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讲过老疯子与宛若爷孙俩在糊涂河畔的白马庄团圆,自是一番问长问短,待白马大侠会庄,爷孙俩即向他道别,乘着辆遮篷马车直奔菊姨所住的山庄赶来。一路上,爷孙做伴谈笑风生,倒也不寂寞。
老疯子问:“听丁首埭说那个玉弓治好了他的伤。那丁首埭伤在虎兰点天神功下,辅以太阳神拳,可能是太阳生,他就练这拳,这虎兰点天神功练到极限,要让功力增长一寸是难上加难,可能是他本身中了毒,所以将毒素传给了丁首埭,可是那个玉弓竟能施展内功为他解毒,显见得他的功夫不同一般。听说你过去和他认识,怎么现在没和你走在一道呢?”
宛若点了点头,默然无语,神色无限怅惘。
老疯子说:“这就是你的失误了。良马、宝剑、佳人,是可遇不可求的。你年幼无知,总是被人误了,老夫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
宛若努着小嘴道:“误了就误了呗。”
老疯子瞪起眼睛吹着胡子,学着宛若的口气怪声怪气地说:“误了就误了呗。这么轻松啊?这关系到我们家族的名望和血。血,你懂吗?美酒掺水就不是美酒了。”
宛若问:“那我该怎么办啊?”
“那就很难办啰。你要牢牢记住‘第一’二字。初次见面的第一个印象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的初恋是难忘的。比武时第一招得手的人是胜利者。那些几比几的比武都是骗人的。要是你先失手被刺成重伤,还能有以后的几比几吗?这是我活了上百年的金玉良言。就像珍贵的财宝一样传给你了,你要珍惜啊。”
宛若道:“天下男子多的是,失了先机,未见得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她心里已乱如麻,可嘴里还要逞硬一番,这就是她的大小姐脾气。
老疯子说:“话虽都这么说,可是爷爷我不是有意贬损你,你的几位佳婿人选很令爷爷我失望啊。在泉州少林寺那个小白脸,还多亏爷爷我将他撕了,那时你还为他求情呢。”
“哎,他是人家的同学嘛。”宛若撒娇地说。
“我看这个同学动机不良。”老疯子道:“还有那个李天衡,真气涣散,又与小卢纠缠不清,这哪里配得上你?你说说你就没遇见什么好男子么?”
宛若问:“白马庄的丁信如何?”宛若怕她爷爷乱说一通,就急忙抛出一个议题让他去说,经过一番折腾,宛若也敢乱说了,要是过去,她绝不敢和人议论其他男子的。如今越对他没意思,她越敢提起。
老疯子不以为然地说:“也是个脓包,若论他的武功,你伸一根小指头都能将他摁死。要不是你缺乏江湖经验,他能赢你才怪呢。”
宛若不服气地说:“那你说说,如今江湖上哪个少年高手最出名?”她也想借此探听一下江湖的情况。
老疯子掀髯一笑道:“你问这句话就外行了。那些出头露面的江湖侠士有几个有真才实学?他们只会骑高头大马,佩镂金宝剑,夸夸其谈,作威作福,这样的人你爹手下有几个,我手下也有几个,但是他们都是奴才,配不上你。依老夫所见,那个玉弓,还有一个女子,才是秉性忠厚,骨骼清奇的人物呢。放在你碗里的你不会去取,还看着碗外作甚?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伙脓包身上。哎,你呀,你呀。”
宛若道:“忠厚就是没用,在江湖上没有心机,还不是会坠入他人的诡计中。”宛若也讲出了对玉弓的看法。
老疯子道:“说到用诡计,爷爷我就是用诡计的老祖师爷,可是歹人也希望儿子学好。一个人自己一贯不认真读书,可是当他做了父亲之后,就会竭力督促他儿子去读书。一个惯偷,也许他做了父亲之后,会想要他儿子忠厚老实,不要重蹈他的覆辙。而我则不希望你的良心泯灭,这一点要等你自己做了父母才会深有体会。除非他的良心已经泯灭到不可救药,否则不会搞到一代一代烂下去。”有时良心也会像火光在不可救药的人心中一闪。
宛若道:“你也讲良心?”
老疯子答道:“是的,我没有良心,但我希望你有良心。你要是泯灭天良将你爷爷出卖,可是值钱得很嘞。”
言语过激反倒无言,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但很快地老疯子又醒转来,对宛若说:“你练一练爷爷教你的抱影神功,让爷爷为你校正一下。”
“就是那套入定打坐啊?”宛若调皮地问。
老疯子郑重地回答道:“我知道你是个才女,书史。刺绣、琴棋书画、诗歌、歌舞、武艺无所不能。你练到虎兰点天神功第七层,依理说在江湖上已少人可敌,可是你的江湖经验太少,再说虎兰点天神功有它的弱点,这套功夫能为你补全。你别小瞧了这套功夫,它是我在泉州少林寺刻苦钻研二十年悟出来的,可是教你时却不要两个时辰。这套功夫消磨了我的青春,融进了我的生命,你要好好珍惜,并世代相传下去。那些开辟荆榛的前辈如不想到后人,多半会半途而废的。”接着他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在老疯子自言自语时,宛若已经入定,正自独坐如痴,穷思冥想。她先将真气循|茓道在体中运行一大周天,然后眼前顿现刀光剑影,暗器啸空,她要运用气机去对付一些奇招怪式,练到招式未出气机先至的境界。老疯子坐在宛若面前,只见他频频发出真气喂招,而宛若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却能气定神闲一一化解。车安稳地走着,谁也猜想不到此刻车厢里充满的杀气,足以将一打武林高手撕成碎片。待到老疯子收式时,宛若已是*,但却有心手相融之乐。
走着打着,打着走着,老疯子不断向宛若点拨,宛若不知不觉中功夫神速进步。“吁”的一声,车停了,停在一座堂皇轩昂的大门口。宛若挑起车帘一看,对老疯子说:“到了。”
下车后,爷孙俩朝大门拾级而上。
黑漆大门上镶嵌着一排排整齐的铜钉。大门口没人守候,地上铺满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这里许久没有人打扫。整座宅院像门口那两只青石狮子,既威风凛凛又死气沉沉。
老疯子推了推门,里边闩着打不开,老疯子手指朝门缝里发气将门打开。两人进去没见半个人影。
“奇怪”,老疯子一边念叨着一边摸索前行,看得出他全身的神经紧张到极点。他并不害怕,只是担心他那几十年未见面的宝贝女儿菊姨。
老疯子说:“若儿,你在前边带路,到你娘的房间去。”
宛若应了一声,走在前面,领着老疯子走到菊姨房前,只见门上挂着一把元宝锁,上面有几丝蛛网。老疯子用力一揪将锁拧断,一打开门,只见一具尸体赫然横躺在房间里,尸体穿着菊姨的衣服,脸部被打烂,正在散发着恶臭。
“娘!”宛若一声凄厉,往菊姨身上扑去,说时迟那时快,老疯子迅如奔电一把揪住宛若的腰带,将宛若生生扯回原地。
老疯子说:“不可造次,要是有毒你这一扑就糟了,待我仔细检查。”他俯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走,为你娘报仇去。” ‘
老疯子在离开庄园之前要见一见那加兰,宛若带他去了。只见复瓣的那加兰又开了几朵鲜花,像几颗蓝色的星星在雪峰中眨眼。老疯子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摩挲,两行老泪沐然流下。他要亲眼看一看这两株异国名种,就是为了最后核实一下宛若的身份,如今睹物思人,勾起了年轻时冒险生涯的回忆,那苦心孤诣的深山学艺,那薄雾飘渺的异国情缘,嵯峨的高山,大海的风涛,一齐涌上了心头,胸中反倒感慨万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