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石崖”下

在昌都地区十一个县治中，除驻地昌都县外，察雅县算是距离地区最近的一个县城了。八十七公里，起先一半是沿去往机场的柏油路，续接的另一半则是新近拓宽的通忂大道。从昌都去往察雅，是整个横断山脉中最近便最有安全感的车道。常有人公差办事，一天就打个来回。只是没想到公路拓宽只有一个不妙处，从前沿途铺设的通讯光缆被破坏了，县城里手机只得暂停，座机电话依靠通讯卫星传送。所以今年几个正在铺设光缆的县及时接受教训，将线路改道山上，以便一劳永逸。

从一九七八年起的二十三年间，三次来察雅，季节各在秋、冬、夏，印象中的察雅总是阳光灿烂，这次在多雨的季节，察雅仍充分体现出­干­热河谷的特征：既­干­又热，蓝天上只有一枚银太阳，一丝风也没有，打开行驶的车窗也感觉不到微风拂面。视野中的山峦土地仿佛脱水而焦­干­，走进三千一百一十米海拔高度的县城就见到短袖薄裙，俨然到了内地某个城镇。有统计数据表明，察雅全县年降水量三百五十毫米，年蒸发量倒有一千八百毫米！透支的负数。“十年九旱”是当地的普遍说法。

印象中的察雅县城也较昌都镇平坦，历史文化视野也更为开阔，心想当年地区中心何不设在察雅。事实上察雅也是昌都的后方基地，昌都粮仓。例如地区林业局就在县城一旁开辟了百亩苗圃，种了葡萄；地区农牧局也在吉塘镇开辟了蔬菜和经济作物示范基地，不过离县城稍远些。

连名字也文静端庄。虽然只是汉文音译，“察雅”的藏语本义按规范说法是“石窝”，一位高僧准确解释为“扁的拱形石崖”；只有一个人向我说过察雅即“美丽石崖”。清史中屡屡写做“乍丫”，写做“札雅”。察雅之名来自赵尔丰将该县改土归流时代，据该县县志考证，清末民初《赵边务咨部拟改察木多、乍丫为地方理事官章程》记载，“……察木多、乍丫两处地方系呼图克图管理收粮等事，横征苛敛，民不聊生，宣统二年经蛮民呈控，已为之改定章程，出示晓喻，在案词讼一项，该呼图克图原不管理，专委仓储巴一名听断，以贿之多寡为分理之曲直，蛮民不服，往往赴藏控案。现已示喻百姓……改为理事通判，专管民间裁判事宜……”所以在一九一二年正式设县时，将“札雅”改写为“察雅”，似出“察雅言以纳之”之典。汉文名字有了褒义，字面好看，发音也动听。

其实察雅县城所在地名为烟多，有“调合”之意，未知所由何来。察雅之名沿革发端于藏传佛教格鲁派在此地的发生史。十七世纪中叶，有高僧嘎曲·扎巴江措在克贡村山顶悬崖下修行，于一六八一年创建扎西央宗寺。这位创建者修行地正是扁的拱形山崖，就被称作了“乍丫”。我们在往返香堆的途中都仰望过这座高高尖尖的山顶，背景是蓝蓝的天幕。那里不仅不通车，连徒步徒手攀援看来也觉吃力。至于寺庙，早已随着格鲁派的兴盛搬下山来，寺址寺名一易再易，且像航空母舰那样辐­射­出几十座分寺，此后的数百年间统治了察雅的宗教与民间。

若从康熙五十八年（公元一七一九年）由康熙帝册封玛贡寺第四世活佛罗桑郎吉为“诺门汗”，敕封察雅全部土地为其采邑、百姓为其属民开始算起，察雅活佛的统治已是两百又数十年的历史了。那之前的明代，察雅地方隶属于磨尔勘招讨司，元代为亦思马尔甘万户府属地，唐末乃至整个宋朝，为四个“德巴”15分而治之，实际上千余年来一直为地方势力的头人专政。晚近代察雅活佛更是最大领主，察雅全境共有大小六十四个头人。这一点与昌都各地相似，与西藏腹地有别。

再向前追溯，为吐蕃属地，为东女国属地。一大片空白之后，就到了考古新发现的人类共同经历的了不起的时代——新石器时代了。

澜沧江及其支流­色­曲、麦曲一江两河流贯全县，现代骡马道照例沿河而行。前些年考古学家李永宪来昌都来察雅，眼观江河两岸洪积冲积台地，似遥见远古先民人影幢幢。果然就在县城，麦曲河畔的地表上发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遗址，大量石器，少量陶片。据初步判断，与卡若遗址存在时间相仿佛，大约为四、五千年吧。这是上一年的事情，李永宪一到拉萨就告诉了我，“江钦”——大果园遗址就成了一个非看不可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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