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善看到孙夫人为母哭泣,随即上前拜诉,哭道:“国太平日身体甚佳,只是旦夕思念夫人,这才忽然生得重病。如今小人星夜赶来报信,还望夫人能够跟随小人速归吴郡。倘若去得迟了,只恐不能谋得最后一面。国母还说,一直以来从未见过小主,最好夫人能够一同带回。”
孙夫人道:“皇叔引兵远征西川,我若是回吴郡,应当先令人通报诸葛军师知晓,方可启程。”
周善道:“若如此,诸葛军师回言道:‘此事需要报知皇叔,等候回命方可启程。’只怕国母等不到那时啊!”
孙夫人道:“可是如果这般不辞而去,路上恐怕会有人拦截。”
周善道:“夫人放心!我已经在荆州南门外的长江之中准备好了船只。我等只要出了南门,即刻上船而行。”那孙夫人听说母亲病危,早已慌乱了心绪。听到周善如此安排,只得匆忙收拾了所用之物,连忙令身边心腹女婢抱起七岁的刘禅载入车中。周善组织好扮作商人的军士,一路上马快速离开了荆州城,来到江边时,五条商船早已准备启程。
周善眼看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心中大喜过望,于是赶紧下令开船。正在此时,只听岸上有人高声喝道:“且休开船,容某与夫人饯行!”众人急视,来人乃是留营司马赵云。
原来赵云外出巡哨回到府衙,听到门吏报告:“孙夫人跟随东吴来的客人出城往南去了,车上还载着小主人。”赵云闻得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令人通报诸葛军师,自己来不及召集人马,只身单骑旋风般地沿江追来。
周善手执长矛,指着赵云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敢来阻拦主母吗?”随即喝令众多军士自船舱内取出兵刃,然后在船上一字排好。此时江面风势甚急,五艘商船顺风顺水,一路东去。
赵云沿江追赶,高声喝道:“我乃常山赵子龙,主母若要离去,赵云有话想要禀报。”
周善毫不理睬,只是催促船只全速航行。赵云沿江纵马追出十余里,忽然看到远方江边斜缆着一条渔船在那里。于是立即纵马向前,随后弃马持枪跳上渔船,令两名渔夫驾船拦截。周善的船队临近之后,便教军士纷纷放箭。赵云用银枪来回拨动,箭矢尽皆纷纷落水。待到周善的主船距离赵云的渔船一丈有余时,吴军以长矛乱刺,两名渔夫见状,连忙跳船逃走。赵云用银枪用力一拨,然后拔出青釭剑分开对方枪阵,竟然纵身跳到了对方的大船上。吴军被赵云的气势所吓倒,纷纷往船尾奔去。赵云几个箭步冲入舱内,见到孙夫人正将阿斗搂在怀中。
孙夫人指着赵云喝道:“子龙!你胆敢这般无礼!”
刘禅却伸出双手,哭道:“子龙叔叔,快来抱我!”
赵云将青釭剑Сhā回剑鞘,俯身拜道:“云一时心急,请主母罪责!可是主母此番将往何处?为何不先令诸葛军师知晓?”
孙夫人道:“我母亲在吴郡身患重病,已经危在旦夕,我来不及将此事告知军师。”
赵云道:“主母想要回吴郡探病,何故还要带上小主人?”
孙夫人道:“阿斗是我的儿子,若是留在荆州,只恐无人照看。”
赵云摇了摇头,道:“主母此言差矣!主公漂泊一生,如今只剩下这点骨血。昔日赵云在当阳长坂坡于百万军中救出小主人,如今孙夫人却要将他抱回东吴,是何道理?”
孙夫人大怒,道:“量你这帐下的一介武夫,如何敢来管我的家事!”
赵云道:“末将不敢拜问主母家事,夫人要去便去,但是一定要留下小主人。”
孙夫人喝道:“你于半路驾舟前来截船,必有图财害命之意!”
赵云拜道:“倘若主母不留下小主人,赵云纵然有万恶死罪,也不敢这样放夫人回东吴。”刘禅此时在孙夫人怀中只是放声痛哭。
孙夫人喝入侍婢上前揪打赵云,赵云不敢在孙夫人面前拔剑挥斩,只得用手将众女婢推倒,然后从孙夫人怀中夺过刘禅,疾风一般地冲出船舱,径直来到了船头。赵云想要将船靠岸,可是身边没有帮手,又想要用枪、剑行凶,可是自己如何能够在主母面前放肆,如此这般陷入进退两难之际。孙夫人喝令女婢上前夺回刘禅,赵云一手抱着刘禅,一手挥舞银枪,东吴众人见赵云面目狰狞,尽皆不敢靠近。
周善对孙夫人道:“先让此人逞强!我们只将船只航行回东吴,那时再来理会他。”随即喝令五艘商船全速航行。赵云孤掌难鸣,心中纵然大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一面护得刘禅,一面寻找机会,观察能否纵身跳上岸去。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突然吴军指着下游乱喊,赵云往后面一看,只见下游一处港口突然驶出数十条战船,每条船上都是擂鼓震天而响。赵云暗想:“大事去矣,不想今番居然中了东吴之计!”
远处的战船渐渐靠近,只见为首那条船上立着一员大将,手执丈八蛇矛,身着黑色衣袍,声如巨雷般地高声喝道:“前方是哪里来的船只,快快抛锚!”
赵云看到此人,顿时喜形于色,连忙高声叫道:“三哥快来助我!主母要将小主人带回东吴去。”
原来孔明接到军士传报,急忙令人将此事往公安郡禀报益德,然后自己引军于旱路追赶。益德接到传报,火速来到油江夹口,下令水军出港拦截,正好在此处撞上。
两边船队渐渐靠近,益德将手中的长矛递给身边侍从,然后自己纵身跳上东吴的商船。周善见益德登上己船,连忙提刀冲了过来,益德拔出宝剑向右侧一闪,然后将宝剑往上面一撩。周善冲过来的势头太猛,根本收不住脚,首级被益德如此轻易地割了下来。益德拾起周善的首级,然后扔到孙夫人的面前。众女婢吓得花容失色,众吴军更是有人跪下连连作揖求饶。刘禅看到益德,却憨笑道:“三叔!我在这呢!”
孙夫人大惊,道:“叔叔何故这般无礼?”
益德怒目道:“嫂嫂不以俺家哥哥为重,竟然私自要回东吴而不通报诸葛军师,这便是有礼吗?”
孙夫人哭道:“我母亲为了思念我而患重病,如今病情危急,若是等到皇叔的回报,只怕已经误了大事。三叔倘若不放我回去,我现在就投江而死!”
赵云连忙上前拉了一下益德的胳膊,低声道:“三哥!你我若是逼死了夫人,只恐伤了孙、刘两家的和气,而且也并非臣下之道。如今且先护着小主人回荆州去,其他事情由军师做主。”
益德点了点头,于是转头对孙夫人道:“我大哥乃是当今天子的皇叔,论身份也没有辱没了嫂嫂。如今事出突然,彼此不得不相离别。嫂嫂若是念着哥哥的恩义,处理完东吴事情便早些回来。”言罢,益德抱起刘禅,自与赵云回到了自己战船,喝令吴军送孙夫人回东吴去了。
益德、赵云二人欢天喜地将刘禅截回,心中大悦,于是乘船沿江而上。行出数里,迎面遇上糜竺引着水军前来接应,岸边旱路上也出现了孔明引着大队军马前来。益德、赵云将战船靠岸登陆,孔明见两人已将刘禅夺回,长舒一口大气。孔明暗想:“主公远赴西川,自己坐镇荆州,若是东吴将刘禅掠去做了人质,自己如何向玄德交待?”经过这次风波之后,孔明不论走到哪里,都将刘禅、赵云带在身边,以防再出纰漏。孔明、益德、赵云三人并马护着刘禅回到荆州之后,孔明亲自写了一封文书,令人送至西川报知玄德,孙夫人已经回到东吴之事。
却说孙夫人回到吴郡参拜母亲,两人见面自然有一番悲喜,孙夫人见母亲身体并无大碍,心中不禁起疑。随后无意间又说起益德、赵云杀了周善,截江夺回刘禅之事。吴国太听说自己的家奴死在荆州,顿时将此事告诉了孙权。孙权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只是安慰母亲道:“只要妹妹平安归来便好!”
随后孙权召集众将前来,大怒道:“如今我妹妹已经回到吴郡,孙、刘两家再无瓜葛,彼军杀了周善,此仇如何不报?”
张昭道:“可令子敬屯兵于巴丘,吕蒙前往南郡,陆逊前往江夏,甘宁将军沿水路直取公安。”
孙权刚要回答可否,忽然门外飞马回报,曹操亲自率领四十万大军,前来报火烧赤壁之仇。众人闻言大惊,连忙建议孙权按下荆州之事,先商议如何拒敌曹操。
第二天,孙权登堂再与众人商议退敌时,侍从来报:“长史张纮自吴郡回家的途中,不幸病逝,现有遗书呈于主公麾下。”
孙权大惊,道:“前番子纲先生建议我等迁居秣陵,言到秣陵的山川有帝王之气。我已经开始令人前往秣陵建造宫殿,不想今日子纲先生已经离我而去。”言罢,孙权急忙拆开张纮的遗书,只见信中大意道:
“自古以来,有国有家的君主,都想以修治德政来兴隆自己的盛世,可是他们的治理,绝大多数都没有能够得到理想的结果。这并不是君主身边没有忠臣良将辅佐,也不是他们不明白治国的根本,而是由于君主本身不能克服自己的好恶情感,不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喜欢与自己相同的意见而讨厌跟自己不同的意见,这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些又与治世法则,正好相互抵触。《易传》书中曾经言道:‘从善如登山,学坏如崩山。’如此看来,想要学好是很不容易的。君主们继承祖宗流传下来的基业,凭借着顺其自然的趋势,掌握和驾御群臣们的八柄权威,这些君主总是乐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听从顺耳的建议,根本就不考虑向别人请教什么。而那些身怀才能的忠臣们难以施展自己的治国之术,说出一些逆耳的忠言,君主如何能够满意,于是君臣之间产生隔阂。君主身边能言巧辩、阿谀奉承之人便开始乘虚而入,君主被这些假忠而迷惑眼睛,从此贪恋小人的恩爱,而使朝政贤愚混杂,后嗣长幼失序,造成这些情况产生的原因,就是因为人情的关系扰乱了正常的统治秩序。所以说,圣明的君主如果能够醒悟到这一点,便会如饥似渴地寻求贤才,不厌其烦地接受他们的忠谏,克制自己的喜好之情,抑制自己的霸权之欲,为了道义而割舍自己的恩爱。君主可以做到毫无偏颇,并且没有错误的任命,下面的臣子们便会断绝非分之念。凡事希望主公能够三思而后行,忍受侮辱,掩盖锋芒,成就仁义泽遍天下的旷世伟业。”
孙权览书完毕,放声大哭,张昭等人连忙上前温言相劝。孙权缓缓收住泪水,对众官言道:“张子纲信中所写乃至理真言,孤家安敢不从!”随即下令改秣陵为建业,筑造石头城池。
吕蒙上前道:“曹操大军前来,主公可以在濡须水口建造水城,以拒敌军。”
诸将皆道:“我等上岸便可击贼,下江直接乘船,如何需要筑城?”
吕蒙道:“兵力有强弱之分,我军虽然熟悉水战,但是并非百战百胜。曹军此番前来,必然有所准备,我军如果仓促迎敌,步兵、骑兵一旦相互配合出现失误,也许人马都尚且来及不回到江边,又如何能谈得上乘船作战?”
孙权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吕子明见识甚远,我等应当提前做好准备。”于是传令甘宁引军前往濡须水口筑造水城。
甘宁尚未出发,突然前方飞马又报,孙权等人闻讯,直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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