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云间居士,谋略深重,忍辱求成啊!”地下传来一个人声,正是游风行。他站在台下,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怪异的沉默。
“云间居士?他就是云间居士么?”场下的人嘀咕起来,一会儿就沸沸扬扬的喧哗起来了。
宋雪原说道:“是的,我师父就是云间居士。”此话一出,演武场顿时安静下来。他的声音并不高,却硬硬的穿过场下的喧闹,透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西边常有大闻,道有一名侠客,有大仁义,悬壶敢救天下苍生,因居银川云间山,号曰云间居士。谁也不曾想,云间居士就是陆远山家的管家陆福。当然,是假陆福。多少掌门堂主请他给开过门,喝过他端来的茶?很多人都见过陆远山喝斥他的时候,他都是收紧脑袋唯唯诺诺,不敢多出一点声。很多人还夸过他是一个再好没有的管家。
“今天过后,我就不再动手了。”宋雪原又说道。他走到陆远山面前,低头道:“你还没有断气吗?你果然很难解决。但是,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多了。杀掉你,是我第一个目标,很高兴我做到了。”
陆远山身下淌了一大片血,粘在地面开始发黑。他伸出手,在虚空中抓挠了一阵,无力的垂下了。
郑源朴抱着他,呆呆的说不出话,眼前的一片血红濡得他眼睛都湿了。
宋雪原看到这里,转身漠然地离开了。
场下一阵骚动,看客们开始离场。
郑开敏破口叱道:“不知耻的东西!你们赶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还嫌丢人不够吗?”
手下人领命离开后,他一脸阴晦神色,低声道:“你的亲事,赶快去退了罢!这样的人家,我可跟他做不起亲家!”
身边的男子面容白皙,面色温煦,听了父亲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有话要出口,终于还是默然跟在父亲身后去了。
陆玉楼还是坐在她的位子上。她一身子都浸在冰窖里,回不过暖来。看着宋雪原远去的背影,她眼角流下冰凉的泪。挪挪麻木的腿脚,站起身子,有东西自袖里滑出。
是他落下的帕子。
静素的烟灰色,帕角一朵白色雏菊。
满园的牡丹花正开得绚烂,其中也有不少盛极已衰的,朵朵盈盈的大花团簇在一起,挤得透不过气。陆玉楼看着眼前的花田,扬声道:“阿福,该浇花了!”
话一出口,猛然惊醒。踟蹰半晌,自言自语道:“也许该有个新管家了。”
宋雪原怀里抱着孩子,叮嘱道:“你好好照看落翡,一切都拜托你了。”
“哟,你还有拜托我的时候。别抱了,快给我罢,现在她可是我的女儿。”游风行抱过孩子,讥诮道。
“不可有任何闪失。”宋雪原继续说道。
“你几时这么罗嗦了?你有空再来看她罢。赶快走,银川的姑娘们还等着你呢。咦,你师父呢?”游风行奇怪道。
宋雪原笑笑:“去南方了。他昨晚告诉我,于我的责任已经尽到,如今要过自己的生活去了。就此跟我辞别,最好不再相见。”
“要说也是,每日对着仇人的儿子,能不眼红吗?他这么多年没走火入魔,已经很不得了了。”游风行津津有味的分析道。
宋雪原轻轻摇头,一阵无奈的笑。
等游风行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转而向宋雪原询问意见时,才发觉,宋雪原已经走了很远了。
远到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游风行轻叹一口气,高声招呼学徒道:“关门!上门板了!”
第一章
夔州城里有个年轻人,叫做游风行。这句话似乎有些奇怪,夔州城里应该有很多年轻人才是。不错,夔州城里确实有很多年轻人,但是像游风行这么奇怪的年轻人不多。人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年春天刚刚过去,初夏的小雨才下了第三场,突然青石巷里左手第三间房子就换了主人,一个叫游风行的年轻人。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所有的人。人们不能判断他的故乡,因为他说得一口地道得有些太地道的四川话,但是对外来的人也能说一口十分地道的官话。怎么说,只能说他的四川话有些太川,而官话则太官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从不跟任何人提。他的职业是一个巫师,但是缺乏应有的神秘感,他每天都把大门敞开着,青天白日的,一点不像个巫师。何况夔州城里神神鬼鬼的事情不是很多,而且有很多专职的神婆神汉,职业经验丰富,游风行跟她们抢生意是抢不过的。于是为了生计,游风行还有个第二职业,就是大夫。说实话,城里的人更愿意把游风行当大夫看,有点小病找他瞧瞧,因为他不仅吊儿郎当,有很多古怪的规矩,还有那么点儿八卦,专喜欢在给病人看病的时候打听别人情况,放在那个年代说叫长舌。大家都知道这一般是用来形容妇人的,说明游风行确实有点儿八卦了。何况他长得很好看,年纪还不大,不像一般的巫婆神汉那么沧桑,找他跳点儿大神捉点儿鬼什么的,大家还是很信不过他,因为他完全不像会捉鬼的样子。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来历不明的巫师游风行在夔州城里的业务不是很好,平时主要靠给人看点儿病过活。这小子好打听人家隐私,经常张家寡妇长,李家幺妹儿短的,让人不怎么喜欢。他还有规矩,每月初一及十五不开诊,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要在这两个日子去拜佛,但是始终没人看见他在夔州各佛寺以及去往佛寺的路上出现过。而且这两天他都会关起门来,不知道在家干什么。除此之外,每天晚饭时分过后再请他看病诊费翻三倍,因此晚饭过后他通常没什么生意。他多次对人强调他是个巫师,希望人们都叫他游巫师,但是通常人们都叫他游大夫。总之这么久了,他在夔州城里既没跳过一次神,也没捉过一次鬼。更可笑的是有一次他还正经八百的对隔壁肉铺的猪肉三哥讲巫师的主要工作其实是研究巫术及医药学,并不是跳大神和捉鬼,所以他做大夫其实还算靠谱。起初他在问诊的过程中对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刨根问底,搞得人家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脸红得像巷口王老汉卖的小红萝卜,引起不少误会。
尽管叫人不是很喜欢,游风行还是有个好朋友,而且来头不小哦。这个人是夔州城里的富人之一,或者说富人的后代之一,一个叫做焦先的小胖子。焦先有个癖好,明明是有钱人,但是偏偏喜欢穿上寒酸的衣服扮成穷光蛋,没事就在夔州城的大街小巷摆点小摊子,装装小货郎,卖卖小百货,比如胭脂水粉什么的,生意还满好。只是让他爹抓狂的是,这小子卖的胭脂水粉都是他们家的水月堂出的,他都拿来以原本十分之一的价格卖掉。所以每逢焦先卖水粉的这一天,全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闻风而动,跟在他身后不敢慢半步。而他爹这个时候都在家里唉声叹气,水月堂的伙计们都手肘支在柜台上,手托着腮帮子发呆。
焦先有一次摆摊子摆到游风行的医馆门口,游风行早上刚刚起床,一打开门正准备把洗脸水泼出去湿湿路面,却发现门口蹲了个货郎,正在卖胭脂水粉。这不打紧,关键是一大群女人围在摊子周围,挤来挤去的抢东西,把竹里馆的门口堵了个严实,还有谁来瞧病?游风行没有说什么,直到焦先摊子上的货都卖完了,他还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焦先摊子里的货卖空了,好不容易喘口气,一转头吓了一跳:“你看我大半天啦?”
“是的。”游风行点点头。
“我有啥子好看的?”焦先很郁闷。
“没啥子好看的,不过我现在没事情干,闲得很哦。”游风行悠然道。
“哦?没事情做?我晓得了,我在你门口做生意把你路挡起了,硬是不好意思哈。这样子嘛,我请你吃饭?我今天生意还可以哟。”焦先很大方的样子。
“那好嘛,就到隔壁猪肉三哥那里去割点肉,巷子口王老汉那儿买点小白菜,姜也要买一坨,屋头没得了,我来炒两个菜好了。如果你想喝酒的话,街对门钟大嫂那里有酒卖,只是她家钟大哥有点凶哦,你莫要跟钟大嫂多说话。”游风行叮嘱道。
焦先耸耸眉毛:“你想得美哦你,我一天卖点胭脂水粉赚得了几个钱?还要我请你吃肉,你娃娃硬是想得拐哦,等到,我去买两捆小白菜,就吃小白菜好了。”
游风行无奈地摇摇头,摸出点碎银子到猪肉三哥那里割了点肉,自己掏腰包请焦先吃了饭,并亲自下厨做了回锅肉和醋熘小白菜。
焦先回家以后对家里的厨子进行了一番教育,质问他做的回锅肉和醋熘小白菜为什么没有游风行做的好吃,从此以后经常去医馆蹭吃蹭喝,货摊基本固定在其附近,范围向里不超过钟大嫂的酒店,向外不超过王老汉拉菜的板板车。
第二章
这天焦先刚刚在医馆门口把马桶摊子摆好,正等着喝游风行早饭熬的小米稀饭,医馆却来了两个人,要请游风行去郗员外家看病兼捉鬼。一听有人请自己去捉鬼,游风行不免有点兴奋,但是来人声称道:“游大夫不必过于激动,主要是去看病,东城方神婆已经在路上了。”
“那你们干啥子说要请我去捉鬼?”游风行很扫兴。
“这样不是可以激发你的积极性?而且我们老爷说了,如果方神婆也不行,你就可以试一下。”方神婆是夔州城最有名的神婆,有大约三分之一条街的房产。
“既然那个方神婆已经在路上了,那我就没必要去了嘛。”游风行心不在焉。
来人之一道:“游大夫何必呢?我们家老爷下的请帖,您大约还是去一下子比较好。何况诊金不低,莫跟钱过不去嘛。”
“主要是我家小姐病很严重,莫要耽搁了哦。”来人之二道。
焦先见是郗员外家来请游风行,便也要跟着去。那二人认得他是焦老板家的公子,推却不得。一行人便上了路。
其实不过隔了八条街,不算远,因此没费多大功夫,便到得郗员外家。郗员外有个独生女儿,得了奇怪的重病,似乎是不治了。这么一来好像又是很俗套的故事情节,似乎古代总有很多员外,员外们开枝散叶的能力又都不怎么强,往往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这个女儿还总是命途坎坷,美好年华的时候都要生上一场说不出名字的大病,病因都很奇特,最后来了个高明的医生,在治好佳人的病的同时赢得佳人的芳心,于是愉快入赘,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老员外也因为有了继承人而得以放心百年之后。结局总是美好的,但是否发生在游风行身上我们还不知道。只是有一点,员外们的夫人是否健在情况不同。我们可以来介绍一下,郗员外,男,五十四岁,身高七尺,体重适宜,没有超出合理范围,身份是夔州城第二有钱人,主营田产庄园,在收租的同时向全城提供农副产品,算是个地主。夫人已逝,就在两个月之前,因此郗员外是新近单身。
郗家有一座大宅子,院子里竹林疏影,芙蓉花丛,新荷露池,重重亭台楼阁掩映,气派又漂亮。游风行边看边对焦先道:“你莫说郗员外虽然是个地主,但是他家宅子倒还斯文风雅得很,有点深度哦。”
先前来请他的两人此时正在前面带路,想是管家一类的人物,这会儿不巧听见游风行说的话,都扭头白他一眼。郗员外倒是个和气的人,见到焦先还互相问候了一下,两家原是熟识。当然,郗员外并不太相信游风行,但是城里有名的大夫全请过了,都说回天乏术,叫他早点儿给女儿准备后事的好。他做爹的,总得尽了最大努力,听别人说东城青石巷来了个游大夫,治病还算有理,就差管家去请了来。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医上一回不是。
他便语重心长地对游风行道:“游大夫,一切就拜托你了。”很有点易水送别的意思。
郗临云小姐的闺房在第三重院子里,这会儿她正翻着白眼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好端端的漂亮小姐搞成这个样子,叫谁爱得起来?游风行不给她摸脉,却把脸凑到郗临云的脸上方,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得郗员外和焦先心里发毛,半天郗员外才道:“游大夫,小女是有救没救?”
“啊……这个,再说。”游风行悠悠道。
这句话把在场的人噎了个半死,什么叫再说?
郗员外压住怒气,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我是说不着急,不着急。麻烦郗员外跟我讲讲小姐病发前后的状况。”游风行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嘴碰到杯子边缘才发现是凉的,便道:“麻烦换点热茶来,我渴得很。”
郗员外还是很有大家气度的,不与他计较,客气道:“真是怠慢了,小女这一病,搞得我是心力交瘁,礼数都不周全了,大夫莫要见怪哦。老吴,去换壶新茶来,要昨天新买的蒙顶。”
“不见怪。员外家这茶杯好看得很,这么多花花鸟鸟的,精巧得很。”游风行拿起一只茶杯看看。
“这还是两年前我托人从下水码头买给临云的,那边西洋的玩意儿总比我们这边多。”郗员外说起来颇有点伤感。
焦先忙道:“还是请员外来讲讲你家小姐的情况嘛。”
“好的好的,我这就讲。临云的妈妈两个月前过身了,她从小跟她妈感情好得很,当然是难过得不得了。最开始是不吃不喝,我怎么劝都不行。后来这娃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个都不见。我心里焦啊,我也没得办法哟。后来更不行了,她说她看到鬼了,你说好端端的哪儿来的鬼嘛。我找了些巫婆神汉来看,都说把鬼捉了,但是临云她还是说有。我硬是没得办法了,你看嘛,她每天都还是这个样子,一直睡一直睡,等到了晚上,快半夜的时候她就醒了,就要吃酸菜鱼,吃完了就说有鬼。然后接到起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半夜的时候,再吃酸菜鱼。”郗员外边说脸上边抽筋,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看来真的是很发愁。
焦先在一旁看得很同情,正准备安慰两句,聊表点心意,结果管家之一溜小跑进来,急急道:“老爷,出事了出事了。”
“啥子事?你莫要这样惊抓抓的嘛,有话快点说。”郗员外擦擦脸上的汗。
“刚才来信说,方神婆来的路上落了轿,来不了了哦。”
“啥子啥子?她为啥子落轿了?”郗员外一下子急了起来。
管家之一也姓郗,是郗员外本家的,郗管家说:“这个有点蹊跷,说她过黑树林的时候落了轿,说是吹了阵风,轿夫走着走着眯眼睛,觉得轿子轻了,停下来一看不见了方神婆,轿子空了。他们吓得不得了,一路找回去,结果没走回去多远就把她找到了。方神婆说今天不利索,说什么不来了哦。”
“那临云咋个办呢?”郗员外很不满意方神婆的职业态度,“她说不来就不来了,倒还轻巧也。我定金都下了,五大五十两哦。”
“总之她说不来了,我们也没得办法呀。”郗管家说,“我跟老谢这两天把城里头的神婆神汉都请高了,除了游大夫以外没得新面孔了。老爷,你就叫游大夫试一下嘛。”
“只能这样了,那游大夫,就麻烦你了哦,你帮我家临云捉一下鬼嘛。我给你一百两银子要不要得?郗隆,你先去拿五十两来给游大夫。”郗员外马上同意了郗隆的提议。
明明是没人了才勉为其难地请他,游风行却并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说:“好好,负责给你捉到。对了,郗员外,刚才你说到小姐每天半夜要吃酸菜鱼?”
“是的,每天半夜都要吃,你到了半夜再来看嘛。可能晚上你睡不成觉了哟,游大夫,因为临云说那个鬼都是晚上来。”
“这么说你家小姐每天只有吃酸菜鱼的时候是清醒的?”游风行问道。
焦先在一边抢嘴:“不对哟。郗员外说小姐每天半夜吃酸菜鱼的时候是醒着的,并不是说清醒的。她如果是清醒的,哪里会看到鬼嘛。所以说,她肯定也不太清醒,处于迷糊状态。”
“对,对。你说得太对了,你真是聪明。”游风行表扬道。
“就你这个样子,还要来捉鬼!叫人信不过哦。”焦先怀疑地看着游风行。
听焦先这么一说,郗员外也很怀疑游风行的捉鬼能力了。他本来就不太相信游风行这个小白脸会捉什么鬼,无奈今天方神婆半路跷脚,遍城的跳大神这个行业的人工作人员都被他请过了,只剩这个游风行了。
游风行还是不生气:“小姐又没有说过这个鬼是个什么样子?”
“说过的。”郗员外又开始介绍,“她说是个穿麻衣服的人,衣服花拉麻蹋的一大团,头发乱糟糟,不知是男是女,脸也是花的。”
“她咋说是个鬼,不是个人呢?总得有点判断依据吧?”
“开玩笑,我家门口家丁就十来个,还不算内宅的,哪个人进得来?”郗员外捋捋胡子道,“关键是临云说那个鬼没得嘴巴,眼睛倒有三个。”
“没得这么怪哟,那还真的是个鬼了哟?人哪儿会长成这个样子。”焦先十分肯定。
正说着,有个三十多岁的佣人打扮的妇人端了茶进来,却是换了茶具,普通的盖碗,而不是先前郗小姐的那套西洋茶杯了。
游风行揭开盖子,轻轻一闻,接着喝了一口,笑道:“果真好茶。”
“游大夫你喜欢就好,我再叫人给你包点茶叶。”郗员外慷慨道。
“郗员外客气。我还是先给小姐把把脉吧。”游风行道。
游风行看了郗临云的脉象,发现只是受到一些惊吓,导致脉象不太平稳,但总体并无大碍。又望、闻、问、切例行公事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妥,这更让他纳闷了。郗小姐脉象既无问题,为什么会每天昏迷,并会定时醒来呢?这难道真是所谓的鬼干的吗?他决定等晚上再观察一番,现在还有些拿不准。
他咳嗽两声,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郗员外,不知您是否晓得,我的规矩是,晚饭过后诊金翻三倍。”
“晓得晓得,你莫要怕我搞忘了。”郗员外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颇有点鄙视,“管家,你也帮我记着,免得我忘了。”
都听出来他是故意奚落,游风行本人倒是不在乎,焦先却觉得十分丢脸。
第三章
到了晚饭的时候,游风行对郗家的饭菜很不满意,说是太油腻,要自己亲自到厨房去炒两个菜。焦先本来吃得很饱了,这会儿又决定等游风行炒好菜了再吃两碗饭。游风行嫌他懒,叫他一起去厨房帮忙择菜,焦先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郗家的厨房很大,却只有一个妇人忙进忙出,就是先前给游风行他们端茶的那个。这个妇人年纪三十出头,长得白净端正,话却不多,看见游风行和焦先两个进来只是招呼两句,又忙自己的。游风行抓了把芹菜递给焦先说:“去择了洗了,老叶子莫要。”
他自己找了捆莴笋叶子择起来,看见那位妇人从泡菜坛子里捞出两块酸菜,案板上花椒辣子一堆,便道:“大姐你做酸菜鱼?”
“是的,小姐晚上要吃,我先把酸菜汤熬起,才出味。”妇人答道,还客气地笑了笑。
“大姐你姓啥子?咋个称呼?”游风行又开始八卦。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夫家姓何,别人都叫我何大嫂。”
“哦,何大嫂,听你不像是本地口音呢。”
“我不是本地人,东边来的,十八岁的时候嫁过来的,都十五年了。”
“那你家大哥在做啥子呢?”游风行问道。
“这死鬼都死了十年了,喝醉了过桥,一脚溜到河里,淹死了。现在只怕还在河里当水鬼哩,不得超生哦。”何大嫂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切酸菜梗。
“大嫂都嫁过来十五年了,那你肯定知道十二年前城东鲁家的灭门惨案吧。哎哟,惨哟,你说鲁家那个女娃娃好不安分,都订了亲了还要跟外面的男人乱来,结果男方一把菜刀,把她屋头的人剁了个精光。你说她爷爷都八十岁了,惹到哪个了嘛。不就是晚上起夜,撞上那个男的了,结果也一刀就遭结果了。造孽哟……你说是不是,何大嫂?”游风行又八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女子家的,就是要守妇道嘛,不然像个什么样子?”何大嫂尽管四川话说得很夹生,还是很有感触的积极应答。
焦先看了游风行一眼,正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游风行道:“芹菜择好没得?好了的话去把它淘了,淘干净点哦。”
说着就把焦先唤出了门去,游风行自己则和何大嫂继续有说有笑的,对夔州城里的大小事情都细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并就双方的观点进行了探讨,最后达成一致。
“大嫂,我闻到这个泡菜好香哦,是你做的不是?”游风行啧啧赞叹道。
“咋个不是的呢。自从我来郗家帮佣,他们家的泡菜坛子都是归我管的。一家上下,都喜欢我做的泡菜。”何大嫂笑嘻嘻的答道。
“那我来看一下,大嫂你都泡了些啥子菜呢?”游风行说着就近揭开一个齐腰高的泡菜坛子上的扣着的盖,伸头往里看去,里面果然就是满满一坛大叶酸菜。游风行还抽抽鼻子,嗅了嗅泡菜散发出来的香气。何大嫂见他这么一来,有点慌,赶快过来拉开他,盖严盖子,嘴里说道:“哎呀,先生莫看了。要是跑了水,酸菜就不好吃了。”
游风行笑笑:“不看了不看了。何大嫂,你做的酸菜果然是香哦,怪不得你家小姐啥子都不吃,就惦着吃这个酸菜鱼也。”
何大嫂兀自笑着,像是很满意游风行这番话。她一边笑,手上一边切着酸菜丝,腰间系着的围腰裙油渍麻花的,随着她手里的动作不时摩擦着菜板的边缘。
游风行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的择着莴笋叶子,嘴里还不停的念叨:“这叶子嫩,很嫩啊。”
到了晚上,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慌了,好像平白长了一层茸毛,不时扰扰人的心窝子。
游风行和焦先头碰在一起,低声对郗家的茶叶品头论足。郗员外坐在客厅里,愁眉苦脸的纠结着,很少说话。何大嫂端茶水的时候,郗员外都没注意到她递来的杯子,木然的应了一声就去接,茶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这突然而起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原有的空气平衡,大家都骇然的立起身子,以为那位鬼来了。待到看清是郗员外没接稳茶杯,都长舒了一口气,并在心底里对他很不满。何大嫂紧张的打扫地上的碎瓷片渣,一边用眼角瞄着郗员外的手。
游风行劫后余生般的拍拍胸口,口里直道:“好吓人哦,鬼毛森森的。”
郗员外看见他这个样子,很是失望,也对自己的用人眼光感到懊恼,当下不无讥讽道:“哟,原来游大夫你胆子这么小哦。现在鬼还没露面,你就吓成了这个样子。等哈儿鬼要是真的来了,只怕还要我给你撑起哦。”
郗员外这番话夹枪带棒,明来直去,焦先在一旁听了也觉害臊。游风行却很是不以为然,自顾自端坐了身子,拿帕子擦擦额上的细汗,悠然道:“这有啥子不合适的?我会捉鬼,那不代表我就不能怕鬼。我又不是阎罗王,大鬼小鬼都是我的手下,随便我招呼。再说了,不管做啥子行当,有点忌惮敬畏之心比较好。免得哪天老天爷心里不安逸,随手就把哪个的命拿了去,到时候见了阎王爷也说不清楚哦。”
游风行好生一番辩白,没头没尾没重点,叫人听得很是糊涂。焦先哼了一声,一副不与他计较的样子。郗员外和郗隆以及老谢,都拿白眼轮番横了游风行数遍,越发的鄙视他。游风行丝毫不觉,皮不痒肉不疼的,很是自得其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众人茶也喝了好几泡,眼看就要到半夜了。二更梆子响的时候,沉默了半天的游风行突然开口对郗员外道:“员外,今天就不要给小姐吃酸菜鱼了。”
“你说啥子呢?你晓不晓得我的临云每天就吃这一顿,娃娃饿得越来越瘦,都没有以前漂亮了!我看起好心痛哦,我就这一个娃娃,要她的命就是要我的命啊!老天爷啊,我是做了啥子孽哦,要得这样的报应!”说着说着,郗员外就要呼天抢地起来,很有竹里馆对面酒馆里钟大嫂被钟大哥暴打之后的架势。
游风行看郗员外拍手跳脚的,急忙上去拉住他,随即道:“员外,我们去小姐房里看看。莫要担心,莫要担心。”他耐心宽慰着老泪纵横的郗员外,引着众人去往郗临云的闺房。
郗临云仍然睡着,人事不省的样子。大家都知道,一会儿她就该醒来吃酸菜鱼了。
游风行凑近郗员外:“屋里就我们几个吧?”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郗员外怔了怔,抬脸看看游风行、焦先、郗隆和老谢,又低头看看自己,吩咐道:“老谢,你去看看外头有没得人。”
游风行急忙拉住老谢的袖子:“别去别去,莫要打草惊蛇!”他声音很低,说得大家甚感奇怪。他又正色道:“员外,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跟你说,今天千万莫要给你女儿吃酸菜鱼了。不然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说得神乎其神,众人都极是疑惑。但看他一脸言词凿凿的样子,郗员外不知怎么,有几分相信他了。本来当下也无其他办法,权且信了这小白脸巫师一回。当下他便对老谢道:“你去告诉玉茹……哦,何大嫂,今天不要做酸菜鱼了。”说完他尴尬的轻咳几声,瞟了游风行和焦先几眼。见焦先深谙其意的神色,郗员外甚为不自在。
“那倒不必,酸菜鱼照旧做,做了赶快端来。”游风行反客为主,毫不客气的吩咐老谢。
老谢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见员外未说什么,便出门去厨房了。
游风行自到郗临云床边,拿出随身带来的医药箱,打开之后原是层层叠叠的小抽屉,也不知都装的是些啥。游风行抽出最下面的一屉,自其中取出一根银针来,扎在郗临云的手腕子上,并轻轻拈动。
“你在做啥子哦?”郗员外惊声问道。
“治病。”游风行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
一会儿,酸菜鱼也端上来了,却仍不见郗临云醒过来。郗员外甚是焦急,扯着游风行的袖子问道:“我娃娃咋不醒了?是不是你的针出问题了,把我娃娃扎出毛病了?”
郗员外神经病一样的拉着游风行问来问去,游风行一脸沉稳之色,扒开郗员外的手,道:“你莫急嘛,她还活起的。不信你去摸摸她的脉,是不是跳得稳稳当当的?”
闻听此言,郗员外将信将疑的挪步过去,握住女儿的手腕,一试之下确实脉动正常,呼吸也均匀,便稍稍放了心。他微微舒展了眉头,疑惑的问道:“游大夫,那这个酸菜鱼……”
“保证不浪费,你家养不养得有狗?别的猪啊鸡啊鸭子啊都可以,要会喘气的活物就对了。”游风行一本正经的说道。
“猪啊鸡的这些上哪里去给你找哦?只有我们乡下的地头才养得有。看家护院的狗嘛,我们倒是养了不少。一天到晚叫得欢蹦乱跳的,未必你没听到?”郗隆满是不屑的神色。
游风行和和气气的说道:“那去牵一条来。”
第四章
依他之言,一条半人高的肥壮大狗被牵了来。这狗绝非寻常乡下土狗,目光炯炯,精气神十足,体格十分硕大。郗员外不无得意的说道:“这狗可不寻常,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哟。这狗儿机灵得很,三脚猫儿吓走了不少。”
“不管价钱多大,你女儿肯定比它重要。”游风行盯着这条狗,嘴里说着。
“你咋个把我女儿跟狗做比较哦,你想得出来哦……”郗员外絮絮叨叨的抱怨游风行。
焦先早在一旁叉起了腰:“我说兄弟,你把这个狗儿弄来做啥子呢?”
“那还用说,看它喜不喜欢吃酸菜鱼噻。”说着,有封信把桌上满满一盆酸菜鱼端到地上,放在大狗面前。
这狗早闻见酸菜鱼飘出来的香味,伸出老长的舌头上涎子都快滴到地上了。见有人把这香喷喷的鱼给它端到面前,往前窜出几步就埋头吃了起来,唏哩呼噜之声不绝于耳,很是酣畅淋漓。
郗员外在一旁担忧地说:“会不会遭刺卡到?”
游风行不言语,一脸严肃的表情,两眼死死盯着狗。众人见他看得奇怪,也把眼睛望住那只狗,不晓得要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这狗吃得很快,一会儿就把一盆酸菜鱼都吃光了,连酸菜都没放过,还伸个舌头在汤里一舔一舔的。没过多久,却见这狗伸长了脖子,两只前爪抵在地上深深往下掘,不住的乱刨,两只眼睛泛红冒光,显出一种极狰狞的神色。众人都是一愣,老谢反应颇快,一下攥紧手里拴狗的绳子。经他这一扯,大狗脖子上被项圈一勒,脖梗发硬突起老粗,喉咙里低声鼓动,壮硕的身子不停的乱扭,牵着老谢险些摔个趔趄。老谢手上控制不住,直呼道:“快快快!帮我一下!”
听他这么一说,焦先和郗隆赶忙上前去,一人一边搭把手紧紧扯住绳子,这狗却仍是上窜下跳,喉咙里浑浊的声音不绝。郗员外大惊失色,说道:“这是咋回事呢?游大夫,你快点说一下噻。”
还不等游风行回答,这狗便一头趴在地上,不再动弹。起先大家以为它是死了,郗隆还小心翼翼的趋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它的鼻息,发现它仍是活着,只是睡着了。众人这下十分惑然,都迷茫的看着游风行。
游风行慢吞吞的摆了摆手:“莫要担心,这狗儿睡着了。”
大家仍然望着他,等他的下文。
“郗员外,我给你说了莫给小姐吃酸菜鱼,这下你看到了?”游风行饶有趣味的看着郗员外。
郗员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拿手擦着,口里喃喃道:“看到了,看到了。”他猛地抬头看着游风行,“游大夫,这是咋回事呢?难道说不该吃这酸菜鱼?”
“问题不在这酸菜鱼上。大家都闻到了,这酸菜鱼香得很,寻常人家的都爱吃。只是这泡酸菜的坛子里,恐怕有点文章哦。”游风行看看盆里剩下的酸菜残渣,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郗员外,我建议你赶快把做鱼的何大嫂喊来问一下,你自然就晓得答案了。”
郗员外不解其意,纳闷道:“如何?这跟何大嫂有啥子关系?”
“我看你应该快点喊人去请她留步,不然就晚了哦。”游风行不紧不慢,甚是悠闲。
“哎,我说你这个癫子,你看郗员外好着急嘛,你是要把人活活急死,说话都说个半截!”焦先十分看不惯游风行的慢慢吞吞及言语晦涩,在一旁打抱不平。
游风行照旧摆摆手,摇摇头,道:“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郗员外更是不明白了。
“你们去看,何大嫂肯定已经不见人影了。”游风行唉声叹气道。
郗员外听到这里,吩咐郗隆和老谢去叫何大嫂来小姐的闺房。此二人听从吩咐,很快便出去了。不消片刻便回转来,禀报道:“老爷,何大嫂不见了。她屋里没得人,连衣裳细软都没了。”
郗员外盯着游风行,脸上淌下一串串的汗,手指颤抖着问道:“你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游风行歪着头坐在椅子上,闷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在厨房做晚饭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临云小姐吃的酸菜鱼都是何大嫂做的,我随手打开一个酸菜坛子看了看,遭到了何大嫂的阻拦。她当时神色慌张,颇为古怪。而且,我在看酸菜的时候,发现坛子里有一种这里很少见的植物叶子。”
他看着面前专注的盯着他的四个人,徐徐说道:“那是地龙叶,产自云南。我以前见过这种植物,却只用在巫术当中。而且,通常来说是用于诅咒。误食了这种叶片,可使人陷入间歇性的癫狂,脑中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并逐渐失去理智,觉得心痒难耐,最终扰破自己心口而死。或者,会因失去理性而作出不合理的行为,譬如跳楼下河,抹脖子上吊。他们在做这些的过程中,自己是没有意识的,就是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其余四人听到这里,纷纷觉得毛骨悚然,脊梁上一条冰冷的冷汗连成了线。郗员外抖抖索索几乎晕过去,郗隆和老谢好容易扶住他,他声音低得令人几乎听不到:“那我的临云……”
“我给她扎针,三天就可以了。期间不要给她吃任何东西,只能喝水。”游风行说罢凑近郗员外,“我说,郗员外你很中意何大嫂啊。她人还不错,可惜歹毒了点。”
郗员外面上一赧,正不知如何作答,又听游风行道:“我看尊夫人的死因,恐怕也有蹊跷。”
听到这里,郗员外额上流下涔涔的汗水,脸色一阵死白。
第五章
到了秋天,游风行开始收起徒弟来了。本来照他的名声和水平,愿意把娃儿送来给他祸害的人家基本可说是没有,但由于郗员外家的事情使他大出风头,尤其经过焦先每天摆摊卖货时一番唾沫横飞的宣传,游风行最近人气极高,直逼本城首富,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焦点之一。不少人家也都积极地把孩子领到他这里来,希望跟着著名的游大夫学点手艺,以后好讨生活。一时间,游风行的竹里馆门庭若市,送孩子来的家长都排班站队到了街尾,甚至有从外省慕名而来的,把焦先的摊子都挤得没地方摆,只好搬到王老汉卖菜的板板车旁边了。
由于想要做学徒的人太多,游风行很是发愁,焦先替他想了个法子,便是学前考试,凡是想要跟他学徒的孩子都要经过考试选拔,合格者方得入选。这件事情近来几乎成了医馆的头等大事,让游风行很是忙活了一阵。终于,学徒选拔赛结束了,游风行也算收着了几个比较可心的徒弟,又忙活着给人看起病来。经过他给郗临云小姐的看诊,不少人开始追捧他,有病也要忍着排队请他诊脉,别的大夫都不相信了。游风行一天到晚累得像喘不过气的耗子,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晚上,虽然已过了晚饭时间,人人都知道游大夫的诊金要翻三倍了,等着看病的人仍然不见少,游风行忙得脚打后脑勺,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捱到上了门板,哄出去了最后几个病人,叫他们明天再来,游风行瘫坐在椅子上,对正在收拾桌椅的两个学徒说道:“莽娃,毕节,你们两个好生跟着师父学,将来早点帮我搭把手,免得把你们师父我累死了。”
两个小娃儿听师父这么一说,很有点委以重任的意思,不免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小眼睛都闪着贼亮的光。
“师父,你看这里有封信。”毕节举着一封信递到游风行面前。
游风行来了精神:“哪里来的?”居然有人给他写信了哇?莫非是情书?游风行暗自高兴,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信封。两个小徒弟未免好奇,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凑过小脑袋来看。
“过去过去,一边儿呆着去!你们两个小娃儿,随便乱看什么?”游风行挥手赶开徒弟们,“你们真是的,一点不晓得礼数!”
经他一喝斥,莽娃和毕节立马缩回小脑袋,接着干活去了。
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不止如此,更是一个字也没有,奇怪的是信封下面粘了一片树叶。经游风行辨认,此乃十分寻常的槐树叶。他打开信封,掏出信纸看了起来,内容很简单,没有题首也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语,大意是叫他明天早上去城西的余老三菜馆见面,二楼右手边第二张桌子便是,自有人等候。
看完这封没头没脑并且很明显不是情书的信,游风行在失望之余又来了精神。这位给他写信的神秘怪客,谁能保证就不是一位佳人呢?虽然看上去不是情书,也说不定是因为这位佳人生性羞涩,才故作客套的修书一封,寄望与他会面。想到这里,游风行立马大吼一声:“莽娃!快去给我烧洗澡水!”想了想又道,“毕节,你赶快去把我的月白袍子熨一熨!一个褶儿都不要有哦!”
当下游风行焚香沐浴,在洗澡水里加了不少散发芳香气味的草药,仔仔细细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擦干身子穿上睡袍,睡了一个养颜美容的觉。
第二天一早,游风行穿上毕节给他熨得齐齐整整的月白色袍子,仔细对镜整理了一番仪容,吃了一碗大米粥垫巴了肚子,便出发去了余老三菜馆。
余老三菜馆生意一向很好,价格实惠味道好,不是一般的受欢迎。游风行以前也来过几次这里,多是受焦先邀约,因他吝啬,也不肯请游风行去高档的馆子,所以游风行对这里还算熟门熟路。一进门来,小二便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高唱一声:“游大夫大驾光临,请问您几位?”
游风行略带羞涩的笑了笑,说道:“我朋友定了楼上的桌子,不占其他地盘了。你莫管我,我自己上去就是。”
小二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游大夫您自便,吃得安逸点哟!”
游风行一路上了楼,忐忑不安的望向右手边第二张桌子,发现空无一人,不由得失望了一番。这下要给那姑娘占了先机,躲在暗处观察自己,提前掌握情报,可不是吃了大亏?踌躇了一会儿,他慢慢挪步到那张桌前,想着要不要坐下,又觉得自己大剌剌的站在店堂里甚是刺眼,便小心翼翼的拉开凳子坐下了。正犹豫着该如何是好,却见一个熟悉的人闪来,到对面坐下了。
游风行抬眼一看,大吃一惊,躲躲闪闪道:“小胖子,怎么是你?”
焦先阴沉着脸,跟平日嘻嘻哈哈的大不一样,十分严肃,也不答话。游风行很是迷惑,伸长脑袋继续说道:“小胖,你今天很深沉哦。发生啥子了?我跟你说你莫要耽搁我,今天有人约我在这里相会哈,说不定是个大美人儿。”说到这里,游风行手捧下巴,陷入无限遐思中。
“你别想了,没得啥子大美人儿啰,那个信是我给你写的。”焦先这话无疑平地惊雷,把游风行的美梦无情的击了个粉碎。
游风行张了张嘴,颤抖着手指着焦先:“你……好你个小子!你干啥子要捉弄我?”
焦先苦着一张脸,慢条斯理的说:“我不过是约你见一面,在信里头我也没说我是大美人儿噻。”
“砰”的一声,游风行一掌拍上桌子,周围的食客俱被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来看发生了什么。只见游风行愤怒的指着焦先的鼻子尖儿,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找我,不晓得去医馆?还写封情意绵绵的信给我,你安的啥子心哦?”
焦先站起来,一把将游风行按回座位上:“莫叫了莫叫了,大清早吓死个人的不得了。你说你现在一天到晚呆在那个医馆里头也不出来,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挤都挤不进去,我见你一面好难嘛!没得办法,我只好写了封信给你,而且措辞十分严谨,哪里有情意绵绵?而且这是封加急信,你没看我粘了槐树叶?耽搁久了可是要出人命的。”说到这里,焦先又变得十分愁苦。
游风行不明就里,忙道:“粘片槐树叶子就是加急信?这是哪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