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停下脚步:“哪怕你是一时新鲜,或者只是想玩玩,但我都是认真的。不论是以前的瑗瑗,后来的普安郡王,现在的太子殿下,还是以后的皇帝陛下,我都是对你认真的。”
赵瑗默默的不说话,萧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找男宠的话行,没腻的话就先用着吧,如果你将来不喜欢了,我……大不了把我丢冷宫呗,我……我能接受。”
赵瑗回过头来,望着萧山,数次开口,又数次闭上,最后说了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让萧山郁闷了很长时间,他本以为赵瑗会说什么话来安慰自己,没想到最后只是认同了自己的意见。
萧山回到城中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他先去了张孝祥处,把在金国打探出来的情况说了,让张孝祥赶紧通知赵构,及早的回临安,别大张旗鼓的到处瞎跑了,仗都打完了,他还御驾亲征个什么?
等到从张孝祥那里出来之后,他又回到自己房中,将赵瑗的亵衣给他洗好,晾在自己院中。
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用不上半个时辰衣服就完全干透了。萧山用布包将赵瑗的衣服包好,想要去还给他,等到了赵瑗的住处,才知道赵瑗已经睡下了。
他又自己回来,在转角处,却冷不丁碰到了伍峦。
萧山在心中衡量了片刻,道:“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今天是萧山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天,心上人在怀里,他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他不想这种丢脸的事情,再有第二次。另外,似乎自己那个时候被伍峦撞破,过于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些,他还记得赵瑗的交代,别让部下寒了心。
道歉外加讨教经验,一起办了。
99、第一更
道歉外加讨教经验,一起办了。
伍峦沉默的跟着萧山走入他的房中,他看的出来萧山的脚步带着雀跃,也知道萧山是和太子殿下一起回城的。
似乎一切都已经明了,尽管这根本和自己无关,但不知道为什么,伍峦的心中有着一丝钝痛。
萧山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他随意的坐在房中,并且招呼伍峦也坐。
伍峦站着行礼:“将军有什么事情?”
萧山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道歉比较好,这样能够容易拉近距离:“今天,那个你忽然出现,我不是针对你发脾气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伍峦声音平静:“是属下做事莽撞了。”
萧山觉得今天伍峦有点怪,或许是自己有点怪的原因,心虚的人看什么都会脱离其原本的样貌。
萧山笑了笑,尽量露出对待朋友的随意,但说出的话却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语气:“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听张知军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做事都十分谨慎,有你这样的副手,让我省心不少。我已经向朝廷上表,相信过一段时间,你的晋升令就会下来。”
萧山以为伍峦会露出喜悦的神色,往日他听到这种消息,都会裂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但今日他只是躬身道:“都是属下该做的,不敢邀功。”
萧山觉得这谈话有些进行不下去了,但自己想问的事情,却根本没有问到半点,这样放人走,他不甘心。萧山又不着边际的说了半天的话,什么你今天吃了没有啊,这几天睡得好不好啊,城里的哪个妹子比较漂亮啊,伍峦都静静的听着,只有萧山明确发问的时候,他才简短的回答。
最后萧山终于把心一横,问道:“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就是,那个,你知道那个怎么做吗?”
伍峦不解:“哪个?”
萧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应该有过经验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想问问,你不愿说就算了……大家好兄弟之间说说闲话而已。”
伍峦不开口,萧山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找他问这个问题,还不如去城中找个小倌回来问问,这恐怕是伍峦最不愿意提的事情,自己今天真是有点昏头了。
正在萧山准备放弃的时候,伍峦忽然开口:“将军是问,男人和男人之间,该怎么好么?”
萧山点了点头,为了显露出男人之间讨论这种话题的亲热,还伸手拍了拍伍峦的肩膀,刻意的笑道:“嗯,不过就是问问,咱们过几天去玩玩,我请客。”
伍峦微微扭头,就看得见萧山的脸近在咫尺,却又变得那样远。
他一直以为,萧山很反感这些事情,但现在他只是明白了,对方不过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伍峦不露声色的微微扭了扭肩膀,离萧山远了一些,深深的埋着头:“将军不是睡过男人么?这种事情还要问属下?”
萧山一愣,心中有着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他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伍峦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他张开口想要解释,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伍峦语气平淡:“我只做过小倌,每次接客前,都要把后面洗干净,那地方和女人的完全不同,进去的时候会很疼,所以要用药膏润滑之后,才能进入……”
伍峦似乎在诉说一件和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事情一般,从怎么涂药,到怎么扩张,到事后的清洗,都缓缓的说着,最后,他闭上了嘴,目光落在萧山的脸上,有着一丝寥落。
萧山忽然变得很心虚起来,他根本不敢和伍峦的目光相碰,做下面的那个听起来很麻烦,很疼的样子,怪不得赵瑗不愿意。可一想到,自己能够帮心上人做哪些事情的话,萧山又忍不住血液全部涌上大脑。
却不料伍峦忽然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萧山一愣,不明白伍峦说这句话的意思。
伍峦缓缓的道:“将军曾经对我说过,这种事情,不是男人该做的。当建功立业,名垂千古,而不是作为男人胯-下的玩物。我想,大概是有人让将军改变了主意吧。”
萧山别过头去:“我就是随便问问罢了,你别多想。”
伍峦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个人如果很爱很爱将军的话,是不会让将军做这种事情的,不是么?”
萧山的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滑过一些画面,往日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但现在却全部都有了细节,他发现自己不能往深入了想,否则很难控制自己现在不冲到赵瑗的房间里去。至于伍峦后面说的什么,他竟根本没听到。
伍峦微微的咬了唇,油灯下他看的清楚,萧山的思绪显然已经飞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伍峦深深的行了一个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出。萧山则盯着油灯,火焰中出现了赵瑗的影子,溪边的那个人,双眸微闭,睫毛还在轻轻的抖动,似乎在等待着自己一般,如果自己帮他上药,给他……
萧山一头栽倒在床上,有些懊恼的抱着枕头:“不能再想了,不然五姑娘都无法满足我了!”
伍峦走出萧山的小院时,脚步有些自己也不能想象的沉重。夜间的风有些温暖,带着青草和花香的味道,本该是一个让人沉醉的美好春夜,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半点美好。
神差鬼使的,伍峦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会到自己的房中,而是去了另一个和自己房间相反的方向。
信阳的府衙并不奢华,尽管赵瑗的住处被萧山精心打理过,但依旧和他的王府没有办法相比。
赵瑗已经睡下了,他今天经过一场厮杀,已经颇为疲倦,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的进入梦乡,但却没想到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却依旧无法入睡。
他闭上眼,眼前来回晃荡的,都是萧山的影子。
那个人在马上杀敌的英姿,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紧紧拥抱着自己的时候,传来的热度,都让赵瑗有些无法忘记。
尽管只是分离了不到一个时辰,但赵瑗发现自己很想见到萧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从未想要和什么人这样的近亲过。
当想到萧山居然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时,赵瑗的嘴角不禁微微的翘起:那个人,真是个笨蛋,傻的可爱,却又让人心动。
却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是太监甘昪的:“殿下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赵瑗忽的从床上坐起,心有些跳的厉害:是萧山来找自己了么?
赵瑗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还没有睡,让他进来吧!”
甘昪答了一声是,然后将门推开,门外走进来的人让赵瑗觉得很意外,不是萧山,而是萧山的副将伍峦。
赵瑗觉得有些尴尬,他只穿着亵衣,并没有披上外套。此刻开始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伍校尉,怎么是你?”
伍峦躬身道:“有点事情想同殿下说,打扰了殿下歇息,罪该万死。”
赵瑗今天的心情很好,随意挥了挥手,笑道:“无妨,是金人的事情么?怎么不去找萧将军?”
伍峦道:“是一点私事。”
赵瑗便觉得更加意外了,他之前只和伍峦打过几个照面,此刻朝伍峦看去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赵瑗穿戴整齐,又命甘昪上了茶之后,便请伍峦坐下,温言道:“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伍峦却没有坐,只是朝着赵瑗深深的行了个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今天末将前去找萧将军,那个人……那个人虽然躲在他身后,但应该是殿下吧?”
赵瑗一愣,万万没想到伍峦今天会来问自己这个,在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气,随即压下,声音也变得淡淡的:“伍校尉深夜至此,就是来说这个?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伍峦将头埋得更低了,赵瑗注意到伍峦的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
伍峦咬着唇,过了半晌,道:“末将和殿下见过的。”
赵瑗微微挑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样一句。
伍峦的声音有些低,但说出的话却十分的清晰:“很早之前,我曾经干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后来依旧不知错,在从宣城回镇江的路上,曾经去萧将军的营中自荐枕席,被殿下撞见过。”
赵瑗一愣,细细的打量伍峦,他的身上依稀有着一点当年的影子,但气质却全然不同了。
过了半晌,赵瑗才道:“原来那天的人是你……嗯……你……”赵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自己在和一个小倌抢萧山。这种错觉让他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烦躁。
伍峦没敢抬头去看赵瑗,依旧低着头道:“当日将军把我骂了一通,他说:‘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男子汉当建功立业,而不是成为其他男人的胯-下玩物’,我想他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赵瑗有点糊涂了,问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我并不清楚这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伍峦缓缓的跪下,对着赵瑗叩头:“殿下生来富贵,拥有一切,想要谁就能够要谁。萧将军有今日,都是拿命换来的,求殿下不要让他沦为男宠,被后人唾骂看不起。到时候,不论他有再大的功勋,旁人只消说一句这是靠ρi股换来的,他终身都无法抬头。”
赵瑗沉默,过了一会儿道:“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先起来。”说出的话有些无力。
伍峦却并没有起身,道:“我曾经做过那样的人,知道被人白眼是个什么滋味。幸得将军教诲,才能够挺直腰板从新做人。今日这番话,必然会让殿下勃然大怒,殿下有令,萧将军不敢不从,但……但……请殿下三思。”
赵瑗沉默着,没有说话,伍峦亦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着,亦没有再说话。
气氛变得沉默而凝重,过了半晌,赵瑗才道:“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早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伍峦起身,朝着赵瑗深深的行了一个礼,转身而出。
赵瑗有些失神的看着伍峦离去的背影,他竟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倌,竟然常年跟在萧山身边。
可是萧山这个笨蛋——他竟然什么都不会。
赵瑗的心中有着一丝说不清楚的触动,萧山的话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我是认真的,哪怕你只是玩玩,我也是认真的。”
“如果是找男宠也没什么,如果你将来不喜欢了,把我丢到冷宫,我也能够接受。”
当时听到萧山的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现在细细想来,却又有着一丝缠绕不去的情意。
他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他是认真的。他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实现抱负,他应该不想和自己扯上那种关系,但……他对自己是认真的。
赵瑗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房中萧山扯来的芦苇,在穿堂的夜风中,芦苇立在竹筒做成的花瓶中微微摆动。
自己的确拥有很多,将来可能还会拥有更多。
但决不是如伍峦所说,想要谁就能够要谁。情爱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想要成为帝王的人,本身就是不合适的。可有些事情,却并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些明知道不合适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赵瑗呆呆的坐在房中,低声喃喃:“我好像也认真了,怎么办?”
100、第二更
赵瑗低声喃喃:“我也是认真的,怎么办?”
他这句话散入夜风之中,消失在灯烛之下,没有任何人听到,更加没有人知道答案。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萧山犹豫了很久,还是去找赵瑗,等他起床。
但让萧山非常惊诧的是,赵瑗准备出发前去襄阳了,即日起程。
萧山马上劝阻,希望赵瑗不要前去,因为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完颜亮恐怕有围攻襄阳的打算,这一路非常危险,万一赵瑗在襄阳城被围,后果难以想象。他希望赵瑗能够在信阳多留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赵瑗拉着自己的马缰,眼中露出坚定的神情:“官家在襄阳城,他让我过去。或许会有危险,但我必须去。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很长时间,不能再多留了。”
萧山看着赵瑗,这个时候正是清晨,但赵瑗的眼底有着淤青,显然并没有睡好。他的中衣领口虽然紧紧的贴着脖子,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但萧山知道,在领口之下,是自己留下的吻痕。
赵瑗露出了一个微笑:“这种时候,我不能不去。你也不用再送了,总是要分别的。”
话尽管这样说,但萧山还是将他送出信阳城二十里,才恋恋不舍的回来。
直到赵瑗离开之后,萧山才发现,日子竟然有些过的困难了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可他现在总算是明白,思念一个人又见不到他时,寂寞便会将自己紧紧的缠绕。
只是过了一天的时间,萧山竟觉得比一年还要漫长,整天他都有些无精打采,按照惯例巡查完边境的时候,他便一个人闷闷的在房中。
晚上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实在是太难熬的时候,他便独自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信阳城的夜间并没有宵禁,一些店铺依旧关着门,萧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乱转,目光忽然被街边的一个小贩所吸引了。
那个小贩摆着一堆廉价的玉器,成色并不好,只是在那些玉器中间,有着一个十分奇怪的玉环。
玉环有萧山的手掌那么大,中间的大孔和普通的玉环也不一样,孔的边缘比玉环的边缘略高,微微的凸起。
萧山将那枚玉环拿起,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商贩见是萧山,便非常热情的解说:“这种叫做瑗,中间有大孔,是取天圆地方的意思,天子礼器。两个人相握,互相援引的意思。”
即便是一块普通的玉璧,萧山将它握在手中的时候,都会觉得心中有些温暖。他想也没想,便将这块玉瑗买了下来,放在胸前。
夜晚睡觉的时候,萧山觉得比前一天安心,只是同样的一个字,都能让他焦躁的心情,平复不少。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赵瑗离开第五天的时候,他收到了消息。完颜亮竟然对襄阳发起了进攻!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饭碗啪的掉在地上,摔成粉碎,他第一次有六神无主的感觉,想也不想就立刻起身,召集军队,准备前去救援襄阳。
知军张孝祥及时拦住了他:“萧将军,稍安勿躁。襄阳城坚固无比,城中粮草充足,且又有老将刘琦和精于战事的陈规坐镇,抵挡半年都不是问题。我等还是好好驻守本地为上策!”
萧山脑袋稍稍的清醒,可身体还是不能够做出正确的反应,依旧在穿战袍,提铁枪。
张孝祥拦住萧山准备去召集军队的马,盯着萧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若真有危险,陛下会昭告天下兵马前去勤王。现在你无诏而动,论军法当处于极刑!”
萧山的脚步终于停滞了下来,他命令部队及时待命,并且加固城池,随时准备战斗。
果不出所料,完颜亮亦派了一部分兵力前来攻打信阳,希望能够组拦住救援襄阳的军队。
第三天夜里的时候,萧山在张孝祥的府上,收到了一名襄阳城士兵传来的密信。
那名士兵将密信封在蜡丸之中,是半夜锥城而出,将蜡丸藏在发中躲避追捕,一路赶到信阳来的。
萧山捏开蜡丸,其中的密信以皇帝手札的形式,要求周围的州府派兵去救。
萧山认得那笔迹,虽然有赵构的御押,可却是赵瑗亲笔所写,他再也坐不住了。
张孝祥沉吟片刻,道:“襄阳城恐怕出了变故,向来皇帝手札,没有人代笔的道理,为什么会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萧山也摇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更加担心赵瑗的安慰,尽管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在信阳城按兵不动,拖住完颜亮的军队,但他还是决定亲自带兵前去襄阳城。
张孝祥苦劝无用,不论他说襄阳城坚守如何没有问题,都不能改变萧山的主意。
最后张孝祥只得叹了一口气:“一千兵马你不能够全部带走,不然信阳城难保。”
萧山点头:“我实在担心,去看看就回来,这一年缴获的战马加上我们以前有的,也有一百匹。我就带一百个人前行!”
萧山是半夜接到消息的,他策马出城的时候,天也没亮。城外的金兵游骑并不多,萧山带的人少,机动性更强,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已经奔出了信阳地界。
他带着身后的一百骑兵一路疾驰,在快要抵达襄阳城的时候,担心会遇到战斗,特意用了之前准备的黄豆喂马,还在附近的村庄中弄了不少鸡蛋,将黄豆和鸡蛋搅拌在一起,将马喂好。
稍作歇息过后,萧山便在黄昏十分再次朝着襄阳城出发。他来过襄阳城几次,知道这里城池坚固,城中储备丰厚,守城的大将刘锜也绝非等闲之辈,尽管知道襄阳城不会有危险,但心中还是担心的要命。
襄阳城两面环山,正处在中原南下的交通要冲之处,萧山在抵达离襄阳城约莫五十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厮杀之声。
他朝着身后的骑兵打了个手势,众人都纷纷张弓搭箭拿出武器,准备随时战斗。
两名探子先行,片刻之后便策马归来:“将军,是一小群人被金人围攻,眼看着要撑不住了,救不救?”
萧山眉头微蹙,什么人这个时候出城?还跟金人交上了手?
“金人有多少?”
“被围攻的约莫只有三四十人,金兵足足有三倍之众。”
萧山策马在前,冲过一个土包,站在山顶上便看得清楚。
果然是一群宋军在被金人围攻,对方正在死战,三四十名宋军将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人围在中间,因为天色有些昏暗,萧山看不清那人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小队宋军之中,忽然有一名头发花白的士兵策马而出,张弓搭箭,射死了不少金兵,借着快要落下去的夕阳,萧山看得清楚,那名年老的士兵身上已经中了不少箭,腿也被人砍断了一跳,饶是如此,却依旧酣战不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守襄阳的大将刘锜。
刘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种打扮?萧山来不及去想,他朝着自己身后的士兵大声下令:“儿郎们,准备出击!”
呼喝声中,百名铁骑从山坡上冲下,势如破竹,迅速的Сhā入金人的队伍之中。
先前被围的宋军惊喜的大叫:“来了救兵,救兵来了!”
萧山再一次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一旦上了战场,整个人就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带着自己身后的士兵来回冲杀,大声呼喝,奋力的拼杀,凶猛暴戾尽数彰显。
两边内外合围,先前被围的宋军很快的突破了金人的包围圈,和萧山的队伍合成一队,然后加入了战斗中。
在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后,金人迅速的退却,萧山手下的士兵还要去追,萧山即刻制止了他们:“我们人少,现在不是追的时候!快救伤员,尽快的赶到襄阳城才是上策!”
萧山这个时候才下马,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影子矗立在黑暗之中,是断了一条腿的刘锜,他的面前扎满了羽箭,身后抵着一柄长枪,人已经死了。
在刘锜的身边,是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人,在抱着刘锜的尸体痛哭。
萧山走了过去,道:“哭什么,赶快把刘相公的尸体运回去,晚了金兵过来,收尸都不能!”
那身穿褐色袍子的人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看着萧山。
萧山一瞬间呆住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构!
“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山差点惊叫。
赵构将刘锜的尸体抱了起来,泣不成声:“是朕害了你……是朕害了你。”
萧山赶紧让人上前,把刘锜的尸首搬上马,然后对赵构道:“官家是要去哪里?”
赵构几乎有点站立不稳,需要萧山扶着他才能上马。当萧山将马缰递给赵构的时候,他才开口:“听闻金兵来了,朕是要走的,刘锜劝朕不要走,现在悔不当初没听他的话,非但没有成功逃离,反而害得他死在此处。”
萧山的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刘锜为了护送赵构逃跑,出了襄阳城,城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叫做陈规的文官驻守。襄阳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赵瑗呢,他在什么地方?
萧山来不及多想,只是道:“现在夜已经深了,外面有金兵的游骑,还是先回襄阳城在做打算吧!”
赵构此刻全然没有了他在临安的威风,对萧山的提议并无半点的反对,只是道:“今日若非萧爱卿前来,朕就要落入金人之手,你救驾有功,朕不会亏待你!”
萧山根本没心思理会赵构的絮叨,只是问道:“官家在这里……那……那太子殿下在哪里?”
赵构一愣,似乎对萧山问的这个问题表示十分的疑惑:“瑗瑗?他当然是在襄阳城了!”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萧山终于放下心来,赵构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萧山耐着性子安慰了他几句之后,终于在其它士兵的口中得知襄阳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赵构在襄阳城的时候,便已经得到了周围有金兵游骑的消息,当时不以为意。等到赵瑗抵达,告诉了赵构的情形时,赵构再也坐不住,决意要跑了。
刘锜赵瑗等人都是苦劝:先前要走,时机倒是好,现在金兵不日就要抵达襄阳,城外危险,还是留在城内好。
可是赵构却害怕当年靖康之事重演,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出城逃跑。
刘锜无奈,只有亲自带兵护送,岂料完颜亮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天,襄阳城没有受到什么攻击,反而是埋伏了大部队在外面阻截赵构。
刘锜带人在城外和金人大战了两天一夜,终于力竭而亡,所带的一千士卒也死得死跑的跑,若非萧山及时赶到,赵构就要真的被金兵抓走,去和他大哥做伴了。
萧山听到自己竟无意间救了赵构,真是懊悔不已,早知道那些人中间有这家伙,根本就该绕道走!
萧山带着赵构从南门进城,城中诸将和军士在见到刘锜尸体的时候都失声痛哭,当年刘锜在颖昌和金兀术大战,破其铁浮图和拐子马,威名赫赫。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构亦垂泪,当着众人的面哭了数声。
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萧山一进城就想要打探赵瑗的消息,但却不好表现的太过急迫,他等了半晌,正准备发问的时候,忽然见到身材微胖的襄阳府知府陈规朝着自己走来,道:“萧将军稍等,陛下即刻就到。”
萧山狐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构,又看了看这位襄阳知府陈规,道:“你刚刚说什么?陛下就在此啊!”
101、禅位
萧山狐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构,有看了看这位襄阳知府陈规,道:“你刚刚说什么?陛下就在此啊!”
陈规这才朝着赵构看去,吓了一跳,朝着赵构走进了两步,附在他耳朵上低声说话。
萧山一头雾水,他绝不相信刚刚是陈规的口误,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但这一肚子的疑惑,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问旁人,他只能在旁边等着。
刘錡的尸首被运回襄阳府衙,大多数士兵已经听说刘錡战死,都围在襄阳府衙外不肯离去,哭嚎声震天响。萧山见陈规正在和赵构说些什么,襄阳府的侍卫也都各自混乱,他只能将自己带来的人临时警戒在府衙外。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萧山就看见赵瑗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他本想要同赵瑗说两句话,尚未开口便听见赵瑗道:“有事情一会儿再说。”说毕赵瑗就走入了府衙。
萧山在外面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府衙外的形势已经有些难以弹压了,有许多士兵都开始坐在府衙外的大街上,而不去守卫城池,并且在私下议论刘錡之死。
萧山也不知道陈规,赵瑗和赵构在里面商量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见到陈规和赵瑗走了出来,陈规一直在和赵瑗说些什么,而赵瑗神色坚定,不停的摇头在否定陈规的意见。
萧山想要走上前去问一问,却见到赵构身边的太监冯益出来,对着萧山行了个礼,道:“萧将军,官家召见。”
萧山满腹狐疑,随着太监冯益朝着赵构所在的正厅走去。
赵构正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厅中转来转去,见到萧山来了之后也没停下,只是让周围的人都出去。
最后一名太监退出厅中,将厅门合上。
直到房中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赵构才开口:“萧爱卿,你这次救驾,大功一件,朕不会忘记你的。”
萧山只得口头谦虚几句,应付过去之后赵构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现在看来只有你才能办了。”
萧山躬身道:“陛下请讲,臣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构点了点头,道:“刘錡镇守襄阳这几年,中外将士都对他十分崇敬。却没想到他竟会战死沙场,虽说为将者本该如此,但一些愚民却无法领会。你刚刚一直在外面,也看到外面的情形了,如果不给个说法,那些士兵恐怕会临时生变。”
萧山道:“这个容易,陛下出去亲率六军,为刘将军报仇,定能够弹压形势,鼓舞士气,击破完颜亮。”
赵构一呆,然后慌忙摇头:“朕若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国家危矣。”
萧山心想:你就是怕死胆小,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看样子赵构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萧山道:“臣愚钝,请陛下教诲。”
赵构在厅中又转了一个圈子,背着手道:“十多年前,朕也经历过这种情况,当时处理不当,引来兵变,以至于朕被囚禁了足足两个月之久,若非三大将救驾,朕命呜呼。”
萧山知道赵构所说的是什么事情,还是在金兵南下的初年,因为赵构自己倒行逆施,搞得身边的禁卫军叛乱,逼迫赵构退位,把他尚未满周岁的儿子扶上了帝位,实则叛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赵构忽然这样说,萧山隐隐的明白赵构是什么意思了,但他不好接这种话头,只有等着赵构说。
赵构等了半晌也不见萧山开口,只得自己说:“现在刘錡战死,完颜亮围城,形势危急。朕……朕也是行事有所偏颇,才害得刘錡身亡,如果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交代,势必会往事重演。如果万一真的激起兵变,朕和瑗瑗都要被困在城中,谁也走不了。为了大局考虑,朕想要下罪己诏,暂时退位,让太子接替。等度过大劫,再作它想。”
萧山听到赵构亲口说出这话,先是心中一喜,然而听到“暂时退位”四个字,眉头却微微的蹙了起来。
这家伙果然是想把担子丢给赵瑗,等事情过了之后,享乐又自己上。
赵构见萧山不说话,便开始极力的说服他:“太子名声一向很好,他若在此危难之际登基,必然能够弹压城中形势。新君登位,众人皆抱有幻想,必然会努力作战。朕思来想去,这才是完全之策。”还有更加深层的内容赵构也没说,他心中盘算的是:万一完颜亮攻破城池,要抓皇帝也是抓赵瑗,自己好歹能够趁乱跑一跑,不会引起太大的目标。
赵构见萧山一直不说话,便问道:“萧爱卿,你以为呢?”
萧山想了想,道:“恐怕太子不会愿意,并非是他不愿解救君父危难,而是恐怕他心中认为这是乘人之危,窃取大宝。若是太子殿下不愿意,也没办法。”
赵构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萧卿果然深知太子为人,朕刚刚已经同他说过了,他宁死不肯。朕……哎,朕当时出城的时候,为了保密,命他假冒朕,也没见他这样推三阻四的。”
萧山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进城的时候,陈规会说“陛下稍后就到”,原来是赵构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赵瑗假冒自己,自己则趁机逃跑。
现在逃跑不成,又回到了襄阳城,赵瑗自然是不肯再这样假冒下去,那也太名不正言不顺了。
萧山道:“现在陛下已回城,太子殿下当然是和陛下同生共死,也不用再假冒了。”
赵构摇头叹息,道:“朕说了那么多,怎么你还没听明白呢?你和瑗瑗一直关系很好,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同龄人更好说话一些,你去劝劝他。朕禅位与他,也算得上是让他为朕分忧的意思,你不论用什么方法,总是要劝动他!”
说毕,赵构一挥袖子,完结了谈话,不给萧山任何反驳的机会。
萧山只得躬身道:“臣,遵旨。”
从厅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萧山捉摸着赵瑗的情况,这个时候登基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赵构出来的匆忙,手续肯定不全,连新皇帝祭天祷告四方的礼仪都不能够做。而且城中形势危急,也没时间给他做这些新帝登基的仪式,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之极。
况且赵构还在城中,即便是赵瑗登基,赵构也会成为幕后主手,想要办什么事情都会有所牵制。更加让人不好想的是,听赵构话里的意思,等到完颜亮兵退,两人抵达临安的时候,赵瑗还要把皇帝的位置让出来还给赵构。这种坑爹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去做?
何况此刻是赵构极力去劝赵瑗登基,但襄阳城外的人并不了解情况,大多数只会以为赵瑗是挟虏邀君,对于赵瑗的名声也会是一个极大的折损。
总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接受赵构的禅让登基为帝,百害而无一利,赵瑗要是愿意才见鬼了。
但赵构的命令不能不去照做,萧山在院中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赵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萧山将自己的衣服整了整,这才来到赵瑗的房外,躬身道:“殿下,臣有要事求见。”
赵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也有些低沉:“进来吧。”
即刻便有小太监出来给萧山开门,萧山看了一圈,注意到常年跟在赵瑗身边的太监甘昪不在这里,心中稍稍有些惊讶。
他走入房中,其间的太监没等赵瑗说话便退了出来,将房门关好。他和赵瑗也不过就七八天没有见面,但现在萧山看见赵瑗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没精打采的样子时,竟觉得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他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你……还好吧?”
赵瑗姿势没有动,只是抬了抬眼,朝着萧山看去。
萧山有一种想把赵瑗搂在怀里狠狠的揉一番的冲动,但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
却不料赵瑗朝着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萧山便走了过去,赵瑗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萧山的手。
这个动作让萧山不再犹豫,他站在赵瑗身边,伸手搂住了赵瑗,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腰上。
谁也没提襄阳城中的变故,两个人只是维持这个姿势,静静的呆着。
萧山低声道:“怎么才几天,你就瘦了这么多?”
赵瑗露出一个微笑,抬头看着萧山:“没想到你会来,一开始听说你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但现在见到你后,觉得好很多。”
萧山低头,轻轻的吻了吻赵瑗的唇,他本来只是打算蜻蜓点水便罢,没想到赵瑗的反应竟有些激烈。
萧山缓缓的蹲□子,半跪在地上,和赵瑗接吻。
在唇舌交缠的那一刻,萧山觉得自己一直有些躁动的内心平静了很多。他们互相含着对方的唇,轻轻的吮吸着,良久之后才分开。
赵瑗伸手,轻轻的摸着萧山鬓边的发,低声道:“你也瘦了许多,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去歇息吧。”
萧山觉得今天的赵瑗格外的温柔,他不肯就这样离去,只是摇头:“不累,我想坐在你身边。”
赵瑗点了点头,也没再赶萧山回去,过了一会儿道:“阿猫,我不想当皇帝。”
萧山一愣,赵瑗道:“是官家让你来劝我的吧?”
萧山点了点头,道:“这个时候登基并不是什么好事,我没打算劝你。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这些天一直没见到你,心里很想你。”
赵瑗的嘴角微微的扬了扬,看着萧山:“我也很想你。”
萧山觉得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话莫过于此,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现在就把赵瑗抱在怀里,温柔的对待他,但显然现在并不是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萧山道:“估计用不了多久,完颜亮就会知道官家还在城中,必然会大举进攻。现在刘相公没了,到处一团糟,你打算怎么办?”
赵瑗道:“我刚刚已经和陈知府商量过了,城中粮草充足,兵马强壮,别说支持个把月,就是半年也没问题。现在是春季,马上就是酷暑,金人不习惯炎热,盛夏之时我军四处勤王的兵马应该能够到来,金人退兵不是问题。”
萧山道:“退了之后还会来,官家现在这个样子,长此以往绝非善事。”
赵瑗微微扭头,看着萧山的双眼:“所以你其实心中还是希望我现在登基?官家就在城中,我若现在答应,等到金兵退却,回到临安之后,会有很大的麻烦。”
萧山道:“殿下不论怎么决定,我都支持。”说毕,过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心中的确是希望殿下能够早日登基,重振河山。拖得越久,对大宋越不利。秦桧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可朝政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比他死之前还要糟糕。金人退却固然不是什么问题,但我担心的是金兵再次前来,朝廷依旧没有任何准备,恐怕那时候会引来更大的祸乱。况且,即便是金兵不来,照此下去,收复河山恐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赵瑗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有想过,只是心中很难决定。”
萧山道:“其实也并非全无好处,若此战得胜,殿下威望势必高涨,如果能够让官家的禅位文书昭告天下,过个一两月,金兵退却后,他也难以改口了。”
赵瑗不语,这件事情的确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难题,弊大于利。
萧山见赵瑗拿不定主意,便道:“现在外面有些乱,官家不肯出去见人,殿下若也长时间在这里,恐怕不是很妙。”
赵瑗点头,道:“是,你随我一同去见官家吧,还是劝说他亲率六军为上策。当对他阐明利弊,想来官家应该能够明白。”
萧山便站起身,刚刚蹲得有些久了,腿都发麻,走路的时候姿势有些僵硬。
两人一同前去赵构房中,赵构正在吃东西,见到萧山和赵瑗同来,心中一喜,对萧山笑道:“朕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朕所望。”说毕,又对赵瑗道:“瑗瑗,马上准备一下,朕这便下令禅让。”
赵瑗缓缓跪下,道:“儿臣并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请陛下改变心意,从长计议。”
赵构一愣,随即脸上有了怒色,转而看向萧山,训斥道:“你怎么办事的?”
赵瑗道:“不关他的事,陛下此刻退位,必然会引来中外震惊,形势只能够更乱,临安朝廷恐怕一时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引来更大的灾祸,到时候悔之不及。”
赵构听到了赵瑗这句话,便展颜道:“这个容易,此事只在襄阳城知道,别处不通告便是。”
赵瑗和萧山都是十分的讶异,赵瑗不方便说话,萧山开口道:“这种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到时候金人拿着陛下的退位诏书四处招摇,不是要引起更大的祸乱吗?若陛下执意退位,当将其中缘由彰告天下得知,好安民心。”
赵构沉吟不语,房中没有声音的时候,便听见了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赵构道:“你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萧山和赵瑗早就听见外面的哗乱之声了,之前还只是普通的吵嚷,此刻隐隐有了兵器相撞的声音,显然是有些士兵控制不住,开始了武装冲突。
赵构的神色有些焦急:“瑗瑗你不肯替朕分忧,那也罢了,拼争襄阳城不要,也要想办法赶回去。城内比城外还要危险,萧山你带上自己的兵马,护送朕离城再说。”
萧山一愣,这赵构是要让自己重演刘錡的老路了!
他回头看着赵瑗,又看看赵构,城外完颜亮定然早就有埋伏,如果赵构再跑,自己死一百次也绝不能保护他的安全,况且如果赵构真的这个时候要跑,必然会引起众人更大的愤怒,自己能不能带着赵构安全离开襄阳城都是问题。
却就在此刻,赵瑗忽然挺直了身子,对着赵构道:“阿爹若执意如此,儿臣愿为君父分忧。萧山现在不能走,且不说外面士兵哗变,就算是没有,他也无法带着百余人护送阿爹安全离开。”
赵构万万想不到赵瑗先前坚持不肯,此刻却会忽然改变主意,他追问了一句:“当真?”
赵瑗躬身:“儿臣当为父分忧。现在天色已暗,官家是准备现在就对外面哗变的士兵通告,还是等到明天?”
赵构终于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忙道:“就现在,让外面的士兵不要闹了。瑗瑗你随朕一同出去吧!”
赵瑗站起身,便跟在赵构的身后,萧山紧紧的跟着赵瑗,低声问:“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赵瑗回头看了萧山一眼,咬了唇,过了一会儿,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若不答应,你就要去送死……我……不想看见你就这样死了。”
102、今天的二更
赵瑗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虽不愿意,可……可也不愿看你去送死啊。”
赵瑗的声音太小了,萧山根本没听清,问道:“什么?”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也不愿再重复第二遍了。
赵构,赵瑗,萧山,以及知府陈规,和城中其它的大小官员一起陪同赵构,来到府衙前,萧山所带来的一百余名士兵,手持长枪警戒在外,赵构亲眼见到一名士兵被另外愤怒的士兵砍了一刀,肩膀上还在流血都不还手,忍不住赞叹道:“萧卿,朕往日只听说你作战勇猛,没想到你带出来的兵竟有纪律。”
萧山心中腹诽:你这不废话么?
他当即也顾不得这样多,刘錡死后,城中将领也乱成一团,更有些对赵构心怀不满,纵容手下闹事,此刻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弹压形势,赵构只躲在众人身后不肯冒头,赵瑗马上就要接替皇位显然也不适合出去。他便上前一步,大声道:“金人就在城外,尔等食朝廷俸禄,不去上阵杀敌,却要来难为自己兄弟,是什么道理?”
襄阳城士兵认得萧山的人并不多,只以为他是赵构身边的走狗,根本不搭理他,甚至有人还在辱骂萧山,“滚你奶奶的蛋!”
萧山厉声道:“吾冒死将刘相公的尸首从金人手中抢回来,却不想竟让他见到死后这种哗变!早知如此,倒不如让金人夺取,以免他死不瞑目!”
这句话一说,众人即刻安静下来,有被萧山救回来的士兵趁机向它人低语:“这是信阳的守将萧山萧将军。”
便有人高声朝着萧山叫道:“萧将军,相公死的冤枉!朝廷只顾自己,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并非要闹事哗变,我等只是想讨个说法!”
萧山转头,看着赵构,躬身道:“陛下。”
赵构双腿有些哆嗦,陈规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赵构只得上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刘錡之死,最为痛心的就是朕。他跟随朕多年,却因朕之失策而战死,真是闻者落泪。”说道这里的时候,赵构终于挤出几滴眼泪,换来了众人的安静。
赵构顿了一顿,环顾周围,府衙前的广场上,站满了士兵,各个神情悲愤。刘錡是怎么死的,早就有人传开了,此刻即便是赵构如此说又垂泪,依旧难以平息众怒。
赵构亦看到了这个情况,机会稍纵即逝,他清了清嗓子,道:“朕在位多年,自知失德。今日刘卿战死,朕心悲痛,无心担当大任,决定禅位于太子,自己闭门思过,不再过问它事。”
喧哗声顿时大起,赵构回头道:“瑗瑗,你过来。”
赵瑗走了上去,跪在赵构面前,向着赵构叩拜。
赵构将自己所带的冕冠取下,双手捧着,给赵瑗戴上,将他拉起来,道:“老朽年迈,心中又悲痛,实在是无力应付金人。日后之事,就要劳烦你了。”
赵瑗缓缓的起身,朝着赵构行礼,岂料一个礼尚未行完,赵构便匆匆的道:“实在是因为刘錡之死,心中悲痛,我先走了。”说毕便慌不迭的跑到了后院,再也不肯出来。
众人万万想不到,这就是赵构禅让的礼仪,全然好似儿戏,大家都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萧山见状,率先单膝跪下,朝着赵瑗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规等人也被赵构搞懵了,此刻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叩拜。
府衙外的军士这些天都听从赵瑗的安排,此刻见他接替了皇位,虽然觉得儿戏仓促,但也都觉得比赵构好多了,也都纷纷下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这呼喊声一声比一声大,赵构躲在自己的房中,听到这震天的呼喊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有在自己十九岁那年,赵宋皇室尽数被抓,自己在危难之中登基,发誓要夺回故土的时候,才听到过这样的呼喊。
现在,这种呼喊声又出现了,但却不是对着自己。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但是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充满了他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才渐渐的停止,赵瑗虚抬双手,朗声道:“平身吧。”
依旧是萧山率先站起来,赵瑗现在已经是皇帝,虽然仪式仓促,也很不正规,礼部的官员都没有一个,但说出的话已经是圣旨,不能违抗,也不想违抗。
众人亦跟着缓缓的站起身,赵瑗道:“金人围城并不可怕,襄阳城坚固无比,粮草充足,各处大军正在往襄阳调派,完颜亮此次趁虚而来,准备仓促必然不能持久。诸君各司其位,万众一心,定能够破敌制胜。刘相公的尸首就地安葬,等金人退兵,襄阳转危为安之后,再行大葬。其余诸将,各领所部人马回原地驻守,不得私自乱走。萧卿,陈卿,你们二人随我来。”
赵瑗安排得当,不大片刻众多军士便已经散去,但他刚刚登基,尚且不习惯自称“朕”,一时也没改过来。
三人再次回到府衙中,赵构坐在正位上,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见到赵瑗来了也没动。
赵瑗便上前道:“阿爹,他们已经散了,不用再担心了。”
赵构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要走,赵瑗自然不好刚刚登基商量事情就绕过赵构。萧山和陈规也不好开口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事情。
赵构首先道:“朕刚刚想了……老朽刚刚想了很长时间,现在刘錡死了,城中群龙无首,当找个可靠的人弹压众人!”他也没习惯自己当太上皇,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还是应该给赵瑗面子,生生的将一个“朕”字改成了“老朽”。
陈规道:“太上皇此言极是,但刘錡手下两位大将许清、阎充互相不服,曹成虽征战多年,但才能有限,恐怕也难以担当大任。若是万一处理不当,将帅不和是大忌。”
赵构点头,他的目光就不停的在萧山身上扫来扫去,萧山被赵构看的浑身发毛,朝着赵瑗看去,只见赵瑗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赵构隔了一会儿,道:“萧山,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萧山道:“回太上官家,臣现为五品定远将军,信阳军正将。”
赵构道:“你先前救驾有功,当升一级,为四品忠武将军,又夺回刘錡尸首,且拥立新帝,又是大功一件。你本不在襄阳,与他们也没有什么瓜葛,朕看让你暂代刘錡,充任襄阳镇抚使正合适。”
萧山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赵构来这么一发。自己显然是赵构口中的可靠之人,可这样越级连跳,恐怕会引来其余人的不满,那时候不是更难说话?
萧山道:“这……臣无功,不敢就任。”
赵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老朽那日被围,你曾来救,见你用兵作战有度,倒是个人才。就这么定了,朕的眼光不会错,当年岳……”说道这里赵构止住话头,他是很不愿提及岳飞的。襄阳本来就是以前岳飞的防区,如果岳飞在,他根本不用吓得到处跑。
但话一出口,人人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收回去也来不及了,便道:“岳飞也是朕越级提拔,没见处什么篓子。萧卿只要以后别想他那样,谋逆叛国违诏抗旨就行了。”
萧山,赵瑗和陈规三人内心都是捏了一把汗,赵构这个弯子转的竟然能够自然,当真是坐久了皇帝脸皮厚的可以。
萧山听到赵构这样说,刚想要答应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便道:“臣不敢私下妄为,如陛下有命,臣当万死不辞。”
赵构刚要看口说“没问题,我看好你”,却忽然意识到,萧山口中的陛下根本不是自己!
赵瑗刚刚一直没说话,此刻才终于开口:“萧山,你自己多加小心。遇事要谦虚谨慎,多听听城中其它三位将领的意见。”
萧山点头道:“是!”
赵构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给萧山升官,怎么萧山不来向自己表忠心,却跑去和赵瑗套近乎?
他皱着眉头看着赵瑗,用着责备的口气道:“萧卿现是国家重臣,你岂可直呼其名姓?没半点做官家的样子!”说毕,又对着萧山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萧卿家可有字么?”
萧山道:“家父是商人,不怎么读书,臣常年在军中,也不讲究这个,还没有。”
赵构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用武的地方,道:“即是这样,老朽赐你一个。你单名一个山,前朝孟郊曾有诗云:‘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你现在受命于危难之际,当人正心平,比能够化险为夷,就叫萧正平吧。”
萧山心中暗骂:这都什么难听的名字,坑爹呢这是!但还是行礼谢恩:“谢太上官家赐字。”
赵构见了之后,便颇为满意的点头,又问道:“如今城中局势如此,完颜亮十万大军围城,卿等有什么号的建议,快些破敌方为上策。”
萧山实在是难以忍受赵构退位了还要不停的在这里指手画脚,他和陈规对望了一眼,道:“太上官家,臣初到城中,并不太了解具体的事宜,准备让陈知府带着四处看看,和军中诸将相见过后,在做商议。”
萧山知道自己只要说出要去城楼巡视,赵构肯定会马上放人,便故意如此说。
果不其然,赵构一听说便忙不迭的道:“这才是办事的样子,你们去吧!”
萧山刚准备走,便听见赵瑗道:“阿爹,儿子也想去看看,有什么事情也好回来讲给您听。”
赵构想了想,赵瑗在这里表现的越好,意味着自己越安全,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他去和陈规萧山走的太近,但权衡之下,便也道:“你新登基,正该去四壁抚慰诸将士,快去快回。”
三人跟赵构纠缠了一顿之后终于离开,走出赵构所在的房间时顿觉一阵神清气爽,赵瑗首先道:“襄阳城虽然城高不易攻破,但也不能当真被困个一年半载,不然天子被困于此,天下必然大乱,势必会让本就主动的完颜亮更加占据主动地位。”
萧山和陈规都点头称是,萧山道:“陛下当真要去巡视城楼?那里恐怕有些危险。”
赵瑗微笑的看着萧山,道:“新帝登基,总要做出些样子,不然如何鼓舞士气?陈知府,劳烦你去将城中剩下的三位将领找来,朕也有话对他们说。”
陈规走后,赵瑗身边就跟着萧山一人了,两名太监遥遥的跟在两人身后,两人前方是一队侍卫带路,萧山稍稍落后赵瑗半步,以示恭敬。
赵瑗有些不太习惯,扭过头来,道:“你走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这样说话多不方便。”
萧山道:“陛下新近登基,臣若不守礼仪,其余人等恐怕亦跟着不遵守,这样便难以建立陛下威信。”
赵瑗露出些微惆怅的神色,过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是从信阳过来的,可曾收到勤王诏书?”
萧山道:“本来一听说消息就要赶过来,但是没有诏书不敢乱动。现在陛下已经登基,是否要重新昭告天下,再次召集诸军前来勤王?”
赵瑗微微蹙眉,看了萧山一会儿,道:“不急在这一时做的如此明显,落人话柄。”赵瑗显然是在考虑这样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自己登基,将赵构钉死在太上皇的位置上会引起不好的影响。赵构这是在襄阳,兵将并不熟悉,若是回到临安,恐怕就会是另外一说了。
萧山道:“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担心这消息与其让完颜亮去宣扬惹得人心惶惶,倒不如陛下自己去说。”
赵瑗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情稍后再说,你看,陈知府他们来了。”
萧山朝着赵瑗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陈规身后,跟着三名将领,这三人萧山都见过,身材微胖的是许清,瘦高的是阎充,满脸凶悍之色的是曹成。
三人来到跟前,都对赵瑗行了君臣之礼,听到赵瑗要巡视四壁,便也提出了许多建议,又命人去烧了不少热汤,好让赵瑗亲手把热汤递给守城的将士以做激励。
一行人一边走,萧山一边发问,又了解到城中的兵工厂中,硝石和硫磺充足,粮食也囤积的足够半年之用时,心中稍安。
三人都对赵瑗说,襄阳城守个半年不成问题,让赵瑗安心留下。显然这三人是害怕赵瑗跟他老子学,也会临阵脱逃。
赵瑗微微笑了笑,看向萧山。
萧山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守城虽然不是问题,但赵瑗作为宋帝,不能够长期被困在这里,皇帝长期不在京城,而且是事发突然的被困不能回去,肯定会引发大面积的恐慌,地方上也会跟着作乱。
如果到时候流民四起,乱兵横行,临安城乱成一团,就算是襄阳城再坚固也没用了。
三人听了萧山希望速战速决的意愿以后,都纷纷摇头,三人虽然知道萧山出兵金境的战绩,也知道他勇猛,但襄阳城外的金兵绝非上一次可比拟,襄阳守军不过一万,完颜亮摆明了不抓到赵构不罢休,或许现在是要抓赵瑗,但以一万之众,依仗城池抵抗十万金兵倒是有可能。但如果想要击退他们,还要速战速决,无异于痴人说梦。
萧山道:“也不是不可能,我刚刚瞧见城中兵器监,有许多武器尚未制造完成,如果稍加改进,原料又充足的话,不是问题。”
三位将领都不以为意,唯有陈规精神一震,问道:“萧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山道:“我早年曾经学习过一些火器的制作和配置,记忆中的火器比现在威力强大的多。而且见到襄阳城还有突火枪和火炮,如果运用得当,可以使这些东西发挥十倍以上的威力,打完颜亮一个措手不及!”
103、加更
说毕,便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城中的兵器监制作工艺和信阳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不仅能够制造新式火药,还能够铸铁,制造箭矢和枪支。现在宋朝所用的火药比例配方和后世威力巨大的黑火药尚有不同,只需要稍加改进,其爆破力便能够大上十倍。萧山虽然没深入的学过兵器制造,但是作为基本训练,拆卸枪支弹药,制作简单的雷管,炮石,手雷等物倒不在话下。
军士学院培训出来的一些优秀人才,甚至能够用汽油,可乐罐等物,制造出杀伤力极大的炸药和兵器,萧山以前是低级军官,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武器制造,且现在的技术条件根本不可能开采石油等化工原料,用简单的物品制作烈性炸药虽然不可能,但利用好襄阳城中的一切,却能够让他大展身手。
其余三位将领平时都只注重带兵打仗,上阵杀敌,演练阵法,至于兵器改进则很少过问,倒是陈规对这方面颇有研究,听到萧山说的头头是道,也不仅点头,道:“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赵瑗一直在一旁听着,偶尔发出一些自己的疑问,他知道萧山往日读书的时候都是和自己一起的,听到萧山说什么自己师傅所教云云,不由的露出诧异的目光,但也没去揭穿。
赵瑗倒是没有急着去宣布让萧山暂时接替城中军事,因为萧山并没有任何功绩就要抢别人的饭碗,会让其余三将更加不满,他也想看看萧山倒底有什么本事令城中三将折服。
直到三日后,城中的兵器监在萧山的指导下制出了第一枚古怪的兵器时,赵瑗才和陈规,许清、阎充、曹成三人同去观看,赵构也在赵瑗那里听说了此事,亦跑来围观。
萧山不太愿意在城中搞这么大的动静,首先因为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完颜亮的探子,如果被探听了去让完颜亮有了准备就麻烦了;其次城中场所也不好,空旷之处爆破不会伤及无辜,而城中居民甚多,未免扰民。
但现在城外并不安全,总不能拖着众人一起出城跑外面去,还没等东西出来,就让完颜亮给一锅端了。
制造出来的东西萧山有绝对的信心,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了,但其余的人不给他们看到威力是不行的。
萧山只有选在白天,一条相对空旷的场地,找了个理由将周围的百姓全部圈走,这才从篮子里拿出自己所做的东西——一枚手榴弹。
手雷使用起来要更加方便,也更加安全,但手榴弹的成本低,威力更大,并且便于制造和投掷。
萧山命众人都远远的站开,自己握住弹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扔过这东西了,此刻拿在手中,心里不由的升起了一阵感慨。
萧山将弹柄的拉环咬开,停了一秒钟之后,才丢了出去。这也是他多年训练出来的习惯,丢出去早固然安全,但很容易被敌人又抓着丢回来。往日军事演习的时候就有敌人丢到面前的手榴弹又被萧山抓着丢了回去的。
这等待是为了保证抵达地面就爆炸,不给任何人以任何机会。
萧山一丢出去,立刻就条件反射性的卧倒,尽管萧山事前再三声明看见自己丢出去所有人就要卧倒,可周围的五人却根本没那个觉悟,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东西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声震天巨响,滚热的气浪袭来,大地都被震的颤动,被炸开的尘土亦到处飞扬,抢入肺部,赵构大声的咳嗽起来。
片刻过后,烟雾消散,萧山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卧倒必须迅速,这东西的爆破范围足足三十步,非常危险,幸好外层的弹壳用的是陶制的,威力很小,若是铁质的话,今天恐怕就有人要流血了。”
赵构显然被镇住了,隔了半晌才上前,去看爆破地点,地面上有着一个盆大的坑,陶片也在爆裂的过程中全部碎了,但还是能够看到一些碎片扎在一旁的树干上和墙壁上,甚至还有一片削断了一根儿臂粗的树枝,掉落的树枝跌在地上,树叶千疮百孔。
其余三位将领也跟着上前,萧山走在最后面,都被这样巨大的火器威力所震住了。
萧山道:“城中最多只能做这么大的演习了,再大的话会很危险,说不定要出人命的。”
陈规想了想,道:“萧将军,用这种武器的人,膂力一定要很大才行吧?”
萧山道:“基本要求是要能够投掷出去六十步,最好是能够百步之外。还要经过严格训练,不然很容易伤到自己。”
陈规咂舌,过了一会儿道:“这还不过是一颗小小的丸子,若是做成别的东西……”
萧山道:“我见城中有突火枪,是用在马上的。可以稍微改进,做步兵之用。马上填塞弹药太麻烦,而且受天气的限制很多,一遇到下雨天就没用了。最好是能够用铁或者钢造成管子。”
赵构摇头:“襄阳城显然是不可能,临安的兵器监将来说不定能够试一试。”
萧山笑了笑:“能够回到临安再说吧。此种武器相应的是要挖铸工事,壕沟等物,襄阳城外山丘颇多,倒也很方便。”
一直没有说话,低头沉思的赵瑗此刻缓缓的开口,道:“训练人手不是短时间能够成功的。旷野交战这用处也不算太大,便利在于攻城。萧卿,你打算怎么对付城外的十万金军?”
萧山道:“可以尝试用这种火器装备步兵方阵,加以训练,威慑敌人,趁敌不备的时候,骑兵出击。”
赵瑗沉吟半晌,道:“这需要有懂行的将领来训练指挥。”他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另外三位将领,道:“这里只有萧卿懂得训练指挥,就由他暂时接替刘相公,统领城中军事,诸位以为如何?”
许清,曹成等三人见赵瑗迟迟不开口关于让谁接替刘錡的事情,心中早就在打小九九了,此刻见赵瑗忽然开口,也没什么反驳的理由,便道:“臣等遵旨。”
直到此刻,赵瑗才对陈规使了个眼色,道:“萧山接旨。”
陈规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展开,一板一眼的念道:“朕久闻萧卿忠孝仁勇,发勤王诏书,卿首先率兵救援,救驾太上皇有功,升为四品忠勇将军。令卿暂代襄阳指挥使,卿当奋力效忠,以报国恩。”
萧山万万没想到赵瑗会挑这个时候宣旨,他伸出双手,接过圣旨,沉声道:“臣接旨,当上报君恩,下思百姓黎民,不负陛下厚望。”
赵瑗点了点头,示意萧山起身,众人就此回去。
萧山经过了众人首肯,便按照自己记忆中的内容,又和陈规商讨过后,制作出了许多武器样本。城中工匠水平有限,萧山显然不可能造出一挺机关枪来,但一些管型大炮,装置在城楼上的瞄准器等物,却能够依样画葫芦出来。
因为时隔的有些久,他也记不太清楚了,便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给陈规听,有时候是陈规帮其完善,有时候却是城中的工匠自行帮其完善,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制出了三门管状铁炮,将城中的铁也用的差不多了。
他又挑选了一百多名膂力强劲的士兵进行训练投掷,又教他们如何寻找掩体,如何跳弹坑在旷野之中保护自己。这种作战和平时士兵进行的训练全然不一样,但好在他们的身体素质都好,不过是技巧训练而已。
光靠这些临时赶造出来的火器显然还不能够克敌制胜,城中的其余三位将领,还要配合萧山进行冲击训练和步兵方阵的演练。
赵瑗亦昭告天下,以新帝的名义发布勤王诏书,诏令天下前来勤王。
四处州县的屯驻大军,在收到勤王诏书之后,都领兵出发,鄂州的李道,镇江的邵宏渊,建康的王彦等,都朝着襄阳出发,兵力渐渐的汇集聚拢。
为了出其不意,一举得胜,彻底的打消完颜亮的气焰,萧山所训练的军队和他所制造的武器,在这个把月中根本没有用过。
赵构心中十分惶恐,曾经数次来问萧山:“正平,你可有把握?”
萧山一开始非常的不习惯自己的字,但被叫的多了之后也慢慢的适应了过来,他知道赵构心中想的什么,便道:“放心,即便不能击退金兵,护送太上皇会临安绰绰有余。”
赵构这才稍稍放心,却还是很不安,近乎是每天都要把萧山喊去,问金兵攻城的情况,在听到金兵今日差点爬上城楼,明天几乎攻破城门的时候,赵构脸色都变了。
赵瑗这些天吃住都几乎和萧山在一起,两人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便有也都是讨论战事,以及商定反攻的时间。
虽然赵瑗被围困在城中,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但可想而知,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在襄阳城未围一个半月后,各处的勤王兵马都已经聚集信阳,足足有十万之众,不少是趁机想要建功立业,也有一些是出来扫荡百姓的,但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根据信阳城张孝祥送来的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襄阳城反攻,周围的勤王兵马便会马上配合。
赵构亲自占卜,算了个好日子,三日后可以一战。
但萧山并不打算听赵构的鬼话,夜晚的时候他和陈规坐在城头,看着漫天繁星的时候,陈规道:“三天后恐怕会有雨。到时候大雨下来,火器恐怕不会便利。拖得更久只会不利,今夜倒是个好天气。”
萧山亦看了看天,月亮有些发毛,但还算明晰。今晚天气显然不错,但明天就难说了。
完颜亮攻城月余,每天都变换不同的方法,最近已经有些失去了最初的热情,变得单调起来。今天白天才经过一场血战,城墙上还有着暗红的血迹,夜晚萧山只是偶尔出兵骚扰,很少大规模作战。
萧山心中有些打鼓,夜晚作战很不利,但相对的,敌人会更加不利。
萧山和陈规两人坐在城楼说话的时候,赵瑗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等听到两人准备今夜就动手时,忽然开口:“萧山,你要亲自去么?”
萧山猛一回头,他原先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士兵在自己身后,等看到是赵瑗的时候吓了一跳,慌忙从城墙上跳下,道:“怎么是陛下?”
赵瑗没回答,只是道:“你跟朕来。”说毕便转身朝着城楼走去。
萧山满腹狐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规,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行动会遭到赵瑗的阻止,陈规耸了耸肩,自己坐在城墙上吹风。
城楼内有着站岗守卫的士兵,见到赵瑗来了都躬身行礼,却并不出声,以防惊动别人。
城楼有两层,赵瑗带着萧山登上第二层,将在第二层看守的士兵赶了下去。
萧山实在是不知道赵瑗究竟要做什么,他问道:“陛下要说什么?”
赵瑗猛然回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要称呼我陛下了。”
萧山不知道赵瑗为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他仔细回想,自己似乎没做过什么得罪冒犯赵瑗的事情,而且因为很忙,他这些天很少和赵瑗私下里呆在一起,就更谈不上自己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了。
赵瑗静静的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我刚刚听到你们商量的事情了。城楼上会用那些新造出来的管状大炮轰炸,我虽然没见过其威力,但……但那天你第一次用这种新东西的时候,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就能杀伤方圆三十步。这大炮的威力,肯定更大。”
萧山不解,道:“那是当然的,有效范围应该能够上百步,不然如何震慑金兵?殿下是担心大炮失灵么?这个我已经和陈知府以及城中的工匠商讨过多次,计算检查过很多次,不会有误。”
萧山见赵瑗还是眉头不展,便又宽慰道:“其实不灵也没关系,各处勤王兵马已到,用火器不过是想快些解决战斗,万一不成也不至于落败,最多就是拖上两个月罢了。现在已经五月,有些金兵已经受不了热了,等到七月金兵也绝对忍受不住的。”
赵瑗有些恼怒:“你连我到底在担心什么都不知道么?”
萧山茫然:“不是担心这个?那是在担心回到临安之后的事情了么……唔……”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赵瑗猛的扭头,狠狠的吻住了他。
萧山先是一愣,他还没想明白赵瑗为什么会忽然主动的吻自己,但也不用想那么多了,他伸手回抱住赵瑗,深深的吻住对方。
赵瑗带着一丝恼怒,一开始还狠狠的咬了萧山的唇一下,然而随着萧山的回吻,他变得渐渐的温顺起来,亦环抱着萧山的腰,鼻腔中发出一声叹息。
过了许久,两人分开,萧山还在发懵,赵瑗低声道:“我不是担心别的,我只是……只是在担心你。笨死了!”
萧山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阵狂喜将他包围,他原以为赵瑗那天晚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特别是赵瑗登基称帝之后,他都不怎么敢去骚扰对方,也没时间和心情去骚扰对方。
但现在,赵瑗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告诉萧山:我愿意跟你好,我心里有你。
萧山不由自主的将赵瑗紧紧的抱住,甚至还转了一个圈子,勒得赵瑗差点背过气去。
这是赵瑗第一次表白心声,萧山听到这句话,觉得哪怕就是去送死,也值了。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战都要危险。尽管你说你会躲避炮弹,但……但……”
萧山呆呆的看着赵瑗,赵瑗目光中的担心之色表露无遗,其中有着更多的话没法说出口。萧山道:“我不怕死!”
赵瑗缓缓的伸出手,摸着萧山脸颊的那一道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伤疤,猛地将他拉近自己:“我怕!活着回来,因为……我喜欢你。”
两人再次吻在了一起,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带来的温度,贴紧的身体虽然同时起了变化,双方却没有进一步往下的意思。
片刻之后萧山首先松开手,朝着赵瑗缓缓的单膝跪下,拉起赵瑗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吻,用自己的方式对赵瑗表示忠诚:“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活着回来,得胜回来!”
城楼中是静静陈设的武器火炮,城墙上是来回巡逻的士兵,城外,则是完颜亮的十万大军。
夜已深,风未止,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104、山羊
夜已深,而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赵瑗站在城楼上往下看,萧山带着他所训练出来的三百士兵,正在等候着自己的命令。
他们跟随萧山一齐,都单膝跪在地上,发誓向自己的君王效忠。
赵瑗身上的血亦在沸腾,这是他第一次命令属于自己的部队前去作战。他不由的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手,简短的说出了自己的命令:“得胜归来,平安归来!”
城门在夜色中缓缓的打开,每名士兵的身上,都带了十二枚手榴弹,背负长弓,腰悬重剑。为了轻便起见,所有人都穿着纸甲,萧山也不例外。
长长的队伍悄无声息的走出城门,迅速的隐没在城外的山丘之中。
在这些特种士兵之后,则是城中的四百名骑兵,半个时辰后,这些骑兵开始冲出城门,朝着金人的大营出发。他们的任务,就是前去引来金兵,将其精锐骑兵引到萧山所埋伏的山谷中。
在这些人都出去之后,便是曹成所带领的步兵方阵,伺机待发。
这是一场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战斗,静谧的夜色之中,赵瑗站在城楼上静静的等待着。而数不清的火炮,正朝着城楼的方向运送,源源不断。
战斗在一个时辰之后打响。
四百轻骑兵突袭敌营,金人在片刻的混乱之后,完颜亮便亲率六军,开始了追击。
夜色下,滚滚的烟尘包围了整个城池,在城楼上指挥的陈规手心亦紧张的冒汗,萧山的埋伏并没有动,黑夜中的厮杀,是铁与血的碰撞,不同颜色的信号灯此起彼伏,完颜亮的兵力也在不断的加入到战斗中来。
天色快亮的时候,城楼上的火炮发出了一声震天巨响。
赵构躲在襄阳府衙,府衙亦被震得颤抖,城中的百姓都得到了严令,闭门不出,赵构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府衙房顶的瓦片亦跌落在地,撞击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和炮火的轰鸣声相比,却变得比蚊子的轻哼还要轻,几乎都听不见了。
火炮第一次在金人的骑兵阵中开花,爆破范围足足有一百多米,弹片四处飞溅,射杀范围更加远。数不清的马匹中弹,跌落在地,城外的士兵方阵忽然变换,分散开来,十人一组,跳入弹坑,随着炮火的轰鸣,那些人在借助弹坑的掩护躲避炮弹的碎片,并且用脚蹬开硬弩朝着敌人射击,嗖嗖的箭矢之声根本听不见,甚至连金人的号角声都变得模糊起来。
完颜亮身边的号令兵在这种轰鸣之下,已经无法准确的传递主帅的命令,想要退兵,但鸣金之声早已隐没在炮火的轰鸣之声中。
这种火炮的威力彻底的震慑了金人,完颜亮慌忙退兵逃跑。
然而这个时候,预先埋伏在城外的萧山所部,开始出击了。
没有扎麻刀,没有冲击和怒吼,每一名士兵只是按照之前的训练,填充突火枪的火药,然后瞄准射击。等看到有敌人聚集的地方,便会扔出一颗手榴弹。
金人从未有过面对这种火器的训练,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该趴下躲避弹片,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满目疮痍,残肢伤口不再有鲜血冒出,许多士兵都惊恐的看着自己被炸断的手臂或大腿,大声的惨叫。
后方的步兵方阵亦跟了上来,曹成所带的骑兵不再做冲杀之用,而是作为两翼的掩护,将那些试图逃跑的金兵杀死,将其围困在核心。
萧山一挥手,身边的传令兵取出了他新制的铜号。
冲锋号在千百年前的大地上响起,嘹亮的声音宛如雷声隐隐中长龙的呼啸之声,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萧山第一个跳出了藏身的山谷,他身后的士兵亦跟着跳了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在用填塞火药的突火枪,都取出长弓,一边迅速的跑动,一边射出箭矢。
城楼上的炮兵借助炮口所安装的瞄准器开炮,每当看见城楼上的火光闪动,所有的步兵便会即刻卧倒,停止冲锋,然后便有炮声响起,弹片飞溅。
火力网不算密集,比之后世的战争不可同日而语,但现在漫天的火炮和四处飞溅的弹片,却足够让所有的人心惊胆颤。
金人用来驰骋天下的骑兵,此刻成了最大的攻击目标,每当炮响,必然会有数十骑伤亡。完颜亮到了现在,终于看出了门道,下令让骑兵分散,并且尽可能的下马匍匐躲避弹片,但他的号令声音,只能在炮声轰鸣的间隔时间才能发出。
一些靠近城楼的金兵由于没有任何准备,大多数人都只觉得双耳嗡嗡只叫,根本听不到任何命令,好似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炮火持续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渐渐的停了下来,萧山再次传令,所有的士兵都取出预先塞在耳朵中的棉花,开始了冷兵器的厮杀。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后,完颜亮的攻城武器终于缓缓的赶到了战场,然而抛石机尚未架好,便被宋军城楼的炮火尽数轰烂。火焰在战场的后方腾空而起,犹如地狱烈火。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完颜亮十万精兵,送去大半,在死士的掩护下,只身逃跑。剩下的金兵纷纷丢弃武器,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在脑后,示意自己投降。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大胜!
当赵构听闻宋军大捷的时候,一开始还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见成串的金兵俘虏被绳子串着进入城中的时候,他才惊喜万分的在太监侍卫的拥簇下,赶到城门口。
赵构急匆匆的登上城楼,朝外眺望。远处的树木还在燃烧,城外的荒野上,横七竖八的满是尸体,打扫战场的士兵抬回来的伤员不停的哀嚎,那些人身上的铁甲都被弹片刺穿。往日刀枪不入的铠甲,在萧山所制造的新式武器前,比破布还不如。
赵构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他一转眼,变看见赵瑗等待城门口出,正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赵构快步走下城楼,对着赵瑗眉开眼笑:“真没有想到,萧正平这一战经能够有如此的威力!”
身为新帝,登基之后便有这样一场胜利的赵瑗,应该是此刻最高兴的人,然而他的眉头却随着抬进来的伤病,变得越来越紧,最后竟不能自控的拉着人便问:“萧将军呢?他人呢?”
躺在担架上的伤病茫然摇头:“不知道,打起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尘土,根本看不到将军。”
赵瑗朝着城外奔去,赵构在他身后叫到:“瑗瑗,回来,外面危险!”
赵瑗充耳不闻,一路疾奔,冲到倒在地上的士兵身边的时候,不待他身旁的侍卫太监动手,便自己去将那些人翻过来。
不是萧山,不是他。
赵瑗的心越来越沉,夕阳如血,月亮已经和太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将天空变的一半蓝,一半红。
地面上早就被炸弹炸的坑坑包包,赵瑗脚下不稳,跌倒了又爬起来,身上的袍子早已沾满了尘土。
猛地,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位身穿身穿布衣的青年身上,那人面朝地下,身上的衣服被炮火烧燃大半,露在外面的腿有着被灼伤的痕迹。
赵瑗冲上去,将那人翻过来。
萧山熟悉的面庞突兀的出现在赵瑗的眼前,他脸上满是灰尘,额头有着已经凝固的血迹,双目禁闭,已经昏死了过去。
赵瑗扑到萧山身上,将他的上半身抱起,大声吼叫:“萧山,萧山!你活过来,活过来!”
萧山根本没有任何反映,赵瑗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果这个人没了,即便赢得了这场战争,也毫无意义。
赵瑗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士兵,担架正在往这边运送,赵瑗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帝王的尊严,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一名医官上前,将赵瑗拖开,伸手去探了探萧山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最后伏在萧山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片刻之后,医官直起身,大声道:“快,把萧将军抬回去,还没死!”
担架上前,周围的士兵七手八脚的将萧山抬上担架,赵瑗紧紧的跟在担架身旁,握着萧山垂在担架外的手,一刻也不肯放松。
萧山被抬回了府衙他自己的房间,医官进进出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处伤病的痛苦呻吟声不断的传来。
这一战固然杀伤了金人,使得完颜亮当夜便迅速的退兵,但宋军的损伤亦不少。
往日的刀伤箭伤都好医治,然而这一次,弹片飞入人的体内,却无法取出来。
又不少受伤的士兵,因为无法得到即时妥善的治疗,死在这个胜利的夜晚。
赵瑗知道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探望那些伤病,安慰他们,鼓励他们。但他做不到这些,只是守在萧山的床前。
尽管医官已经说过,萧山没有受到致命的创伤,只是力竭昏迷过去了,赵瑗还是无法将自己的脚步移到别处。赵构也一直在赵瑗的身旁,此刻见了,忍不住道:“瑗瑗,爹知道你担心萧山,但你是皇帝,还是该去其它的地方看一下,这里我来帮你看着。”
赵瑗抬头,他已经在竭力的控制,让自己不要过于失态,但赵构还是看到了他通红的双眼。
赵瑗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阿爹,已经胜了,让我任性一次吧!”
赵构有些想不通,即便是赵瑗再担忧萧山,对臣子再关心,这表现也有些太失态了。他因为得胜,心情好了不少,劝了赵瑗几次,却根本劝不动,便道:“好吧,我代你去看望其它的伤兵。”
赵瑗充耳不闻,赵构走出门去,回头去看时,赵瑗依旧紧紧的握着萧山的手,一动不动的坐在萧山的床前。赵构眉头微蹙,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卧房中,一灯如豆,在周围再也没有半个人的时候,赵瑗轻轻的将自己握着萧山的手转了转,两人十指相交,脉搏的跳动顺着指尖传到赵瑗的心底。似乎只有这样,赵瑗才能够感受到一点点的安心。
片刻之后,便有太监进来,端了热汤,赵瑗就松开萧山的手,只是轻轻的将他额头落下的发拢到脑后,一瞬也不眨的盯着萧山的脸。
萧山的嘴唇干裂,眼睛却在不停的跳动,赵瑗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做梦,还是身上的伤口疼得难受。他在萧山的耳边不停的低声呼唤:“阿猫,萧山,阿猫……”
一声低微的哼声从萧山的鼻腔中发出,赵瑗浑身精神一震,紧紧的抓住萧山的手。
那双紧闭了多时的眼睛终于缓缓的睁开,目光一开始还有些茫然,随即便定格到了赵瑗的脸上。
赵瑗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你醒了……”
一旁的太监甘昪趁机上前,对着萧山道:“将军你终于醒了,陛下都快担心死了,他一直坐在这里,动都没动过!”
赵瑗眉头微蹙,看向甘昪,低声呵斥:“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甘昪便知趣的退了出去,将一旁的医官也叫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
萧山的目光,落在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活着回来了,得胜回来了!”
赵瑗用力的点头,两人对望片刻,萧山忽然手上用力,便将赵瑗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赵瑗微微抬眼,两人的气息纠缠,呼吸和心跳之声,都能够听的清楚。
萧山狠狠的吻住赵瑗,撬开他的唇齿,在其中攻城略地。赵瑗前所未有的柔顺,任由萧山索取,并且轻轻的伸出手,将他也抱住。
这个动作引得萧山猛然翻身,将赵瑗彻底的拖到床上,疯狂的吻好似暴雨一般的落下,从眉间到唇边,从唇边到耳垂,然后慢慢的下滑。
萧山的气息急促,带着一丝野蛮,将赵瑗的外袍扯掉。
赵瑗开始挣扎,气息有些不平:“你……身上还有……还有伤……”
萧山用腿将赵瑗的身体压住,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瑗瑗,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再多的解释,萧山的手已经摸到了赵瑗的腰带,只是微一犹豫,便将其扯掉。
赵瑗有些急了,声音带着压抑:“你住手!”
萧山干脆的用唇封住了赵瑗的话,将手伸了进去。
在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赵瑗忽然停止了挣扎,他愣愣的看着萧山,萧山亦看着赵瑗。
赵瑗低声道:“你不是真的想……”
萧山点了点头,伸手去摸自己床头柜子里藏的一盒药膏,手有些急切,砰的一声,床头的那盏灯杯萧山打翻在地,火光亮了一亮之后,便熄灭了。
黑暗中,萧山摸索出药膏,吻着赵瑗的耳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ρi股上有伤,只有委屈你了……”
赵瑗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出声,因为害怕只要一开口,便会发出不堪的哼声。
萧山将赵瑗拉近自己,两人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隔着裤子,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坚硬。
萧山的手有些哆嗦,抹黑将赵瑗的裤子褪了下来,在他的唇碰到赵瑗肌肤的一瞬,他忍不住的亲吻,对方身上的味道并没有香气,但却干净。
萧山的吻落在了对方的小腹上,然后慢慢的下滑,在碰到那弹跳起来的硬物时,萧山觉得浑身的血全部都涌到了下身,差点射出来。
赵瑗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
萧山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开始温柔的抚摸对方。粗糙的手,猛的握住了正在渐渐涨大的赵瑗。
一声极低极低的闷哼声,从赵瑗的鼻腔中发出,萧山吻住赵瑗的唇,另一只手缓缓的上下滑动。
赵瑗想要将萧山推开,但手上却根本无力,只是低声道:“别,别这样……”
萧山含混的嗯了一声,他此刻正握着赵瑗的顶端,指腹在马眼处打圈,引得赵瑗浑身不停的轻颤,顶端吐出了大量的粘液。
萧山低声道:“抱着我……”
赵瑗伸出手,搂住萧山的脖子。
萧山将赵瑗紧紧夹住的双腿分开,手趁机挤了进去。
他原本还准备用药膏,但此刻手上满是粘液,根本用不着。
当萧山的手指伸进去的时候,赵瑗的身体猛然的弓起,低低的叫了一声。
萧山低声问:“疼?”
赵瑗摇头,黑暗之中萧山根本看不清赵瑗的动作,只能低声的安慰:“我会轻点的,会很小心。你放松……”
赵瑗的身体慢慢展开,萧山的手指在其中扩张,只是在里面轻轻的转个圈,就能够感受到四壁被温暖包围的紧密,这种感觉差点让萧山呻吟出声,他将自己的身体稍稍的离开了赵瑗一点,害怕还没进去就先射了会被耻笑。
再转了两圈之后,萧山觉得赵瑗的身体越来越热,喷出的气息尽数吐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的忍耐,到这时已经抵达尽头。
萧山伸手扶住自己早已硬的发疼的利刃,低在对方的门户上,腰部用力,往前一送。
有什么东西似乎被撕裂了,赵瑗疼得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只在喉咙中的时候,就被萧山捂住。
萧山的手背被赵瑗咬的生疼,滚热的血顺着手背的伤口流下,而疼痛的刺激,使得肠道内壁急速的收缩,萧山觉得自己被一团火热包围,紧紧的包围,神志在这一刻全部丧失。
他开始动了起来,先开始还是慢慢的抽送,然而随着每一次的动作,挤开的内壁又会紧紧的包围缠绕上来,仿佛永远不会分离一般。萧山有些难以自控的,用力的进出起来。
随着每一次的进出,有什么东西在萧山的心里滋生,他不停的吻着赵瑗,不停的在他的耳边低声表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赵瑗低沉的哼声,带着痛苦,从他的鼻腔发出。
萧山一开始以为是赵瑗忍耐不住的呻吟,然而过了片刻,才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偶尔的装上赵瑗的坚硬,但现在……
萧山伸手摸了一下,那里已经完全软了,萧山用脸去蹭赵瑗的脸,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流下的泪。
萧山吓了一跳:“瑗瑗……我……”
赵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疼……”
萧山将赵瑗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吻去他因为疼而落下的泪,不敢再动半下。
赵瑗轻轻的伸出手,将萧山的手拉到自己的下面,让其握住。
萧山声音中有着一丝愧疚:“我……我太想你了……”
他温柔的抚摸对方,轻轻的撸动着,又不停的吻着赵瑗。片刻之后,他终于感觉到对方又渐渐的硬了起来。萧山不敢再过分粗鲁,他控制着自己的腰,轻轻的动着,在里面摸索着。
当他经过一点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怀中的赵瑗肌肉猛的紧绷。萧山低声道:“疼?”
赵瑗的声音中有着一丝难耐:“不是……”
那声音的尾部带着颤抖,有着回勾,将萧山的三魂七魄尽数勾走。萧山开始大动起来,每当路过那一点的时候,就会压低身体,用力的碾过。
赵瑗的身体越绷越紧,随着萧山的每一次碾压,他难以忍耐的一口狠狠的咬上萧山的肩头。
萧山狠命的贯穿赵瑗的身体,只觉得对方里面一阵痉挛,他早已忍耐多时的东西此刻再也无法忍耐,尽数的喷射而出。
赵瑗浑身一个哆嗦,低低的哼了一声,萧山以为他射了,去摸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自己那么尽兴。萧山缓缓的抽身出来,低下头,含住赵瑗的前端。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做的认真,赵瑗开始发出低哼声,萧山便干的更加卖力。
一股浓稠的粘液,尽数的冲到了萧山的喉中,有些腥臭,甚至有些想让人反胃,但这一些,萧山觉得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赵瑗低声道:“你……你不嫌脏么?”
萧山认真摇头,双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送死也好,做这些也好,只要你喜欢……”
赵瑗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萧山张开臂膀,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在这一刻,两人的心脏只隔着皮肤,跳动都能够互相感受到,心前所未有的靠近。
先前的哪些不安,担心,猜忌,尽数消除,只剩下空气中化不开的甜蜜。
105、赵瑗番外
在最初见的日子里,赵瑗做梦也想不到最后两人会变成这种关系。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人开始动心的?赵瑗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或许是在王府那些日夜相处的时间,或许是萧山一本正经的背着手,对自己进行严酷训练的时候,也或许是那个夜晚,为了掩藏萧山的行踪,让他躲在自己床上,对方做出大胆举动的时候。
第一次两人生死并肩,在九凰山的漫天大雪中,面对数倍敌人,难以逃生的时候,赵瑗看着在一旁握剑杀敌的萧山,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若是能活着走下山,我必定不再疑心你,必定将你当作最亲密的战友,永不相负。
但随即而来的事情却变得突兀起来,新婚之夜本该是甜蜜又兴奋的时刻,但是当赵瑗搂着怀中的女人时,眼前出现的却是不该出现的人的影子。
怎么会想起他来?赵瑗问自己,但是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当自己听说生父过世的消息时,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的有了一丝高兴。实在是不孝之极,赵瑗在心中这样骂自己,虽然很小就离开了生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心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庆幸太不应该出现了?
赵瑗用力的摇头,穿上自己的鞋袜,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见到萧山。
“秦山呢?让他出来,赔我进宫面圣!”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让赵瑗心惊,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影子,在冲出寝阁的那一刻,在前去寻找萧山的路上,赵瑗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不孝之极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了——可以不用再继续洞房。人人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可自己为什么却想要逃避?
赵瑗的内心涌起一股对妻子的愧疚之意,这不是一个丈夫该有的想法。
他的心中七上八下,知道确认一件事情之后,便变的低沉起来——这个人,必须要离开临安,或许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再见他了。
赵瑗在京城并没有呆多久,就在秦桧的弹劾下,离开了临安,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秀洲地处出海口,他几乎每天,都会前去海边,看着海浪一次又一次的扑上沙滩又褪去,心中那个人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样貌渐渐的有些模糊,可有些东西,却渐渐的清晰起来。
我想要见到他!赵瑗第一次心中有了这样明晰的想法,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在镇江城外的荒郊野店,那个人一身劲装,骑在马背上的身姿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时候,赵瑗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萧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英武挺拔。
心在这一刻不自觉的跳动了起来,只觉得雀跃,守孝三年以来的种种愁思和烦恼,在这一刻尽数的消散。跟随萧山一路前去平叛,看见那个人在战争的洗礼中一点点的成长,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那个人的双眼看着自己久久不远挪动半点地方的时候,赵瑗忽然发现,自己喜欢被他这样的看着,虽然有些无礼,但却带着真挚的情感。
暧昧在攻破宣城的夜晚,抵达到了极致。
那个人明显没有醉,但他的手却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手掌有着粗糙的纹路,这样的动作非常的不妥,应该呵斥,应该拒绝。但似乎神差鬼使的,赵瑗竟开口答应了他的邀请——随他一同前去镇江。
这似乎是一种诱惑,明知是陷阱,也会让人忍不住往下跳的诱惑。
在往回走的每一天,赵瑗的心中都有两个人在不停的争吵,一个说当回家,一个说去看看又有何妨。
当听到幼子被送回来的消息时,赵瑗心底的那两个人依旧在争吵,他前去萧山的帐中,想要问问对方的意见。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不堪的画面,浑身□的少年勾着那人的脖子,正在送上自己鲜红的唇。
愤怒,奇怪的是面对这幅场景,前所未有过的愤怒铺天盖地的将赵瑗掩埋,赵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先前的犹豫一扫而空,归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变得急切起来。
看到萧山赶来,焦急的神色,语无伦次的解释,甚至是强硬的姿态让自己不准离开,赵瑗的心中有着一丝痛快,或许就是想看到对方在意自己,把自己放在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地方。
可是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在行军路上公然和其它的男人混在一起,赵瑗的心中就涌起一股怒意,说的话也有些不经过大脑:“你给我记清楚了,王爷的衣服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拉扯的,你是召妓还是叙旧和我无关,但若再敢对我无礼,饶不了你!”
这几乎是赵瑗从小到大说出的最重的话了,可对方非但没有退却,还硬缠了上来。心中的愤怒在两人肢体碰撞的一刻再也难以忍耐,似乎只有用拳头才能宣泄自己心里的烦闷和焦躁。
然而当赵瑗被萧山压制在身下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露出的猛兽一般的目光,里面不仅有着焦急和恼怒,还带着欲望,一种让人害怕的眼神。
下一秒,对方的吻就霸道的袭来,在那一刹那,赵瑗的脑袋有着一片空白,甚至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片刻的空白过后,就是更加的愤怒,他开始挣扎,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往日在王府中两人交手,平分秋色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他挣扎的越厉害,对方就越猛烈,似乎在证明什么一般。
这算得上赵瑗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呈现,在对方的吻中,似乎感受到了萧山的心情,那种急切的辩白,被误会的焦躁,以及隐藏了很久的情意。
特别是当萧山看着自己的眼睛,掷地有声的说出那句话:“这是我这辈子,不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吻人。”赵瑗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这种关系,让他无法接受,他害怕如果自己态度稍软,对方会做出更加难堪的举动。
在萧山松开赵瑗的片刻,赵瑗毫不犹豫的狠狠出手,扇了对方两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赵瑗转身而去,在离开的瞬间,赵瑗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回到秀洲的日子赵瑗有些心神不宁,幼子却能够让他的心得到一丝安慰,当赵瑗抱着孩子的时候,便会给他讲一些故事。直到有一天,小小的孩子突然发问:“爹,萧山是谁啊?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他会不会是我的继母?”赵瑗被幼子的这句话呛到了,用力的咳嗽了起来,奇怪的发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个男的。”赵愉的小脑袋不解:“男的就不能当我的继母了吗?你这些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
赵瑗猛然惊醒,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处处的提到这个人吗?
直到萧山登门拜访的时候,赵瑗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似乎自己真的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心中的阴郁全部扫空。这是一段根本不该发生的感情,将他扼杀在萌芽之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背对着萧山,赵瑗希望能给自己找出最好的理由:“萧山,我很看好你,所以不希望你走错半步。”这句话,既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为了他好,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够发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想念对方,在秀洲的时候是这样,在临安的时候也是这样。正旦之夜的烟火漫天,在那样一个静谧的夜晚,赵瑗在面对萧山的热情时,发现自己心里的防线一点点的崩溃。
直到在信阳城的那个晚上,两人在溪边的亲密举动,赵瑗终于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拒绝的不是萧山,而是自己。决心是在伍峦来找自己的时候下定的,伍峦说的话,其中的道理赵瑗早就知道,但那一刻,他剖开自己的心,发现这个人,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再也斩断不去。
他到底是哪里好?赵瑗看着躺在面前,因为力竭而昏迷的萧山,心中不停的问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性格不够讨喜,动作也不够温柔,除了作战勇猛不怕死之外,似乎是浑身上下全无是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自己心动,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在萧山将赵瑗拉入怀中的那一刹那,当两人接吻的那一瞬间,赵瑗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到来。他没打算去躲避,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人又如何躲避命运呢?
“瑗瑗,我ρi股上有伤,就委屈你了……”
赵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眼,黑暗中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也不知道对方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谎话。医官刚刚给萧山治伤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太深,只是在大腿后侧有着一片灼伤,但……或许对于刚刚得胜归来,又在鬼门关转过一圈的将军,稍稍的纵容也无伤大雅。
赵瑗的耳边响起伍峦的那句话:求殿下不要让萧将军沦为男宠。
这样的姿势,对方应该算不上男宠了吧?
做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极致欢愉,疼,除了疼还是疼,可赵瑗却舍不得推开和自己合在一起的那个人,只有当两人紧紧的接触,互相交融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感到了和身体相反的感觉,那是甜蜜和安心的感觉。
“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论是去送死,还是做这些……”
赵瑗的手摸着萧山的唇,对方的唇边还有着自己的□,那种事情赵瑗不是不知道,但是却全然没想到,为了让自己高兴,往常从不肯低头的人,竟会做这些。
赵瑗伸手,将萧山抱住,内心的涟漪一圈圈的散开,对方温柔的吻着自己,低声的情话都让人沉醉,尽管在一无是处上又加上了一条“动作粗鲁笨拙,不会取悦于人”,但斩不断的青丝已经将两个人紧紧的缠绕,包围。
106、玫瑰膏
先前曾经存在过的那些不安,担心,猜疑尽数的消除,只剩下空气中化不开的甜蜜。
两人就这样抱着,萧山近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赵瑗死死的箍在怀中,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让自己沸腾的血液稍稍的冷却。
他曾经听说,男人做过之后会觉得疲倦,觉得没有激|情,但他现在却全然感觉不到半点疲倦,只觉得满胸腔都被爱意涨满,怀里的人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没有之一。
萧山低声道:“瑗瑗,我爱你!”
赵瑗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刚刚说了很多遍了。”
“可是我觉得不够,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
“那你说吧,我听着。”
萧山从来没有想到过,前世所看过的那些肉麻的情话,用在此时此刻竟能够如此准确的表达心意,赵瑗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躺在萧山的怀中,安静的听他絮絮叨叨。
可是絮絮叨叨似乎并不能够让萧山满足,他开始动手动脚,然后下面便又有些抬头的样子。
萧山将自己的身体离赵瑗远了一点,因为赵瑗并没有这方面的反应,他试探性的问:“能不能点灯?我怕刚刚把你弄伤了……”
赵瑗不吭声,于是萧山便起身,他在黑暗中呆了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黑夜。
他走到床下,将油灯摸了出来,里面的油都泼到了地上,已经无法点燃了。
萧山又摸索着将柜子里的蜡烛拿出来,点燃一支放在床头。
房间中有了微弱的灯光,萧山有些迫不及待的朝着赵瑗看去,只见赵瑗靠在床头,薄被随意的搭在他的腰间,房中的衣服裤子丢了满床,被弄得皱皱巴巴,而赵瑗的上半身□,青丝垂落在肩头,面若桃花,眉眼含春,正在看着自己。
只这一眼,就让萧山刚刚已经极力压制的血液又全部的涌向了□,他当着赵瑗的面猛然的涨大,利刃粗若儿臂,上面还有着青筋环绕,末尾处的毛上,还粘着白色的粘液。
萧山心中十分的不好意思,拿手捂住下面,见赵瑗还在看,便转过身去,有些恼羞成怒:“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赵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ρi股上哪里有伤?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萧山有些懊恼的挠了挠脑袋,赶紧找了条裤子穿上,草草的系了腰带,这才坐回床前。但即便是坐下了,也能够看到他支起的帐篷有些威武。
萧山满脸通红,道:“我……我被你看了,也想看你……”
赵瑗微微挑眉,萧山忙解释:“不是……是我担心你伤了,而且我听说那东西要弄出来,不然要肚子疼的……”赵瑗却一动不动,萧山深深吸了口气,厚着脸皮上前,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道:“转过身去,只是看一下,又不做什么……”
赵瑗却还是不动,却连脖子根都红透了,萧山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得见他身上被自己留下的深浅不一的欢爱的痕迹,心中一阵冲动,只想就这样按住再来三百回合。他见赵瑗不动,便上前去掀开了被子,将赵瑗翻过去。赵瑗也没挣扎,只是柔顺的任其摆弄。
萧山的目光落在刚刚自己进出的地方,挺翘结实的臀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臀缝中的那处,粉色的肉翻在外面,血迹尚未凝固,一些暧昧不明的液体还在缓缓的从里面流出。
果然,还是把他弄伤了,一定很疼。萧山只要一想到自己后边被弄成这个样子,就觉得浑身一阵寒噤,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是这样,宁愿忍着也不会乱来。
赵瑗的头埋在枕头中,根本不敢抬起,只是闷声问道:“有没有受伤?那个时候我觉得有点疼……”
萧山的吻落在赵瑗的伤处,赵瑗猛然转身,将他推开,声音中带着懊恼,脸上红的好像煮熟的虾子:“你做什么!?”
萧山心痛得不得了,将赵瑗轻轻的抱住:“我该死……我……我只顾自己舒服,没想到你会这么疼……瑗瑗你,你心里是不是很讨厌我?”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萧山赶紧环顾房中,先前给他擦洗伤口用的毛巾和铜盆都在,盆中的水都是换的干净的,他很想去外面让人烧一桶热水来,但害怕动静弄得太大,只能作罢。
萧山将毛巾打湿,轻轻的擦拭着外面,又用手伸进去,在伸进去的那一刻,赵瑗的眉头紧紧的蹙到了一起,咬着唇,萧山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吻了上去。
里面的粘液在手指的转动中缓缓的流出,又被清洗干净,萧山拿出房中常备的金疮药,将其尽数的涂抹在里里外外。
弄好这一切之后,赵瑗的眼光微移,已经看到了萧山所穿的薄裤几乎已经被撑破,前端已经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已经在极力压制原始的本能冲动。
赵瑗低声道:“你很想么?”
萧山用力的摇头,他虽然很想,但却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再碰赵瑗,只是将他抱紧,拿鼻子不停的蹭他的发。赵瑗的发端传来淡淡的味道,让萧山十分沉迷。
两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瑗才猛然开口:“我……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萧山点了点头,帮赵瑗穿衣服,里衣,中衣,外衣。赵瑗今天穿的是一套常服,绯色的外袍上用暗哑的金线绣着团龙,显得他的脸在烛光下更加的白皙秀美。
等穿好衣服后,萧山将自己房中被弄脏的床单裹了一团,塞到自己柜中,又拿出一套干净的被单铺上,正准备送赵瑗出去的时候,赵瑗道:“你今天……力竭昏迷了大半天,刚醒来又……”说道这里他的脸上微红,随即恢复正常,“你肯定也很累了,早些歇着吧,我明天来看你。”
萧山看着赵瑗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觉得异常的失落,这口气,这内容,分明就是一个皇帝宠幸过妃嫔之后该说的内容。
萧山将房门带上,只稍一犹豫,便朝着赵瑗追去,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狂喊:我不要做一个被皇帝宠幸过后就会被丢到一边的失宠妃嫔……
萧山的脚步声有些沉重,他跑起来的时候大腿上的伤口扯得他疼痛无比,但还是咬牙跑了过去。
赵瑗走出两步,回过头来就看见萧山一瘸一拐的朝着自己跑来,便带了责备的语气,道:“你走路都这个样子,好好躺着把伤养好。”
萧山用力的摇头,内心飞快的想理由:“我要去看看那些受伤的战士,作为主帅,这是必须的!”
赵瑗有些无奈,点了点头,伸手扶住萧山,走出院外。
院外也没别人,只有赵瑗的贴身太监甘昪候着,赵瑗道:“萧将军受伤了,走路不方便,去弄个担架来,让他趴着跟朕走。”
萧山看见甘昪朝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带着点会心一笑的意思。
甘昪去了片刻,便带回来两个抬担架的士兵,萧山尽管内心十分不情愿,但每走一步大腿处的确火辣辣的疼,刚刚做的时候只顾着激动,根本没感觉,现在出来被夜风一吹,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他在赵瑗略带威胁的目光下乖乖的躺在了担架上,被两个士兵抬着向其余伤病的住处走去。
半路上甘昪一直跟在萧山身边,见周围没人注意,便悄悄的朝着萧山笑道:“萧将军圣眷正浓,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到时候可别忘了奴婢的好处啊!”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瓶东西塞到了萧山手中。
萧山趴在担架上打开瓶子,只闻到里面的膏药状的东西带着玫瑰的香味,不是别的,竟是男男之间专用的玫瑰膏……
他心中郁闷无比,抬头去看赵瑗,也不知道这是赵瑗的授意,还是甘昪这个死太监自己瞎琢磨赶上来拍马屁的。
赵瑗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走在前面,脚步不算太快,动作偶尔有些别扭,萧山心中默默的想:早知道这太监身上有这东西,也不会弄得那么惨烈了。
夜中街道上不断的遇到行人和士兵,有些人在抱着自己残疾的亲人哭泣,有些人却在高谈阔论今天的胜利,无一例外的,是当所有人看到赵瑗和萧山时,都纷纷起身行礼,用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声音呼喊:“万岁!万岁!”
萧山和赵瑗一行人,就是在这种哭泣和欢呼声中,来到伤病所在的大帐的。
赵构还在那里,正坐着同周围的几个士兵说话,那些士兵对着赵构,脸上也露出了恭敬无比的神色,不是对皇帝权威的惧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爱。
赵构似乎很享受这种气氛,脸上露出微笑,对周围的马屁十分受用。这种被人爱戴的感觉好极了,在一瞬间,赵构甚至觉得这场战役是自己亲率六军前去厮杀得来的。
然而这种情况被赵瑗和萧山的到来彻底的打破,帐中躺着不下三四百名重度伤残的士兵,帐外也聚集了上千受了轻伤的士兵,见到赵瑗来了,都齐声高呼:“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甚至有些在帐内躺在床上哼哼的士兵,此刻也挣扎的坐起来,想要爬到帐外去。有些实在无法动弹的伤员,也纷纷伸直了脖子,朝外翘望。
这种情形比赵构到来的时候热烈了十倍不止,在听到那些士兵从内心中发出的欢呼之后,赵构终于认识到:赵瑗的威望,已经超过了自己,至少,在襄阳城中,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107、登基
赵构终于认识到:赵瑗的威望,已经超过了自己。至少,在襄阳城中,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萧山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趴在担架上了,他执意下来,便有士兵上前将他扶住。
赵瑗走在萧山前面,他一路走,神色就一路变得凝重。
伤病的哀嚎声,断断续续的传到了他的耳中,还有一些得不到治疗的伤兵在不断的死去,被抬出去。但这个时候,作为首领,是绝不能流露出半点不该流露的情绪。
赵瑗的脸上带着振奋的神情,对于这些伤兵做了一番鼓励,并且又挨个的去问候。
萧山却没有如赵瑗那样去给这些伤兵亲侍汤药,这是皇帝在收买人心,自己只要当装饰就好。
赵瑗在这里停留了一阵之后便离开了,赵构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呆的没什么意思,况且已经到了半夜,他振奋了大半夜也困了。
等到赵瑗和赵构一走,营房中的士兵也不会再刻意忍耐,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呻吟声便充斥着萧山的耳朵。
现代战争所需要的不光光是武器,相配套的后勤,医疗等都要跟上。
萧山看见明明有些士兵如果能够得到救治,哪怕是一针青霉素就能够解决的问题,现在却不得不放弃的在这里等死的时候,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呆了一会儿之后,只觉得倦意上涌,从他房中到这里,还需要走很长时间,他正准备就地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外面有人通报:“萧将军,陛下召见。”
萧山便又被人抬着,前去了城中襄阳城的府衙。
陈规,曹成,许清,阎充等人都在这里,萧山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半夜里来究竟有些什么事情。
陈规首先开口:“陛下不必担忧,我军虽然伤的多,金人一定伤的更多!必不敢再来。”
赵瑗点了点头,道:“完颜亮一时半会是不敢再冒然进攻的,朕已经派了探子去查探金军动向了。朕担心的是,现在天气炎热,这些伤兵和尸体不做妥善处理的话,会爆发大面积的瘟疫,那就更加麻烦了。朕也问过医官了,似乎对于这种创伤,并无什么好的救治办法,伤掉一个,差不多也就是死了。如果这样下去,新式武器固然厉害,但兵力会很快的枯竭。”
众人都沉默不说话,很多人的救治需要做手术,但现在,并没有会做手术的人,萧山也不懂。他只知道消炎药,酒精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些急救的方法。至于这种大规模的需要医护人员并且需要相关的专业知识,并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赵瑗看向萧山:“萧卿,你怎么看?”
这是赵瑗第一次对他用这个称呼,他朝着赵瑗看去,刚刚还在自己怀中的人,现在端坐高位,脸上找不到半丝波澜。
萧山道:“臣以为,要大批的训练相关的医官,召集天下大夫,送到京师太医院进行培训。至于现在的这些人,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这个答案大家都知道,未免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了。
陈规道:“此刻酷暑,若是万一有疫情爆发,陛下和太上皇在这里太危险了。现在襄阳已经解围,各处勤王兵马追击金人,想必金人短时间内不敢再犯疆土。还请陛下和太上皇早日赶回临安。”
赵瑗点了点头,看着萧山:“你留在襄阳也没什么用了,这里的事情交给陈规,你还回信阳驻守吧。”
岂料赵瑗话音未落,忽的从内厅转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个,正是赵构。
赵构也不去管其它人的惊诧,只是对赵瑗道:“萧山不能走,这次回京城,一路上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老朽看就让他护送圣驾回京正好。”
萧山和赵瑗听到赵构这句话都是吃了一惊,其余的几位也不便参与这个问题的讨论,都闭上嘴巴。
赵瑗看了萧山一会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也没说。
萧山道:“臣愿送陛下回京。”
赵构欣喜道:“如此最好,萧山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走!”
赵构在襄阳呆了一两个月,现在金兵已经退了,他是打死也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了,越快离开越好。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赵瑗又将陈规留下,商讨了一些城中善后的事情,以及给伤亡将士的抚恤之后,不觉天已经亮了。
萧山回去的时候坚持不要让人抬,赵瑗不再一旁,没人敢去忤逆他的意思,况且他的住处离府衙也不远,他回到房中之后,便命自己的亲兵去弄了两大缸冷水,自己去把柜子里藏的脏床单等拖出来,一个人在那里哼哧哼哧的洗被单。
当他将洗干净的被单晾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些惆怅的看着那些没有任何痕迹的床单,赵瑗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萧山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赵构派来的太监叫醒,并且将他拖走。
赵构来的时候大张旗鼓,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员都出来迎接,这次回去的时候却十分的低调,径直赶到江边,坐了船顺江而下,并不停留。
萧山在船上的时候,不由的会摸出那瓶玫瑰膏,赵瑗也来看过他几次,但每次身旁都跟着有太监侍卫,想要私下说两句话都十分的困难。
大船顺流而下,五六天之后便抵达了长江的出海口,又绕过长江三角洲,在临安城外下船,直回城中。
城中的百官早就听说了这次襄阳被围,也知道了赵瑗已经登基,都在城外迎接,见到赵瑗的时候,都山呼万岁,赵瑗面色自如,赵构脸上却有些发青。
回到宫中后,韦太后又是责备赵构,又是拉着他看了一圈,等到发现儿子安然无恙之后,便问道:“官家当真退位了?”
赵构对于这件事情有些郁闷,他含混的嗯了一声,明天是要上朝的,是赵瑗去还是自己去?这是个问题!
殿前司的杨存忠这次没有跟赵构前去“御驾亲征”,此刻见赵构平安归来,亦问了这个问题。
赵构道:“萧山就在城中,这一次襄阳大捷,大多都是他的功劳,你带几个人,把他稳住。朕去跟瑗瑗商量一下!”他用了“朕”这个词,杨存忠就明白“稳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赵构在交代完一切后,便来到赵瑗的府邸,赵瑗依旧住在原来的地方,听见赵构来了就急忙出来迎接。
赵构先是假惺惺的说了一番这次能够从襄阳脱险如何不易之后,便切入正题:“瑗瑗,明日早朝是大朝会,你准备怎么办?”
赵瑗道:“当日阿爹禅位,是被逼不得已。如今已经平安抵达京城,儿臣当听从君父之言。明日大朝会,向众臣说明一切便是。”
赵构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觉得儿子没白疼,也没白养。
只是让赵构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的大朝会,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顺利。
当赵瑗身穿东宫朝服,说要还位于赵构的时候,得到了许多主战派大臣的极力反对。
陈俊卿首先出列,道:“陛下已经在襄阳登基,榜文昭告天下,岂可如此儿戏?陛下以孝为先,臣等却不敢遵从。”
他这样一说,便有一大批主战派的官员纷纷跪倒:“陛下登基便有襄阳大捷,使得我大宋扬眉吐气,天下皆知,岂可反复?”
赵构给自己的亲信使眼色,汤思退等人便出来帮赵构讲话。
朝廷上一时吵扰声乱哄哄的,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官员要撸袖子打人。
赵构只得宣布退朝,但主战派的官员并不肯退,直到赵瑗说退朝的时候,陈俊卿,史浩等一批赵瑗的亲信忽然住口,朝着赵瑗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赵构郁闷无比,回到宫中,对吴皇后道:“早知有今日之事,真是悔不当初!”
吴皇后正在整理赵瑗写给她的信件,自从赵构离京,赵瑗每天都给太后和皇后写信报平安,甚至连赵构吃什么穿什么都写了。吴皇后指着赵瑗写回来的满满一箱子信件道:“官家又无子,百年之后还不是要传给瑗瑗。现在借坡下驴,禅位与他,他会心存感激。如果官家这样出尔反尔,恐怕将来引起积怨,就不好了!”
赵构有些生气,怒道:“难道朕就找不来个接替的?非得是他?”
吴皇后看了赵构一眼,淡淡的道:“现找的未必能够比得上建王殿下好,况且襄阳一战,官家在襄阳城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京城大小官员听说瑗瑗登基,又有大胜,都欢欣不已。官家若是不想禅位,总不能不奖反罚吧?新收的养子将来能胜得过建王么?就算是官家肯,未必瑗瑗肯,就算是瑗瑗肯,未必群臣百官就肯了。”
赵构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瞟了吴皇后一眼,道:“你最近倒是老帮着瑗瑗。”
吴皇后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说话。
赵构从吴皇后出来,想了半晌又把杨存忠叫来,问道:“杨相公,你怎么看?”
杨存忠道:“若是能顺利就好,若是建王殿下万一有心,此刻他必然能够一呼百应。且官家退位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他现在可是名正言顺!到时候真出什么事情,宫中的侍卫恐怕都不可靠!”
赵构愣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跟随自己大半辈子忠心耿耿的杨存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就被孤立了。
赵构有些郁闷的出宫去走,却不料在宫外,街边的小儿都在拍着手唱着儿歌,讲述赵瑗如何受命于危难之际,大败金人。
这件事情足足脱了有半个月之久,赵构一直不愿意就这样退位,但他能找到的支持者,除了汤思退、万俟思这种先前跟着秦桧混,没什么实权又名声极臭的人外,根本再找不出半个有实力有威望的人来支持自己。
赵构很郁闷的去韦太后处,韦太后拉着赵构的手叹了一口气:“官家还记得当年靖康之事否?当年金兵围城,你爹慌忙将皇位传给你大哥,自己跑了。后来他回来后,也想要再登帝位,结果搞的天怒人怨,父子结仇,几乎是被软禁在宫中。现在瑗瑗尚且没有这样的意思,你当初就不该禅位,现在已经天下皆知,又要反悔,是嫌被人骂的还不够吗?”
赵构说不出半句话来,半晌终于道:“太后不是一直不太喜欢瑗瑗么?”
韦太后道:“这孩子孝顺,又有才能,老妇没觉得什么不好。你常年说官家难做,现在有人做了,你做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岂不好?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们两个真的闹起来,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会帮谁?当日追随你的四位大将都死了,秦桧若在时,恐怕也还有得回转,但他也死了。”
赵构终于开始思念起秦桧的好处来了,但大局已经如此,甚至大多数官员看见他的时候都称呼“太上官家”,事情早就难以回转,就如同吴皇后说的那样,即便是赵瑗没意见,其它的大臣也不愿意!
在五日后的大朝会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再一次上表,说当日在襄阳新帝登基,礼仪不全,虽然新帝已经登基多日,但应当重新拜过宗庙,正式做登基大典。
赵瑗和赵构都没有坐正位龙椅,赵构到此时,才说:“正当如此,着礼部挑个好日子,当正式行禅让之礼。”
众臣听到赵构这句话,终于算是松了口气,都纷纷下跪:太上皇英明。
礼部官员挑了半天,终于挑了一个吉日,十日之后便举行大典。
赵构有些担心:龙袍恐怕未必能够准备好吧?结果礼部官员的回答让他差点吐出一口血:自从听闻陛下登基,皇后便令我等赶制冕冠,早已做好,只等备用。
赵构有些怒气冲冲的回去找吴皇后算账,岂料吴皇后道:“官家,妾看等瑗瑗登基后,搬入秦桧的府邸倒是不错,皇宫一直有些潮湿,住的并不舒服。”
赵构一挥袖子,将皇宫中自己平时喜爱的陈设全部搬到了秦桧府上,连带他自己门外的一株树也不例外,命人挖了搬过去,赵瑗又派人将赵构遗漏掉的玉枕、湖州狼毫等物也给送了去。赵构只觉得自己内伤吐血不已。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天空一直十分阴沉,甚至在傍晚的时候还下了一场暴雨,赵构看着天色,喃喃道:“明天天气恐怕不太好。”
然而让他非常郁闷的是,第二天早晨太阳便出来了,晴空万里,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
赵构身穿冕冠,坐在大殿的龙椅上,身边的太监显示宣读了他的罪己诏后,有宣读他的禅位诏书。赵瑗亦身穿新制的冕冠服,跪地殿下,三次推让过后,便上前接过诏书。
赵构坐在龙椅上,说出当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太祖誓碑本是秘密,现在已经天下皆知,朕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吧!”
赵瑗恭敬道:“是!”
赵构缓缓的站起身,朝北而拜,道:“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赵瑗便跪下,跟着赵构发誓。
赵构接着道:“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说完这句话后,赵构又道:“当年朕仓促登基,不知有太祖誓碑,误杀太学生欧阳澈和陈东,现在想来,依旧如芒在背。”
赵瑗便道:“赵氏七世孙赵瑗立誓,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赵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出最后一条:“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瑗早就知道内容,听到赵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微微一怔,然后神色郑重道:“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构看着赵瑗,微微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太极殿,坐上马车,朝着自己的新住处——秦桧的府邸,现已经改名为麟德宫的住处走去。
赵瑗在后恭送,此刻天忽然来了一阵暴雨,大雨滂沱之中,赵瑗撑着一柄伞,帮赵构遮住大雨。
赵构回头,见到赵瑗浑身都淋得湿透,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安慰,道:“你回去吧,还要拜祭宗庙,圜丘祭天,若是病了可不好。”
赵瑗充耳不闻,执意淋雨将赵构送到麟德宫,他身后的臣子见皇帝如此,也不敢怠慢,都跟在其后,浩浩荡荡的走了一条街之后,终于抵达麟德宫。
当赵构的脚步跨进麟德宫的那一刻,暴雨忽然停止,太阳又冒出了头。
众人都纷纷私语,赵构终于道:“此乃天意,官家回去吧。”
赵瑗朝着赵构深深的拜了两拜,穿着湿漉漉的龙袍回到正殿,换过衣服之后,车架便朝着城南的圜丘驶去。
赵瑗身穿黑色的冕服,上绘日月山河十二华章,头戴十二冕旒的冕冠,火红的蔽膝好似天边的红霞织成一般。
他立于圜丘中央,朝着苍天下跪祭拜,朝中百官亦跟着下拜。萧山在跪下后,又偷偷的抬头,朝着远处的赵瑗看了一眼。
赵瑗神情肃然,帝王的华章之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威严。他的目光看着天际的云层,似乎要穿破苍穹一般。
萧山又悄悄的四处看了一看,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如今赵瑗已经贵为天子,但他的身边,竟然没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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