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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芥末男女 > 11点过,我的手机响了。

11点过,我的手机响了。

开车的司机不断从倒车镜里看我们。

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嘿嘿地笑,终于他忍不住问我们:“你们是来度蜜月的吧!”

我们都没出声,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是,我们都希望这个假期甜腻如蜂蜜,虽然不是“蜜月”,但也是个甜蜜周末吧!

从上车,到下车,余绍明一直紧紧将手扣在我腰际,我也紧紧搂着他的腰,我们看起来是那么亲密无间,如同所有前来享受爱情、阳光、海滩的情侣一样。

直到进入酒店。

酒店的花园异常美丽,全是热带植物,茂盛而浓密,绿叶滴翠,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花园里的游泳池内,有穿着艳丽比基尼的洋妞在戏水,笑声爽朗。

穿过酒店风情万种的落地长窗,我们走到酒店前台。

很自然,余绍明只定了一间客房,为避免我尴尬,他让我坐在大堂沙发里等待。

那沙发一坐人便陷下去,立即慵懒,不愿再思考任何问题。

此刻我心跳加速,也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看着前台,余绍明挺拔颀长的背影,只觉姿势无比潇洒自然,连办理手续的小姐都送上最具亲和力的笑容,还不时斜过眼睛瞄我。

是,我如此幸运,竟然被如此英俊的男人垂青!

想到晚上住在一起,医院黑暗角落中种种缠绵景象,全都一股脑出现眼前。

我有刹那失神,但觉喉头发­干­,膝头发软,心里一阵阵心虚。

直到余绍明走过来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我还觉得脚步有点虚浮。

服务生将我们送进客房,便自动为我们关上门。

容不得我片刻思考,我的­唇­便被堵住,整个人被他的双臂用力箍住,紧紧压在怀中。

直吻得我大脑缺氧,全身虚脱地挂在他身上,余绍明才放开我,然后轻轻舔了舔嘴­唇­,坏坏地笑望着我。

我简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巫师的法器,可以瞬间让我放弃所有抵抗,陷入情yu当中。

我连忙左顾右盼,这才发现,房间的长窗正对着海,碧蓝的天空与纯净的海水融合在一起,雪白沙滩,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我顿时心驰神往,开心地叫起来。

这一刻,成都所有的人、所有的烦恼都被我抛到脑后。

我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吵嚷着要换衣服去游泳。

余绍明温柔地欣然同意。

我赶紧冲到浴室换泳衣。

虽然曾经和他也无比亲密,就差冲破最后防线,甚至想像过无数次冲破最后防线的情景,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我带了一套两截式泳衣,是无比娇艳的玫瑰­色­,衬得我久不见阳光的皮肤雪白,镜子里,我顾影自盼,居然也觉得肤如凝脂、细滑紧密。

穿两截式泳衣,最忌讳有小肚腩。

我仔细观察镜中的自己,小腹平滑而且紧致,双腿笔直修长。

我满足地叹口气,差点泪盈于睫,老天对我不薄,以我如此高龄,还能有如此身材,真是够眷顾我了,不然我怎敢与余君这样出­色­人才走在一起?

何必伤春悲秋(2)

我再不敢怪老天不公了!

我连忙往身上涂60倍的高效防水防晒霜。

女人真是矛盾,期望沐浴阳光,又害怕阳光带来的负面效果,喑哑皮肤、褐­色­的雀斑、细密的皱纹。

简直如同对待爱情一般,渴望爱情的美好,又害怕恋爱带来的伤害。

所以,一开始,女人总是对爱情抱观望态度,自以为小心翼翼,­精­密保护自己,可是时间一长,还是会一头栽进去,迷了方向,不知进退。就像使用防晒霜,刚开始还能与阳光抗衡,可是时间一长,效用自然减半甚至消失,轻则晒黑,重则晒伤。

嘿嘿,多么相似。

穿上白­色­宽身浴袍,我走出浴室。余绍明已经在等我。他也换过衣服,与我穿同款浴袍。

他走过来,很自然牵住我的手,轻轻在我额角印一个吻,我知道这个吻纯洁没有杂念。

我拉着他,兴冲冲奔出酒店。

五星级酒店最大好处便是有私家海滩。

雪白海滩,细细的沙,软得似情人的心,时刻会沦陷。

我们赤脚走上去,海风清爽,海浪一层一层涌上来,雪白泡沫,细腻温柔。

呵,是善良的小美人鱼幻化的吧,也许每个细小泡沫全都是得不到爱的心!

顾不得多想,水蓝­色­大海清澈迷人,连浅滩处,半掩在沙里的贝壳都清晰可见,简直是个浩瀚的诱惑。

我们将浴袍脱下,扔在沙滩上的躺椅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拘泥。

是,遇到余君,成都正是冬季,大家都裹得如同一只只­肉­粽。

这一刻,褪掉衣服,突然看见双方半­祼­­肉­身,都忍不住相互打量。

我不敢仔细看,只得埋着头,用眼睛余光悄悄偷看。

呵,果然余君与黑暗中我用手触摸的感觉一样,结实而匀称,身材好得没话说,连腰线也一流。

天天坐班的医生,能保持如此,真是让人诧异。

看得出来,他经常进行户外运动,皮肤是浅古铜­色­,很­性­感,尤其是他笑起来,牙齿雪白,俊朗得让人不忍把眼睛移开。

远处沙滩边,几名女子全都回头看他。

余绍明也肆无忌惮看我,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雪白皮肤,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么苍白无力的­肉­身,一定让余君失望。

可是他伸出手,轻轻摸摸我的肩膀,有酥麻电流窜过:“锦诗!”

我白痴似的看着他:“嗯?”

“你有好­精­致的锁骨!好小的腰,不盈一握。真­性­感!”他低声在我耳边呢喃。

我面孔一下涨红,赶紧低下头。

他见我不好意思,笑得更肆无忌惮。

然后,他牵着我的手,拖着我奔到海边。

水面被太阳烤得温暖极了,但是淌进去,才发现内里是冰凉的,浅水处,虽然不至于刺骨,但是也让人从皮肤表层凉到心里,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深不可测的海底想必冰冷如噩梦吧。

也许,所有事物的表面都是一个温暖的诱惑,非寻到最最核心处才知道真相。

可是真相,也许永远深不可测,是大海的深处,月亮的背后,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探得。

余绍明见我冷得发抖了,连忙将我揽进怀里,他的体温立即通过皮肤传递到我心里,与海水的寒意对抗。

我们站在水中,紧紧抱着彼此。

他低下头看我,眼睛里充满了感情。

我忍不住长长叹口气,我也说不出这声叹息是满足还是惆怅,不等我自己辨别,他已经将我叹息的尾巴堵住,用他火热的­唇­。

他毫不顾忌地吻我,让我头晕目眩,我甚至连思索和害羞的本能都被他的吻剥夺了,只知道虚弱地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松开我,我的呼吸急促地似个心律不齐的病人。

“不冷了吗?”他的嘴角邪邪地上扬。

我害羞地将头深深埋下。

奇怪,竟然真的不冷了,不知道是他的吻撩拨起了我身体深处的热情和温度,还是我的身体逐渐麻木,开始习惯水的温度。

再冷,再热,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习惯了,再有变化也体会不到。

有个试验说,把一只青蛙扔进沸水里,它受到刺激会立即跳出来。

可是将青蛙扔进冷水中逐渐加温至沸腾,它因为习惯了水温的变化,直到被烫死,也不能察觉。

也许,面对余绍明,我就是猛然被扔进沸水里的青蛙,他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觉得新鲜刺激;而和志谦在一起,我就是那被逐渐烹煮的青蛙,早就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

不,我怎么又想起了志谦,如此旖旎风光,我怎么自倒胃口?自讨没趣?自寻烦恼?自找苦吃?

我用力甩头,将他甩到脑后。

我将目光投到余绍明英俊的面孔上,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别做那自找死路的青蛙,明是火坑,是苦海,就要速速跳出,余绍明是最好的跳板和救命稻草!”

整个下午,我们都泡在水里,余绍明泳技奇佳,­精­力充沛,体力过人,我几乎每天都能发现他的优点,就像我每天都能发现志谦的缺点一样。

又是志谦,我又用力甩头。

直到手脚被水泡得起了皱纹,我们才依依不舍,筋疲力尽地上岸。

裹着浴袍,我们趟在躺椅上休息。

不时的,有当地农­妇­,裹着­色­彩浓烈的头巾,挑着一筐筐便宜得让人咋舌的热带水果,前来兜售。

一不小心,我们竟然买了一大堆。

何必伤春悲秋(3)

小米蕉绵软湿糯,小芒果甜腻芬芳,山竹­唇­齿留香,红毛丹爽滑可口,吃得我忘乎所以,两手无空。

余绍明,在一旁细心伺候着,让我觉得自己像公主一样被人娇宠着,心情明朗得似头顶无云的天空。

然后我们牵着手,回房间各自沐浴。

洗澡时,我才发觉,皮肤不知道被阳光灼伤了,还是被海水刺激了,十分温和的水,淋在上面都生痛,像被无数细针密密地刺着。

看,再美好的事物,都有负面效果。

也许再甜美的爱情,都会带给你伤害,只是这伤害也许暂时隐形了。

幸亏带了|­乳­液,我将全身抹了一遍,稍微觉得好受点。

在房间里休息片刻,太阳开始西斜。

我们打车到市区海鲜大排档去吃海鲜,这里本来是本地人吃海鲜的地方,价格十分便宜,但是渐渐不甘心被宰的外地人也闻风而至。

一走进去,简直人声鼎沸,浓烈的腥味混合着各种爆炒海鲜的香味扑面而来。

我竟然在吃了一大堆水果后,开始觉得饥肠辘辘。

我们点了一小份的鲍鱼涮火锅,然后要了清蒸扇贝、蒜蓉美人腿、爆炒海蟹、白灼虾、椒盐濑尿虾,然后配了两个当地特产的青菜煮汤……

配上海南特有的辣椒黄灯笼做的酱,引得口水与鼻涕同流,口水是被馋出来的,鼻涕是被辣出来的。

我们挥汗如雨,大块朵颐。

难怪民以食为天,美食才是真正­性­感的尤物,任何人都喜欢,天底下有不爱美女的人,但没有不爱美食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伤心欲绝时,会变得暴饮暴食,食物是填补寂寞的良方,是忘忧草、解闷散……

我一边感叹着,一边埋头苦吃。

一顿饭,吃得我们俩都撑不下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我真是佩服我们俩,竟然把这一大桌子菜全都吃光了。

最后,我们俩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必须相互搀扶着,才能走出春园。

我觉得整个人因着这顿饭变得异常有“分量”,似乎每走一步,大地都要颤抖一下。

我摸着填得满满的肚子,满足地叹气。

回到酒店,我们吃了两片帮助消化的药,决定到海边散散步。

天已经尽黑,余绍明牵牢我的手,与我并肩而行。

我们脱了鞋,拎在手中,脚踏着细软的沙滩,走在浅浅的波浪中。我们留下的足迹,全都被随后涌上来的海水冲刷,蚀落,然后消失。

墨蓝­色­大海与天穹融为一体,让人分辨不清哪里才是交接处。半空挂着一轮浑圆的月亮,橙黄,皎洁晶莹,有柔和的光晕绕在四周。再远些,有稀落的星星,碎钻一般,闪烁着暧昧的光。

海面上漆黑一片,但是再远些,又有点点亮光,是什么东西在闪烁?我不得而知,也许是渔火?

我猜测着。

海风徐徐,清爽而腥咸。

我闭上眼睛,那海风似情人的手,温柔地抚过我的面颊,轻轻将我的发丝撩起。

我沉醉在这一刻的静谧里。

余绍明的吻,像清风一样拂过我的嘴­唇­,轻轻的厮磨,然后离去,缱绻得让人心醉。

我­唇­上余温还在,实在舍不得睁开眼睛,突然听到“砰砰砰”几声闷响。

夜的平和被打破,我慌忙睁开眼睛,却再一次被惊呆。

远处的天空中,竟然是一朵朵缤纷绚烂的烟花,那明亮而夺目的烟花,盛放在天幕中,半个天空被衬映得流光溢彩……连浓黑的海也被照得微微冷亮。

可是只是瞬间,那烟花坠入海中,跌进黑暗里,天空那仅剩的几条余光,挣扎着,似不甘心,却还是被吞噬。

天空因为适才那刹那的光辉,而变得更加沉寂静默,似一个寂寞的黑洞,要把所有仰望着它的人吸进去一般。

我看得呆过去……

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爱情,如一场场盛大的烟火,拼尽全力绽放,然后瞬间陨落,只留下无尽的、绵长恒久的寂寞。

也许,我和志谦,和余绍明的爱情,也只是一场场烟火,绚烂美丽。最终,也如烟花般寂寞,陨落至消失,不留痕迹。

余绍明轻轻咳嗽一声,小声在我耳边说:“要不要买烟花来放?很浪漫不是吗?”

我望向他手指的方向,几名当地­妇­女正挎着篮子,兜售着烟花。

二三十元钱一枚烟花,并不贵。

难怪这么多情侣,争相购买,燃放。

一个个短暂的、刻意的、廉价的浪漫,绽放在天空,多么轻而易举。

那烟花的余烬,黑糊糊,带着浓烈的硫磺味道,散落在雪白的沙地上,大煞风景。

我摇头,故意对着余绍明做惆怅状:“我没有少女情怀,我不觉得烟花浪漫,只觉得凄惶悲凉,它让我想起我的青春,虽然美丽,但是过于短暂。我已经过了追求刹那辉煌的年纪,我渴望天长地久……”

余绍明忍不住哈哈哈笑,用力捏我的鼻子:“你别伤春悲秋,故意做怨­妇­状。”

我瞪他一眼:“怨­妇­好过怨男,再英俊的男人,一旦怨起来,保准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可我眼前只有个怨­妇­!”他对我龇牙咧嘴地笑。

我跳起来打他,他飞快躲开,我穷追不舍。

他故意逗我,放慢速度,待我追上去,又猛地提速,拉开距离。

终于我抓住他,用力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大口,他怪叫一声,扑上来反击。

我速速躲开,然后改他追我。

我们像所有最恶俗的电影情节一样,在海滩上追打。

似乎情侣在海边不追打就不成戏。

但是确实有乐趣,恶俗一点又怕什么呢?

余绍明一把抓住我,然后,紧紧箍住我,他的眼睛亮若寒星,直直看牢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慌,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吻我,吻到我喘不过气,还用力噬咬我的下­唇­。

何必伤春悲秋(4)

我痛得大叫躲开,然后笑着凑到他面前,出其不意地猛咬了他的鼻尖一口。

他继续回敬我,咬我的耳垂,我也礼尚往来咬他的面颊……

我们像两头最原始的兽,以轻轻撕咬对方表示着亲昵和嬉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是这海岸线还是绵长而没有尽头。

我希望此刻我的快乐也可以像这海岸线一般没有尽头,我承认我是贪婪的,但贪婪是人的本­性­,我怎么可能免俗?

我本俗女!

运动了这么久,总算把一肚子海鲜勉强消化了,我们找了一个小酒吧坐下。

这是个直接建立在沙地上的酒吧,十分简易质朴,酒吧用简单的棕树树­干­搭建而成,即便在夜里也极具热带风情,海潮声就在耳畔,清爽的海风一阵阵吹过来,皓月正对着桌子,最妙的是,整个酒吧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

我们一坐下,立即发现,酒吧里播放的是我最喜欢的Norah Jones的歌,这个女歌手把爵士演绎得超凡脱俗,非常特别,她有十分暧昧而温暖的嗓音,让人很容易慵懒沉醉在她的歌声里。

果然,就着红酒,我和余绍明都在这歌声里找到了醉意。

我眼睛蒙眬了,Norah Jones还在吟唱:“Will you think of times you’ve told me,That you knew the reason,Why we had to each be lonely,It was just the season……”歌声里,余绍明的脸庞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整个人显得异常温柔,那双眼睛,脉脉的,温和而动人。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红酒、歌声,还是这月光,抑或只是眼前男人的眼波,总之我觉得自己醉了,整个人松弛下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我对着余绍明频频举杯,身体半靠着桌子,姿态异常懒散舒适,但是看在旁人眼里,一定觉得我不正经,颇有醉态。

我突然想起了玺彤,忍不住突然大笑起来。

玺彤在成都这美女如云的第一红粉城里,也算首屈一指的佳丽。

不过美女都有特殊嗜好,玺彤也不例外。她失恋那段时间,夜夜流连灯红酒绿,且无酒不欢。每每熏然薄醉,必双颊微酡、红粉菲菲、双眼似能滴出水来,眼波流转如流星划过,分外风情娇艳。

此时身边众英豪无不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而玺彤亦越战越勇,喝芝华士如可乐,尽数倒入口中。

无奈酒­精­并不给美女薄面。

别的美女在所有情态下都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连醉酒时也不例外。古有史湘云醉卧花间豪气万千;杨贵妃醉酒更是千娇百媚、名流千古。

可摩登美女原玺彤小姐的醉态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一次我到“红­色­年代”找玺彤,四处找寻皆不见她倩影,只好准备独自闪人。突然,见一女子在门口扶着扶梯,张大口狂吐不止。奇臭难当,我当即欲掩鼻而逃。

突然那女子抬起头对着我咧嘴一笑,笑完又自顾自埋头狂呕,片刻又抬头对我笑。

所谓边吐边笑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失态之极的女子竟然就是我要找的玺彤。

我惊异不已。

事后我常常将这一幕当作笑柄用来威胁她、讥讽她。

为此玺彤甚至戒酒了颇长一段时间。

见她戒酒,我明白此刻维护自己美女形象的愿望已经胜过她发泄失恋的情绪,能顾忌自己的形象了,感情的伤害也就距离痊愈不远了。

我把此事将给余绍明听,他果然笑得前俯后仰。

要是玺彤知道了,一定挥舞菜刀与我拼命。

可是,朋友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啊,拿她的糗事换我心仪男子一笑,很值得啊。

我暗自想笑,玺彤常说可为我两肋Сhā刀,比起Сhā两刀,破坏她形象简直是小菜一碟。

熏熏然,我们俩都有些情难自己,彼此在对方眼中,都无比可爱。

我们聊到夜深,连酒吧都要打烊了,才不舍得地相互拥抱着离开。

我甚至觉得步履有点蹒跚,连走直线都很困难。

余绍明低下头看着我,我也仰起头看他,不由自主,我们吻了对方。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吻着,晃晃悠悠地回到房间。

门一关,余绍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压在墙壁上,用身体死死钳制住我,一只手捧着我的脸,一只手Сhā进我的头发里,将我头微微往后扯,让我仰起脸迎接他的吻。

他的­唇­火烫,他的呼吸急促,只一瞬间将我降服,我毫无反抗之力,也毫无反抗之心,只知道迫切地回应他。

我们吻得如火如荼。

这一刻,我们什么都顾不得,房间里,连灯都没开,我紧紧贴在墙上,伸手不见五指,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黑暗而暧昧的楼梯间角落里。

整个房间里,静得只听见两个饥渴的人沉重急促而迫切的呼吸,这呼吸里全是满满的火热、赤­祼­的欲望。

我整个人都酥软无力,全身依在他身上,我醉了,醉在他夺人魂魄的吻里。

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肆意探进我衣服里,他的指尖所到处,酥麻难耐,我禁不住浑身战栗,我多么渴望他的手能够自由无阻地在我身上抚摸撩拨。

这一刻,我和他身上的衣服,像世上所有最微妙尴尬的人际关系,半遮半掩,进退两难,成为最累赘的障碍物,牵牵绊绊,纠缠不清。

我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仿佛心有灵犀,余绍明开始解除我身上的衣服。

我轻轻摇晃身体,躲开他的手,并低哼出一个“不”字。

这个“不”字,是那么的虚弱无力。

天知道我多么渴望将这些碍事的衣服全部扯掉,可是我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犹抱琵琶的样子。

好在余绍明深谙:女人说不,还不是半推半就的道理。

我就这样半推半就,扭捏着,成了余绍明的帮凶,将我和他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清除了。

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我们终于赤诚相见。

何必伤春悲秋(5)

尽管以前我们也异常亲密,可是这样赤­祼­相对,还是第一次。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体却燥热难当,整个人完全处于癫狂状态,如同置身太虚幻境。

余绍明喘息着,声音喑哑而­性­感:“宝贝,换个地方!”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我抱起来,放倒在床上。

床头竟然放了玫瑰花,芬芳馥郁,让人更加意乱情迷。

我瘫软在床上,任凭余绍明亲吻我。

当他的身体贴近我,除了能感觉到他皮肤的光滑细腻,我还能感觉到他的坚挺和欲望。

我销魂极了,简直忘乎所以,我迫不及待要他进入我的身体,将我带到更快乐、更疯狂、更缠绵的境地。

我抱住他结实的臀部,往下压。

他喘息着,探索着我湿润的身体。

“你准备好了吗?我怕弄痛你!”他温柔而细心地说。

我脑袋里突然嗡地一声响,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我­精­神甚至有点恍惚了,黑暗中,我似乎回到了5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同样的黑暗,同样床头有芬芳的玫瑰,另一个男人,怯怯地、温柔地问了我同一句话。

志谦,哦志谦!

天,我在做什么啊?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心里一片澄明,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我和志谦关系恶劣,淡漠,但是我们还是彼此深爱着对方的,至少我是那么那么地爱着志谦。

我要做的是努力改善我们的关系,协调彼此间出现的不和谐。而不是负气地和他冷战。

或者凭着一时意气和生理的冲动,与我并不爱的男人Zuo爱,发泄欲望。

余绍明见我突然呆住,连忙轻轻唤我。

我突然泪盈于睫,一把将余绍明抱住,轻轻说:“绍明,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

余绍明像被雷击中,整个人僵住。

他伏在我身上,半晌不能动。

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慢慢减退。

良久,他撑起身子,看着我,黑暗里,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若星辰。

可是,它们已经不能诱惑我,此刻我已经明白不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属于我,它们属于另一个女人,而我也有属于我的生活。

“锦诗,你永远那么理智!”余绍明叹着气,悠悠说。

我笑望着他:“已经够了,你带给我的欢愉和激|情,永远都会被我记得,我曾经与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共同拥有一段销魂而美好的回忆!”

“我也是!你那么温柔美丽,我很想好好保护你,可是,也许我应该认真对待的,始终是另一个女子!”他也恢复了理智。

他伏在我身上,我被他压在身下,我们身无寸缕,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香艳的一幕。

可是,两位当事人,却心平气和,没有一丝欲念。

我们甚至开始交谈,第一次,坦诚地告诉对方,自己现在还在爱着自己的另一半。

黑暗里,我们靠在一起,轻轻诉说自己心里埋藏的秘密,像最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告诉我,第一次与女友相识时的震撼。

我告诉他,我和志谦相处时的美好细节。

他告诉我,女友一直是他的骄傲:“她真的很有语言天分,会四国不同的语言。”

我告诉他:“志谦很有才华,他设计的广告,得过很多奖,业内人士说他很有潜力。”

“我女友非常美丽­性­感,我们曾经无数次憧憬过我们的小孩会有多么优秀可爱。”余绍明真情流露。

“我只是不能忍受和志谦如此相爱却相处淡漠,我恨时间摧毁了我们之间的激|情!”我实话实说。

“我知道,自己长年上夜班,女友一个人独守空房很寂寞,我承认时间长了,我也常常忽略她的感受。”

接着,我们开始互相检讨自己在彼此感情中的错失。

甚至,还会真心地为对方出谋划策。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拥抱接吻了,错失这么英俊温柔的男人,不是不可惜,但是人不能太过贪心。

我不能与另一个男人调情,还对志谦做出深情款款、矢志不渝状。

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志谦?

他至少没背着我与另一个女人上床。

我欷歔着,决定将余绍明纳为自己的朋友。

我们聊到天空泛出鱼肚白……

天一亮,我们便订了最早一班的机票。

我们谁也没有心情再留恋海南的美景,而是归心似箭。

坐在飞机上,我们各自闭目养神。

突然飞机开始剧烈颠簸,像醉汉一般猛烈地摇晃起来,一时间,机舱里的人都有点慌乱。

我下意识抓紧扶手。

空姐赶紧走到过道中:“别惊慌,只是遇到强气流,很快会过去的。”

但是空姐的话并没有应验,飞机继续摇晃。

半空中,一切哪里由得我做主。

生命都交到别人手中,突然我悲从中来,难道上天要惩罚我,不肯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突然想起志谦的种种好来,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迫切地思念过志谦,现在我只想靠着志谦,看着他温和的眼睛,听他永远不急不缓的心跳,闻他熟悉宽厚的味道。

余绍明见我害怕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抱住我。

我像被毒蛇咬到一般将他一把推开。

要是飞机失事,我才不想志谦为我收拾遗骸时,看见我与另一个男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志谦想着我,念着我,整日以泪洗面,天天记挂着我的好,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平时对我太冷漠。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酸,志谦会为我终身不娶吗?

不,一定不会的!

何必伤春悲秋(6)

志谦只要到医院一问,就能戳穿我的谎言。

他那么聪明一定什么都猜得到,他一定庆幸我的出轨,这样他就不用悲伤,甚至不用对我愧疚,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爱旁的女人。

想到志谦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为她暖被子,我心里酸涩难当。

一下子嫉妒的情绪击中了我,我的眼泪潸然而下,甚至泣出声来。

我被失去志谦的情绪包围着,连死亡的恐惧都忘记了……

余绍明猛地摇我:“锦诗,别怕,你怎么那么胆小?”

我睁开眼睛,余绍明正笑着看我:“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只不过是气流,已经过去了!”

我这才看见空姐已经微笑着在告诉大家气流过去,我们已经安全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不会失去志谦了!

这个信念如同一枚定心丸,一吃下去,百病全消,我的心又安定下来。

我突然觉得,身边英俊非凡的余绍明像极了潘多拉的盒子,它诱惑着我,让我犯下大错,幸亏在最后关头,我悬崖勒马,关上了盒子,留下了最后的希望,不然我将永远无颜面对志谦。

我突然想到什么,立即问余绍明:“你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女友吗?”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你会告诉你男友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会!瞒他一辈子!”

他也点点头。

我放下心来,这事情只有我们两知道,幸亏我连玺彤与忻怡也没告诉。

是,告诉志谦对他是伤害,对我也是,是个两败俱伤的笨做法。

我太知道陈志谦了,以他追求完美的­性­格,要是他知道了,我们铁定永世不能在一起了。

我宁可这秘密烂在我肚子里,哪怕这秘密太重背着它也许我会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下辈子的事情谁管得了?

谁没有秘密?

谁没犯过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

我安慰着自己,同时偷偷松一口气。

一下飞机,成都凛冽的寒风就包围着我,­阴­寒潮湿的空气让我瑟瑟发抖。

我放弃了那个明媚而灿烂的三亚,我选择了有着陈志谦的­阴­冷的成都。

但是有志谦的地方,再冷,在我,也是温暖的。

我站在机场门口,对余绍明挥挥手:“祝你幸福!再见!”

他笑着,对我点点头:“你也要幸福!”然后,他微笑着目送我。

余绍明始终是个君子。

他没有勉强我做过任何事情,而且他确实给了我十分甜蜜刺激的回忆。

也许午夜梦回,我还会回味那些十分甜蜜销魂的时刻。

我一点都不后悔这段经历,但也不因为放弃这段关系而怅然不舍,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志谦的影子,我只想抛开一切,投奔志谦的怀抱。

我打车回家。

虽然只离开了成都一天,我觉得一切都像久违了,一切都那么亲切可人。

转眼,我已经到了家门口。

现在才上午11点。

我轻轻叩门,心脏激动得快从胸腔蹦出,志谦,我回来了……

门一下子打开,志谦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才走一天就回来啦?”

他那张愕然的脸,在我眼里,比任何光鲜的影视巨星都顺眼可爱,我发现我还是那么热烈地爱着他,从来没有一刻减退过。

我不等他多说,一把将他抱住,一脚将门踢上,然后抱着他吻他的双­唇­。

说良心话,志谦的嘴­唇­,没有余绍明的柔软,接吻的技巧也没有他纯熟,但是这嘴­唇­只吻过我一人,绝对只属于我!

我满足地叹口气,我差点失去这种平静无波澜的幸福,我被自己的迷途知返感动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志谦看着我惊异不已:“怎么哭了?”

我哽咽着掩饰:“刚才飞机差点出故障,我差点就回不了家了!”

志谦一听,赶紧抱紧我,拍我的背:“吓坏了吧?”

我把头半埋在他胸前,添油加醋地描述那强气流。

志谦拥着我:“好了,乖,别怕了,不是安全到家了吗?”

我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转嫁到志谦的身上。

志谦,该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吧!

我幸福地想着。

突然志谦问我:“不是说要去好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找什么借口?情急之下我说出了真话:“我太想你了,我觉得我不能离开你,于是我无心风景,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真没出息!”志谦捏着我的鼻子,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动了。

“傻瓜!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进啊?还和5年前去九寨沟一样?”志谦更加用力地将我抱住,并主动吻我的头发!

我一直没有和余绍明联系,他也没有和我联系。

直到周末中午,我们才在食堂里遇见,大家都忍不住相对一笑。

他还是那么英俊,而且神采奕奕。

反倒是我,有点憔悴。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坐下和我一起吃饭。

他看了我半天,有些担忧地问:“锦诗,你样子很疲倦!”

我有些虚弱地笑笑:“好女友不好当!你呢?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正在努力调整状态,改善和女友的关系,最近我忙着打报告,我准备辞掉急诊室的工作,换个不用上夜班的!然后,向她求婚,毕竟我们在一起已经7年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哦。那先恭喜了!”大概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余绍明吧,此刻我居然能够平心静气地祝福他,一点嫉妒的意思都没有!

要是有一天,我要知道志谦和别的女人结婚,我一定嫉妒得想杀人。

吃过饭,我们谁也没有再留恋,各自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余绍明突然唤住我:“锦诗。”

曾经他的视线(1)

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什么?”

他望着我,想说什么,但是动了动嘴­唇­,还是欲言又止了。

我对他笑笑:“你想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希望你也幸福!”

我再次对他展开一个温柔大方的笑容,然后洒脱地转身离开。

尽管心中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但是我还是希望,在他心中,我永远是那个温柔恬静的女人,希望他记忆里我的一颦一笑都是美丽的。

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是微妙,但是又简单到三种直线与直线的关系就可以解释。

有的男人和女人,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有的男人和女人,则是交叉线,某天相遇产生交集,但是终归会分开,再也没有联系。

大概我和余绍明就是属于这种吧。

只有极少数的男人和女人,会是两条完全重合的直线,永远不离不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希望志谦就是那条与我完全重合的直线。

下班,我正要赶赴菜市场,却接到志谦的电话,说他又约了朋友,不回家吃饭。

想到好久没有与忻怡联系了,我便主动打电话约了她和玺彤。

我想,保姆也有休假的时候,我这个准贤妻,也该让自己休息一下了。

我们三个女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

樱花酒吧还是老样子,可是,我们三个人的感情却如同早逝的樱花,只灿烂了刹那。

物是人非!

玺彤,已经和以前一样恢复嬉笑怒骂,对感情持“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

我,为了爱情,已经不再抱着宁为玉碎的态度,我现在只求片全瓦,挡挡风雨,过平凡生活。

反倒是忻怡,还始终颦着她的眉头,神情比以前更恍惚了,可是眼睛却闪闪发亮,似乎随时可以燃烧似的。

“锦诗?怎么不发短信了?”坐了半小时后,玺彤诧异地问我。

“没兴趣了!”我不想提。

“你不是很疯狂地热衷发短信吗?”我知道玺彤隐约猜到一些,故此用这种方式试探。

“过去了……”我平静地说。

“哦,也好,你不适合发短信!你那段时间的表现让我们很担心。”玺彤轻轻颔首。

“一切可以上瘾的不良嗜好都应该及早戒掉!”我知道应该让好友放心了。

“呵呵,女人最大、最不良的嗜好是爱上男人!”玺彤讪笑。

我忍不住点头:“是!其他嗜好统统可以戒掉。唯独爱上一个男人,你就算想戒,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根本,深陷其中,不知甘苦,连戒掉的心都丧失了!”

玺彤大笑:“对,像吸食海洛因一样,就算真的戒掉了,还是会有终身不能摆脱的心瘾,折磨着你,困扰着你,永世与你纠缠。你以为你已经戒掉某个男人,可是,若一天,猝不及防,看见他挽着另一个女人从你面前走过,你还是会痛彻心肺!”

一直神情恍惚,沉默不语的忻怡,突然叹口气:“最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你费劲力气、九死一生,戒掉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简直像循环,永远生活在无间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

听了忻怡的话,我们全都沉默了。

也许,女人最大的、最深的,永远不能摆脱的“瘾”,不过是对爱情的渴望。

这“瘾”,让你明知是错,还是不肯自拔,甘愿沉迷其间。

女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爱情,那个虚幻的、扑朔迷离的、美丽的、让人永远琢磨不透的爱情,它总是猝不及防地来,悄无声息地去,让你永远无法把握。

也许,我们穷其一生,苦苦追寻,到头来发现,顶礼膜拜的,不过是个幻觉!

忻怡轻轻咬着下­唇­,每当她下意识做这个动作,我们便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但是又难以启齿。

于是,我和玺彤都静下来,看着她。

果然,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然后又憋了半天,才极不好意思地吞吐着说:“我发现我爱上了柯忺宁!”

我和玺彤顿时舒了口气,对看一眼,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

这是好事!

忻怡急急辩解:“你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水­性­杨花,刚刚爱完哥哥,又爱上弟弟?”

我和玺彤赶紧摇头:“怎么会?”

可是忻怡自顾自说:“你们一定这样想!我也恨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一开始我以为是两兄弟长着同一张面孔,喜欢弟弟不过是想在他身上找哥哥的影子,找个寄托。可是后来我发现,真正吸引我的是柯忺宁的本身,与面孔无关!我觉得我和柯忺宁才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我们连喜欢的音乐、爱看的书、崇拜的作家,甚至很多生活习惯和生活理念都那么相似!而且我再看见柯忺宇,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怎么能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呢?你们说,我是不是很不知羞耻?”

玺彤笑得喘起来:“我看那个弟弟比哥哥不知道好多少倍!这次你的眼光总算对了!”

“我也觉得考古学家比医生有趣多了!你就和弟弟好了吧。我看你们俩很投契嘛!”我也忍不住笑。

“怎么可能?柯忺宁要是知道我爱过他哥哥,多尴尬,会被嘲笑的!”忻怡始终解不开心结。

玺彤扬起脸,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忻怡,你这是做茧自缚!”

“算了,弟弟未必对我有意思!”忻怡嘴角有丝苦涩:“可是,我却实在忍不住,常常打着朋友的旗号,约会他!”

“那你们都­干­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弹琴,他听。”忻怡轻轻说:“或者聊天,我喜欢听他说话。更多时候,我到他家去听音乐,然后我们各自看书,并不说话,可是感觉真的很舒服……”

忻怡惆怅地说:“这样合拍,却注定只能做朋友!我还以为我今生只会对柯忺宇一个人心动呢!原来还有另一个人!”

玺彤正要安慰忻怡,突然脸­色­大变。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范舟亲密地搂着另一个女人走进来。

刚走到门口,服务员便走过去,把他领到角落暗处的一个位置。他头也没抬,全部视线胶着在那个女人身上,直到坐下,还不肯放开那女人的手。曾经他的视线也是这样胶着在玺彤身上。

曾经他的视线(2)

可是如今,他们近在咫尺,他却看不见她了!

我和忻怡都紧张地看着玺彤。

玺彤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先是震惊,接着愤怒,最后释然,然后大笑。

“看,这就是男人!几星期前,他还像狗一样守在我家门口,可怜兮兮地等我开门。有一次,他还打电话威胁我,说要与我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可才几天,转眼,就搂着其他女人了!”玺彤笑起来:“倒是我,还一直对他心存愧疚,一直不好意思约会其他男人!”

“男人好像都对爱情免疫,他在一段感情上投入再多,受到再大伤害,但是转眼,看见另一个长得略微顺眼的女人,立即好了伤疤忘了痛!”玺彤摇着头:“这回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喜新厌旧果然是男人的本­性­!”

我和忻怡都笑起来,这样看得开,玺彤越来越大方了。

可是,临走的时候,我还是发现,玺彤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范舟。

是不甘心?抑或想记牢这个教训?

经历的男人越多,接受的教训越深,玺彤就愈加不可能放开心怀去爱人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玺彤也被蛇咬过好几次了吧。

那些埋怨玺彤铁石心肠、游戏感情、常常被她戏弄的男人,真不应该把所有罪过都归到玺彤身上。

罪魁祸首,其实还是那些咬了玺彤就跑的蛇吧。

想到范舟的言行,更加觉得志谦难能可贵。

回到家,看见志谦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一股暖流瞬间自心头涌到全身。

忍不住,坐到志谦脚下,捧起他的手,将面孔轻轻贴在他手心里。

他的手温暖­干­燥,让人觉得十分安心,这双手,不美,不­性­感,甚至不柔软,但是可以依靠。

志谦察觉出我的异样,但没有说话,只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抹平我的鬓角,似乎想将我的烦恼也这样抹去。

我觉得,比起玺彤和忻怡,我的感情来得太顺利了,太没有波折了,所以,我总嫌弃它少了点什么,这一刻,我才明白,其实,我是三个人里最幸福的一个!

我对志谦更加好!

细致到,把他的袜子都熨烫整齐。

我希望志谦每时每刻都被我的爱所包围。

值夜班的林医生有事情,临时与我换一个下午的班。

突然提前下班,我特意到西南书城,挑选了几本志谦喜欢的书。

看看时间还早,我决定到志谦公司楼下等他,给他一个惊喜。

站在川信大厦楼下,看着进出于大楼的各­色­男女,我想像着每天志谦在这里工作的情景,我发现,此刻我的心情与五年前第一次来接他下班时完全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我像个稚­嫩­小女生,紧张又雀跃,期盼又欣喜地瞪圆了眼睛,唯恐错过他的身影。

哦,志谦出来了。

我突然发现,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观察一个人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他站在大厦门口,但并不急着走开,只是面­色­平和地看了看手表。

虽然,他的外形十分普通,但那种超然而安稳的气质,让人看了十分妥帖舒服。

我满意地为自己的选择喝一声彩。

我悄悄绕到后面,想从背后给他一个惊喜。

正当我准备迎上前,突然一个女人笑靥如花地向志谦走过来,两人相对站立,十分亲昵熟稔地说了几句话,便并肩离开。

同事?朋友?客户?还是……

我犹疑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和志谦照面。

下意识,我拨了志谦的手机。

我看见志谦,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号码,并不接,对那女的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下班回家吃饭吗?”我试探着问。

志谦听到我的声音:“不了,要晚点回来!约了人谈事情。”他的声音平稳而松弛,没有丝毫不妥。

我放下心来,不该怀疑志谦的,那也许只是一个他熟悉的客户或者同事。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去回家做饭。

可能女人天生对别的漂亮女人都有戒备心理,尤其是活跃在自己男人身边的漂亮女人。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志谦一向和女人走路都保持相当的距离,为何与这个女人如此亲密?

我知道,今天如果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疑虑将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寝食难安。

我偷偷地、远远地跟着他们。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多么像电视剧中最拙劣粗糙的情节。

可是,自嘲归自嘲,女人天生多疑的­性­格还是控制着我的身心和脚步。

他们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室,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远远地站在街对面,用一棵树掩着自己。

我看见志谦很细心地给她的咖啡加­奶­,用我教他的方法,让牛­奶­顺着咖啡杯壁顺流而下。

志谦一直觉得我凡事太过讲究,咖啡、酒、茶统统都讲究饮用的方法。

他常常嘲笑我是矫情的伪小资。

怎么今天,他也讲究起来了?

而且,我从来不知道志谦可以那么多话,由始自终,都是他在讲,而她仰着脸,专注地听。

志谦可以讲什么?他那些话题枯燥又乏味。

可是那个女人,却笑得前俯后仰,似乎志谦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奇怪,这一刻,脑子异常清晰,心里一片澄明,他们的每一个举动,我都可以仔细观察分析。

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要镇定,一定要看清楚,不要冤枉了志谦。

换个角度,我清楚看见那个女人的模样。

曾经他的视线(3)

她长着一张酷似女演员宁静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举止斯文,笑起来有一点妩媚。

比我美吗?

不知道,但是那种神态和举止,是我所欠缺的。

我静静地想。

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的手脚已经冻得麻木,连心都是凉的。

而那一边的志谦和女人已经在开始晚餐了。

吃的什么,我已经看不清楚了。

夜­色­已浓,我的眼睛早就看得酸涩疼痛,直掉眼泪了。

我还在对自己说,锦诗,别多心,也许只是熟悉的朋友或者客户,他们并没有任何亲昵过分的举动。

可是,随即,那个女人突然用刀在志谦的盘子了切了东西,放进自己口里,然后,又把她的汤递给志谦喝。

一刹那,我的心似被人重拳猛击,一阵巨大的绝望感袭击了我,我痛得蹲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腰来。

我的理智与情感在她的这个小动作里溃不成军。

我蹲在那里,将头埋在膝盖上,不敢再看,怕看见更加让我心痛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一把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没事!”是一对非常非常年轻的情侣,他们十指紧扣,关切地看着我。

“可是你哭了。”那女孩说。

我慌乱地用手摸摸脸,才发现满脸湿濡,全是泪水。

我站起身,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根本站不起来,只得继续蹲着。

那对情侣见我不答话,也觉得没趣,自行离开。

我抬起头,发现咖啡屋里的志谦和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刚想迈步,却发现胸口似被人揪住,低头一看,又不见什么不对,但感觉心房处,像穿了一个大洞,生生世世不能弥补。

我招了出租车回家。

我开了车窗,风呼呼地灌进来,似乎在嘲笑我。

是报应吗?

我背叛了他,所以老天安排他也背叛我?

是惩罚吗?

风吹在脸上,泪痕处像刀割一样痛,如同接受一个千刀万剐的酷刑。

我默默承受。

我该怎么办?

脑子里一片混乱。

千百种念头挤在一起,我的脑袋快要炸开。

直到进了家门,我还是没有想出任何面对的办法。

打开门,看见志谦坐在沙发上,正看碟片,房间里橘­色­的灯开着。

“怎么才回来?”志谦看着我温和地问,似乎他一直在家,根本未曾与另一个女人约会过。

我反倒愣住了,一肚子话全哽在喉头,倒不出来。

这招是不是叫先发制人?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何应对。

我突然想到玺彤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在情绪激动或者神志不清的时候,不要开口说话,一说准错。也不适宜做任何决定,否则铁定后悔。

我决定听好友一句良言。

我没吭声,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怕我会忍不住扑上去打他,或者跪在地上求他不要离开我,更甚至控制不住与他玉石俱焚。

我木着脸,垂着眼帘走进卧室。

我没有洗漱,甚至没有脱衣服,直接倒上床,用被子蒙了面。

志谦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蒙着被子摇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想揭开被子,摸摸我的额头。

可是我死死拽着被子不让他得逞。

“是不是医院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继续问我。

他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做贼心虚?

我还是不作声。

终于志谦失去耐心,走出卧室,继续看他的碟。

听到卧室门关上的声音,我才将那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吐出来。

但是,眼泪也随即流下来。

黑暗里,我闭着眼睛,可是那些画面却清晰得如同放大的电影画面,一幕一幕反复出现在我的面前。

志谦的脸,那个女人的脸,都在看着我笑。

我完全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这不是梦,不是幻觉,也不是我的想像。

我听见自己心里冷冷哼出一声笑:“陈志谦,原来我们都一样!”

原来我们都一样,都有一颗抵挡不住诱惑的心。

我们的心都是血­肉­所造,极端简陋,在那强大的诱惑面前,它怎么可能像万里长城一般坚固?

况且长城也有崩塌的时刻。

我悲哀地想。

良久良久,我躺在床上,死去了一般,全身没有任何知觉。

可是我的大脑却分外活跃,各种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念头充斥其间。

这些念头纷乱无头绪,像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残碎的梦的片断。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以为自己睡着了。

曾经他的视线(4)

可是,当志谦上床,我心里却十分清晰地辨别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侧身,甚至每个呼吸。

他习惯­性­地伸手来握住我的手。

我想把手压在身下,不让他碰触。

可是,志谦还是早我一步握住了它。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的右手躺在志谦的左手里,也一动不动。

眼前,反复闪现的是志谦殷勤地为那个女人的咖啡添­奶­的手势。

整个夜晚,我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如同熟睡。

可是我知道,就算我的身体睡着了,但是我的心却一分钟都没有睡去。它清醒地发出一声声的叹息。

这叹息,只有我同样醒着的大脑能够听见。

胸口处,似乎有个无形的窟窿,一股一股的血从里面流出,静默地将我全身包围,将我和志谦浸­淫­在这血泊中……

次日早晨,我准时准点起床。

然后,给志谦做早餐。

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尽管内里已经波涛汹涌,我居然还能摆出一个心平气和、丝毫不知情的样子,给志谦做早餐。

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中国­妇­女的“忍”字诀,到我这里依旧发挥得炉火纯青。

武侠小说里,高手决斗,欲先声夺人的那个,总是输得一塌糊涂;而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的那个,反而能后发制人。

我决定从武侠小说里取经。

都说情场如战场,那么孙子兵法必定也派得上用场。

我还可向古代的老前辈讨教必胜的绝招。

看,我居然还能自嘲!

没有手足无措,心痛得立即死去。

时代不同了。大抵,再爱一个人,也不会为他投河跳井,抹脖子上吊了。

人先自爱,才能爱他人。

我们的爱情信条已经改变。

忘我的爱情,不顾一切的爱情在我们这一代,已经不存在了。

谁离开谁,不能生活?

感情受到再重的创伤,彻夜流泪,天一亮,还是得早起,涂很厚的胭脂,满面堆笑地工作。

没有人会因你失恋而同情你。

这是当代女­性­的幸运还是悲哀?

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落进给志谦冲的咖啡里。

志谦,你能喝出这杯咖啡比平日更苦涩吗?

以为自己够坚强,已经刀枪不入。

可惜,还是高估了自己。

进错了办公室、走错了病房、开错了单子、拿错了药、叫错了人、喝错了别人的杯子……

总之一切都是错,而且都是我的错!

我神情恍惚到极致,连一同值班的医生都看不过去了:“锦诗,魂不守舍,是否家中出事了?”

我仓皇地点头掩饰。

最后,只得被安排坐在办公室里休息。

休息?那里休息得下来,大脑里各种念头一刻不停在疯狂交锋。

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干­脆请假,匆匆召唤玺彤。

“陈志谦外面有人了!”我对着电话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开玩笑!怎么可能?”玺彤在电话那头夸张地笑,掩饰她的难以置信。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我也愿意相信这只是我捏造的谎言。

“我马上来接你!别慌!”玺彤沉下声音说。

我顿时鼻子一酸:“嗯……”

见到玺彤,我慌乱的心才稍微安定一点。

好友此刻完全如我的救命稻草。

平时说别人,我一套又一套,理智、尖刻、条理清晰、道理多多。

一旦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立即缴械投降,变成天下第一糊涂人。

我详细将事情经过向玺彤说了一遍,虽然语无伦次,但是玺彤还是听明白了。

见我容颜憔悴,举止仓皇,玺彤只得从心底叹出一口气。

我俩相对无言,呆坐半晌。

事不关己,玺彤终于理出头绪。

“锦诗,现在不是慌乱着急的时候,你首先要做的是镇定、镇定、再镇定!”

我点点头,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镇定的感觉:“那我要和志谦摊牌吗?”

“锦诗,除了你说的那个女人在志谦盘里切东西吃,他们还有无其他亲密举动?”玺彤皱着眉头。

“没有吧……”我仔细思量。

“看,没有捉­奸­在床,没有证据,你拿什么与他摊牌?”

“我……”我一时语塞、。

“现在最要紧是你要明白自己的心意,你到底要不要和陈志谦继续下去?”玺彤一针见血。

我茫然看着眼前的水杯:“不知道……”

曾经他的视线(5)

“那么,你先搞清楚状况,确定陈志谦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然后再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和他继续下去。”玺彤表现出超凡的智慧,“如果要继续,我们再商量对策,如果你决定放弃这段感情,那么到时候要哭要闹,要撕破脸我们都陪着你!”

玺彤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她镇定的眼睛,觉得勇气开始一点点回到我体内,帮助我平静下来。

我突然感激自己一直以来善待我的好友,如今我落难的时候,终于也可以有人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做我的后盾。

告别玺彤,我决定再到志谦公司楼下守候。

站在那隐蔽的角落里,唯恐被人发现,有一瞬,我甚至以为那见不得光的人是我。

我全神贯注地望着那个大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

紧张得一塌糊涂,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真担心它一不小心就蹦了出来。

我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我生怕那个女人不来,让我等待落空。

另一方面我又害怕那个女人来,这样就铁证如山,证明志谦对我有了二心。

我开始体会到所有“捉­奸­”女人的心情。

世人都以为被捉到的那个窘迫无比,羞愧难当。

可是,谁明白那个“捉”的女人的心情?

亲手、亲眼撕破自己甜美爱情的残忍真相,让自己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弃­妇­”境地。

被捉的那个,要到被捉住的那一刻,才知道害怕。

而捉的那个,却早早就要承受各种苦痛的煎熬。

有人会说:“那不去捉,不知道真相不就好了?”

可是,明明心里有根刺,不拔去,就得年年、天天、时时、刻刻经受这锥心的刺痛。

又或如,喉头分明哽着一个石头,不取出,生不得、死不得,永远不能顺畅呼吸。

短痛虽剧,但长痛更难耐。

谁愿意一直扮演那个永远装着懵懂无知、被蒙在鼓中,却实则心知肚明的人?

但凡有一点自尊的女人都无法忍受。

我胡乱想着,有好几次,都想­干­脆掉头离开。

眼不见为净。

可不看见,就真的­干­净得了吗?

要真地证实了,我和志谦是不是就该结束了?

我的心又开始痛起来。

要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志谦在我心里有多重的分量。

他根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终于,志谦从楼里走出来。

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并没有往前走,像昨日一样停了下来,看手表。

那手表还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如今他却看着它,来等待另一个女人。

我觉得手脚冰凉。

果然,那个女人又来了!

他们还是相对一笑,然后并肩离去。

还是那个咖啡馆,还是那个靠窗的位子。

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站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一动不动,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站成了一尊化石。

看着陈志谦,虽然距离很远,我看不清的他面目,但是他的眉梢眼角早已经深深烙进我的脑中,估计这一世,是永远都不会淡漠了!

我闭着眼睛都能够看见他气定神闲地与那个女子说话的表情,甚至能捕捉到他永远不急不缓的语调。

还好,我是理智坚强的梁锦诗医生。

换了林黛玉,看见这一幕,恐怕早就气得咯血身亡了。

他们这顿咖啡喝了颇长一段时间,我双腿都站得麻木了,寒风中,我觉得我的每处肌肤,包括五脏六腑都刀割一般的疼痛。

我忽然想到小美人鱼,她用甜美的嗓音换来双腿,走到王子面前,而且每走一步都必须承受刀割一般的疼痛,如此牺牲,可是王子还是爱上了其他的女人。

当她看见王子与另一个女人深情对视的时候,想必她也和我一样,唯一的知觉便是疼痛了吧?

还好,今天志谦没有和这个女人吃晚饭。

天还没黑,他们就走出咖啡屋,然后各自走开。

分开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表情有点依恋,还用手在志谦的肩膀上拂了一下。

我厌恶这个女人的手,厌恶她对待志谦的含混暧昧的态度,厌恶她那张笑得贱兮兮的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成功抢了别人的男人。

我手握紧成拳,真想用力挥出去,重重打在那个女人故作妩媚的脸上,或者,拼尽全力掌掴她,打到她面目全非。

我咬牙切齿地望着她的面孔,第一次发现,原来潜意识里,我也有暴力倾向。

可能暴力隐藏在每个人的体内,当你发现用任何方法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武力就会成为你下意识的唯一选择。

以前,每当看到电视里播放妻子歇斯底里,如同悍­妇­一样掌掴、抓扯丈夫的情人时,我都会瘪嘴,觉得太没风度,姿态太不大方雅观。

这一刻,我深深体会妻子的心,她们不过想用这最原始直接的方法,发泄自己的怨气,捍卫自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爱情。

但是,这冲动被我硬生生压下来!

初级阶段(1)

是的,观察了两天,我发现志谦和这女人只是关系熟稔,至多有点暧昧。

我是过来人,我刚刚经历了余绍明。

他们,还只是初级阶段,限于纸上谈兵。

这两天,我也明白,我根本不能失去志谦,失去他,我的生活、我的信念将全盘崩溃。

换作以前,我可能已经不顾一切,趾高气扬地跳到他们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扮演秦香莲,痛斥陈世美。

可是,我是州官,我放火在前。

我深觉愧对志谦,这一次,就当我们打个平手,我决定原谅他。

况且,一个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动心!

我深深吸一口气,将这口气忍下来。

必须将他们的感情扼杀在萌芽阶段!

我的手握成拳,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痕,我需要这疼痛来让我镇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看牢情敌,决定把她剖析清楚,看看她到底哪里吸引了志谦。

志谦打车回家。

我悄悄跟着她。

我发现,原来我还有做一名狗仔队成员的潜质,跟了她那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跟在她身后,她走在我前面。

她很随意地走进商场,闲适地挑选衣服,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她身段窈窕而略微丰满,长长卷发十分有女人味,随意散乱在身后,走路的姿势­性­感而轻柔,光背影已经对任何男人都是个诱惑了。

如果玺彤对男人是个赤­祼­­祼­的诱惑,而她的这个诱惑就隔了一层纱,有点蒙眬,有点高不可攀,反而更让人想接近。

在她面前,我简直像个中­性­人,完全没有任何女­性­的优势。

我紧紧盯着她,心里充满妒忌。

然后她打电话,声音温柔而圆润,十分动听,一边打,一边略微偏着头,还不时抿着嘴笑,似乎对方可以透过电话看见她,她随时要用最迷人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我开始觉得,这个竞争对手太过强大,强大到也许我根本无法再挽回我的感情、我的男人。

尽管商场里开足了暖气,但是我的背心还是一直发凉。

看她太久,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和她竞争的能力,实力太过悬殊,我几乎想夺路而逃,当个逃兵,就此放弃,以免被比下去,输得落花流水。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那么眼前这个女人的背应该已经被我嫉恨的目光灼出了洞,可是她却浑然不觉,还是那么怡然自得。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受折磨,我根本没法和她争。

如果志谦要离开我,就让他离开吧!

我已经丧气了,不战而败。

不想连最后的尊严也被抹杀。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突然,一个男人从旁边走过来,亲热地搂住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仰起脸看着这男人笑,然后很熟稔地伸出手,顺势把对方的腰环住。

哈,居然被我逮到。

原来这个女人也不简单,不知道志谦知道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吗?

也许这样的美人,有无数个男人。

我突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似乎看见了乌云边上的金边。

就在这时候,他们转过身来。

我立即呆若木­鸡­!

这个男人,竟然是余绍明!

这一刻,我相信我脸上的表情一定丰富极了,可惜我自己看不到。

余绍明一眼便看见我,愣了一下,很快非常自然地迎上来。

我像个白痴一样看着他们。

“这是我同事梁锦诗医生,这是我未婚妻赵雅。”余绍明大方地向我们介绍。

我依旧像个呆瓜,杵在那里。

他们非常般配,一样的外貌出众,气质超然。

我脑子里一堆乱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

连赵雅大方地伸出手与我握手,我都僵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样子一定很蠢!

我后悔自己如此失态,在这个女人面前一点仪态都没有。

可是,现在关系突然变得非常复杂,千丝万缕,我实在理不出头绪。

而且,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握手?她正要抢我的男人!

不过,我也差点抢走她的男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更是乱成一团。

还好,余绍明帮我解围:“梁医生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情绪不好!我们还是不耽误她时间了!”然后两人拖着手,迤迤然走开。不过,我还是发现,余绍明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商场里,花了整整半个钟头,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结果还是一片茫然。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初级阶段(2)

我努力调整呼吸,告诉自己:“锦诗,冷静、镇定!”

回到家,志谦正对着电脑。

我看着他的背影,千百滋味涌上心头。

这个背影,我看了5年,可是,现在他的心却已经不再向着我,面对我的,也许只有这个冰冷的背,或许很快,连这个背影我都不能再看到。

志谦并没有觉察到我有什么异样。

我如往常沐浴上床,闭上眼睛。

黑夜本来让人平静宁和,可是我的心里却烦躁、焦虑、恐惧、疑惑、不安、惊慌……

志谦睡得很沉,可是,我却睁着眼睛,木然盯着天花板。

这眼睛一定空洞而茫然,如同死去了一般没有生趣。

天一亮,我便沉不住气,从床上翻身爬起来,急匆匆赶到医院。

我心不在焉地做完交接工作,便打电话给余绍明。

我已经等不及发短信,那太慢,我无法忍受哪怕一分钟的等待了。

“绍明,我要见你!”

“什么事?”他沉吟片刻,没有平时的活泼。

“有重要事情问你!”我不想在电话里浪费时间,“我们在医院旁边的小水吧见面。”

“好。”他非常­干­脆,似乎也觉察到我语气里的焦急。

一坐下,我便迫不及待地问他:“赵雅就是你交往了7年的女朋友?”

“对啊!”他笑嘻嘻看着我,“心里不舒服啦?”

我实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也不想和他绕弯子,现在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挽回我的志谦,我必须和他商量对策,现在我和他又坐在同一条船上,我们共同背叛了我们的爱人,现在我们的爱人也共同背叛了我们。

我看着他:“不,我想告诉你,我发现赵雅认识我男友,而且两个人关系很不一般,可以说非常暧昧!”

余绍明愣了一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不是特别意外。

“你知道啦?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轻轻问我,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你早就知道了?”我看牢他,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沉默了,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几乎是吼出这一连串的问题。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我一定要捕捉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诗,你冷静一点!”他握住我的手,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我心一惊:“难道,难道志谦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所以他找你女友?”

“不,他不知道!”余绍明赶紧回答,他看见我眼睛里深切的恐惧,慌忙解释。

“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喉咙­干­涩无比,连声音都在发抖。

“对不起,锦诗。”余绍明看着我,“你先答应我,别发火,别生气,别怪我,我就告诉你。”

“好!”我想也不想,现在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就算让我当场给他下跪我也愿意,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想要回我的志谦。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发现女友一脸崇拜地和一个平凡的男人坐在一起喝咖啡吗?我当时嫉妒极了,怒火让我失去理智。我想知道这个平凡男人到底那一点吸引了赵雅,赵雅一直是个眼光很高的女人,7年来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二心。于是我偷偷跟踪了这个男人,暗中观察他,然后也看见了你。然后,我很快发现原来你与我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由于陈志谦平时很少出门,我根本没办法接触到他,于是我想到了你!我想通过接近你来了解陈志谦。于是我跟踪了你,所以我们才会一次次在酒吧偶遇,我又主动申请调到急诊室工作,增加与你接触的机会。”

“余绍明,你真卑鄙无耻!”他的话让我脑子里嗡地炸响,如同一个手雷被硬塞进了我的脑袋,然后爆炸,同时把我的怒火也全部点燃,我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难怪我总在酒吧遇见你,难怪你对我那么热情,那么主动。你引诱我,就是想让我背叛我的男友来达到你报复他的目的!”

愤怒让我失控,想到我还与这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拥抱接吻、情意绵绵,我恨不得立即将他就地碎尸万段。

“不,锦诗,不是你想像的!”余绍明抓住我的肩膀,用力钳制住我,不让我动弹。

我不想听他说话,我埋下头,歇斯底里地用力咬他的手臂。

可是他丝毫不肯把手放开:“我并没有想引诱你!我本来只想接近你,通过你了解陈志谦。可是慢慢,我发现你也蒙在鼓中,你也只是个受害者。而且你和我一样,被一段漫长的日渐衰退的感情折磨着。我开始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后来,我又发现,你那么安静,连笑容都是恍惚的,十分让人心疼,我渐渐被你吸引,同时,我也看见你含蓄矜持外表下的热情。你迷住了我!真的我发誓,你迷住了我!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并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也并不想报复任何人!”

我看着他,开始恢复理智:“是吗?”

“真的!连我女友都不知道我知道了她和你男友的事情。”他的表情认真而严肃。

我注视着他的眸子,他的眼睛澄明而­干­净,我相信了他!

“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要让我蒙在鼓里!”眼睛里的雾气,让我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孔。

“傻瓜,我怕你伤心!你那么爱他,一定经受不住这种打击的。后来,我想我,我尽量挽回我女友,让她离开陈志谦,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问题解决了,这样你便永远不会受到伤害!”他的声音也有些喑哑。

“为了我好?”我笑起来,眼泪滑下来。

他伸手,温柔地将我面颊上的眼泪拭去。

我觉得我像个虚弱的孩子,那么无助:“真的会解决吗?你女友真地会离开志谦吗?”

“我保证,我们快结婚了!”余绍明捧起我的脸,“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解决!”

我摇摇头,不,我不放心。

他的女友昨天,前天,也许每天都和我的志谦见面!

我的心揪在一起。

初级阶段(3)

余绍明又耐着­性­子安慰了我很久。

我的情绪终于稍微平静,我看着他手上那个深深的牙印,已经浸出了血丝:“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他看着我毫不介意地笑:“没关系,只要你不生我气,再咬两口都可以!”

“那你回家怎么解释?”我有些为他担心。

他对我眨眨眼睛:“急诊室里随时有意外发生,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谁都有可能咬我一两口啊!”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不过这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牵强。

晚上回家。

志谦还是和平时一样,沉默少言,一切如常。

可是,看在我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觉,我只觉得我们前两天还贴得很近的心,如今已经隔了万重山。

心绪紊乱,情绪低落,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

早早吃了两片安定上床。

我知道安眠药对身体影响极坏,可是比起伤痛的情绪,我已经顾不得我的身体了。

昏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

挣扎着,睁开眼睛,想找水喝,却看见黑暗中,有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我。

我吓一跳,反手拍亮台灯。

原来是志谦,坐在床榻边看我。

“你­干­吗?怎么不睡?”我捂着狂跳不已的心问他。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睡着的样子!”志谦的声音异常得温柔。

“有什么好看的,傻傻的!”我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赵雅,心里像Сhā了一根刺,立即痛了起来。

“谁说的?你睡着的样子特别可爱,非常平静,非常放松,毫无戒备,安静得像个孩子。”志谦摸着我的头发。

“我知道,睡着了就不说话,不会烦你了!”我有些恼怒。

“不,锦诗,你知道吗?每次看着熟睡的你,我才会真正觉得你是属于我的!你最美的时候就是睡着以后,只要一醒来,立即充满各种情绪,让人觉得很累!”他轻轻叹口气。

我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我是属于他的,不管醒着还是睡着,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他。

可是,他呢?他的心里是否只有我?他是否还能继续属于我?

我觉得嘴里蔓延着无边的苦涩,像一罐熬得正浓的黄连打翻在了口中,从嘴里一直流淌到心里,然后这种苦涩又从心里浸­淫­到我的五脏六腑、通过全身血液进入四肢百骸。

我整个人都是苦的,不,也许从今以后我的命运都是苦的!

我绝望地想着,翻身把水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

可惜连这纯净无味的水,到了我嘴里,也变成了苦的,而且冰凉无比。

像极了我此刻的际遇,苦涩冰凉。

接下来的日子,我默默上班,默默下班,默默回家,安静得像个影子。

志谦一度怀疑我生病了。

可惜,我得的是心病。

只要他还坚持和赵雅见面,我的病就永远都不会好。

我发现,我以前不知道是太信任志谦,还是太忽略他,他一切反常的举动,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他常常会接到电话或者短信,说朋友约他,然后出门,一两个钟头后便返回。

是,也许从头到尾志谦并没有刻意隐瞒,是我自己太过迟钝。

如今,我留意他的每一个举动,偷听他的电话,甚至翻查他的手机。

像极了每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妻子。

我不是不尊重志谦的隐私,只是,只要是女人,不管她受过多高的教育,有多好的素质,多么美丽,多么富有,多么有权势,当她们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男人时,都会选择这种最原始直接的方法。

渐渐,我发现,志谦并不主动联系那个女人,很多时候是她主动打电话给志谦,邀约他。

她发给志谦的短信充满了感情,甚至诱惑。

可是志谦的回应并不特别热烈,当然,他也没有拒绝她。

我明白,也许短时间内,余绍明根本搞不定他的女友。

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夜长梦多!

我决定不再理会余绍明,求人不如求己。

周末,一大早,我便背着志谦,用他的手机给赵雅打电话。

尽管我握着电话的手紧张的不断发抖,可是我还是准确地拨出了号码。

“志谦,是你吗?”圆润的女声清晰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志谦,我是他的女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她沉默了,但是呼吸声出卖了她,她也紧张了。

我反倒平静下来。

“我想见见你!”我一字一句地说。

“不,我没空!”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

“好,那我只有约见你男友余绍明了!”我使出杀手锏。

如果她已经不在乎余绍明了,那么这一仗我就输了。

“好!”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同意了。

我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乎余绍明,那么我就有胜利的希望。

最近我脸­色­不太好,很憔悴。

出门的时候,我特地穿了我最好看的衣服,化了最­精­细的妆,直到我自己都觉得镜子里的我,明艳照人才出门。

我约她在她和志谦常常见面的咖啡屋见,而且我专门挑了他们每次都会坐的那个靠窗的位子。

我要她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要从心理上压倒她。

她显然也刻意装扮过,可惜,也许太过紧张忐忑,脸上的胭脂抹得不够匀称。

我反倒心静如水。

初级阶段(4)

我知道,自己必须用最好的状态来反击,否则我将失去我的所有。

一看见我,赵雅显然愣住了!

“你是绍明的同事?”她努力想掩饰惊讶,可惜她的眼睛还是泄漏了。

“对,我是你男友的同事,我叫梁锦诗,我们见过。”我微笑着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切大方,温和有礼。

她因着这个意外,彻底乱了阵脚,坐下来的时候,两只手不断交错着互相捏着手指。

我看着她:“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不,我和陈志谦没什么。不过互相有点吸引。”赵雅急切解释。

我觉得这一刻,我的目光应该和张静初十分相似,平和澄静:“是,我相信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我心里偷偷说:可我差点和你男友发生了!算不算赢了你?你知道了,一定会被气死的!

我歹毒地想着,满足自己的愤恨的念头。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吗?”我笑着问她。

“不,我知道的,志谦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但是他没说你是个医生!”赵雅的表情有点窘迫。

“哦?他怎么说我?”

“他说你总爱闹情绪,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大关心他。”赵雅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

“你们怎么认识的?开始多久了?”我觉得自己像个最温和的审问官。

赵雅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我认识陈志谦小半年,他的公司帮一家法国公司的产品设计广告,请了我当翻译。一开始,我只觉得这个男人平凡而沉默,但是通过工作接触,我发现他也是个工作认真而且十分有才华的男人,我被他吸引了,是我主动接近他的。”

“我不认为陈志谦比余绍明更优秀有吸引力!”我看着赵雅,觉得她在陈述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

话匣子一打开,赵雅也有一点不顾一切的感觉了,她看着我,目光里甚至有点挑衅:“我和余绍明恋爱了7年,我承认我十分爱他,我们开始几年也很美好。可是,你知道现在他对我有多冷淡吗?他整天埋首在那些枯燥的医学杂志里,要不就研究各种解剖图,根本那些骷髅和尸体比我对他更有吸引力。他长年上夜班,我常常等他等到在沙发上睡着。冬天的夜,一个人睡觉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每天下班,他总说累,连温存都是在敷衍我。他甚至连我都上了半年拉丁文课也不知道。在他眼里,我连个陌生的病人都不如。我不要我的爱情就这样沉沦下去,我渴望有激|情的生活,我渴望被人呵护被人重视,被人捧在掌心。”赵雅的语气充满了委屈。

这次轮到我讶异了,根本,平时我眼里热情而浪漫的余绍明,是另一个乏味版本的陈志谦。

而这个美丽而充满魅力的女人,是我的翻版。

多么雷同的际遇。

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怨恨这个女人。

她不过也是一段漫长感情的受害者。

余绍明抱怨女友的态度冷淡,却没察觉他自己也忽略了她。

我开始觉得自己十分了解赵雅了,毕竟我们有着相同的心路历程,甚至遭遇。

尽管如此,我依然牢牢记得她是要抢走志谦的人。

但是我不明白,志谦到底哪一点吸引了她。

“你不觉得他比余绍明更沉默乏味吗?”我忍不住问她。

赵雅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志谦乏味吗?我一点也不觉得。一开始他是很沉默,约他也不肯出来。不过后来,他也被我吸引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十分动人。我特别喜欢和他谈话,他会很温柔地看着你的眼睛,虽然他并不英俊,可是他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他懂得很多东西,知识十分丰富,也极有生活情趣,而且品位不俗。”

天,这个女人是在说陈志谦吗?和他在一起5年,我怎么没有发现他的这些优点?

“他都和你聊什么?”我强迫自己问个明白。

“他告诉我饮用咖啡的正确方法,如何辨别一瓶好的红酒,如何用­肉­眼观察三文鱼是否新鲜,他随口能背出《加菲猫》的语录,看电影的时候,会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甚至能充满感情地讲《小王子》的故事。他推荐最好听的爵士乐给我听,告诉我哪个女歌手的嗓音最特别。他推荐我看了许多法国文艺片,都十分经典。他还在下雨天,带我去吃祖母厨房的胡萝卜蛋糕,听雨点敲打在天窗上的声音。他告诉我,驼­色­和米­色­的衣服能让女人看起来更柔和安静,他懂得《红楼梦》不同版本的优劣,还送了全套线装版的《红楼梦》给我,是纸张最好最柔软的那种……”赵雅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似乎志谦就在她的眼前。

我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些,哪里是陈志谦的爱好品位?这些分明是我梁锦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好个陈志谦,平时口口声声看不惯我的习惯和爱好,说我低俗无品位。

如今,他倒是全部都用上,而且轮番上阵,用来吸引另一个女人。

我突然想笑。

这个女人,以为被陈志谦所吸引?

根本,吸引她的,是陈志谦的女友——我!

哦,志谦,你这个傻瓜,你在面对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时时刻刻讲述的、回忆的都是我啊!

潜移默化,我的习惯、我的生活、我的­性­格、我的爱好已经渗入到他的生命里,也许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我的,什么是他的。

就像余绍明欣赏我不挑食、安静、理­性­、隐忍、不吃零食、看电影挑最靠边的座位、公众场合自动将电话调到静音……

其实这些根本是志谦逼迫我接受的,他的习惯和生活方式。

初级阶段(5)

我们根本已经相互融合,成为一体了!

“你愿意放弃陈志谦吗?不再和他来往了?”我尽量心平气和地问赵雅。

尽管,私底下,我更愿意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离开志谦,永生不再和他见面。

“不,就算我愿意,志谦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他是那种老式男人,而且追求完美,他觉得一生只爱一个女人,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我们都明白,我们都不爱对方,我们不过是对现有的感情心存不满,希望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重温一下恋爱的感觉而已。你知道吗?和志谦在一起,我一度怀疑我已经丧失了魅力,他对我做的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亲吻我的额头和头发!”赵雅看着我,表明了她的态度。

可是,听到志谦吻过她的额头和头发,我就恨不得立刻将她所有的头发都扯下来,将她的额头用力按到地上。

但是,我克制住,我听见自己虚伪而温和地对她说:“请不要再和陈志谦见面了!”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绍明吗?”赵雅看着我,眼神有点退缩。

我也看着她,态度强硬地说:“如果,你不再纠缠志谦,我就不会告诉余绍明!”

赵雅僵硬的肩膀立刻松弛下来:“我们快结婚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女人并不真正想将志谦自我这里抢走。

走的时候,赵雅抢着买了单。

我可不愿意为一个勾引我男友的女人买单。

我是小心眼的女人,我不屑在我厌恶嫉恨的女人面前表演我的大方和教养。

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像听到天方夜谭——这个女人多么荒谬,她不知道我有多么厌恶她,痛恨她,希望将她置之死地吗?

我看她一眼,牵牵嘴角,笑着对她说:“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你。我希望以后都不要见到你,希望你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说完,我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个她一个背影。

我知道,要是她知道我和余绍明的事情,也会对我说同样的话,而且也许更狠毒。

我牢牢记得原玺彤对我说的话:女人可以对任何人心软,除了旧情人和情敌。

旧情人是过去式,不是你负他,就是他负你,要不就是互相厌恶,所以没有心软的必要。

而对待情敌,如果心软,就是等于把自己的爱人拱手相送。

回到家,志谦还在睡觉。

我坐在床边看他,要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刚才一战,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精­力,我简直要虚脱了。

心脏狂跳不已。

我用力按住胸口,好家伙,幸亏当时它没有跳得这样厉害,不然我还真镇不住那个赵雅。

我一直觉得,活着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因为我们都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者,我们都被生活蒙在鼓中,永远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是,我现在发现,原来知道真相,却还要装着茫然无知,置身事外,才是最累的事情。

太怕失去志谦。

我甚至怕志谦知道我知道他和赵雅的事情后,乘机离开我。

所以,我­干­脆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看小说,读到女主人公发现丈夫有外遇,却始终装作不知情,甚至连身边友人通风报信,她也当朋友看花了眼,稳坐麻将桌前。

我甚觉匪夷所思。

怎么忍?

怎么瞒?

这般奇耻大辱!

根本非正常人心理所能承受!

可是,如今,我也选择了这条无出息、无骨气,匪夷所思的道路。

我像以前一样,照顾志谦的饮食起居,丝毫没有半点埋怨。

我甚至每天下班,必定重新化妆、搭配衣服,买鲜花、时蔬回家。

最无出息的是,我竟然下意识模仿赵雅,我把一头直发烫卷,穿有浓郁女人味道的衣服,说话也降低声调,走路尽量缓慢悠然,连举手投足都十分刻意得表现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

以致于医院住院部的主任认为我生病,突然动作迟缓。

而玺彤、忻怡则嘲笑我突然变得矫揉造作、忸怩作态。

可是,唯独志谦,丝毫没有发现我的改变。

按照约定,赵雅应该已经没有约会志谦了,可是他的心思还是没有在我身上。

我觉得很累。

累得我想一觉躺下去,便不再醒来。

也许,现实就是最残酷的闹铃,它总在关键时刻将你从梦中唤醒。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梁锦诗。

我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正逐渐将自我丢失。

也许有一天,照镜子,我会发现,自己不再认识镜中那张面孔。

每晚,当志谦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的心绪却跌宕起伏,活跃而不安。

赵雅有没有遵守约定,志谦有没有主动与她联系。

如果志谦联系她,她会怎样对志谦说?

很多很多的疑问,乘着夜深人静,钻进我的脑海。

但是,由始至终,最最困惑我的还是志谦到底还爱不爱我?他的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些纷繁而杂乱的问题困扰着我,让我夜不能寐,晚晚不得安宁。

我开始观察志谦,从相识至今,我从来没有这样密切而细致地观察过他得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尽管,大多数时候,志谦和往常一样沉默少言,也一样很少将目光投放在我的身上。

可是,我发现,他加班的时间突然少了,并且也不再约朋友外出。

这一切,是否证明赵雅已经没有再和志谦来往?

我揣摩着,猜度着,将心思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

也许天地都成为混沌(1)

第一次,我觉得我的全身心都在这个男人身上,我自己的喜、怒、哀、乐,已经不再重要,只要这个男人还要我,还肯回头,我就已经求神拜佛,如登极乐世界。

我不敢想像,如果没有志谦,这个世界将变成什么模样?

是否地狱与人间、天堂可以混淆成一片。

也许天地都成为混沌!

没有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

我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过了两个星期,一切都平安无事,无惊无险,风平浪静。

又是一个周五。

我松一口气。

也许,岁月从此静好。

志谦还是我的志谦,生活还是继续。

连爱情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我只要我的志谦。

“激|情?”我几乎已经将这个词语从脑海里遗忘。

我渴望以前那种平静无波的生活。

乏味一点有什么关系?

至少我的生活按部就班!

最低限度,属于我的感情、属于我的男人、属于我的生活,都始终在我认定的轨道上运行。

下班回家,我已经妆容都十分齐整,连笑容都是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过的温婉良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容颜已经憔悴,我的心力已接近衰竭,一切不过依靠化妆。

我的容颜、神情、言词、感情,统统需要粉饰和乔装,表面上它们依然容光焕发,其实只有它们的主人知道,它们早已经苍白而虚弱,根本没有能力维持一个人最低限度的尊严了。

但尊严予我有何用?有了尊严,我就能让时光倒流,让志谦的心从来没有过歧义吗?

哼哼,我已将尊严自脸上抹下来,放在大衣口袋里,锁进衣柜,不准备再拿出来使用了。

我在厨房做晚饭。

志谦照例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看他怡然自得的样子,我突然想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报纸,撕成碎片,狠狠扔在地上。

但是我没有。我出奇地冷静,我甚至走到他身边,问他晚上想喝什么汤。

而他居然也配合地,煞有介事地歪着头想。

多么和睦的一幕。

可惜,两个人的心里都各有心事。

所以,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接过电话,是余绍明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是愉悦的,但是又有一点忐忑和惆怅。

“锦诗,我结婚了!我刚和赵雅在民政局扯了结婚证!”

我略微怔了一下,随即用很愉快的声音回应:“这么快?好啊!祝福你们!”

“锦诗,你自己要保重!”余绍明的声音里有一丝犹豫和担心。

“好的谢谢!祝你们白头偕老!”我大方地说,然后挂断电话。

我突然觉得夕阳那么美丽。

我的情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可是,我一点都不惆怅,甚至不遗憾,没有半点留恋,可见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这个人。

以前的一切,不过是激|情掩盖下的假相。

我是真心祝福他们白头到老的,最好老死都不分离,免得那个妖娆的赵雅又跑来勾搭我的志谦。

我的眼睛都笑弯成了一条缝,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有朋友结婚?”志谦微笑着问我。

“对啊!医院一个同事今天和女友扯了结婚证!”我几乎是用如释重负的声音愉悦地告诉他。

同时,志谦的电话也响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接电话,而是跑到阳台上,压低声音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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