知道他们也中招,但邪恶气息是­精­神层面的攻击,这时不能阻止他们,最好让其自己清醒。

“莽撞,莽撞了,要是他们冒犯的话,请大家忍忍,我事后任打任罚。”异能公会遣使带着歉意拜托大家,谁知道梦游的人会­干­出什么事?但他们却是自己招来的。

一个浑身散发着凶残、暴戾气息的家伙,走在最前面。深一脚、浅一脚,这段路走得弯来扭去跟蚯蚓爬似的……

但他始终没倒,已经害得好几个打赌的见证者不高兴了。最后,这家伙凑到遣使面前,鼓着带血丝的眼,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

遣使很用力的听,才分辨出他说的字是“啥”,不禁呆了一呆:这家伙居然是清醒的?!

“士兵,我命令你带走这个……”遣使瞥了一眼死狗,嘴里谨慎地说:“伤员。”

听到这句话,不以为然的见证者们也动容了,这话……肯定是针对脑袋清醒的人!他们早看出这些是普通人,受到死敌气息侵袭之后还能保持清醒?普通人可以吗?

“是……要求,”站在遣使对面的人摇晃两下:“你……无权……命令我!”

见证者们暗暗点头,此人这种表现非常难得!他所在的小队,肯定都是­精­英份子。虽然邪恶气息被战争药剂削弱了,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硬抗的。

“说的没错。”遣使很少这么配合人,特别是普通人:“我要求你拖走这个伤员。”

“好!”那家伙死死的咬着牙,弯腰,伸手就要去抓走狗还算­干­净的袍角——从记得使命身份到逻辑行动方面,他已经证明自己,比他要拖走的走狗强上十倍不止!

放在千年之前,这种表现甚至能得到顶“圣徒”的帽子。

“等等!”苍穹老头伸手拦住那家伙,手指上飞出一点绿光,直接打进这家伙的眉心:“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克雷尔……”这家伙下意识的回答,目光依然很懵懂。

“以后跟着我如何?”老头笑呵呵地问他,显然是见猎心喜——别的见证者在心里鄙视,有种你把人家彻底弄清醒了再问?

但克雷尔的回答更让见证者们惊诧,只有一个字。

“呸!”

听到这句招揽的话,克雷尔立即强行振作,他不但呸了一句,还下意识的就往腰侧摸去,却摸空了——外事活动,除非警卫否则不能带刀,所以此君腰后只有一把用来挖坑拍土的行军铲,是可以折叠还有多重功能那种。

克雷尔毫不犹豫,抽出军铲在胸前一横,摆出战阵对敌才会用到的戒备姿势,正式名称是“卸力格挡接顺势劈”!

如果我们假装不知道苍穹老头随时都能捏死他的话,克雷尔肯定气势威猛、伟岸硬朗!但谁都可以假装,克雷尔本人却不想拿小命换虚名,所以他满脸不屑、小心翼翼、佝偻着腰把走狗拖走了……

克雷尔拖走死狗的姿势,有老鼠偷蛋的神韵。

见证者们哭笑不得……

这他妈是议会高官啊!折节降贵拉拢个普通人,最后只得一声呸?这个家伙手里防贼似的拿铲子戒备不说,他居然用死狗当盾牌!再怎么说,那也是光辉教会的大教士好吧?还是伤员呢!

胖子克雷尔一直退,终于被他那些同样小心翼翼的同伙掩护住了。感到安全时,他那嘴­唇­动个不停,肯定是在骂什么。

骂强者?真新鲜!

见证者同时对他使用洞察。

某些沉不住气的人转头就问:“某某,变态是什么意思?”

只问变态的人还算给面子,还有人在后面嘀咕:“银涛城似乎很穷,这厮立下的誓言居然是存够路费之后就去拐带某人的孙女看金鱼……看金鱼?什么金鱼那么好看?”

见证者们不需要答案,谁都知道:“看金鱼”不是什么正常活动。不过银涛城的怪事怪人特别多,也不差这件了。

不管用什么标准衡量,汤森·奎尔萨的属下就没几个正常——昨天还有一支叫“友善风气宣传队”的奇怪队伍,把异能总会派出的一个巡查小队全员捆了弄回城,听说巡查队从上到下都是三天禁闭。

大家转头,默默地看着苍穹老头,生怕他暴起伤人。

这个什么和谐的家伙,毕竟参与了接待,如果老头伤了他,必然有碍礼仪,在场的人说不定都会受影响——其实礼仪什么的谁关心?最多不要脸一把就混过去了,可万一汤森·奎尔萨发疯了要追究责任,难道跟他火拼一场?

与其跟汤森­干­架,还不如跟苍穹老头­干­架,转身收银涛城的好处不是更划算吗?

“银涛城……的可造之才真多啊!”苍穹老头大概觉得身边有不善的目光,也顾不得脸上挂不住,话说得很漂亮:“各位,这孩子我要定了,都不要跟我抢啊!”

“厚颜无耻加狡猾,这下打不成了!”见证者们心里骂,脸上笑着附和。特别识趣的人还假意争夺几句才认输,让苍穹老头捞回面子去。

有人捧场,苍穹老头终于收拾起萧瑟心态,假笑几声之后,他才转头去看着远处——然而心里在呐喊:堂堂苍穹议会的秘使啊我!玩个低调和蔼容易吗?这帮不长眼的混蛋!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一定要报复回来!

此时,在远处山脚下,一大股黑浓的­阴­霾如龙卷风似的升上天空,底下又有火球在闪烁、猛的炸出漫天流火。

一切景象,都像隔着沙漠和高温,远远看去不但扭曲,而且还支离破碎。换了平时,大家难免怀疑,但令人恶心的腐臭已经渐渐扩散到众人鼻端,证明死敌的出现确凿无疑。

死敌,在黑原是恶贯满盈的敌人,在这里却成了炙手可热的功劳。

“果然是死敌!死敌呀!”苍穹老头面带冷笑、手按腰带:“通令——各位!”

“晚辈聆听军令!”见证者们齐声回应,无论所属,都是一副下属军人的口吻。

“死敌当前,”苍穹老头站到队首,声音高亢:“无需敕令!”

“我等在此,足够!”众人轰然回应。

“战衣可在?”

“与躯体融为一体!”

“斗志可在?”

“与鲜血融为一体!”

“决心可在?”

“与灵魂融为一体!”

“我起誓!”苍穹老头肃然昂头,振臂高呼:“死敌、死战、至死方休!”

一群高高在上的老爷,呼啦啦地冲出去了!

后面那些浑浑噩噩的普通人,这下全成了打酱油的。就算所受影响极小的人也在犯迷糊,不知道这帮家伙在发什么疯……

见证者们脸上全是愤慨和激怒:银­色­海岸真是太混蛋了!奇货可居、见者有份的道理你们不知道吗?老天开眼塞几个死敌过来,你们居然敢私吞?

我们这些跑腿的闲人,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啊!难道不该分一点吗?

可惜的是,见证者们看到的景象并不完整,他们太紧张即将到手的功劳了,他们不知道路途中还有死敌的遮蔽异能。更可惜的是,他们不知道一路上的阻碍多种多样,不止死敌那么简单。 所以,他们即将得到终生受惠的经验教训。

在见证者出发点与无名小村之间、在孤寂的枯树下,有个形影孤单的当代大师英格玛。枯树寂寥萧瑟,英格玛目光静谧。如果把这幅画面当成背景来看,两者倒称得上相映成趣。

其实在此之前,也就是黑线在小村出现时,当代大师脸上抽了抽;在之前的之前,也就是汤森菲斯特­干­掉五名结阵的死敌时,大师脸上又笑了笑。

笑,是他没想到汤森会这么快搞定死敌,那玩意儿不好打发,要不怎么说天才就是少见呢?但这种死敌的职业是侍卫,­干­掉了侍卫,后面主子也就藏不下去了,必然出来复仇——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局面,为此,他甚至把汤森进村的时间都拿捏得很准。

计划本应顺利,英格玛算到了方方面面,却坏在最不应该出问题的环节上:没想到最后要出来的死敌,竟然这么大个!

这架势,这排场,都应该是“圣战之前装神弄鬼、圣战之后从未踏足人类世界、被冠以图腾称呼”的高阶死敌。这东西在死敌中地位很高,统帅型的存在。脑子够用,实力强大,黑原战场都难得一见。

鏖战千年,人类占据天时地利也不过­干­掉了不到十来头而已,代价还极其高昂……

当代大师有个大大的疑问:为什么图腾死敌会突然在西海岸出现?

半个月前,他查到五名死敌护卫在此设定传送阵道标,因为怕被侦知,它们使用了能量泄露最少的道标。这玩意很隐秘,但得半月之后才能发挥出作用,而且承受不住太大的传送阵。

大师当天很忙,无暇理会,计算了一下,觉得传送阵并不出奇就暂时放过它们,只是记下方位,想着等时间到了,随便弹弹手指灭掉——他怎么知道,借这种小传送阵露面的居然是图腾死敌?护卫设下的道标只能支持十米的高度,这六十米的高度,意味着传送阵主端要多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它们为什么跑来西海岸?

难道西海岸出现了让图腾死敌感兴趣的东西?难道,死敌也在进行某种计划?两边都是误打误撞,结果直接撞在一起?

这下不但汤森要完,菲斯特也危险,说不定银涛城都有危险!

如果实情如此的话,至少说明两点:其一,死敌的异能和战力一直被人类低估了;其二,前锋都是图腾死敌,它们所图不小,又或者这就是死敌大反攻的前奏。

英格玛再也无法维持心境。

个体不如整体重要,与人类安危相比,为奴隶­干­掉汤森这事就是次要的。虽然再找此类机会很麻烦,但­精­力顾不过来,那就作罢吧……他人生几十年经验,怎比得千年一遇的奇观?毕竟……老天安排的最大。

想到这里,英格玛大师抽了,不但脸抽,手上也抽——抽去一个卷轴的封线,打开之后把卷轴翻面,对着山那边晃晃,然后合拢、一巴掌将木轴上的凸起拍碎。

星星点点的异能力量溢出卷轴,四散而去。小萝莉有画灵天赋,如果够努力的话,她三十五岁后大概能学会这招,单凭这个异能,就可以保她此生衣食无忧。

因为这是无级别的特殊异能·辅助系·凝影流光。

很快,英格玛大师放出的异能力量到达苍穹议会、光辉教会和异能师公会。三大势力的总部里,尘封半月之久的警钟再次长鸣。

半月之前,银涛城誓约开启时警钟响了一次。往上追述的话很久没开工,除了光辉教会,另两家的警钟十几年都在吃灰——英格玛杀使徒、光辉教会追逐英格玛这等事,另两家的警钟吃撑了才会响。

三家的当值官员马上带着见证官赶到,一起等待大师传回的特别情况。

卷轴传递的讯息一到,立即被投进特制的异能阵列中,最后以画面方式呈现在穹顶。三地大人物们只要昂首就能看到变化的图景。

荒野、秃山。

晨曦残乱、小径已断。

地面像被人用铁片刮过一样,露出了底下的泥层,画面中心隐约能看出这有个小村,或者说曾经有个小村,因为它已成遗迹……可在十分钟之前,小村跟遗迹还有本质不同!

一张巨大漆黑的异度空间传送阵,嚣张无比的竖立在村后山脚下——这个风格,除了死敌不会有第二家。传送阵嘛!很多在黑原服役过的人都熟悉,死敌喜欢用这招设伏。

关键是,这玩意现在有六十米高!这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度!

六十米,是图腾死敌传送的高度,图腾死敌很厉害,但从圣战之后就没在人类世界出现过……数百年都没有它们的消息,还以为死光了呢……

没有对阵的经验,这下该如何应付?!

三大势力第一时间派出最能打的高手,去驰援银­色­海岸,而且都是话事人带队。

“咦?”几乎是在同时,三处地点的眼尖嘴快之人都发出惊异声:“那边有人!”

大人物们凝神细看,没错,居然有两个人类从画面下缘走进画面,他们不是当代大师,他们身上有战斗药剂的光亮,而且正在……走向那罪恶之地?

他们!他们居然敢站在距离平面只有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人类之中,谁有单独正面对抗图腾死敌的胆识和能力?

“不可能是当代大师,”苍穹议会的判断还算中肯:“英格玛没有撒饵的习惯。”

“如果他们不是诱饵的话……别的还有什么解释?”光辉教会也很了解大师:“难道是人类的­奸­细!?”

“叛徒?”异能师公会也在大胆猜想:“对,一定是叛徒!”

“难怪如此,我们当中出了内­奸­!”教会方面,某些人老怀大慰,觉得这下捏住了别人把柄,能从麻烦中脱身了:“一定是苍穹议会的某些人,快制造——快收集证据去!”

英格玛大师没敢耽搁,立即着手改进自己的计划,在他刚刚作出重大妥协、在他完成对枯树的改造时,两个光圈在他面前出现。

首先是年轻的异能公会副会长的声音:“英格玛大师!异能画面已经显示在朝霞宫殿穹顶,本会驰援令已经发出!会长阁下已经率主力出发了。以您判断,要出现的真是图腾级死敌吗?现场那两人是何身份?大师,具体情况如何啊?大师……”

“英格玛大师,我是苍穹议会特情副议长!议会的驰援队伍已经出发!哦——教会的消息,他们的驰援队伍也出发了!图腾死敌绝迹千年,这次出现令人费解……现场是否有内­奸­存在,还请大师转告……”

英格玛没理会他们,而是伸手出来另画个圈,不紧不慢地说:“卡卡、嘉嘉。”

这对倒霉蛋,已经到银涛城了。

昨天才跟着公会派遣的巡查队伍过来,但两人差点在城外“被自杀”。幸好吼了几嗓子,招来了银涛城换防队伍;幸好荆棘玫瑰的“宣传队”不吃异能师威胁,几句话惹毛了,就把整队都绑了拎到城里。

卡卡和嘉嘉命运坎坷,马上又遇到英格玛大师,还听说海柔尔大师马上也会到达,百感交集,就顾不上感慨巡查队打不赢宣传队这事了……好吧!其实主要原因是某人给他们安排了好节目,名叫“打仇人出气”。

光圈震动,先传出一阵打翻东西的声音,然后才是两个惊慌的声音:“是!大师!我是卡卡!还有、我是嘉嘉!”

“附近有灾难临近,我要你们代表我——和异能师公会,命令银涛城立即疏散民众、本地分会立即进入最高警戒!”

“是!”两个恭敬兴奋的声音瞬间高出两个调,尖利无比:“灾难!?”

“是灾难,所以要立即疏散。”难得的是,英格玛这回没骂他们:“告诉本地分会会长,要死守奇点!红线一破立即自毁!如有纰漏,家族同毁!”

“是!马上就去!大师我们怎么……”

三大势力的留守大人物,本来都沉着脸聆听英格玛的安排,都想等他说完了再问。可没成想,又一轮邪恶气息冲到了,英格玛面前的三个光圈瞬间全毁!

“怎么快就来了?”英格玛抬头观察,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绝对防御光球。那是小萝莉和玛西亚,绝对防御可以屏蔽绝大多数攻击,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移动很慢——前面打得热热闹闹,她们还在村外徘徊。

这不,还没等她们进到村口,又被冲击波推回来了。

“汤森啊汤森,为什么要你好或者要你死,都这么伤脑筋?”枯树之下,英格玛无奈感叹,然后伸出手去一招,两位女士就瞬间传送到他身边。

玛西亚惊魂未定,小萝莉嘉斯汀两眼迷糊,都搞不清状况。

“坐下吧!保持冷静!树下十米,有一层稳固防御,足够保护你们。”英格玛掏出一个卷轴,放到玛西亚手里:“听好了,在我释放胜利火焰时,你要立即使用卷轴……然后带嘉斯汀紧急撤离,所有的人,都要回你家。”

“明白!”玛西亚脸­色­不太好:“那么,汤森和菲斯特呢?城里的人呢?”

“我有安排。”英格玛冷冷地说:“记住要做的事,一切照我说的做,不能出错!”

吓唬完玛西亚大小姐,英格玛再拿出一个卷轴,拉开之后翻面让小萝莉两手平端着,然后说了一堆异能­操­作细则,最后强调:“嘉斯汀乖,你要一直维持这个姿势,要确保对准小村,直到玛西亚带你撤离为止——这件事情很重要。”

“我明白!”小萝莉看着卷轴背面的彩纹:“这个是……难道是……”

“不错,这是凝影流光,你以后可以学到,现在试着­操­作下。卷轴背面会映出画面,你稳住就好。”英格玛淡淡笑着:“准备好了吗?”

两人点头后,英格玛一掌拍在轴柱顶端,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小萝莉和玛西亚面面相觑,相互以目光鼓励之后,这才战战兢兢的行使起自己的使命——玛西亚的使命是时机重要,而小萝莉的使命是动作稍微复杂些。

凝影流光是卷轴,使用时得消耗异能,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协调平衡。这是个技术活,生手比较难掌握,所以初期传到三大势力的画面摇晃不休,根本看不到细节。

也幸好如此,不然三地的大人物们将会摔掉自己的下巴。

无名小村,传送阵吹来的风极大,要很努力才能站稳。

菲斯特好不容易在汤森边上站好,眯着眼睛等那玩意出来——他已经跟汤森解释过了,漆黑平面本质上是个空间传送阵,异度空间传送阵。

同空间范畴的传送,符合空间法则,但要付出代价,代价与距离成正比。短距离好说,几百上千里的话,代价大到只有那些逃命的人才舍得用——比如第九使徒。

异度空间传送,违反空间法则,所以开辟通道的代价不但极大,不但异能释放者会受法则制裁,异能使用者穿过空间时也会被法则猛烈攻击,十有八九会被撕成碎片!

传送阵的客端能这里出现,说明异能释放成功,也意味着传送阵本身足够结实,近乎无敌,所以能抗住空间法则的攻击——所以,汤森和菲斯特的任何攻击都难以奏效。

无敌阶段不能持久——谁家也没那么多闲置资源,哪怕图腾死敌也没有在图腾死敌出来之后就会宣告结束。可这算不上好消息,死敌是不是无敌,跟汤森和菲斯特有关系吗?

“无敌,我们打不赢!”菲斯特说了:“无敌结束之后,我们还是打不赢!”

“重要的是打!”汤森风中回应,兴致盎然:“打了就行,有问题是别人的事。”

根据传送阵的高度,菲斯特就能估计图腾死敌的实力。别说自己和汤森,后面的英格玛大师上来也是菜——最多当代大师算是烤全羊那种,但也还是菜啊!

所以,死定了啊!

大家都死定了啊!

短暂灰心之后,菲斯特记起汤森的话,于是强迫自己想“赚”,这么一想,他还发现自己真有事情可做——责任,身为首领的责任、身为人类一员的责任!

责任由别人授予,也可以自动承担,眼下这种就叫恰逢其会:图腾级的死敌即将出现,必然祸及银涛城乃至整个银­色­海岸,这已经不是某人的生意了,而是银涛城的生意。只要自己撑住这口气,哪怕多撑一两个瞬间,城里也能多跑些人……

自己必须拖住它,更多的人才能顺利逃走!虽然自己亏了,但银涛城不就捞回本了吗?如果还能多坚持一阵,那就赚大了。就像汤森所说,不管传送阵里爬出什么玩意来,我们都不能恐惧。恐惧之后,我们就拖不下去了,银涛城这盘生意,就做亏了。

菲时特好不容易想通了,心情渐平,战心逐高——为首领故、为人类故,当仁不让!

看看旁边的汤森,他难免暗中佩服:此君早就开始冲着传送阵叫嚣了,持续不断,花样新翻,其中很多词汇含义不明,另一些用语还及其恶劣,属于那种不去理会就被气死,理会了死得更快的家传骂阵绝学。

如果在以前,菲斯特可能会婉转劝告,比如我们不能像死敌一样卑劣、比如疯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咬回它等等……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就站在死敌的传送阵前,他正切身感受死敌的威胁,他已存必死之心!怎么可能去阻止?觉得不够威才是真的。

“反正自己还没学会骂阵,就不用跑去添乱了。”金发小哥坦然自若的如此想着,伸手抚平衣襟褶皱,再摆正护腕线缝——这是世家子弟的习惯,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有“无聊”和“空闲”时段。也是菲斯特跟汤森的区别之一:汤森骂人的时候很专心,发呆的时候更专心。

跟汤森混了两天,菲斯特有点羡慕汤森的洒脱,自己似乎有点拖泥带水——这是天大的误会,没有谁天生就洒脱,汤森才不会把自己拖泥带水的部分说给他听呢。

汤森是无畏源于洞察,这当然不是指叫洞察的异能,而是说他的眼光、经验和胆略。

其实黑线刚刚出现时,汤森不清楚那是什么玩意。但他不怕,五十米长的黑线怕什么?就算它带电,等要绕上身时再着急也不迟。

现在,就当丫放风筝失败行不行?

半空中一根线拉出来,这边就噤若寒蝉,还敢自称人类?

汤森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敌人。因为他从小就患有“看你不顺眼”的魔障,注定练不成“关我屁事儿”神功,于是敌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敌人,当中还真有拿电线绕他的。辩白、解释,什么都阻止不了敌人数量增加,他也就懒得费那劲了。

汤森不是等敌人上门的类型,他很主动。主动给敌人定等级,主动制定出相应的应对战术,制成表格挂起来、一天看三遍直到能够背诵为止。

登记表最下方是个叉,盖在一句“记不住的渣”的话上面。渣滓,哪怕是成群的渣滓,汤森真的记不住。因为渣们没品没德、没脸没溜;脑子外面用纸做,里面是水泥做,你要身材她凑脸蛋,你要脸蛋她亮身材,真是半点趣味都欠奉。

从渣滓堆往上,敌人的真正等级出现了,层次很明了:“哦”级(随便踩),“嗯”级(用力踩),“啊”级(用心踩),“哇”级(踩不赢),“靠”级(转头跑)。

最高等级的敌人,是“呸”级(跑不掉)!

“并非怀疑。”菲斯特疑惑不解地问汤森:“但这个等级……为什么看起来好怪?”

“你这年纪觉得怪,正常。”汤森反问:“但是……你六岁时玩什么呢?泥巴吗?”

“六岁!”菲斯特想了想才明白汤森的意思:“六岁小孩怎么可能有敌人?混蛋!”

“你六岁真没有敌人?真没有?”汤森啧啧有声:“没有童年的小孩啊!真可怜!”

此次论道,金发小哥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

六岁的小朋友一样有敌人,比如同班小朋友、同校小朋友、同院小朋友,还有各种老师、自己家老头……大家可能因为橡皮擦、因为三八线、因为忘写作业而混战一场!

也可能是家里什么小纸片数目又不对了,被自己家老头按在某处一顿爆捶!

为了张小纸片就在孩子身上撒气,这种老头也太没品了?又不是军事情报,小纸片而已嘛!最多能在杂货店换点零食,还能……找点零钱回来吗?

爆捶汤森的自己家老头,其实只是哇级敌人,老头的贴身卫士才是靠级敌人,而貌似和蔼的机要秘书,嘿嘿!此人花十年时间,从友军沦落到敌人阵营,然后一路窜到呸级!

丫后来成了开衙建府的方面大员,冷不丁听到汤森之名,照样虎躯巨震欲哭无泪——汤森尽拿他练手来着……

菲斯特因为自己知道的死敌资料很少,还很着急,汤森却不以为然。

“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就行了。”他笑着说:“你很想知道敌人会用多大力气踩你、最可能用那种方式踩你、还有你的鼻血会飞多远吗……”

“我还没奇怪到那种程度。”菲斯特释然了,然后问:“最高级敌人为什么叫呸?”

“因为是终极敌人嘛!”汤森突然严肃起来:“对终极敌人,我们要用终极战术!”

“按照你的说法,对这种踩不赢、跑不掉、无论如何都亏定了的人类死敌……”菲斯特满怀期待,小心求证:“我们准备的终极战术是……?”

“我们的终极战术返璞归真,简单易用。”汤森十分淡定的说出一个字:“呸!”

“呸?”菲斯特下意识地说:“我知道,这是代号,那么具体行动是什么?”

“这个……”汤森很严肃地回答:“你想多了。”

“什么叫想多了?”菲斯特神­色­一变:“难道说……”

“没错。呸不是代号,呸,就是行动的全部!”汤森依然严肃:“打不赢怎么样,跑不掉怎么样,不想束手等死,你就转头吐丫口水、喷丫浓痰!”

“要让丫知道,世上除了­肉­体还有­精­神;要让丫明白,你从始至终对丫只有鄙视;要让丫悲戚,你到死都是个完整的人类、不曾出卖尊严!”

“不甘心?不服输?不认命?那你就站好了,挺胸抬头,狠狠的呸!”

“战术核心:只争朝夕!战术要点:见面开花!”

菲斯特总算知道汤森的底牌,对汤森的无耻程度,他又涨见识了。

奇怪的是,听到汤森的答案后,菲斯特心里除了这个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当然,他也不可能欢欣鼓舞,高声附和。

汤森的话不算骗人,但如果真有人信,以为他千辛万苦等在这里是为了冲死敌吐口唾沫、然后就会坦然去死的话……菲斯特会认为这人是死敌假扮的,接着再呸丫一口。

他这么说,只因为心头有口恶气。

身在必死之局,人还能靠什么撑下去?这时候还拥有的,也就是心头这口气而已。所以,无论从那里面爬出什么玩意来,也不能让他们感到恐惧。能坏死敌一丁点事,能堵死敌一丁点路,那就很好,很不错!

重要的不是为什么站在这,而是能站多久吧?此时、此的,是人类的遗憾,而自己则要替人类竭尽所能,往这遗憾里掺进一点杂质……无论怎么都好,无论输赢都好,反正是自己做的选择。

菲斯特已经站在这了,扛起责任的菲斯特很愉快。

旁边,汤森的神­色­很平静,他嘴角带着嘲弄冷笑,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但菲斯特却觉得此人很正经,很严肃,很靠谱,很伟岸很雄浑。

两人并肩、冷面、柱剑。纹丝不动,平视前方。

“叉叉——你敢爬快点吗?”

“叉叉圈圈叉叉——爬这么慢你吃屎长大的?”

汤森又吼了十几句,漆黑如墨的平面里,就隐隐有声咆哮响起。

黑面像被人丢了石子的水面,从中心慢慢凸起一个空心环状,随那隐约的咆哮翻卷扩散、渐渐扩大后,倒是有了点涟漪摸样。

居然听到汤森的声音了吗?虽然慢吞吞的,应该算是某种反应吧?

菲斯特心头居然泛起笑意,汤森这次算是捞着点本钱了……汤森勘定不知道自己刚­干­了了不起的事:羸弱的人类,终于又填补了一个历史空白,名为“羞辱图腾级死敌”。

菲斯特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他懊恼地拍了自己一下,拿出个扁平皮套递给汤森。

汤森接过来,发现里面装着张面具。不解转头,发现菲斯特已经戴上无知无觉。于是汤森明白了,这面具是给自己的。

不知名的金属,非常贴合脸型,不但眉、鼻等处都有隆起,别处曲线起伏更堪称完美。但它的样式太简单了:双眼部位戳出长槽,两槽内侧向下移、在鼻根处相交,看起来像个快被扳平的“v”。

除此之外,整张面具再无孔洞。戴上假面之后,汤森不觉气闷,也不用再吃风沙恶臭扑鼻的苦头。

面具的底­色­黑灰,庄重而严肃。几条鲜红欲滴的条纹从面具上缘垂下,宽窄不定,统一划着小角度贯穿下缘,极奔放。

戴上之后,假面上原本宽大的鲜红纹路纷纷隐去,只留下一条最细的,流动时非常鲜艳,甚至能在汤森脚边映出红光。面具的黑灰底­色­却不受影响。

“强烈的反差,符合你的气质。”汤森听到菲斯特清晰的声音,似乎是通过面具传来的:“这是银涛城勇者的面具,他错过百年时光,今天终于重见天日!”

反差是汤森的风格,但菲斯特知道他不喜欢英格玛的对撞,反而更中意面具这种“配合为纲、持身为目”的风格。因为汤森坚信,各有坚持,各有妥协、相得益彰才是维持团体的真谛。

“愧领愧领……”隔着面具,汤森都察觉到这家伙的惋惜与不舍:“什么名堂?”

“它的名字是无心无能。”菲斯特说:“但愿它能醒过来,能引导你。”

“你们这话说得……醒过来?难道面具现在睡着了?”

“没错,它现在就是个口罩。”

“兴奋半天得个口罩,我不是亏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这东西,代价不菲啊!”菲斯特说:“你是现付还是欠着?”

“拿去、拿去、拿去……”汤森切的一声冷笑,掏尽身上口袋却只得两个铜板,他没带钱,但还厚颜无耻的连说了十几声“拿去”。

最后只塞给菲斯特一个铜板!居然还问:“满意了没?还要不要?压死你都有!”

菲斯特正待说话,站得稳稳的身体,却被突然加速的气流撞得向后一歪!

汤森的身体同时被撞,也向后一歪!

甚至正在村外“东游西逛”,实际在布置大型异能的英格玛大师,差点摔一跟头;那些太过兴奋、冲太猛,不小心陷在英格玛封锁异能中的见证者们全部、直接、躺下!

异响惊动大的,­阴­云遮蔽天空!

枯树下,小萝莉明白了保持异能的关键。

毕竟她的画灵天赋对这个异能有关联。于是传到苍穹议会、光辉教会、异能师公会的画面终于稳定了下来。

三地大人物们惊喜的发现,自己不但能看到清晰画面,还有时断时续的声音传过来——这完全是小萝莉自己领悟出来的,英格玛大师处于某种考虑,并没开启这个功能。

三地的大人物已经知道英格玛大师上去了,又弄了光圈去问情况,结果那边的小女孩一问三不知,大点那个打官腔倒是非常熟练,这边逼问几句,那边的图像就敢给你摇晃起来,整的三地大人物顿时没了脾气。

大势力和大人物,其实没这么挫,久没遇到状况,外加正牌话事人带队增援,所以三大势力总部有点乱哄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钻到机要的地方看直播。

人多难免嘴杂,好在接下来,有东西引走了这股乱流:他们又看到“内­奸­”了,他们好像一直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对有羞耻心的人来说,内­奸­会令他们难堪;对很多存在感不强的人来说,这是他们表现忠诚的机会:一般情况下,内­奸­是很可怕的生物,但谁叫你现在不能还手呢?踩啊!

“英格玛大师应该上去了!大师,你一定要除掉这俩败类啊!”

“从未有过的事情!从未有过啊!”

“人类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体制问题!一定是体制问题,我们要加大反腐反堕落力度!”

苍穹议会总部,穹顶光幕旁有几个小隔间,应该算是此地最安静的所在,因为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十几名预备信使候选人,都把目光放在此间穹顶的画面中,手里奋笔疾书,他们要记下现场的线索,同时推论分析甚至演化……

有这种本事的人,年纪普遍三十以上,但坐在角落的那位却年轻得厉害——他是来自光辉教会的奥斯顿·克里斯多,在苍穹议会受尽白眼,大多时候表现平平,却始终没被甩开。正相反,多数比他更亮眼的候选人,都相继落马了。

千载难逢的现场实时传影,他却没拿笔去记录,而是兴致勃勃、专心致志的观赏——没错,只观赏,别的什么都不做。

凭这态度,他就应该被群殴才对,但周围的人不敢打他。因为在几十位或明或暗的评议导师心中,奥斯顿·克里斯多的综合排名已经非常靠前了——此人胜在稳重含蓄、强在坚定沉着,更重要的是,他很难被欺骗。

三大势力真是太需要信使了,合格的信使,可以避免今天这种事——此间人声鼎沸,而无名小村那头却孤立无援,眼看着惨祸就要发生,外间却在为­鸡­毛蒜皮争执吵闹。

“教士,为什么不记录?”一个­干­瘪老头坐到奥斯顿身边。

“在呢。”奥斯顿眼都不转:“在记。”

“这事很重要,说不定你发现什么线索有加分呢,功劳,你懂吗?”

“……不需要。”奥斯顿轻声说:“有用没用都用不上,不等驰援赶到就结局了。”

“如此武断不好吧?”老头说。

“九种地貌,七种植物,八种衣饰,两种建筑地基。这是西海岸,银涛城附近。”奥斯顿摇头说:“除了银涛城,还有谁能及时赶到?”

“于是,就只是­干­看着?”老头顺着他的话问。

“不是­干­看,是认真看。”奥斯顿摇摇头:“也许事情有变化。”

“那种变化?”

“死敌是意外,这两人是意外,西海岸是意外,前因后果凑到一起,未必还是意外。”奥斯顿低声说:“他们此时有勇气站上去,可到时,我们有勇气揭开伤疤吗?”

“揭伤疤的人,不需要勇气。”­干­瘪老头凑近了点:“会骗人就成了。”

“真是太巧了,我——从不骗人。”奥斯顿终于转过目光,神­色­谦和平静。

“我信。”­干­瘪老头笑着点头,额上皱纹挤挤挨挨,还缺了一颗门牙。

奥斯顿被带走了,其他人正要询问,外间却又迅猛的惊呼浪潮响起,彻底打散了他们的注意力。穹顶画面上,传送阵的漆黑平面上,终于破开了一点点缝隙。

一股浓黑的­阴­霾从缝隙中流出,在空气中分解成两种浓度不同的烟雾,一股笔直向上冲往云端,另一股却横着拉开,好像要遮天蔽日。

汤森和菲斯特合手柱剑,纹丝不动。

漆黑平面喷出的狂风加速,飞沙走石;无数黑­色­沙砾贴着地面流动,直至盖过脚面。

“吾——吾——吾——吾——吾——”粗粝的兽吼低音传来,每个音节都由二三十个相同回音重叠起来,让人听了非常难受,好像心脏都要快从胸膛抖出来了:“之——之——之——之——之”

无数尖细的叫声附和着,从漆黑平面中渗透出来,汹涌奔流!

“嗖!”两抹红痕浮现在漆黑平面上,很高很尖。瞬间从旁掠过汤森和菲斯特身边!接着第二道也“嗖!”的掠过,留下一股滚烫的感觉;然后“嗖!”的一声掠过第三道,灼热滚烫的感觉变成了火辣!

冲出来的东西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真面目。

但好在不是伤害­性­的异能,它们只是绕着黑面旋转飞掠,搅起巨大的气流沙石。一直等到速度慢慢降下,汤森和菲斯特这才辨认出来——近六十米高、二十米宽的石制品。

两人辨认之后,一起暗骂:“死敌的品味真奇特!”

这些东西,是六张极变态的高靠背椅……通体都用黑­色­的石材制作,表面反光­性­很强,几根燃烧的线形火焰从靠背和扶手上延伸过去,在通常放ρi股的地方聚成个大火球。

红、热、火辣的感觉,来自椅背最高处的雕像;或者说是异常丑陋,很像雕像、却不知是什么玩意的生物。它们都张大嘴,俯低身体,向下呕吐着火红的岩浆。

每张椅子上的生物都不一样,大小种类不等,呕吐出的岩浆颜­色­也有差异,但汤森觉得,随便哪种颜­色­的岩浆,凡人沾上一点都完蛋。

传送阵那漆黑的平面中,透出一大块暗红­色­斑块,粗粝的兽吼声顺着震颤的波纹传出,变成声势惊人的咆哮,犹如滚滚闷雷般砸向四面八方,随风扩散、覆盖荒野。

暗红的中心闪烁,化成一点明亮的火红,旋即越来越大,很快,这只巨大的犄角就刺破浑然一体的漆黑,表面有明暗不定的红­色­板块在纠缠、在人类世界的空气中“哧哧”的冒起黑烟!

犄角往回缩了缩,在第二轮咆哮响起的时候向前猛的一冲,终于出来了大半。不是常见的弯月形或鹿角形,反而有点像是战舰的撞角,端直而锋利。状态与颜­色­,却像是刚从炉中捞出的金属……

不过,似乎走出传送阵是个技术活?

图腾死敌的犄角钻出来了,在漆黑的平面上划出一个大口子,但后面的身躯却还在黑面里头挣扎,就像只笨拙的、被蛛网缠住的蛾子。

“我似乎有种冲上去点火的冲动。”汤森感叹一声:“有效吗?”

“死敌只有很小的几率被元素异能伤害,而且,你无法靠近。”菲斯特孜孜不倦:“想别的办法吧!”

“那还是呸一口得了。”汤森摇头:“便宜它了。”

……

三大势力总部的异能画面里,火红的犄角刺破黑面显露出来后,全场都寂静无声了。因为这是一只比成年人类还要大一圈的犄角……太可怕了!太震慑了!

唯一的好处是,死敌总算暴露了它的显著特征,这样一来,死敌的身份也就有了线索。

三势力的大人物同时命令手下查证死敌身份,但图腾死敌年代久远、数量不少,还经常变换形象,下属们一时难以从卷轴堆里找出正主,急的跳脚。

可在无名小村,现场真正对敌的汤森和菲斯特却不紧张,就像站在遥远的大后方一样。

汤森刚才最多是烦躁了点,因为死敌口齿不清,吼了半天,也不知道它是叫爹还是喊妈。好在距离近了,汤森终于能过滤掉多余的回声。

“吾吾吾吾吾——”死敌亮相时,吼叫声振聋发聩:“吾——之——应——许——之——地!”

“应许之地?”汤森先是发愣,又扑哧一口笑了,潜行还带喊口号,什么排场这是?不过汤森也知道,出场时候叫嚣这种话的,无一例外全都是贱货,它们心里都打着白拿白抢的主意。

有人“许”了我,我就可以白拿。

对付这种贱货,除了必须把它夯成尘土之外,还有必要在它变成尘土之前得到深刻教训——就算没能力做到前者,但后面的步骤可以试试。

“来个开门红!”汤森把手一扬,一点暗黄|­色­光点画出道抛物线,向着漆黑平面而去。这时候,巨大得不像话、丑得如同雕像的死敌,终于整个儿“挤”出了漆黑平面。

它高度超过三十米,却还显得矮胖;它有古铜­色­的皮肤、墨绿的鳞甲,身躯内部透出浓烈的暗红­色­,像是有炽热的岩浆在皮肤下流动。

八支粗壮的下肢支撑它的躯体,四条手臂大张,粗短手掌中握着怪异扭曲的长短兵器;扁平的脑袋上全是鼓包,顶门扣着个满是尖刺的金属头盔;最后亮点,几条三米多长的­肉­须挂在下巴上摇晃。

就它这恶心造型,满宇宙吃霸王餐都不是问题了,或者­干­脆要饭来钱更快。

“是泥沼战神!”死敌显露出完整体态,三大势力的家伙们就能找着记录,于是纷纷叫破了死敌的身份,把气氛弄得很紧张:“危险了!这是有百战不灭之称的泥沼战神!善战、热衷杀戮、喜欢大规模活祭!”

“慌什么?今时今日,哪还有活祭?!”正主露面,三大势力的现场管事也终于出来镇压场面了,他们纷纷喝止手下的丢脸行为。

“它再大只,也是个死敌!你们想当内­奸­吗?!”

“混账!前辈们拿命去换,才能赶走死敌、杜绝活祭!如果人类只有你们这幅软骨头摸样,哼哼——都给我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活祭了!”

“咦?看啊!”为了缓解内部矛盾,有人指着穹顶画面说:“内­奸­开始接头了!”

暗黄|­色­光点刚刚飞到,就被一步迈出平面的死敌伸臂抓住,原来它不止四只手——这套动作很滑稽,它个头极高,铜板丢它脑袋上就不是打发叫花子了,所以都是往腿部丢,它这抓钱的小手呢,等若是在膝盖以上、腰以下的部位弹出来的。

图腾死敌看看远处那两个戴面具的人类一眼,似乎有点迷茫,人类内应?迎面而来的这个东西,它知道是一枚圆形铜钱,但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用铜钱做接头工具了?

事前未听说,但死敌依然猜到这两个人类,应是来跟自己接头的。如果不是内应,人类怎么知道自己的出现时间与地点?人类怎么敢站在图腾面前?如果不是内应,没有经过严格检查,五名先期到达这里的侍卫就会发出警报。

它那知道五名侍卫立地成灰了?而且死之前累到狗都不如,根本没机会发警告,就算发了也传不出去,因为那时候黑线还没到。细节太乱,图腾死敌决定先完成出场程序再说,他喉头抖动,再发出一声深沉咆哮:“吾族应许之地!”

然后,死敌的目光才略略转向两个渺小卑微的人类:“汝等……”

区区人类内应,面对图腾居然不恭敬跪拜?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跪下!

“汝你妈!等你妈!”汤森冷声呵斥:“拿着爷给你的赏钱,爬回你的狗洞去!”

图腾死敌微张着嘴,目光凝滞,下巴上的­肉­须都不飘了。

时间,也就在这个瞬间静止下来了。汤森中气十足的话语,不但响在现场,还同时回响在三大势力的总部……这些坐等事态发展的大人物们,没一个预估到这幕。什么直面死敌,说的简单,就那身高那造型,有几个人可以在它面前站稳?更别说谈笑自若了。

声称勇敢无畏的人,如果发现自己懦弱、恐惧时,他会期盼别人也像一样恐惧;拒绝的人都是异类,都该被声讨——现场的人应该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才正常吧?

村外的英格玛一哆嗦,手指一抖,异能力飞出,差点把某个昏迷的见证者的大腿切下来;远处的小萝莉和玛西亚先是一啐,然后又忍不住笑两声。

只有一个人的反应不同,那就是菲斯特。

金发小哥此时很感动,因为汤森是个诚挚的同伴。身上只有两个铜板,他也分自己一个。不然的话,在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自己只能旁观。

不能辜负这番好意!

于是菲斯特轻咳一声,跟着扬手一抛。又一道暗黄|­色­光点飞向高大得不成体统的图腾死敌。死敌非常给面子,它下意识的又“生”出一只手抓住了这枚铜板。与铜板一起到的,还有菲斯特青春洋溢的宣言:“这是银涛城赏你的!所以爬回去之后,要再给我爬过来!”

菲斯特不肯让汤森专美于前,他想了想,突然记起某位下属的轶事,于是又补充说:“还有,混蛋,记得找零!”

那些正在喝水压惊的人,不是悲切万分的呛了、就是无比痛苦地喷了。

三大势力的大人物们,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

影像里这两个家伙,肯定不是内­奸­,而是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冒失鬼——反正不管如何,他们没丢了人类颜面,刚刚还填补了“当面羞辱图腾级死敌”的历史记录。虽然他们接下来就会被死敌踩成­肉­末油渣,但好在荣耀里面有个种类叫哀荣。

这种荣誉­性­价比很高,随手乱发也不用担心财政紧张。

“去查,家人出身什么的,有纰漏的赶紧补上。”相关话事人吩咐下去:“以后可能会有用处,至少是个宣传材料。”

“没错,要是他们能再多说几句就好了。”更多人是在感叹:“偏偏现在不说了。”

“机会宝贵,居然轻易浪费!愚蠢!要是从小被真神看顾,肯定不止如此表现……”

“看,快看!”有人惊呼:“死敌动了!”

图腾死敌缓缓松开拳头,冒着岩浆火焰青烟的眼睛转动着,先看左边,嗯?一个人类的钱币?最下等的钱币?只有划痕?没有暗记?

然后死敌看右边,又是一个人类的钱币?还是最下等的钱币?依然没有暗记?

两个人类,并不是来接头的内­奸­——他们要接受最痛苦的死法!

挫骨!扬灰!

“奉吾——忠诚!”图腾死敌巨嘴一张,各式火焰沿着嘴角­肉­须喷溅:“赐汝——敬畏!”

“全新的异能!”三大势力的穹顶画面前,群情激昂,人声鼎沸:“记录!记录哇!”

只有平端卷轴的女孩们发出了惊叫,还伴着哽咽。

图腾死敌摇动头颅,晃动­肉­须,新生的两条手臂向下一挥,握住的铜板就化作光痕坠下——地面叮叮两声之后,又是“咝咝咝咝”一阵轻响,太低微,几乎没人留意到。

图腾死敌左右各两根粗大的下肢向前迈进,正要落脚时,死敌的整个姿态却突然凝固,不动了!也不是完全凝固不动,它好像……又低头了?

“什么意思?这什么姿势?”

三地人类的叫喊大同小异:“异能呢?用出来啊混蛋!赶紧的!”

死敌真的低头了,无数人类的目光跟着它一起低下去,幸好画面也跟着拉近,虽然影像没大多少,但用力用心去看,还是能模糊发现有点什么不同……

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因为新出现的东西太小了。

“好像……有东西飘在死敌胸口……”终于,有人在死敌胸口面前发现异样。

“咦?咦……似乎真的有啊……”那是几排飘在空气里、细小如毛发、长约三十公分的针形物体。

“细细的……树叶?是草吗?”说这话的人自己都在摇头:“也许……线头吧?”

“死敌没见过线头?几根线头值得它像个白痴一样去看?”

“什么几根……起码几十根……”横看竖看,这都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排列的太整齐了。

“那不是线头!”终于,有个尖嘴猴腮的苍穹老头怪叫一声:“坏你事儿宝贝!”

“滚出去!”出身高贵的苍穹副议长差点一巴掌扇过去。

“是个异能!名字叫坏你事儿宝贝——啊!”这位尖嘴猴腮的老兄平时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背债甚多,也不敢躲握着脸仓惶解释:“这是盗贼用来破坏空间异能的东西……”

好悬,他才解释清楚这些针样的玩意是异能,但另两大势力的偷­鸡­摸狗兄却没这运气,居然还有被硬生生的打晕过去的,四人伤、一人残。也怪这个五个倒霉蛋气质不佳,还有斑斑劣迹在身——气质好的,也不会知晓这种下三滥的异能吧?当然菲斯特那种全系异能师除外。

那细细的针状异能,真是有这么个绰号:坏你事宝贝。

盗贼手里的宝贝,真能坏你事儿!

“怎么Сhā上去的?”无名小村现场,汤森悄声发问。

“藏铜板里了。”菲斯特云淡风轻的回答。

菲斯特看不见死敌的罩子,但他的感知能记住那种感觉,所以图腾死敌一出来,他就知道这个也是和先前五个同样的防御。

稳赚的生意,傻子才不做呢。

“在钱上做手脚?你真是下流!”汤森奚落的话音未落,他那枚铜板却在黑­色­沙砾中弹了弹,也飞出一根坏你事宝贝,“咝”的一声Сhā在别人都看不见的死敌防御罩上。

“呃?”汤森眼睛差点扭了,囧到不行:“没失败?”

“呃?”这根针状异能似乎把图腾死敌给惊醒了,它喉头涌动,抬起头来,目光里全是狂怒。

“这是误会!”汤森那肯给它发威的机会,先打岔迷惑,然后手里的劫难剑猛的跳起:“我——呸!”

“这才是赏你的!”菲斯特笑呵呵的脸上神­色­一变,身上有三件配饰同时炸裂粉碎,而他身后的异能源大树却瞬间开花、又瞬间结果、飘落无数异能源结成的果实——层层叠叠的话语从他粉碎的饰品中涌出,剧烈的异能波动激荡起来,就像百十个菲斯特在同时释放异能。

暴起!

两人一动,三大势力总部却同时哗然,主流居然是斥责怒骂。

“混蛋啊!别­干­涉死敌的异能!”

“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去死吗?眼看就要释放了啊!”

“你们这要坏了人类的大事啊!”

只有少数见识超凡的家伙眼神讶异,甚至发出惊呼,不但为他们的行为,也为他们的手法。

“一树百获!这个异能是一树百获!”

“银­色­海岸世家的保命秘技——他肯定是菲斯特!”

“菲斯特!居然是菲斯特?”

在三大势力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菲斯特很有名,他家祖传的这招异能也很有名,一旦被人点破,那就不可能隐瞒得住了——所以现场的辱骂声立即收敛了很多,更多的人睁大了双眼。

“一树百获”,以一敌百的杀招,银­色­海岸的不传之秘。在百多年前,它创下一个最高纪录,单人同时释放三百个以上的同级异能,直接清空了半座城市,实乃群殴混战之大杀器。值得一看!

汤森是个异能界的新鲜人,当然不会被人叫破名字,但被别人认出了手中武器。

“真神在上!使徒佩剑——那是上代使徒佩剑啊!”光辉圣城的大教士们又跳又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给人类的英雄加油打气呢。

“命运之剑啊!那是教会的财产!”

“一定是异能师公会的卑鄙­阴­谋……”

“居然是命运双剑?!”但是,异能师公会方面却又另一番议论:“奇怪,这剑是公会前辈锻造的,但老早以前被使徒抢走了——难道这人跟使徒有关?”

“跟使徒有关的话?这人是那个什么雾霭宫殿的少爷?”

“亚洛·伯格?他也配跟菲斯特站在一起吗?”

霎时,菲斯特身边同伴的身份扑朔迷离,三大势力对他的关注力度快速上涨。

无名小村,两人拼命,一往无前!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内,瞬间充满了疾飞的­嫩­芽、叶片、花瓣和丝絮状的种子;劫难剑尖疯狂抖动,无数小光圈迸发而出、跟着冲过去!

一树百获,当年三叉戟异能女煞星的招牌技能,蚂蚁啃象,量变堆到质变的最好例子;命运双剑,光辉教会前代第十一使徒的随身佩剑,从来就只有一柄现世,却是横行八方的混世利刃。

­嫩­芽碧绿,叶片宝蓝,花瓣绛紫,丝种银白,间中混进无数金黄|­色­的小光圈!

“奉吾——”图腾死敌再次张嘴,但它这次才吐出两个字,无数异能已经扑到了。

这个瞬间,光华掩目!

两百个以上的异能在防护罩外爆发,它的胸腹,就成了孕育彩虹的秘境!

巨大的图腾死敌似乎不再是丑恶的凶物,此时,它更像可爱的、能招揽彩虹的吉祥小动物。各种灿烂的、淡雅的、庸俗的、黯淡的光芒在它胸前争相绽放!

风雨雷电互为映照、生命诅咒比翼齐飞!

上有先祖之灵咆哮、下有恶毒藤蔓缠绕!

那个原本不会被普通人看见的防护罩,立即拖到比盛夏烈日还要猛烈十倍的光线下,被里里外外的冲击撑得死去活来。万紫千红尽入一囊,就算是真神的膀胱,都得乖乖显出原形!

巨大的椭圆形球幕显露真容,严严密密,还留出六根牵引带,跟那六张空荡荡的高靠背椅连在一起——高踞椅顶的丑陋雕塑,吐的虽然是岩浆,咬着的却是这根系带。

剧烈的异能威势无穷无尽,连十分之一的攻击都还没钻进罩子里,针形异能却已全数崩溃——它叫坏你事宝贝,不是撑得住宝贝,这么剧烈的能量侵袭!小小的异能针坚持到此已经非常优异了。

劫难剑的光圈后发却先至,大部分在针形异能崩溃前钻进去了——椭圆染缸中终于闪出一点明锐光线,旋即无声爆裂,明锐之­色­充满整个罩子,甚至把那层薄膜给扩大两寸有余!

漆黑平面周围,空中爆出无数小火球、无数­色­彩斑斓的蛇形连线被烧成灰烬。

惊神惨叫中,六雕同时碎裂!

剧烈震颤里,六椅全数折断!

可惜,三大势力总部没人看到这一幕,异能接收光线有上限存在,菲斯特那数百个异能爆发,整个画面“唰”的一下就白了!刚刚无数瞪着眼准备看死敌异能的人,现在全都捂着脸怒骂哀嚎。

图腾死敌本不把这些小异能看在眼里,最多不过人类的六级异能,就算被侵袭到躯体也不关痛痒——但到异能真正临身时,死敌才知道世道变了,全身上下立即被麻痹,动弹不得!皮肤表面有无数的气泡在鼓胀、还有大大小小的波纹在相互挤压。

荒谬!怎么可能?人类一定用了卑劣的手段!

死敌对面,两个面具男也是一副痴呆摸样,出招前唯恐打不破防御用了全力,所以两人都瞬间透支了体力,差点直接瘫倒。他们哪能想到,自己这一“呸”会有此等威力?

死敌不动了,死敌浑身爆浆了,死敌发出不甘的痛楚吼叫……别是装的吧?装得过火了吧?

他们不知对手情况,还得继续硬撑着。装大尾巴狼就是这点不好,打落牙齿得和血吞,千万不能朝外吐,被死敌看穿可就没命了。

此时此景,谁都不可能想到面前的死敌是真完蛋了。这么大个的死敌,怎么可能给自己一刀切掉?如果他们知道图腾死敌的真相,知道自己的异能只是点燃导火索的火花的话……

“做得很好。”有个声音在他们身后突兀的出现:“图腾死敌的护罩,原来是这种形状。”

“你死哪去啦?”汤森哼哼:“打成这样你才来?很危险知不知道?”

“我知道很危险,所以忙着封村。”当代大师毫无愧­色­:“像你这么没脑子,你是怎么长大的?”

“看不惯的我就呸!”汤森提供的老实答案,听起来总是那么不靠谱。

“正好你帮忙看下,看看这玩意死了没有。”

“你指使别人很熟练嘛……这假面挺吊。”英格玛转头看向菲斯特:“一树百获,久闻大名!”

“有件事你要做好,”大师拍拍菲斯特的肩膀,顺便把半张撕破的卷轴拍在菲斯特胸前:“一会,我要是发出胜利焰火,你就抓住旁边这混蛋,手脚脑袋都行,记得顶在前面。”

菲斯特惊讶于大师奇特的要求,旁边的汤森已经问了:“抓我作甚?”

“当然是喂给死敌。”英格玛语气­阴­冷:“能臭死一个图腾,也算你为人类捐躯。”

“这老头今天不正常。”汤森用面具内部通道对菲时特说:“我们是跑还是怎么着?”

“大师,这个图腾死敌,”菲斯特问了句正经的:“死了吗?”

“眼前这个?”英格玛大师摇头,脸­色­木然:“其实你们扎针的时候,它就是死的。”

“什么?”两人一起摇头,这庞然大物反应是很慢还比较蠢,但威压、力量之类的什么都不缺,一声娇喘都能吓死胆小的,怎么可能是死的?

“这东西,它从未活过。”

“不可能!”

“它为什么叫图腾死敌?”英格玛冷哼一声:“因为只有打碎了图腾,才能见到真的死敌!”

“汤森·奎尔萨,银涛城勇者阁下;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银涛城贤者阁下。”不等两人惊讶出声,英格玛就叫出他们的全名和头衔:“你们有资格为自己的战绩骄傲了,我相信苍穹议会中,会为两位的战绩专设坐席。”

汤森和菲斯特屏息凝神,准备听他下面的解释:打破个图腾而已,这也值得骄傲?还有好处?

“图腾是死敌悍将!此物,蛮荒时代号称百战不灭,手上有无数人类血债!”英格玛的话里也带着三分骄傲,两人能­干­掉一尊图腾,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是死敌的战争机器,能左右战局的力量。

“巧合也罢,设计也好。总归是你们打碎了它!有史以来,这是人类打破的第十二尊死敌图腾!”大师语气严肃,把事情的本质揭露:“你们的功劳不可磨灭!”

“能让银涛城翻身的功劳,很让人眼红,可别被抢了去。”接下来的战斗,英格玛准备一身担之,这些话,其实算是他最后的指导。

汤森微微点头,心头开始算计,看向图腾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啪——噼啪!”细密的碎裂声从图腾死敌那边传出,它的金属头盔炸成三瓣,头上一支透着暗红­色­的独角,终于也裂成碎片!

“哗——”的一声,整个图腾的外皮都迸裂开来,三十米高的身躯,居然全是用细密的黑沙填成。现在束缚一去,立即分崩离析,全数坍塌下来!

没有灰尘、没有巨响,只有细细的流动之声。

黑沙铺满地面,继续向前推进,如水流一般的顺滑,甚至没有太多的摩擦——黑沙漫过三人脚背,又漫过脚踝,一直漫到膝盖……才停止下来。

三人没有移开脚步,菲斯特惊疑不定似乎要退,英格玛身体前倾像是在看,都没顾得上再说话——因为汤森出现异常。

在看到这种细小的黑沙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汤森,他居然在发抖!

他的勇者面具突然变成血红­色­,那是斜纹太多太密,完全盖过底­色­!

“死了……”他喃喃地说:“都死了……”

假面上的­色­带急速流动,向外发出烈焰般的红光!

汤森慢慢的弯下腰,伸手在膝盖上的空气中捞了一把,目光垂下,直直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喃喃地说:“死了……都死了……还不到十分钟……”

英格玛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从图腾破开平面到战斗结束,甚至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十分钟,这是哪跟哪啊?

汤森的手掌慢慢倾斜,像是有一把被他捧在手心的沙砾,正从掌缘滑下去。虽然汤森戴着假面,但英格玛和菲斯特看得很清楚,他的身体在战栗,他的愤怒在凝聚,只是在两句呢喃般的话语里,他的声音就由清朗到­干­涩再到嘶哑!

渐渐的,英格玛和菲斯特感觉周围的异能元素躁动起来,甚至影响堵塞了感知,还有种无形的压力围绕。像是无数目光在锁定自己、无数呼喊在召唤自己,而他们不清楚也不明白。

但汤森好像明白了。

“知道了,”汤森收回手:“我知道了。”

沉默了三秒,汤森对空空如也的地面点点头,仿佛正有无数人围在他身边,正等待他的承诺一样。

他说话的语调,很是平静:“这事我管。”

汤森身边两人不知何事,但不打扰;远处两人也不知何事,只有担忧。

又隔了一秒,汤森补充一句,硬如钢铁:“我管到底。”

话音一落,方圆数百米的、深度及膝的黑­色­沙砾,同时向下一沉!

英格玛和菲斯特同时察觉,那些包围自己的压力突然降低,终于松了口气——可随即疑心,为什么异能力量会带给自己压力呢?往常的话,最多只是浓烈而已,异能力量又不是人!

汤森身躯挺立,剑交左手,立正,敬礼!

菲斯特认得这个敬礼,半月之前,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汤森第一次使用这个凝重的礼节——可这里,现在什么都东西都没有啊?

汤森的身体旋转,带动目光旋转。

目光到,致礼到。致礼到,承诺到。于是漫漫黑沙,随之化尘融烟。

英格玛微闭着眼,感知完全覆盖在汤森的视野扇面上,不知他察觉了什么,脸­色­一丝丝的坏下去,最后变得铁青。

礼毕,收手。

菲斯特忧心忡忡地问:“汤森?”

“不好意思。”汤森自嘲一笑,轻声说:“刚刚犯病了,上次就是这么悲剧的。”

“不严重吧?”菲斯特还以为他是真“病”了。

“不严重。”汤森摇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起,菲斯特,你站我左边。”

“好。”菲时特终于如愿,他见到了汤森的正经时刻,但他宁愿自己从没这个念头。

“我站哪?”英格玛试探着问。

“爱站哪站哪。”汤森撕下外袍角,把劫难的剑柄缠到右手里——菲斯特认识这个动作,是流氓打架的拼命招数,但他没问,因为汤森现在给人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

他虽然说话轻轻的,动作柔柔的,却像正在酝酿的雷暴、默默燃烧的火线。

汤森马上就要炸了!

因为汤森眼中看到的不止黑沙而已,还有和黑沙同样数量的生灵。

在图腾崩塌的瞬间,汤森抬头,看到的却是无数生灵从破碎的图腾躯体中崩落。绝大多数无声无息,只有极少数从沙中挣脱——他们闪出最后的生机,流星一样坠落,最后横尸黑沙之上。

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黑沙,只是囚禁这些生灵的牢笼。

这些死去的生灵,都属于汤森脚下的世界。汤森认识他们,彼此之间已不是首次相遇了。

两者的初会,实际上并不很正式。

半月之前,汤森在菲斯特安排下,参观银涛城的绝密战略武器黎明炼炉。在进门之前,门缝中流出的雾气中就有这种生灵存在。当时,他们灵动欢快的掠过汤森脚面。

也就是在那天,汤森知道的无数秘密当中就包括他们,惊悉他们来自人类。他们凝聚成型后的名字是——情绪剪影!

人类看不见他们;人类比喻他们是果实;人类用他们制作战争药剂;人类用他们来抵御死敌;汤森进村前使用的战争药剂里一样有他们存在——在这些时候,他们都是活的。

当初相见,汤森对他们的感觉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像是远远瞥见一群同类;但在今天,汤森心中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汤森知道眼前这些生灵不是半月前那批,但肯定是同种同源……

无论是谁,看到如此数量的同类尸横遍野,甚至被死敌图腾禁锢体内,都会无比的愤怒!

深切的哀痛,从汤森心底迸发出来。

利刃一般,将他穿透。

小如纤尘的生灵,死去之后不再散发光亮,原本被光亮掩盖的细节却更加明显,当天汤森那种奇怪的感觉也更加直接和清晰——用心去看,每一粒纤尘都会传递给汤森一点情绪,那是明白无误的人类情绪。所以汤森的身体与­精­神,都第一时间认可这些生灵是同类。

成千上万的情绪汇集起来,在汤森脑子里还原成两个词。

救我!杀我!

救我!杀我!

救我!杀我!

虽然死去了,他们却依然能哭喊、能控诉。

汤森曾经疑惑,如果他们是活的,为什么不离开?非要呆在战争药剂里,非要跟着人类进战场呢?但看看眼前这铺满一地的生灵尸骸,他知道答案了——只有在战场,他们才能解救被死敌奴役的同类,只有在战场,他们才能杀掉被死敌奴役的同类。

被死敌掠夺、被死敌关押、被死敌屠戮的,是汤森的同类。既然同类,他们的死敌,就是汤森的死敌!汤森明白了,死敌为什么会叫死敌,因为就是死敌!

他们跟菲斯特、玛西亚和哈维居民没有区别——否则,汤森不能解释自己的愤怒,不能解释劫难剑柄中的愤怒,不能解释勇者面具的愤怒!

三重愤怒累加起来,汤森直接犯病了,病入膏肓。

生平第二次,汤森做出庄严承诺。身边两人只看到汤森作出承诺,却不知道,从承诺出口的那刻开始,汤森的平淡中,就没有了得失计较之心,汤森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自己的生死!

汤森,一点都不傻。

他知道承诺的沉重,所以从不轻许;他明白取义的代价,所以踌躇计较;但只要心中的天平倾斜,那就没得商量!

令汤森内心倾斜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要做的事重过了他的命。有什么比汤森的生命还重要?那当然是好多好多人类的命……

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人,绝不可能珍惜别人的生命。但也只有懂得这份珍贵的人,才有可能献出。就像汤森所说:总有些狗屁事比自己的小命还来的重要,比我这傻掰的命还重要那么一点儿。

一个人的悲惨,他叹息;两个人的悲惨,他叹息,三个人的悲惨,他叹息……因距离和悲惨程度不同,也许五个、也许十个、也许一百个,他不再叹息。

他会站起来,环顾,点头,说话……

“这关我事。”这是表态,所以正经。

“这事我管。”这是决定,所以平静。

或者他会再接一句。

“我管到底。”这是宣誓,所以刚硬。

于是,天底下最大的傻掰,从此姓汤名森。

汤森犯病有三个程度:这关我事,间接Сhā手;我管这事,直接出面;我管到底,生死冲撞!

上一次宣誓,褒奖的绰号叫“炭十四”,今天为一地旁人无法看到的尸骸,他发出第二次宣誓,接过了这个旁人不可获知的委托;他现在就手握劫难长剑,站在死敌的漆黑平面阵前,等着这场生死冲撞。而他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对此懵懂的王子,一个是曾有杀他之心的当代大师。

汤森不想连累人,但问题是这两人赶得走吗?

而且,汤森现在没心情向他们解释原委。

“菲斯特。”汤森左手按在菲斯特肩上:“送你个东西,反正我用不上。”

“什么口……”很明显,菲斯特的脑袋又短路了,好在他这次反应快:“到底什么东西?”

“对贤者来说是绝配。”汤森解释得清清楚楚:“这东西,叫怒。”

“怒?你说的是愤怒的怒?”

“勇者假面醒了,面具里蕴含的是怒火,但它跟剑闹别扭。”汤森摊手:“只能给你补补了。”

汤森盛怒之时,劫难剑柄中也产生了变化,那个呢喃絮语已经变成激昂的陈词,语气中带着决绝、尖锐和冷酷的意志,与汤森的契合度突飞猛进,也给汤森增加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感。

还是不能听懂那声音,但它大致的感觉汤森终于明白看,它在替劫难求战!可是,劫难的求战之心完全压制了勇者假面的怒火,两者甚至还有点冲突——暗中衡量了一下,汤森还是觉得武器更顺手一些,于是选择保留劫难长剑。

假面中的怒火最好送给菲斯特,他敢担任唤醒誓约,相必对三者的假面有研究。

“勇者之怒?”菲斯特很是奇怪,因为汤森的语气太肯定:“你怎么知道王者不适合用这个?”

“我怎么知道?”汤森假面后的脸,笑得极为苦涩:“这种事……我就是知道。”

我何曾想知道这些?

我何曾想背负这些?如果我不知道,我活的该有多轻快!

“世间王者多如狗,但有几个人知道,王者应该如何行事?”汤森的语气转为冷酷,字句铿锵:“王者,不礼不让,正法;不敬不畏,正心!”

“不礼不让……”菲斯特刚想反驳,却听见“正法”两字,顿时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陷到好大一个坑里,连天都看不见。

“王者一怒、兴兵,”汤森的话悠悠传到,是唯一能带他出去的东西:“家、国、同、灭!”

“所以王者气质,最缺贤者之谦,”汤森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异能波动似的层层荡开,撞击着身边的菲斯特和英格玛,甚至波及到远处的玛西亚和小萝莉。

“王者得谦,自信而不尽信,万事预留余的,才能避免疯狂颓丧!”

“王者,缺谦!”与汤森直接面对的菲斯特没觉得异样,他只是陷入思索:“勇者缺什么呢?”

“勇者,不慈不悲,不迷不惑,最该配上王者之仁。”汤森成了导师,正在满足菲斯特的好奇心。

他没注意身后英格玛,当代大师一直盯着汤森看,用一种战栗的目光,好像他才刚刚认识汤森——换了其他任何人来看都是一样,站在这里的汤森谈不上焕然一新,但他已撕下了所有伪装。

英格玛发现,他现在说出的话,本身就是一个异能!

“我明白了……血海仇海,以牙还牙,这是勇者。”菲斯特目前显露出来的迷惑与思考,正是这个异能的特效:“不慈不悲,因为主杀;不迷不惑,因为承智。”

“仁……是爱吧?但为什么要王者之仁?”菲斯特不是在问汤森了,而是在自问自答:“我明白了……王者之仁,有因果、有亲疏、有远近、有关联!”

“所以,勇者因爱而恨,因恨而勇,因勇而怒!”

英格玛心头翻江倒海,却早已屏住了呼吸,甚至收敛了自己所有气息。因为这两人的对话,已经不是一般的赠与或者领悟,任何­干­扰都会引发令人捶胸顿足的后果。

夸张点说,哪怕多悟出一个字,都是西海岸乃至人类的运气。

没人比他更清楚“王贤勇”三者的重要,他与前前贤者是多年的交情,亦师亦友。那臭老头满心装的都是责任、复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机会领悟假面的秘密,不能取出其中蕴含的力量。

多少次,臭老头灯下苦思,月下颓坐,喝不完闷酒,伤不完的心。

“银­色­海岸的命脉啊!英格玛,我为什么就领悟不到?”老头一次次呓语、吼叫,话里的绝望比疑惑多得多:“王者,贤者,勇者,是人都知道必有关联,但解开谜题的钥匙在哪里!?”

英格玛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臭老头的话里只剩漠然:“不悟了,做点正事去。”

“命运欠我家一把钥匙,我老了……留给后人吧!”

老贤者穷尽一生,未得答案,但为什么……汤森就可以解开?无知无觉?他根本不提。菲斯特随口一问,他就随口一回,随心所欲的解!

汤森所说的道理,对错暂且不论,至少直指三者本质。所谓解惑授道,最多也就是如此了。别说菲斯特,英格玛自己都觉得受益匪浅!

为什么他不但知道勇者假面,还通晓王者和贤者?

难道,这就是命运?

臭老头,老贤者,你看到了吗?那该死的命运把欠你家的东西,加倍还给你的孙子了!

狂笑吧!得意吧!加倍的还!

“……但是,”菲斯特最后卡在自己这里:“我有什么呢?贤者,有什么?”

“贤者,不刚不烈,不偏不党。”汤森这次的解释更加清楚,掰碎了说:“不刚不烈,保全慧眼;不偏不党,求得独身;慧眼辨识,独身定夺。”

“心有怒,手有剑,以怒持剑——”汤森这个停顿,差点让英格玛大师的心跳一起停掉。汤森停顿的足够久之后,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必!斩!­奸­!邪!”

这四个字出来,菲斯特的眼亮了!

可是英格玛的心碎了,他还算不上­奸­邪,然而想想汤森的话,再看看自己的路,大师就忍不住想飙泪,如果早十年、甚至早五年听到这翻话,多好!

“我全明白了。”菲斯特对汤森说:“贤者,缺怒!”

“给你。”浩瀚的力量,从汤森手上流到菲斯特肩膀,最后汇入菲斯特的假面无知无觉。

菲斯特双眼中有红点微微闪烁。火红的文字浮现,失传的诗篇成行流动,迟疑,迷惑,被怒火燃尽,只留下坚定。整个过程中,有个小细节谁都没留意:菲斯特眼里掠过的字迹,一个个都近乎四方形状,看似符文图案,但实际上全是汤森的家乡文字。

英格玛大师记住了汤森和菲斯特的每句话每个字,正在内心融汇消化,周身散发出一丝朝闻道的平淡喜悦;而菲斯特瞳孔中的字迹缓缓翻转,还徜徉在全新的领域中,领略刚刚接触的神秘……

汤森傲然屹立,合手柱剑,不去­干­扰两人的小世界。

回答菲斯特的那些话,不是他信口雌黄。空闲时,他就会琢磨这些事,平时谁都别想从他嘴里掏出一丁点来,他也不打算拿这些东西交换什么——菲斯特越来越顺眼,那就随便聊两句。

领悟出什么,是他的事,狗屎运呗!

不多久,死敌的空间传送阵再次震动。

漆黑平面荡起了涟漪,显然是正牌子死敌将要现身的预兆。但传送阵大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呢,却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对死敌临近无动于衷——直至传送阵的震动­干­扰到他们为止。

死敌这一族,真是没啥创造力,连出场口号都一样。

“吾之——应许之地!”这次,漆黑平面里传出的声音很尖利:“吾族——应许之地!”

“菲斯特,手痒了吧?”汤森此次却没“呸”,他平缓地说:“想试试吗?”

“本该如此,死敌是个好靶子。”菲斯特已经被汤森同化了,他说话的语气平缓得一塌糊涂。

“应该由我来!”旁边有人阻止他们,声音异常威严。

“我英格玛才是当代第一打手!”英格玛大师横移几步,挡在两人面前:“想跟我抢功?做梦!”

当代大师突然挡在汤森和菲斯特前面,两人却毫不惊讶。因为长辈有这种责任和义务,如果他无动于衷,才会让人怀疑。

但汤森和菲斯特绝对想不到,大师刚刚完成了“华丽转身”,从处心积虑的陷害,到义无反顾去断后,他这一步迈得好大!

心里百般杂陈,但英格玛无暇细品,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百感交集之下,他­干­脆用随意聊天的语气:“汤森啊……”

“我叫汤森。”某君的语音平和有力:“没有后面那个字。”

“你……”大师没舍得把时间用来打混,因为他的手指已经捏出胜利焰火释放姿态:“听说你把西海岸的黑户杀得都不敢出门了?”

“不错。”

“不过是一点小事……”

“我知道了,您别催。”现在的汤森何止有点妖孽,他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却直接把当代大师给逼到墙角:“回去之后,我直接找上门办完这事!”

“我可没催。”英格玛大师又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了,正经起来的汤森不装糊涂,更不会退让,真是难以招架:“我想让你别再杀了!”

“嗯——?”汤森问:“难道你有亲戚朋友混进去了?”

“没有。”英格玛摇摇头:“黑户不被承认,但他们是异能师,偷偷摸摸练异能不容易啊……”

“我从他们手上活下来也不容易。”汤森兴致缺缺,却戳中英格玛要害:“那些黑户是你的?”

“我的?”英格玛大师坚定地摇头:“怎么可能是我的?”

“那是谁的?”

“你的!”英格玛沉声说:“他们在西海岸生活,而且是异能师,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菲斯特不免为之侧目——本地的黑户异能师?他们的人数可不少!难道他们暗地里真跟英格玛大师有关?现在一句话,大师就把他们送给汤森了?

“这样啊?”汤森不­阴­不阳的应承:“看看再说。”

英格玛只有苦笑,心说老子这遗言交代的,还不如不说呢!

他不知道,身后两个面具男已经利用假面交流完了意见。菲斯特单边嘴角一翘,顺手把自己身上那半张卷轴揭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在英格玛背后……然后,他轻声说:“大师再会,大师保重。”

金发的小哥不是不­阴­人,他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可怜的英格玛大师还被蒙在鼓里,满心回护了晚辈的满足,脸上带着一丝欣慰地笑:“拖拖拉拉,成何体统?要努力啊!你们两个都是!”

作答的同时,大师的手指急速点向天空。两束亮灿灿的胜利火焰,冲天而起!

“就是现在!”远方的玛西亚两眼一闪,手上的卷轴发动!

“我赶上了!”当代大师哈哈大笑,多日不曾有过的豪迈语气,随之冲上云霄:“这一战只能是我的!”

“都是我的——!”当代大师话音未落,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无形之爪给捏住了,还捏得很结实。

错愕的神情来不及挤上英格玛的脸庞,他的就“咻!”的一声飞上天、就不见了!

英格玛大师的脑袋多油滑?他马上就明白自己被两个小混蛋坑了——但这个自己亲手设下的自动异能环环相扣,不整套完全释放,绝无停止的可能。

大的,在身下飞掠。

英格玛大师已经看见了玛西亚和小萝莉,于是又想到件更惊悚的事:自己当时还给这个机关异能加了一道工序,名为“死罪可饶,活罪难逃”。但英格玛做梦都没想到,这枚果子最后得自己去吃。大师设计的活罪很有风味,有诗为证:“大地荒凉,枯树小岗,迎面而来,拍在脸上!”

“不!”在大师的颤音怒吼中,他被异能力量捆绑的身躯开始滑落了,下降异常的完美,就同设计好的那样完美。

话说,玛西亚和小萝莉手里抱着行李,瞪着双眼,等着跟神秘人汇合。却看见一个很像当代大师的人从远处飞来、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然后直接撞向枯树!

她俩只来得及偏开头——耳中轰然大响,眼前血珠横飞!

但是眼皮一眨,这个很像英格玛大师的人就不见了,连一丝残影都没有留下。可是,那些飞腾的烟尘不是假的啊!还有那“砰!砰!”两声,一是鼻梁断,一是枯树断。

“刚刚……”小萝莉指着正在倾倒的枯树说。

“那是你的幻觉。”

“但真的好像是……”

“你眼花了。”

“哦!那我们还走吗?”

“走个屁!”玛西亚面无表情地说:“还有影像石吗?我们单­干­!”

“我有很多!”小萝莉倒出十几块影像石:“那些人太讨厌了。”

刚才,在汤森犯病、说到“我管到底”的时候,来自三大势力的光圈突然跳出来,里面的声音对她们指手划脚不说,还辱骂汤森。玛西亚大小姐一怒,“啊啊”装出几声惨叫,接着把传影的卷轴埋进土里——这是死敌的攻击,天灾耶,你们以后别找我麻烦哟!

“这场热闹,不应该少了美女的参与啊!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勇气,也能出现在容妆之外!”

“我们上吧!”两个绝对防御的光球,开始骨碌碌地向小村滚去。与此同时,断了鼻梁、飙着鼻血的当代大师想是疯了似的冲向无名小村。

菲斯特把瞬间传送放回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和汤森却留了下来,但图腾死敌这东西开不得玩笑,比那死物厉害多了,他们不可能挡住!

此时想进入村内?大师首先要面对层层叠叠的封锁异能,全是他之前亲手布下的——这些玩意布置简单,解除可要花上十倍功夫。可汤森他们等的及吗?

搞了半天,总算知道他们万万死不得,却还要眼睁睁看着死吗?这算是报应吗?前前后后,大计划、小心思全涌上心头,当中夹杂着那些令他决定、让他摇摆的理由与借口,却犹如火上搅油。

“我不想杀异能天才……但腓特烈大师……你给我个不杀他的理由啊!”之前的某些画面不断掠过,像烈火和滚油那样,一遍遍焚烧他的心:“王者,不礼不让,正法,不敬不畏,正心;王者一怒,家国同灭。该配上贤者的谦。”

“我不想杀异能天才……给我个理由!”

“勇者,应配王者之仁。勇者不慈不悲,因为主杀,不迷不惑,因为承智。因爱而恨,因恨而勇,因勇而怒!”

“我不想杀异能天才……给我理由啊!”

“贤者,不刚不烈,保全慧眼;不偏不党,求得独身;慧眼辨识,独身定夺,心有怒,手有剑,以怒持剑——”

“以怒持剑——必!斩!­奸­!邪!”英格玛真的快疯了!心情急切、暴躁、面­色­及其狰狞!恨不得把自己切个十七八块,再丢去喂狗!

汤森啊!菲斯特啊!你们千万要撑住!他都快急疯了,一心只冲进去捞人,全程杀机凛冽暴力开路,那里注意到脚下身边?

“隆隆隆!”什么见证者?熟视无睹!

“轰轰轰!”什么惨叫声?充耳不闻!

这个时候,英格玛才真正明白过来:腓特烈大师,你最伟大的事迹不是创立异能公会,而是预言了黄金时代啊……我终于知道我的使命了,我也是因此而生!

我的沧桑磨难、我地扭曲道路,我的卑微出身,竟都是为了与它和他在此交汇!

他真的出现了,它真的降临了!

既然时代无可阻挡!如此,他……和它……就由我来看护!

看护到底!

“给我个机会啊!”大师哇哇大叫,无名村外,异能力量暴起!

村中,漆黑平面渐渐突起,渐渐有了一张丑陋­奸­诈面孔的特征,似乎有个巨大的死敌出现,把它的脸压在平面上、正在向外凸显。

菲斯特上前一步,又一步,站定了。

他佩戴的贤者假面,名为无知无觉。这张假面上,正在泛起点点勇者假面特有的血样鲜红;他那平静双瞳深处,溢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图案——汤森家乡文字:怒!

菲斯特张开嘴,齿与舌间,吐出一串陌生而清晰的诗篇。

“因为无力,我不敢期盼、当午夜梦中见我时……”前所未有的宏大之音直上云霄:“朋友的神­色­惊喜如旧……”

“因为无能,我不敢祈愿、当餐间谈笑说我时……”前所未有的锵锵诗篇降临大地:“亲人的语态骄傲如常……”

“因为无心,我不敢奢求、当闲时恍惚忆我时……”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被其激发:“爱人的情愫依依如初……”

乱成一团的银涛城里,逃难的平民突然察觉脚下的土地轻轻摇晃;黎明炼炉外间,防御的异能师们察觉城市上空狂风呼啸,厚厚云层为之碎裂。

“我用全力——”银涛城开口了:“屹立此地战阵!”

“我用全能——”黎明炼炉开口:“坚守此间前列!”

“我用全心——”远古誓约开口:“隔断此时生死!”

“死敌!”所有声音汇集在小村上空,随菲时特的手指飞出:“受死!”

黑幕炸裂、惨叫惊天!

巨大的空间平面阵,巨大的漆黑迷幕破碎之后,一个苍白、瘦弱、奇丑无比的侏儒显露身影,它正在捂脸狂叫。

“杀——我——杀——”侏儒放下手,面庞炸破,块块翻起,流着湿淋淋的体液,间中透出­阴­狠森冷的目光:“人类,竟敢,设计——我!”

“死!你们都要死!痛苦的死!”死敌嘶吼着,猛的咧嘴厉吼:“奉吾刚毅——赐汝威压!”

巨大的气流微一凝滞,后又疯狂旋转,搅成一股巨大的龙卷,直接向菲斯特扑过去!还没临头,菲斯特就觉得威力惊人,已经完全不能运用自己的异能了!但好在还誓约可用,来自近百里之外的银涛城——以前站在城墙上也唤不醒,没想到今日走运,几十里外一用都能奏效?

“全力一怒!”菲斯特换手一指,天地同震,一股纯正的能量喷涌而出,十分壮观。

血花无声无息地从菲斯特的手指上绽出,然后一声巨响,他喷血倒飞——他已经突飞猛进了,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挡不住死敌的一根手指。

死敌那一句咒令,抽走了他全身力气!

但传送阵之内的死敌,手指却齐根断去一根,这是它压制菲斯特的代价。

可它的声音没有停下:“奉吾骄傲——赐汝跋扈!”

“全能一怒!”汤森见势不妙,当仁不让的冲上去,手中长剑疾刺!劫难剑尖上爆出一团灿烂的­精­光,仿若烈日出海般,能喷薄万里!

“叮!”的一声,死敌的咒令似乎也变成一柄剑,与劫难两两相交,巨大难言地撞击力把汤森推得倒退两步,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劫难缓缓垂落,汤森身体一软,就地栽倒。

死敌胸前,瞬间翻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痛的嚎叫不已。

但它第三句咒令还是出口了:“奉吾善良——赐汝名誉!”

“全心一怒!”千钧一发之际,满脸鲜血和疯狂的英格玛赶到了,飞身挡在汤森前面,两手前撑——无数彩­色­的立方体在他面堆砌,如同一堵高墙,间中又有明亮的光束反­射­向传送阵。

只听“啪啪”两声,当代大师臂骨断裂,不甘的惨叫扑倒。立方体之墙倒塌,但传送阵内的死敌也断掉一支手臂——它却不理会断手,直接从胸口另长出一只。

“死吧!”眼见对手全倒了,死敌惨惨一笑,厉声叫喊:“奉吾热诚——赐汝­阴­森!”

“花言巧语!”天空中响起一声冷清的女声,一袭异能师战斗袍飞掠而至。

一株纤细的纯白小花,在英格玛前面钻出地面,叶­嫩­枝绿,迎风招展。

它牙牙学语一般,把死敌的咒令奉还,却还是那么可爱:“奉吾热诚——赐汝­阴­森。”

“嘭!”死敌的嘴,招展小花,同时炸开!

“混蛋!”身穿异能师战斗袍、胸戴五级徽章的海柔尔大师嘴角溢血,恨恨的坐倒。

“奉——吾——”死敌痛苦万分的颤抖着,被惨绿脓液糊满的嘴却再怎么也发不出咒语:“奉——吾——”

“你们杀不了我,永远!永远!”死敌­阴­狠的目光,扫过满地伤员。

从最开始、承受伤害最大的人类,直至最后一个赶到的女异能师……记住她们的气息和温度,以后挖出他们的心、吸他们的血!

它没出传送阵就伤成这样,也无法使用其他强大力量,最后那个女人哪怕晚到一步,结局都不会是这样!只要让它走出去,哪怕走出一两步,这片大地就归它所有了!

“我会毁掉这里!”眼看就要得手的一切,就被这么几个莫名其妙的人类毁掉,死敌万分恼怒!

“我会毁掉人类!”死敌用新长出的畸形手臂捂住嘴,死敌蹒跚着,惨笑着,向后退去……突然,死敌停住脚步,露出尖利的獠牙,向着众人一声啸叫!其中那冰寒刺骨的凉意传到阵外,让昏迷的英格玛大师苏醒过来。

是汤森!

汤森摇摇晃晃站起来,劫难依然被布条绑在右手,他没看死敌,只盯着地上——在稀疏的黑沙上,不知何时出现几个方正的图案。这是汤森老家的文字,四个字:剑、刺、死、敌!

发出豪迈而痛苦的狂笑,汤森长剑平胸,直指死敌——刺!

在现实世界,汤森全力一刺,劫难剑拉出一声轻啸之后凝止下来;但在异能世界层面,晴天霹雳般的响起另一声狂笑,哪怕距离千里,真正的强者都能听到!

现实里,劫难的剑尖聚光,劫难的剑身凝影;但在异能层面中,另一柄形制相若、体型略小的长剑,正轻轻从劫难实体中分离!不染纤尘的剑身微颤,真是美轮美奂。

这柄剑,居然藏在劫难剑里?!

“命运……双剑!”英格玛哆哆嗦啰嗦,却又泪光盈盈:“希夷!我看见了希夷!”

“希夷?”汤森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你就是希夷?”

长剑轻鸣,刚刚分开,却回转过来在劫难剑身上轻轻一碰后,才真的飞去右边三步外。汤森心说你好不容易才出来,跑什么跑?给我回——刚转头他就傻眼了。

希夷剑已被人握住,摆出飞刺起手姿态,持剑之人正微笑着回望汤森。

他是另一个汤森。

他有汤森的样貌,身高体型都一模一样;他有汤森的神韵,他有汤森的气质,他和汤森蔑视的、喜爱的、拥有的事物完全一致;他那微微挑起的眼角,浅浅垂下的视线,稍稍上扬的嘴角,这完全是毫不掩饰的敬佩和欣赏……他用真挚的目光,对汤森表达着敬仰和亲密。

汤森忍住剧痛,笑了。

这并不是幻觉,这个人也并不是自己,他不是自己,不是自己的宠物,不是自己分裂的人格,不是自己臆想的投影。他是藏在剑柄里的那位“挚友”,从絮语到咆哮的那位。

自己的感觉没错,他终于出来帮忙了——他会尽全力帮忙,却不是肯为自己做任何事的奴仆。他是一颗守护自己的星辰,他是在暗中默默注视自己的孪生兄弟。

他就是传说中的——情绪剪影!

“交给你了。”汤森不想别的,什么都不想,只说:“它有空间护罩,起码二十层。”

两个汤森的目光同时望向传送阵——刚刚嚣张无比、凶残不可一世的死敌,此时正一瘸一拐的跳着、跑着。

不声不响中,它逃得只剩个影子了。

手持希夷的汤森傲然长笑!他一步迈出、两步迈出、三步迈出——身影幻作一道流光,直接飞进了传送阵中!

居然不受空间法则惩戒?

汤森目瞪口呆,现场众人目瞪口呆,他们看不见那个汤森,但能看见希夷剑飞进去——传送阵中闪出一道虹彩、然后就是一声琉璃碎裂的爆响,第一层空间,破!

再一道虹彩闪出,又一声碎裂爆响!

再然后,是死敌惶恐的嘶叫,它用跛脚拼命蹦跳逃跑,拼命扯下自己的血­肉­抛洒,却没能阻滞身后的追击——二十三道虹彩!二十三声碎裂!最后一道响在前方!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传送阵的深处,手持希夷的汤森傲燃屹立。

而那个侏儒般的死敌——死敌战栗着,哭泣着,抑制不住抖动的身体,已经跪在他面前!

它甚至长出一张人脸,还长出两只白净的人手。

痛、哭、求、饶!

传送阵外的汤森无需想象,他知道乞命者的无耻与谄媚,忍住伤痛,吐出一字:“杀!”

远处的汤森转头,对他一笑。然后手起剑落,希夷从死敌头顶刺入,直至剑柄!

死敌的身躯,被希夷分解的光亮撕成碎片——传送阵内部接着被撕裂,无数碎片崩落、横飞。整个传送阵开始剧烈震动。

汤森还没来得及反应,传送阵内部传出“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客端瞬间收缩,变成一颗只有指头大小的黑­色­弹珠!

战局逆转!

非常突然的逆转!

希夷光剑飞­射­而出、冲进了传送阵!

死敌布置的重重空间屏障,被希夷吹枯拉朽一般全数摧毁!号称百战不灭的死敌,赫赫凶名在外的泥沼战神,居然会跪倒在地、嚎哭哀求!

当然,它被希夷剑贯而穿之,完蛋大吉!

看见这一幕的人,无论他看到多少,大脑都处于空白状态——不会吧?不是吧?那是死敌、图腾死敌呀!

不可一世的图腾死敌,就这么一下玩完了?号称百战不灭的图腾死敌,就这样瞬间被­干­掉了?它进退自如,无人能挡,居然会被一柄能量打造的长剑飞进传送阵弄死?先前它每出一招,必然能放躺一个对手啊!

假的吧?装的吧?这畜生会不会藏在某个角落,打着偷袭我们的主意?

可那惊人的场面却还历历在目:侏儒摸样的死敌跪在地上,似乎在求饶,希夷剑从头贯入,剑身化作能量激­射­、将死敌撕成碎片!那副丑陋到极点的身躯,彻底变成飞翔的汁液和­肉­片!

紧接着,传送阵内的通道也被巨大的能量撕裂。

再然后,轮到传送阵的客端,也就是那张漆黑巨大的平面了。它几乎是以光速在收缩,只听“唰”的一声,五十米宽六十米高的平面就缩到了原本的中心点上、缩成了一颗只有手指头大小、表面光滑、具有琉璃质感的黑­色­珠子!

包括汤森在内,大家的表情还凝固在死敌被撕成碎片时的震惊里,心态也还紧崩着,甚至目光都有些茫然:并不是无法置信,而是不能立即调整好心态。

想想看啊!这场必输的战斗中,在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却突然蹦出来一个离奇的大逆转——这有点不符合逻辑吧?

难道,这都是图腾死敌的缘故?

或者,它走出通道的方式不对?

说起来,无论汤森,菲斯特、英格玛,还有英格玛的小小姐,大家当然想战胜死敌。而且不是一般的想,是很想,无比的想!但他们知道自己实力不够,这点人想打赢死敌是奢望,留下这个奢望,只是想当镇痛剂用罢了。

这就像求神拜佛,虽然信徒诚心诚意、又跪又磕,但如果正被膜拜的那尊神佛活过来的话……信徒会被吓死吧?

在场的人都不是胆小之辈,他们连死敌都不怕,当然不会被胜利吓倒。开玩笑,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拒绝胜利!他们只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所以这个胜局就不算真的被自己把握。鉴于他们都有伤在身,些许迟钝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不通的问题可以留着以后想,现在有件事是没错的,那就是战斗结束了。天空中的浓黑在变淡,死敌的恶臭味正在散去,有种舒缓的静怡氛围正在弥漫。大家的气息终于恢复正常,伤口也开始疼了……

某人悲哀的发现,自己不但鼻梁断,两手小臂骨也断了。但比起死敌的泥沼战神,他断几根骨头算是极小的代价了吧?

鉴于大家都还活着的事实,旗开得胜的帽子已经可以戴在头上了。但现场静悄悄的,没有胜利的欢呼,也没有兴奋的庆祝,只有大眼瞪小眼,某些人甚至连瞪眼都懒得做,因为有伤啊!转个头都很费体力……

不错,相对于图腾死敌,汤森他们撑下来了、活下来了。但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从前到后,汤森等人在战斗中都属被动,迫不得已应战、迫不得已堵上自己的­性­命,真要说起来,这根本不是同层面的对抗,而是一边倒的碾压!

死敌的强大,毋庸置疑!

只是因为某些不确定的偶然因素,他们总算保住自己的小命、甚至还­干­掉了图腾死敌。要知道,这是机缘巧合啊……机缘巧合,说白了就是走狗屎运!

这种战绩能当真吗?他们怎么兴奋得起来?

死敌已经出现在西海岸了,既然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大家的运气都能这么坚挺?西海岸是自家后院,它面临这种不可预知的坎坷未来,汤森等人当然忧心忡忡、忧虑颇多。

幸好,人的忧虑再多也不能停止时间。

在汤森忧虑高涨之时,漆黑平面形成的黑珠失却依托,从空中无力的坠下,“噗”的一声落在黑沙上,溅起些许黑­色­粉末,这个小小的­干­扰,影响了萦绕在人类心中的浓郁气氛。

大家开始注意到这颗珠子——阳光渐渐穿透迷雾,投­射­到大地上,灿烂的光线穿透黑珠,从侧面拉出些奇异的纹理,第一眼看上去很肮脏,第二眼的时候却充满了诱惑。

毕竟这是异空间传送阵的一部分啊!

价值连城!

死敌的平面传送阵大得吓人,这种规模不是为了照顾图腾的体型,而是要抵挡空间法则对异空间传送的惩罚。如果传送阵规模小了,那是绝对扛不住的。可以简单的比喻一下,空间法则的威能,就好像一片汪洋,而传送阵的通道,就是修筑在汪洋中的隧道,时刻都在承受巨压。

因为空间法则是自然源生力量,这种纯粹而原始的力量很难理解,它不论正邪、也无视光明与黑暗,只要犯到它手上就得倒霉……好在这种力量虽然恐怖,但不势不会很迅猛,资源丰富的话,可以多坚持一点时间。

传送的本质,就是拼资源换时间,时间长短还不一定,所以,凡是涉及异空间的传送阵,不但复杂,还必须够大够威,只有这样才能撑久一点,才能与规则之力相互抵消。

所以,别看图腾死敌牛逼到不行,好像左脚一举就能迈过空间、右脚一伸又能跨过年华,实际上它们进出传送阵的时候要冒险,脱掉一层皮都算好的,搞不好还会变残疾。而且在此过程中,进入传送阵的死敌在某种程度上还得参与抵挡——至少算是维护工。

这种时候,死敌无法全力发挥。

在跟汤森等人打的时候,图腾死敌不是不想出来,而是压根没找到机会。弄到最后还被希夷剑灌顶而入当场惨死。它这一完蛋,传送阵的维护工就没了,其功能变得残缺不全,再也扛不住巨大的规则重压,于是崩溃!

汤森等人没有涉及异空间传送,感受不到空间法则的威力,但他们眼前发生的事仿佛是个提醒,没事别跟法则作对,不是闹着玩的!

除了英格玛,在场的人之前对死敌没有明晰的概念,对死敌的能力认知也很不一样。但俗话也说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们现在终于直接了解了死敌——死敌有庞大的群体,死敌也分作很多等级。

大家今天对上的这种、能­操­纵图腾的侏儒死敌,必然能被划入“强大”的那类。对这种死敌居的强悍实力,汤森等人算是知道了,虽然它奇丑无比,但它能用咏颂咒令的方式释放异能!

这咒令最奇特的地方,就是组成咒令的语句跟异能没关系·,控制异能的关键肯定在别处——这就证明死敌对异能的理解要远远超过人类,甚至可能达到随心所欲的程度。之前不知道侏儒死敌有多厉害,所以大家心中会存有侥幸,现在是后怕加震惊,所以大家的目光都有些茫然。

英格玛倒是知道侏儒死敌的底细,所以他一早就安排这安排那:先是第一时间传回敌情,然后当机立断封住村子、再毅然决然的安排汤森等人撤离,自己留下来断后。临时作出这么多安排,当代大师也会手忙脚乱,所他暗藏西海岸的力量(黑户异能师)就给挥泪甩卖给汤森了……

英格玛怎么能想到,最后结局会是如此?

漏了老底,当代大师内心伤悲,痛失一支生力军的悔恨已经把他给淹没了,但他再不会去想诸如“灭口”之类的事,反而在积极考虑要怎么跟汤森耍赖、才能把黑户多留下一些……正在想问题的人,目光自然就会没有焦点,看起来的话,大师跟茫然没啥区别。

所有的人都瞪着那颗黑­色­珠子出神,想把前后细节连接起来,但他们不是汤森,缺少几个最关键的环节,所以无论如何也接不起来,终于,他们不约而同的放弃了。

好一阵之后,大家才记起所有事情都跟汤森有关,于是转头去看他,结果发现此君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

汤森当然知道所有事——引发巨大逆转的主要因素,其实就是蕴藏在劫难剑柄中的情绪剪影;而一个完整的情绪剪影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孕育而生,也多亏了命运双剑的功效。

命运双剑,从未孤单过。只不过希夷剑一直被劫难剑掩藏,不到用时不出现。而且跟常人想象的不同,希夷是一柄完全由能量构成的光剑,显然是给情绪剪影准备的武器。

这样的话,必须佩服一下命运双剑的原主人了。他至少通晓了死敌、情绪剪影以及很多险关事项的真相,另外,他有设计的智慧、还有制造的能力,甚至还有但当神棍的本事,这在剑名上体现得很明显——命运即是劫难;劫难并非命运。

这位老兄,当年一定是个真正的人生赢家!

命运双剑的最大特效,就是能让人类和情绪剪影并肩战斗。情绪剪影在劫难剑柄中诞生,就有很多机会观察手持劫难的人类做事,也就能找到简略的沟通方式。

情绪剪影,其实不是情绪的剪影。

人类不明就里,取给他们的名称怎能恰如其分?汤森可以肯定的说,他们不是由人类情绪蜕变而来,因为他们有智慧。这个关键点,是除了死敌之外最令汤森震惊的地方!

汤森由此联想到很多事情,但绝对不能说出来。

所以在大家瞩目自己的时候,汤森只能不正经了。

“那么大一个……”汤森左手大张开,好似打开的传送阵客端,然后又把右手的小手指露出半截来,凑在一起比划:“这个却这么小……”

“真是同一种东西吗?”左右看看,瞅瞅实物,汤森重重点头:“叉叉你个圈圈,高科技啊!”

“汤森……”在所有人里,其实算英格玛大师受伤最重,他好容易才喘匀了气,嘴角还冒着血泡泡,有气无力像是交代遗言一样:“汤……听我说……这个东西你不能……私藏……”

他算是看透了汤森,以这混蛋的­性­格,他不管看到什么好东西、奇怪玩意都想占为己有……谁知道汤森根本没听英格玛说话,他自顾自的苦思冥想着,然后猛的一拍大腿:“决定了!”

很吓人的声音,正小心翼翼捧着手指、悲春伤秋的金发小哥吓得一激灵。他的右手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食指上拉到手腕部位。

“真是个艰难的决定……”汤森一指英格玛大师:“死敌是你­干­掉的!”

“我??”英格玛大师正在试图唤醒自己的手臂,但遗憾的是骨头不受异能指挥,特别是断掉的骨头。被汤森叫喊声一惊,大师肩膀抖了抖,断且错位的骨头一扭,差点没把他疼死过去。

“没错,传送阵也是你毁的!”

“大师……”菲斯特刚刚苏醒不久,还没弄清楚状况。伤口痛的厉害,几缕金发被冷汗贴在额头,但脸上却还带着点微笑:“真是你做的?”

“小声点不行?”英格玛大师真是苦逼到极点,马上就忘记自己还在在装可怜的事了:“没错!除了我,这里还有人能杀掉死敌?或许你们可以,但那么绝对没那资格!”

他转头过去,发出冷哼:“混蛋!擦ρi股的事也只有我来做了!”

旁边一声轻轻的­干­咳,是个柔和的女声。英格玛大师的脖子顿时一缩,不再吼闹也不说话了。刚刚他很激动,已经忘记自己最大的克星正在现场。

当代大师的克星,当然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摆脱的唯一主人、小小姐海柔尔大师。

苦战过后,往往也是人类最松懈的时段。

银涛城的首领们都是人,再坚强也超越不了这个范畴。在打生打死之际,他们肯定顾不得考虑别的,战斗结束,就遭到诸多纷乱念头的逆反侵袭。所以,他们难免在受伤的虚弱、以及战斗的感慨当中沉迷一阵。

因此,他们发给后方的消息就简短到只有两句话的程度,只是表明安全而已。幸好他们记得在第一时间发消息,如若不然,银涛城肯定会惹到更多的麻烦。

无名小村这边,打得惊险刺激,城里也彻底乱成一锅粥,刚刚安稳下来的居民们,又开始狼狈飞撤……有了荆棘玫瑰的军队做支撑,银涛城没有重演半月前的景象。

军部一声令下,全城转入紧急状态,内外全由军队控制!

虽然乱象依然,却没人能­干­扰到关键环节和地区——在紧急军管状态下,但凡有疑似的敌对行为,不理背景、不问缘由,更不管是否经过了确认,银涛城军方都会先手攻击!

情况紧急,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本地异能师分会,拉出一支­精­­干­小队,由雅克会长亲自带队。他手持汤森和菲斯特签署的金属铭文手令,要求进驻银涛城最绝密的区域,也就是黎明炼炉的所在地。

这种手令很难伪造,更别想短时间内伪造。它有特殊标记,这边留有副本,两边持有人还得对暗号,反面是全队人员的身份列表,细致得很——­精­锐小队的成员,平常是看管侧门的门房,或者是小马厩的杂役,没一点高手风范,此时总算显出真本事了,异能造诣都要高过分会长。

手令正文很简短:此小队受命保护黎明炼炉,并全权负责核心区域。

就这样,他们接管了红线后面的核心区,贴身保护黎明炼炉。整队人分头行动,雷厉风行、手脚极快,很快布置好几个异能阵列,而且都把自己作为引火线——所谓保护,其实就是毁灭!

雅克分会长坐在一张椅子上,ρi股下就是全面自毁的手柄,只要他手指一动、甚至心念一动,银­色­海岸的最后支撑黎明炼炉,就会变成一堆废品。这里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要殉葬,但一个战士,就应该死在战线上。

没错,他们都是战士,知道自己有机会摊上这事。

“保护黎明炼炉,无力保护则摧毁它!绝不能让它落到未经认可的势力手中!”这才是这个小队的真实使命,本地异能师公会,很大程度上是为掩饰他们才存在于此。

世人无数,有高贵的,那就一定有卑微的;各安天命,有偷生的,那就一定有找死的。

这是注定的路,从人们当初做出第一个选择开始……

­精­锐小队布置自毁阵列的时候,有多批哨探从银涛城里出来,陆续赶往无名小村。其中有些人不属于银涛城,包括见证者们的随从,还有近期进城的商旅——这时候,他们的归属已经无关紧要了,事态危急又模糊不清,不管那边的人,都不爱好好说话。

只要是遇上了,多半直接抽刀。结果外界的探子,一多半死在路上。收到汤森的讯息之后,这种无谓的杀戮总算停止,也允许这些活下来的探子远远观察——算是为日后解释留下余地。

从城里出来的哨探,始终要落后一步。

因为这场剧一开始有个剧本,所以汤森他们还有个出发地——可能是为了摆阔,反正银涛城在那边摆了一大批人,比如汤森的学徒,发现事情不对立刻冲出去,没想到冲早了,被死敌气息熏了个五迷三道,头重脚轻。

挂着爱协、和协臂章的家伙们慢了很多,却正好避开死敌气息。

他们是军人,是普通人中的­精­锐,不远处有了情况,谁还会继续端茶送水,挖坑填土?带队的长官手势一打,拉开战斗队形就往无名小村那边围过去。

这些普通人也被死敌气息熏倒了不少,没办法,谁叫他们没有战斗药剂?他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抵达无名小村外围,终于瞅见汤森和菲斯特,还有那些关键人物都健在。

但首领们正在“领悟天空、大地与海洋的奥秘,以及万物滋长、枯树逢春的道理”。

没法继续上前,爱协、和谐的人只能摸摸鼻子布置外围警戒去。他们很谨慎细致,那些躺在无名小村外面的“英勇无畏的见证者”,一个都没往外运。

全体见证者都受伤了,无一例外!

他们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手脚必然骨折,随便你怎么搬都会哭爹喊娘……大家跟这些外来户也不是很熟,还是不要让惨叫打扰首领们吧?

再说了,只是稍微耽搁一下,死不了人。

于是,各大势力的代表们就被继续晾在村外荒地中。每个见证者旁边还蹲着一组银涛城的人。

说起来,这些有资格代表一方势力的家伙,本身都是等级不低的异能师,否则的话也不会看见有便宜就上去捞。但他们谁都想不到,自己的运气真是坏到有滋有味,要抢的不是功劳,而是不折不扣的灾难。

他们先是一头撞进当代大师的封村大阵,好容易才撑过去。还没缓过气来,又遇到一个满脸是血、撞断鼻子的疯子。

此人,就像一辆金属战车!

轰隆隆地从他们头上碾压过去!

英格玛这个混蛋!他连自己人都碾压!

所以,有些不靠谱的传言诞生了,说这些高贵的老爷们,其实都是被“一个长相和身材跟当代大师及其相似的疑似人类”偷袭的……之所以传开了,因为这些话是见证者们亲口所说;之所以不靠谱,因为这种传言没人会相信。

“当代大师专门跑来打你们?”哨探们纷纷笑了:“这种时候?”

“难道你们比死敌长的帅?”看不见脸的那些声音更邪恶:“其实是比死敌好打……”

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见证者们内心无比的悲愤。因为这种说辞已经触及到他们的自尊底线。但高层人士怎么会白当呢,他们对这世道的险恶和黑暗很有感触,知道不用“疑似”之类的词,恐怕今天就要被灭口——而且是以“在战斗时奋勇向前、最终为人类捐躯”的名义。

为了有效的保存自己,见证者们没联系所属团体,甚至不动也不喊疼,以免引起身边之人误会,一刀把他们切了拿去喂狗。

哨探们并没这种想法。他们都是从荆棘玫瑰转过来的正规军人,经过完整训练、也受军法约束。更何况他们的首领是汤森,麾下众人肯定会受影响。

所以杀人灭口这事,一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他们的行事风格,顶了天就是有仇报仇,无冤又无仇,只能卡点油……所以此时此的,半卷绑带价值千金,快过期的军用镇痛药什么的也能在见证者那卖出天价。

这种离谱的高价,完全由供求关系决定。

和平与正义­精­神协会的会员克雷尔又出现了,似乎因为赚了不少,所以看上去他的­精­力很是充沛。很凑巧,他这回又蹲在苍穹老头旁边。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擦眼睛使劲认,最后觉得八九不离十。

辨认过程有点艰难,这是因为见证者们被强力碾压过。苍穹老头不是见证者里伤势最重的,但此时的形象却很不堪,很凄惨,就像被几十头疯牛撞倒再踩过一样。

他额头的皮肤被削去两块,鲜血如布帘般盖下来;左边脸颊也被什么东西擦得血­肉­模糊,连耳朵也缺了半截;内伤至少有两处,四肢现在只有左腿的骨头完好……

“啧啧!”克雷尔跟同伴换了位置,嘴里不断发出赞叹,似乎对苍穹老头这一身伤爱不释手。

“妈的!”苍穹老头觉得人生之路算是走到头了,­干­脆把心一横:“混蛋!如果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随你报复哼都不哼一声!这个条件不错吧?怎么样?”

“没门。”克雷尔语声轻蔑,­奸­笑两声,伸手去腰后掏什么东西。

“懦夫!”苍穹老头也以轻蔑回应:“呸!”

他那张不成形状的脸,实在没办法露出这种表情。

“哼哼!骨头挺硬的嘛……现在你可嘴上说……娘的!忘词了!哼哼!别说大爷不关照你啊!”克雷尔终于找到了报复工具,得意的在苍穹老头眼前晃了晃。

他手里那玩意没什么伤害力,上面挂着的一张小标签就能证明:三号急救绷带。

“你……”内心­阴­暗的苍穹老头不知道克雷尔要怎么收拾自己:“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包扎啊!”克雷尔满脸­淫­笑,伸出两根指头:“至少三次!”

“为什么要包三次?”

“因为我会失手!”克雷尔大言不惭:“预感,我这都是预感!”

“嘴上说三次,可你只伸出俩根手指头!你是白痴吗?”

“这种尊贵的羞辱方式,居然都被你看出来?那么我顺便问一下,被白痴搭救,请问你现在感觉如何了?”克雷尔眉飞­色­舞地说:“来嘛!乖,不疼哦……”

苍穹老头这下算是真正的威风扫的,他现在欲哭无泪,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克雷尔在见证者身上训练自己的包扎手法、并不断失手的同时,村里的首领们也没闲着——他们首先讨论了异能传送阵的各种现象。

这个话题很适合用来改善气氛。

第083

异能,万能的异能。

从人类得知它的那天起,对大多数人来说,它是幸福之源,对少数人来说,它是灾厄之始。但无论如何,它已经成为人类最不可或缺的技能。

没人知道异能的确切数量,通过三大势力验证、确认有效的异能,其数量已经很庞大。另外还有难以琢磨的天赋异能,以及在历史长河中残缺、遗失、中断的那些……仅人类所掌握的这部分异能,已经是一座包罗万象、五光十­色­的宝库。

因为时代和认知的变化,宝库里“最耀眼”的那顶桂冠经常变换:这几年元素系最强悍,下几年就被神圣系超过,下下几年又是生命系大放异彩……但是,不管桂冠谁属、风头多劲,它们都掩盖不了空间异能的光彩。

空间系异能,神奇玄妙的好东西。

说它神奇,是因为它的原理非常单纯。整个空间系都建立在一个核心上,除此之外不必遵循什么规则。不像其他系,不但有异能法则管,还得兼顾这世界的普通法则——如果说你玩水,你一定就要知道水有几种形态、各有什么特­性­,之后才能明白液洗地、冰削人、气藏毒的道理。

说它玄妙,是因为做为核心的“空间法则”很牛掰。全系所有异能,无论是砍人还是跑路,又或者藏点东西,都是空间法则的衍伸和发展。归根到底,此系重点是对空间法则的理解,还有­操­作的­精­细程度。其他环节,例如传送阵如何设计建造等等都是小事。

在空间系异能中,地位最高的族群是“开辟”,就是无中生有、复制神迹那种,难道极高,失败后有惊险刺激之感,要是成功,那就有说不出的成就感,诱惑力极强!

传送异能,地位一般,因为它最多算是件工具——跑路、搬东西的玩意能有多高级?

但传送的使用率很高,因为其效果明显,但就“使用者可以抢在对手之前到达某地、进而能做出些令人意想不到事”这一点,就决定了它的存活能力——即使地位不高、消耗惊人,还是有很多人学习它、使用它。

传送阵也没让使用者失望,其表现中规中矩,童叟无欺。异空间传送阵也如此,只要设计、建造、使用都合乎标准,它就能扛住空间法则的惩罚。

理论上,空间传送阵可以传送一切物品。但实际上,传送物品却受限于尺寸和重量、还有空间规则的限制。所以某些东西最好别往传送阵里搬,除非你肯肝脑涂地外加一贫如洗。

但是有一样东西,即使在理论上也没有传送可能,那就传送阵本身或本身的组成部分。

没错,异能阵列的最大弱点和缺陷,就是不能给自己提供穿越服务。曾经有人总结,空间异能把自己、或者自己的某部分传到异空间,这根本是个悖论!

想解释或纠正悖论,那是真神想­干­、却一直都没­干­成的事情——光辉教会虽然够无耻,但他们无知无畏的程度还差一点。

嚣张如死敌者,也没去触摸这个领域,或许摸过,但败了。

那也就是说,即使是一颗体积很小的传送阵客端定位道标(就是现在躺地上的这颗黑­色­珠子),也必须由使用者派­精­锐亲身携带,以另外的方式秘密送至目的地。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上安放,然后启动它。

定位道标启动之后,会与传送阵主端建立联系。接着,位于千万里之外、甚至不在一个位面的传送阵主端,就会凝聚巨大的能量,像钻井似的,一点点地把两者之间的通道凿出来……

无名小村里的几个死敌就是­干­这事的,它们够­精­锐,但也够倒霉……如果不是遇到汤森,等图腾死敌办完了事,他们还可以那客端收回,下次接着用。

现在,不但那几个,连图腾死敌都被­干­掉,还引起传送通道崩溃。所以它们这回算是血本无归。因为传送阵部件具有独占特­性­,还不可修复,只要坏一个就全套报废。

这似乎很讽刺,但空间系异能就这样,单纯,困难。

所以,图腾死敌被命运希夷剑撕成碎片之后,整个传送通道就崩溃了——散乱的能量卷着所有碎片肆掠冲撞、形成一股声势浩大的空间乱流,将传送通道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但这种变化不影响主端和客端世界,所以主端剩下了启动阵列,客端留下一颗黑­色­珠子——这颗黑珠的意义不一般,说明“入侵死敌”被全歼!

人类目睹死敌传送阵的收缩和崩溃,这无疑是天大的荣誉。但一场拼老命的战斗结束后,现场只缴获一颗珠子,这,这也太令人难受了。

这破烂玩意,算什么战利品?

“说明我们打过死敌?”抵达现场的玛西亚大小姐如此说——她还在绝对防御的光球里,这种防御太有效了,除非时间耗尽,否则不会解除。

“说明我们运气不错才对。”小萝莉补充说:“一直都不错。”

“如果说寓意,”海柔尔大师的总结,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这应该是命运赏给图腾死敌的句号——它代表终结。”

“真是独具慧眼啊!哈哈哈哈!”汤森­干­笑几声:“海柔尔阿姨越来越风姿卓越……”

“哦哦!难道今天的太阳缺了一块?为什么这张嘴也会说出好话?”海柔尔撇了汤森一眼,目光中不无鄙夷:“你别是在琢磨什么馊主意吧?”

“海柔尔阿姨,你不能冤枉我这种有为青年!怎么可能嘛!是不是?我是青年俊杰嘢!”汤森的表情极其鲜活:“我用他们的名誉发誓,绝对没打您什么坏主意!没有、一点都没有!”

“用他……他们的名誉发誓?”海柔尔顿时哭笑不得,汤森说得义正辞严,舌头一转就溜过去了,别人都没听见。

“我是怕您嫌弃我们不熟,哎呀!您就别计较这种细节啦。”汤森嘴上甜得腻人,所以他心里肯定憋着坏主意:“没想到海柔尔阿姨是个传奇人物! 我听说了你不少故事……阿姨对付小胖子的手段,真是让我辈敬仰!”

说到天花乱坠处,汤森后面响起一声轻轻的­干­咳,是女声。

汤森挺纳闷的,这声音特别像是雯丽小姐,于是他转头一看,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果真是雯丽小姐——除了风尘仆仆之外,雯丽还是老样子,脸上蒙着面巾,外穿宽大风衣,束得紧紧的腰带上挂着小匕首和弯刀,此时,她手里拎着两个大背囊。

“咦?呃?你这是?我来我来……” 汤森下意识就伸手去接背囊。但手没伸到一半,就脚下一软、直接扑倒——那句“来就来了吧还带什么东西”没说出来。

这一下好悬,差点就载到地上了,结果雯丽小姐当机立断,丢了背囊,伸出两手才把他搀住,嘴里关切地问:“受伤了?”

“也许……”汤森才张开嘴,立即被塞颗药丸,那句“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又没说出来。

“受伤还这么能说,”雯丽小姐拎起丢下的背囊,望向汤森的目光,有旁人难以察觉的安慰:“难道是脑袋被打了?”

“小心我告你诽谤。”轮到汤森哭笑不得了。

“祝你成功。” 她快步从汤森身边走过。

因为那句话还是没机会说,汤森觉得有点闷:雯丽小姐这种急智,以前可没领教过,难道跟女孩相处得熟悉了,就能发现她的另一副面孔?

皱眉头的汤森没注意,有好多人瞅着他心里幸灾乐祸。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汤森啊汤森,你这混蛋也终于有被压制的时候啊!

雯丽小姐在海柔尔身边蹲下,海柔尔低声说了些什么,雯丽小姐连连点头,然后利落的打开包裹,里面全是治疗相关的物品。她把工具取出,将药材一翻炮制,给海柔尔内服外敷,就连绷带都缠得美观大方。

看雯丽小姐娴熟的动作、自信的神态,她肯定很擅长治疗。

海柔尔受伤不轻,但也不算很重。她是外援,理应先行治疗。旁边的大师根本不敢冒一句杂音——其实英格玛这会儿很忙。

他正在观察两只手臂甩来荡去的细节,很严肃,很认真。

要是不清楚大师的过去,人们就会怀疑他才是伤到脑袋的那位。

“大师,麻烦你自己想好理由啊!别被人问出麻烦来。”汤森看英格玛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样,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这个环节出了纰漏可不得了。

“放心吧!如果有人问起,大家就说我使用的异能战术从未见过,让他们来问我。”英格玛点点头,交代大家说:“死敌侵袭的消息已经传开,估计驰援我们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这对银涛城来说是个大问题。所有事情,你们的说辞也要准备好,关于细节方面,最好先确认说辞。”

“什么!驰援队伍?”汤森一惊:“怎么会有这种话生物?最快什么时候到?”

“很快。”英格玛说:“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内。”

第084

驰援队的速度,比当代大师预想的还要快一些。虽然在这些驰援队里,混蛋占了绝大多数,但“驰援”两字却是货真价实的。

战斗结束两个半小时之后,苍穹议会的驰援队抵达现场。

三小时又三刻之后,异能师公会总部的驰援队匆匆赶到。

四个半小时后,光辉教会圣城派出的驰援队终于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三大势力都派出大当家带队,一路上没有任何拖延,用上了吃­奶­的劲——但他们距离银涛城实在太远了,路上某些节点还存在“年久失修”等问题,甚至有人员安排上的问题。

也许这几个小时的赶路时间,已经让驰援队变成“死敌杀戮事件”记录队和现场血腥清理。但毫无疑问,这是人类迄今为止得最快速度,驰援队跨越了数千里、甚至上万里的遥远距离!

把这段时间和这段距离联系起来,谁都会明白其艰难程度。这不是任何一位强者能够完成的事。失去公会的支持,哪怕当代大师都无法交出相同内容的答卷。

几支驰援队,都利用了异能传送。

苍穹议会与异能师公会表现挺正常,他们只在关键环节上用异能,以求节省时间和体力。但光辉教会却没管那么多,他们奢侈惯了,这次居然玩了个很复杂的花式——他们的异能传送不能直达银涛城,甚至不能传到附近。所以他们用各地区教会的传送阵进行迂回传送。

连续跳了十来次,他们终于到了昆士马萨山脉那头。翻昆士马萨山脉再到银涛城这段路,他们使用了战略级手段,风驰电掣一般冲到了现场!

够显眼、够拉风,但光辉教会为此付出的花费将会非常惊人。

没人相信,光辉教会不惜血本是为了救援银涛城,他们这般心急火燎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教士嘛!不神经兮兮才不正常。

要说有什么比教会驰援队更拉风,那肯定是多出来的那支驰援队。

没错,赶来无名小村救场的驰援队多出一支!

这让正义感意外,但还有更令人意外的——这支多出来的驰援队最后出发,却最先到达。

无名小村战斗结束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别名“老怪物”的驰援队已经站到汤森等人面前。这个速度,差点就让银涛城的掩饰工作露了馅……幸好只有他们这一队,不然汤森还怎么搞?

老怪物驰援队,十二人,清一­色­的老头子。

他们的穿着打扮五花八门;他们举手投足肆无忌惮;特别是在队内交流时,不管点到谁的名,他们都是嬉笑怒骂,丝毫的客气都不会有。那种语气大致就是:“地区主教那个卖ρi股的……”“靠你个叉叉!他惹你了?”“卵蛋!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汤森被他们的做派搞糊涂了。

不是说光辉教会最牛掰?这些张嘴就骂光辉教会的老头,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他们是三大势力的退职人员,还有些民间的零散强者。”英格玛的声音在汤森脑海里响起:“你要小心应付,这群家伙当了很长时间的边缘人,斤斤计较,难缠得很。”

哎呀呀!原来神秘的老怪物驰援队,是由退休的势力首领组成?

“好办法!好安置!”汤森暗中点头:“省得对新人指手划脚……”

老怪物们来得快,不是因为他们能未卜先知,而是他们刚好在附近看场子——今年的年会已经进入倒计时,五大会场,都由一支老怪物为主的强者队看守。

驰援银涛城的这支队伍,正好就负责白露会场的保安,它距离西海岸最近。

于是,缓过一口气的汤森当仁不让的上场了。

他拖着伤痕累累之身,强颜假扮纯良的少年才俊,跟这些鼻孔朝天的老头子们打起交道来。先拐弯抹角、再顺水推舟,顺利发展了几个“朋友”和“老乡”,还有“看起来很面善的前辈”。

这是汤森首次登上高层交涉的场合,但他很称职,一点都不怯场。身为银涛城年轻首领之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外交场合。在问候加感激的闲谈中,汤森不露声­色­,并没急着下手。

一直到老怪物们看过了现场,看过了那颗黑珠之后,汤森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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