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璎现在已经不能随意进出香酥馆了，便如当初送她们来时的小昭一样，她现在也只能止步于香酥馆的大门口，所以，自她两年前搬出香酥馆那一刻开始，她们母女的见面次数及时辰也被阁规给定死了。

本来尤妈妈若是个好说话的，这个次数和时辰也是可以有些弹­性­的，可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打唐璎入了芳旭斋那天开始，尤妈妈尤其不待见她，所以，在不懈的讨好了她约摸两年后，唐璎也就放弃了再继续扮乖巧的打算。

今天本来不是与汤文秀约定见面的日子，再说她事前也没与尤妈妈报备，之前赌气说宁可留在阁内与汤文秀见面，也不陪尤锦出门的话，被甜怡给直接忽略了，所以弄到现在，唐璎到底心想事成的与汤文秀会面于晓风亭，而甜怡则苦着张脸在考虑尤妈妈回来后，要怎么报出门的条子和砸坏的花瓶。

唐璎有那个底气不怕尤妈妈来找麻烦，可她就不敢保证尤妈妈不会拿她撒火，罚跪倒是小事，若是罚了月银……甜怡摇了摇头，那她这个月就甭想回家了。

晓风亭依山傍水而建，四周种满翠绿斑竹，一旦有风吹过，便会发出沙沙的竹音，伴随着林间鸟鸣，于清晨时光中便会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唐璎把会面地点选在此处，一是这里离清莺苑近，二也是希望借由每次见面，能令汤文秀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不然，整天面对着那样的环境，唐璎很怕汤文秀有一天会坚持不住，进而崩溃。

庞大少爷那个变态又已经有十多天不见人影了，唐璎说不清对他是个什么感觉，第一次知道他在房内是怎么对待汤文秀的时候，她一面庆幸，一面痛恨，庆幸的是汤文秀终究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痛恨的是他对汤文秀的心灵创伤与日俱增，随着每次花样的翻新，汤文秀越来越控制不住身体内的**，如今只要有一点诱引，她的身体便会止不住的颤篥。

被动承受与主动求欢，汤文秀显然更难以接受后者，那种自我厌弃的心理在第一次有了主动求欢的想法后，便不可抑制的在她心内疯长，被唐璎调试了好几年的心理，这两年又有了崩裂的迹像，­精­神状态也一日不如一日，人也越发的瘦了，唐璎心里着急，却不敢问nAd1(

这些情况都是通过春意了解到的，唐璎知道汤文秀在这些方面比较羞涩，尤其面对女儿的时候更是提都不提，有什么苦楚都是自己咽了，既学不会别人的放浪，又丢不开心灵的束缚，于是，便造就了如今的矛盾与自我厌弃的心理，唐璎怕她想不开，所以，每次见面都会拐着弯的安慰她，开解她，然后，就是鼓励她放开手脚，丢掉束缚，学会做一个真正的青楼女子。

外人眼里，青楼女子都是寡廉鲜耻，无情无义的，只要有钱，便什么事都能做，似汤文秀这样在心上加一把礼教枷锁的，一般都是活不长的，唐璎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自己给折磨死，所以，她宁愿要一个寡廉鲜耻的活人，而不想要一个守着礼教被活活束缚死的牌位。

当唐璎带着甜怡到达晓风亭的时候，汤文秀已经等在那里了，明明是已经春回大地的时节，汤文秀却还是一件冬日的大毛衣裙，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白，眼下更是一片青黑，­精­神虽好，却可看出有种病态的兴奋，一双眼睛煜煜生辉，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她时变得无比真切与温柔，唐璎紧走两步，拉着她的手就往亭内去，边走边往春意那里看，只见春意偷偷的坚了三根手指，唐璎便知道，汤文秀这是又有三天没睡着觉了。

失眠已经成了汤文秀健康的最大障碍，自从察觉到了自己有了那种想法的龌龊心思后，汤文秀便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尤其在庞大少爷不来的日子里，她更是焦虑不安，难以安寝。

唐璎拿不准她到底怎么了，是对庞大少爷动了情？还是对自己身体抑制不住的**羞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的状况再不能持续下去，不然，汤文秀非得疯了不可。

汤文秀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她一面端出刚做好的桃花酥，一面絮叨着唐璎今天没有跟出门的事，脸上惋惜的神情遮都遮不住，声音里带着微涩的哽咽，唐璎知道她是希望自己能够被选走的，毕竟教司坊属于官窑，再是下贱也要胜过外面的青楼，且若气运够好，被赏赐出去，一下子便可脱离出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倘若能得主人喜爱，被允许生个一儿半女，那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nAd2(

唐璎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上的冰凉，即使穿的这么暖，她的手心却还是凉冰冰的，手掌上更是骨骼突出，纤细的手指上只剩下皮包骨，腕上的镯子似是只要略一垂手，就能从手上脱落一样，松松的套在手腕上，衬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肌肤，有种萧涩的悲凉感。

唐璎忽然就不想再掩饰了，这样的汤文秀，让她有种随时都会失去的危险感觉，就像火烛燃烧到最后，会暴出最明亮的光彩一样，她怕汤文秀会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更怕汤文秀会放下对自己的牵挂，先行枯萎。

“不要再说了，阿娘，我不会去求尤妈妈带我出门的，更不会去见那个宫使，我，不想进教司坊。”唐璎盯着汤文秀的眼睛，坚定的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但汤文秀显然并不了解她的决心，只愣了一下便又自顾道：“哦，尤妈妈有尤锦，怕是不肯带你去的，不用担心，阿娘已经叫人带了口信给秋玉，请她替你安排下，她一定会帮你的。”

唐璎不为所动，依然看着汤文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娘，我不进教司坊，阿娘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汤文秀低着头，拨弄着盘子里的桃花酥，半晌后方道：“我已经叫春暖去寻小向了，想必一会小向那里就该来人带你出门了，回去换件衣服吧！”

唐璎红着眼睛瞪向前方，依然保持着声音的平静，道：“我不想进教司坊，且小昭姐姐刚派人来说过，今天不宜出门。”

一息之后，汤文秀忽然就爆发了，她挥手将整盘桃花酥扫掉地上，连同四角高几和一旁的八角铜香炉一起被带倒了，发出好大一声响，将外面守门的甜怡和春意吓了一跳，掀了帘子看到里面的情况后，又吓的退了出去。

“马上去换衣服，今天必须给我出门，敢不去的话，以后再别管我叫娘，我没你这样自甘下贱的女儿，明明有脱离苦海的机会，却不知道去争取，你不争取，别人就会有上升的机会，明明你才是最有资格进去的，凭什么她们敢这么踩在你头上，把你关在阁内不让你出头，我已经毁了，她们难道还要毁了你么？你为什么不去？你难道不知道阿娘有多么希望你能够离开这里么？你难道不知道阿娘做梦都想离开这里么？啊……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待我？哈哈哈……”汤文秀说到最后弯下身子抱着头狂笑，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nAd3(

歇斯底里。

唐璎被吓呆了，实在是汤文秀的样子太疯狂了，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苍白的脸上显出不正常的红晕，胸口因剧烈的喘息，使得身子不停的颤抖，瘦弱的肩膀上仿佛只要稍一使力，那连接着整个身体的脊梁就会被压断了一样。

生机渐失。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我都认命了，您为什么还非要跟老天爷讲理？老天爷若是讲理，上辈子咱们就不会是个那样的结局了，认了吧！什么礼仪廉耻，什么才德兼备，那些都是害人的东西，不是咱们该学的啊！

唐璎默默的搂着汤文秀，无声流泪。

亭内很静，除了汤文秀渐渐止歇的哭声，其他一丝动静也无，唐璎一个小小人，跪在地上抱着汤文秀的脖子，眼泪全都顺着汤文秀的领口灌了进去，将前襟里衣给浸湿了一片，热烫的泪水流进去，将汤文秀冰冷的心渐渐的包围，直到感觉出那些眼泪中浸透而出的凉意，汤文秀方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她失态了。

失态后的汤文秀红肿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儿，努力想要抑制住心底里的悲伤，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想要开口为自己的失态解释些什么，却在碰到女儿了然的眼神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是了，女儿年纪虽小，心智却是早熟的，她虽然搬出了香酥馆，可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也瞒不过她，以她的聪慧，想必早就知道了她痛苦的根源及自我厌弃的情绪，只是顾忌着她是长辈，一直都不曾开口问罢了。

发泄过后的汤文秀脑海一片清明，很多事情之前看不明白，现在却都一目了然，唐璎之前的很多用心，她也瞬间领略了过来，一时只觉既欣慰，又难堪。

她一个当娘的，不能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空，却还要女儿日日替她担心，处处替她打点，真是，真是没有比她更失职的母亲了。

汤文秀伸出手来将唐璎搂到胸前，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柔弱的哽咽声响起，“宝儿，我的璎宝儿，阿娘对不起你，阿娘没用，是阿娘拖累你了，阿娘……”

唐璎心里咯噔一声，慌忙伸出手来捂住汤文秀的嘴­唇­，“不是的，阿娘没有对不起我，阿娘更没有拖累我，是璎宝儿不想离开阿娘，不是有句老话说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么，有阿娘在的地方，即使是人间炼狱，璎宝儿也能呆的甘之如怡。”

汤文秀本快停歇的眼泪就又汹涌而出了。

“傻孩子，那毕竟是宫里，所能遇见的都是贵人，远比这里要好出一千倍，你长的如此之好，只要进去了，定会被某位贵人瞧中的，那样，阿娘的心也能放下了啊！”汤文秀的手一寸寸的抚过唐璎的脸庞，爱惜的顺着她的眉眼一直摸到发髻，好似要将唐璎的样子刻入灵魂一样，深深的一寸一寸的在心里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