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塘在关东大山里也少有,要不然姜青山这惯匪岂能上这个当。这跳石塘的本事,郑三泡也是和老蘑菇学的。
亿万斯年,沧桑裂变,这关东大山中有许多山头、山沟是由一块一块的巨石堆砌而成的,山上万千树木的根织成一张大网,罩住碎石,使之不至坍塌。山多高,水就多高,巨石间走水脉,所以又称塘。
在郑三泡和老蘑菇采久寒草之后不久,他发现蔫巴草和小矬子出山了,半月后回来,十二个孙辈的突然对他侧目而视,老蘑菇也对他倍加看重了,与那十二个杀手共同教他骑马、打枪、打拳。一个雾气糟糟的早晨,老蘑菇早早的叫醒他:“走,跟我学跳石塘”。
出了西北楞,老蘑菇带他陡然一拐,进入马石沟,走到森林茂密处老蘑菇回头对他说:“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走。”然后他就东一拐,西一跳的在林中奔走。
郑三泡早已练得了一身好脚力,拉老林子,老蘑菇已落不下他了,他在老蘑菇后面跳烦了,稍稍不慎,就掉进了石塘。像姜青山一样,只露个头。
老蘑菇在他脸前坐下来,问:
“三泡,你可是我四弟的二儿郑文?”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你给我写了药书、修了小传之后,我遁迹山林,这楞场、这山林都留给你……”
郑三泡打断他:“能还给我郑文那张脸吗?”
“……”老蘑菇接着说:“倘若不是,我就把你扔到这儿,让熊舔了你这张疤瘌脸,只剩骨头,让你永世不得出山!我老蘑菇不养来历不明的人。你快说吧,熊来了。”
“不是!”
两人面面相觑有一袋烟工夫,听得林中有碰断树枝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声,熊来了,这是一头离群的独熊。老蘑菇在郑三泡脸前的草上撒了泡尿,臊气引来熊之后,他狸猫样地爬到对面的树上去。
熊嗅了嗅草尖上的尿,黑豆样的小眼看了看郑三泡,舌头伸出来,舔自己的唇,他听见熊舌头上的刺的交磨声。他笑了。
树上传来老蘑菇深沉的声音:
“三泡,你现在招认了还不晚。”“不是!”他哈哈狂笑。
他激怒了熊,熊咆哮起来,舌头探出有一尺,他看到熊舌上闪光的刺。熊先嗅他,热气扑到他脸上,他笑得大山都跟着颤抖。
这时老蘑菇从树上飘然而下,用树枝抽打熊背,把熊引走。古来熊与人搏,一拍、二坐、三舔。老蘑菇躲过了熊的一掌,直挺挺地躺下。熊坐在他肚子上,连颠了几颠,他运足了气忍住了这几颠,待熊要舔他之时,他手握住熊卵子,轻轻地揉,那熊先是一惊,然后自在地在他身上晃起来,他突然一用力,捏碎了熊卵子,那熊大叫一声窜了,不知到哪个山沟里痛不欲生去了。
老蘑菇扯出郑三泡回家,从此不再提此事。郑三泡掉塘遇熊,像是受了惊吓,癫狂起来,发了疯般地练功,每日里打得十二个孙子辈的头破血流,光着脚钻雪山、头冲下跳崖,不光吃生米,还能吃生肉。只会笑,不会哭,也不会思索,药典读不好,字也懒得写。到了第三年根下,好歹为老蘑菇写了部药书,修了传,老蘑菇又把郑三泡叫到山林中。郑三泡嬉皮笑脸,半真半假地说:
“干爹,现在该教我怎么杀你了吧。”
“三泡,在熊前恨而不惧,我认定你就是郑文,你身上有我四弟那杀打不怕的铮铮硬骨,喷出去能烧山毁林的热血……是我救了你,还是我害了你,你对我是报恩,还是报仇,我不管。这人间多少事,都是真伪难分,曲直不辨!我活了八十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个歹人。这世界,本是一大糊涂。我走了,从此这山林、这楞场,那十二个孙子们和庄丁都留给你。往后你愿做好人,愿做歹人也由你。我对你仅留了一招——盘山术,我走后,你不用找我,也找不到我。”
说毕,老蘑菇眨眼间不见了。郑三泡回到楞场,老太太也不见了。他心内一哂。
“找你?吃生米撑的!”
十二杀手已在山下聚齐了,郑三泡却不下山,他向山外久久凝望——
荒凉的磨刀石小镇。
敲山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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