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卢和李天衡在路上走着。忽然小卢停住脚步对李天衡说：“你等一等，我一会儿就来。”说着钻进路边一个厕所。她远远看到宛若朝这边走来，她不愿意让宛若掺和到这次行动中来，就想避一避。闽南路边，农民常常将破水缸埋入地下，用烂草席围起来做厕所。这不仅仅是对路人行善，同时也给农家积了一点肥。

小卢一钻进厕所立即暗叫失策。厕所里爬满了蛆虫。那些雪白蠕动着的软体动物直勾人呕吐。烈日暴晒，臭气蒸腾，支撑草席的木板上写着一些不堪入目的黄|­色­小诗，厕所从来就是黄|­色­小诗发表的园地。小卢屏住呼吸，想不到龟息*今日派上用场了。小卢看了几首黄|­色­小诗，不禁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她竖起耳朵，听到外面有人在讲话。她将破草席拨开一个缝隙往外偷看。

“天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小卢听得出这是宛若的声音。她在和李天衡打招呼。咦他俩认识，李天衡怎么没有告诉我？小卢心想。

“嘘。”李天衡手指抵住嘴­唇­，要宛若小声点。他朝厕所看了一眼，生怕小卢听见。

“你找到了线索没有？”宛若问。

李天衡摇摇头。能不说话时最好就闭住嘴。

“天衡。”宛若撒娇地叫他，说：“你还生我的气吧？你知道我独自一人出来，找你找的好苦啊。”

李天衡难堪地大声回答道：“玉弓那里你查得怎样了？”然后鬼鬼祟祟地对宛若说：“路边人多口杂，小心让人听见了。咱们还是小声一点好吗？”

小卢看到两人耳朵咬耳朵小声交谈。

原来那只白金金鱼是宛若送给他的。这说明他俩早就好上了。这点在少林寺图书馆老疯子提到后早就应该向李天衡盘问清楚。那么老疯子是宛若的亲爷爷了。要将老疯子的功夫套出来，这个宛若确实是个障碍。她想现在要除去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先别说宛若自身有武功，打不过还可逃走，若是让李天衡看不过去帮了宛若，那就弄巧成拙了。小卢暗自分析，现在有两点。第一，宛若要是坚持要跟着一起走，这趟任务就泡汤了。第二，李天衡要是向宛若透漏消息，这趟任务也可能泡汤。因此，一定要赶快甩开宛若，同时，她实在是忍受不住厕所的臭气了。

她想好计谋后钻出厕所，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娇滴滴地叫道：“天衡，咱们走吧。”

李天衡一见小卢出来脸­色­顿时改变。连忙提高嗓门说：“你还是去打探玉弓的事情吧。我这里要和朋友去办一件事情，到时再到府上找你。”

小卢走上前去牵住李天衡的手就要走。

“站住！”宛若愁眉紧锁，咬住贝齿。恋人的心在这方面最敏感，特别是看到男朋友被另一个女人牵着手，情人的眼中岂能容得下一颗沙子？她瞪住小卢，小卢也不甘示弱地瞪住她，两人同时笑开了。

“小卢！”

“宛若姐！”

两人手拉着手，久别重逢，真该亲热亲热。

她俩相识？李天衡顿时脑袋像灌了铅。

小卢牵过李天衡向宛若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李天衡。他是昆仑三圣，武功俏得很呢。”

原来他已另有新欢，怪不得矢口咬定要将她让给玉弓呢。宛若的心七窍玲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已完全明白了李天衡刚才的暧昧。

李天衡此时只好说：“我们早就认识了。她有个朋友是卧龙山庄的少庄主，妙盟主就是凭他的一本书与我们昆仑三圣打了平手。”他好像在对小卢夸耀宛若，可是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笨。

“玉弓死啦。”小卢漫不经心地说。

李天衡顿时眼睛一黑，好像被敲了一闷棍。这一来他就更难甩掉宛若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天衡喃喃自语。

“我亲眼看到他俩摔到悬崖下的海里，再没浮起来啦。”小卢认真地说。

“和谁？”宛若问。

“和小米，一个武功盖世的美女。他俩死的可是成双成对的啊。”小卢回答，一提起小米，她又浑身不痛快了。但是她像一只蜂，总想蜇人一下。

“你讲清楚点嘛。”宛若焦急地要求。

“哎，总之他已经死了。我现在烦死了。”小卢确实很烦，尽管她已经知道小米是女的，但是少女在自己空白的记忆中，编织的第一个玫瑰­色­的梦是无法抹去的。

“他死了。”宛若低声自语。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心里还有一点他的位置。他死了，她的心里好像出现了一个空白，出现了某种失落。她好像欠他一笔债，他死了就没法偿还了。

“那宛若怎么办？”李天衡呆呆地问，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小卢和宛若。

宛若听了这番话，又见李天衡薄情寡义，顿时犹如利锥钻心，她不能在他和小卢面前太失态，她毕竟是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呼了出来，压抑一下心里的悲痛和愤怒，问小卢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个海边的悬崖？”

“哎，这里的路挺复杂的。究竟在哪里我也搞不清啦。”小卢假装在想，心里暗暗高兴，宛若总算要走了。她连忙顺水推舟让她快点离开，她指着一条歧路道：“对了，我仿佛记得是从那条路直走到海边就是。”

“那么再见啦。”宛若道了声别，就直奔小卢所指的那条路而去。她现在心乱如麻，肝肠寸断，真想到海边对着浩瀚无垠的大海痛哭一场。她仰望着天，默默地念叨道：“玉弓，你难道这么匆忙就已逝去，连个让我为你收拾骨头的机会都不为我留下么？”她幻想着也许在蔚蓝的大海上比翼飞翔的那两只雪白的海鸥，就是他们的­精­魂。她要在他们死去的海边点一炷香，再酹一杯美酒，让怒涌如雪的波涛激荡她凭吊的诗魂。

宛若离开了。小卢盘问李天衡道：“原来你那只白金金鱼就是她送给你的。对吗？你骗我！”她抽泣着转过身去不理他，并假装随时随地都要离开。其实她是在放债，她要向李天衡放出一笔无法偿还的感情冤债。让李天衡更俯首帖耳地为她效劳。

李天衡见双脚踩着的两只船都驶离了。他感到他正跌入水中，向黑暗的深渊沉了下去。黝黑无望的黑暗。他灌满了一肚子苦水。他父亲教他杀人，教他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却没有教他怎样去爱。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怨恨。

小卢看到李天衡如受雷击，心里暗暗好笑。她要等他在情海风涛中走投无路时，再抛给他一块救命的木板。

夜，深沉，蔚蓝。

斗箕两星座像一堆晶莹闪亮的宝石，镶嵌在蔚蓝­色­的天幕。

一轮蛋黄|­色­的圆月从海面冉冉升起，顷刻便跃上天空，逐渐发出银白­色­的光辉。银白­色­的光洒在浪尖粼粼闪耀、跳动。

此刻，村庄上的窗户已经一团漆黑，石板铺成的街头一片寂静，只有大海在呼吸翕动。海是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世界上有多少惊人的事件在夜幕的掩护下进行。海上的夜，多么浪漫，又多么刺激。

小卢和李天衡坐在一只舢板上，好像坐在摇篮里。船老大似乎是个聋哑人，自从他俩上船后他一言不发，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脸上布满风凿霜刻的皱纹，好像一朵盛开的野*。他那凹陷的眼眶里长着两颗令人生畏的眼睛。他不时调整一下帆的方向以拾风避浪。船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在海上飞驰。海上有风是幸运的，没风只好用手摇橹，那是件很消耗体力的工作。

中国东南海岸线蜿蜒曲折，岛屿星罗棋布，面对着太平洋不息的风涛。沿岸山峦葱绿，岛屿­祼­露着红土，大海蔚蓝，沙滩雪白。

舢板驶过树木葱郁的小岛，驶过黝黑狰狞的礁群，在一座小岛的海湾处，他们换了一条大船。大船扬帆在茫茫的大海上不知方向地行驶。天亮了，他们一觉睡醒，走上甲板，早晨的大海波平如镜。大船上有酒有­肉­，小卢和李天衡就在船上边喝边聊，以此来消磨枯燥无味的海上旅行。

小卢撕了一块沾满透明胶冻的­肉­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呷了一口酒问道：“天衡，你觉得那个老疯子武功如何？”

“深不可测。”李天衡回答：“我在少林寺看过他表演，他的武功已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我被他一抓就全身无力，可是江湖上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一号人。未出山前，只知道天下有妙文章统领着，太阳生、昆仑三圣是他的太上皇。一出江湖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江湖上还有不知多少隐居的异人。”

“可是他被我们打跑了。”小卢骄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