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鲔点了下头说:“均官聪明,小弟想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贩些粮米谋点小利补贴家用,想请吴兄帮忙,把司库里粮食卖三百石给小弟如何?”
吴会一听,三百石可赚千两银子,巴不得他马上拉走。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劝阻:“眼看秋粮就要上市,谁愿意高价买你的陈粮?”
“施粥饥民,何论它新米陈粮。”朱鲔假装神秘的样子左右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弟是见申屠建施粥快揭不开锅了,因此,想在你那儿买些米转手再卖给他,狠狠地赚他一把,到时也少不了你老兄的好处,你看如何?”
吴会想不到朱鲔来了这么一手,不卖吧,又怕错失良机。卖吧,又怕朱鲔压他的粮价。想了想,故作姿态地说:“我与申公子也不是一、二日的交情了,若是为兄将米卖给了你,你再转卖给他,岂不是伤了俺朋友间的和气?再说了,我这可是囤放一年的上等好米,恐怕你拿不出那个价。”
朱鲔见吴会已钻入他的圈套,便抓住不放,讨价还价地说:“这个无妨,小弟只说是在外面购回的,他难道还会去追查吗?况且,转手倒卖,多有损耗,总得让我也赚几个吧?”
“好说。”吴会见朱鲔真心实意要买,心中暗自高兴,当即伸出一个指头说,“官府之粮不会亏本销售,你我朋友,为兄只在去年收购的基础上,加价一成,总可以吧?”
朱鲔心想,好你个贪心的吴会,市面粮价比去年低了二成,而且你去年收购的价格比今年还低二成,还要再加价一成,里外里赚了五成,真是黑心烂肝哪!但为了朋友施舍饥民,他还得帮忙到底。便满口应承道:“小弟明日派车来拉。”
吴会口辞坚定地说道:“看在张老板的面子上,老兄我做这笔生意,但必须你亲自押车。还有,生意买卖,概不赊欠,一手交钱,一手接货。”
朱鲔也诚心实意地说:“放心吧,不会欠你一丝一毫银子。”
第二天,朱鲔将三百石粮食拉回交给申屠建,当即解决了施粥的燃眉之急。然而,当饥民们大口吃粥时,纷纷喷嘴吐食,喊叫砂子硌牙。申屠建听说,急忙走到灶台一看,发现锅底沉着一层厚厚的细砂。朱鲔闻听,怒气冲冲地找到吴会论理:“你怎么在米中掺砂子卖给小弟,坑害饥民?”
吴会哪里认账,瞪着一双憋暴眼诡辩说:“去年收粮时,就是这个样,好心卖给你,却来诬陷我!早知你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一两米也不卖给你。”
朱鲔没法,只好和申屠建请人用细筛子筛了好几天,竟然筛出来了三百多斤砂子。朱鲔气得破口大骂:“吴会这个王八蛋,竟敢黑心坑害饥民,老子非要找他算账!”
朱鲔正在那里大发雷霆之怒,严子陵悄悄地走了进来,满面含笑地问:“朱兄何事烦恼?”
朱鲔便将吴会掺砂坑人的事细说了一遍,严子陵道:“朱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掺砂子之事尚可理论,你可知那前来就食的饥民,何以每日千计?”
朱鲔以赞扬的口气说:“大概是申公子的英名远播,引动了四方的灾民吧?”
“也可以这么说,但真诚的人,往往在被孬人戏弄。”严子陵淡淡地一笑说,“朱兄你有所不知,我在给人测字时,听云杜过来的人说,云杜城墙上到处张贴着申公子义赈的帖子,难道周围县府没有?我想,这一定不是申公子所为,而是有人故意四处发帖引动饥民前来就食,以此为难申公子。”
朱鲔听了,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了,申公子说过,吴均官曾找过他,说是要卖粮给他,被他拒绝,莫不是此人所为?”
严子陵说:“此事一问吴会便知,只是他不会轻易承认的。”
朱鲔拳头一攥说:“这有何难!”
严子陵摇摇头说:“你是有妻室之人,红叶客栈全靠你支撑,不能锋芒太露——”
二人正在争论不休,突然一人走了进来,严子陵扭头一看,见是张卬,忙和朱鲔一起迎上前去,抓着他的手说:“伸张正义的人来了。”
朱鲔边搬椅子给张卬让座,边叫红叶上茶。张卬看着红叶,心中已猜透了几分,便起身施礼说:“想必这位就是弟妹了?不知朱小弟如何跑到新市来,勾引别人的女儿,还当上了老板?”
朱鲔哈哈大笑说:“张兄向来豪爽,从你嘴里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有趣。红叶有情,兄弟有意,就成了。怎么能说是勾引呢?我和严先生正在为申屠建义赈之事愤不平呢,正好你来了,就请张兄来平这个愤吧。”
张卬满脸疑惑地盯着严子陵问:“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严子陵便把申屠建义赈施粥的前前后后说与张卬听了,张卬当即骂道:“吴会这小子胆敢捣鬼,由我来收拾他,反正他也不认识我。”
严子陵说:“这样也好,找到吴会只与他论理,万不可伤他性命,只逼他退出掺杂使假的银子便罢了。”
朱鲔仍怒气难平地说:“这也太便宜他了。”
三人计议一定,朱鲔忙叫红叶置备酒菜,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方歇。
第二天早上起来,严子陵拿着测字的招幡,张卬紧跟其后,二人来到卦摊前刚坐下不一会,就见吴会一摇一晃地踱了过来,严子陵忙吆喝道:“张半仙测字卜卦,卦卦灵验。欲问富贵前程,请找张半仙;欲问生老病死,请找张半仙。”
吴会对自己屯集的近千石陈粮,整日提心吊胆,总害怕穷百姓饿极了要找他闹事。好在朱鲔这个傻瓜不明细理,高价买走了掺假的三百石,还有七百石亟待出手。正在苦思冥想,却被严子陵的叫喊打乱了思路。便不耐烦地走到卦摊前嚷叫:“一大清早瞎叫喊个啥?”
严子陵笑脸相迎,问道:“先生是要测字呢,还是要算命?”
吴会大声大气地说:“测什么字算什么命?我让你走开,不要扰乱了这里的市场。”
“哎呀!先生你看你这张脸,可是要大祸——”严子陵一心要戏耍他一番,便用吃惊的眼神盯着他不放。吴会心想,我堂堂一市均官,往市面上一站,谁敢不躲,你一个臭算命先生竟敢当街戏弄我,便怒气冲天的指着他吼叫:“我这张脸好好的,不需你看!再不走开,我让人砸了你的摊子。”
严子陵仍满脸认真地说:“先生莫要发火,听我慢慢细说,说得准了不要你的赏钱,说得不准,你可立马砸我的卦摊。”
吴会仍怒气不减地说:“那你说,我这张脸怎么了?”
严子陵手指着他的脑门说:“我看你印堂发黑,眼角发青,恐有灾难临头。先生还是要多做善事,消灾避难,以免倾家荡产。”
吴会瞪了他一眼说:“本人身为均官,替朝廷办事,有甚灾难临头?你不要在这里胡扯。”
严子陵假装不知,大腔小调地说:“原来是吴均官大人,在下不知,失礼了,失礼了。”边说边收拾招牌,干咳两声起身走了。
躲在一边的张卬见时机一到,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吴会恶狠狠地问道:“你就是吴会?老子正要找你呢!”
一贯欺行霸市的吴会,突然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抓住,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筛糠似的求饶道:“好汉,有话好说。”
张卬也不答话,扭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来到一个无人处,猛力将他推倒在地,一脚踏到他的胸口上,用刀指着他的咽喉问道:“你为何要四处发贴制造混乱,做手脚加害申公子?”
吴会方才明白了此人的恶意,心想,这发贴子和掺砂子之事,全是他出的主意亲派心腹之人所办,此人怎么会知道呢?实话明说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便伸手抹了一把被吓出来的冷汗,一干二净地全推到了黄成的身上。假装镇静地说:“好汉,这不干我的事,全都是黄大人的主意,小的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张卬本想一刀捅了这个欺世恶人,但有严子陵“万不可伤他性命,只逼他退出掺杂使假的银子便罢了”的话,便缓和了下口气说:“既然不是你的主谋,今儿个我也不为难你,你把所卖粮米的银子全交出来,咱们两清。如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