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属于本土的世间神大约要从“域拉”家乡神算起。当然也可以由上述高位神灵兼任,但我以为当他们被认定为域拉时,便乡土化了。除了色朴沟的白人白马作为家乡神有明晰的形象及来龙去脉之外,我所了解的域拉大都面目不清、来历不明。唯留空名而已。
赞,是一种最切近的神。严谨的人们时常纠正说,赞不是神,神叫“拉”,赞不是拉,赞是赞,也许应该把他定为半人半鬼、半神半鬼、介于人(灵魂)、鬼、神异之间的精灵为宜,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之“乱神”之列,相当于汉地之厉鬼。有一位藏族朋友解释赞时说,赞就是不务正业、专事捣乱的游魂野鬼。确实,人们对赞畏过于敬,所谓敬也不过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敬。供奉赞的人,不会奢想祈求福祉,但求不要带来祸端。例如祷词即为:不要加害于我呵,不要下冰雹呵。所以我总想人们干嘛要自设牢笼,屈从于一个自树的异己力量呢?真应了“恶父造神”的谚语。尤其够荒唐够可爱的是,据说墨竹工卡县城附近某村庄的赞,其秉性是专与本村人作对,而对外来人友好——典型的“吃里扒外”。
杰布应该与赞属于一个层次,但似乎温和得多。由于温和,也就不被注意,也不具有多大威力,久而久之便被忘怀。扎囊农村有人在房顶上供奉杰布神,问来问去没能得到明确答复:供奉者不知为何要供奉,只说可能有好处吧。
杰拉即出生神。一座村庄中可以有若干出生神,分片管辖;在某一杰拉管辖范围内出生者,将来无论去往哪里,都应在约定俗成的时日里来此祭杰拉,或有人代祭。但出生神崇拜现象似乎只在山南某些地方存在,拉萨一带则少有发现。随着社会发展,即使农民也很难固守本土,疏于供奉的情况只能越来越严重,看来出生神也在消亡之列。
家神更小一些,只限于某家族。堆龙德庆县城附近的田野麦地里,有一个很讲究的丹康。我们向地里做活的打听供奉的是谁,说是谁谁家的家神。因这户人家盖了新房搬走了,就在旧址盖了这座神殿定时供奉,感谢家神往日的护佑。看来家神也有故居。
家神又通常以灶神的形式表现。这大约反映了传统生活理念的民以食为天。灶神同时又属于三界神中的地下神系,所以常以蝎子的尊容现身。家家户户的锅灶上方墙壁均用白粉画蝎子,形象的和抽象的,对于灶神的禁忌较之对上述所有神祇都保存得完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灶神特别喜欢干净,灶火里不得焚烧任何不洁之物,包括头发、骨头之类,并且不得让锅里的汤水溢出,否则家人会生癣,长风团,皮肤病,藏医通称为“龙病”。在堆龙德庆县甲拉乡,每当收割完毕,就把象征着土地妈妈和丰收女神的白石头请到家中,安置在灶台上;每年新打下的粮食,必得先抓上一把供在灶台;来年春再将白石请回田野,把灶台的粮食最先撒在地里。如果烧饭时不小心溢了出来,主妇会连忙说,不是我,是邻居家的茶溢出来啦!如果有新的厨房盖好了,要对灶神说,我们为您盖好了新的宫殿,请您搬去吧!上一年我在贡噶县姐德秀镇过藏历年,初一大清早,就随了主妇穿过街巷去她家老房子里供灶神。主妇带去了干柴,燃着了火,向火中敬了酒,撒了糌粑,又把各种供品摆放在灶台上。做着这一切时,嘴里不间断地絮叨着感恩戴德的套话。
比灶神更小的,小到属于一己的,是各人生命的主宰,命神。命神所在部位为男右女左地附于肩头,形象为灯,肉眼不得见的生命之灯。所以西藏人干活从不直接用肩膀,背水背筐的绳索也只从肩部以下横向勒过。忌拍人的肩膀,尤其忌女子拍打男子右肩。在藏东信奉苯教的地区,一位苯教著名画师告诉我,人身上的神没有固定住址,像钟表一样走动;也有人认为,命神即灵魂。这些都是一些比较普遍的神。在曲水县江村,还听说一种叫“年果”的神,是黄牛形象,据说它来自大海。人们没有给它盖丹康,它就住在场院墙角处。它混迹于牛群中,与家牛毛色相同的话,家牛产奶就多,膘情也好。但它有时也伤人,人们就会备好草料把它哄出去。年果可能是一个牲畜神。该村女巫降年果神时,要吃青草。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