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不!但是很可能是真的,我一想起来就发疯,发冷!”
一想到这可怕的行动有可能发生,他坐着握紧拳头,一动也不动。他不能证明雅歌娜失贞,不,他真的相信她清白。但是他猜儿子恨他不只是因为没得到土地,安提克那狂野又莽撞的目光是基于别的理由。他霎时体会出自己内心同样的情绪——冷酷的,复仇性的,不可安抚的怨恨。
他转向罗赫,咕哝道:
“丽卜卡村容不下我们两个人!”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罗赫惊慌地说。
“我若逮到他干那件事,上帝别叫他落在我手中!”
罗赫尽量安抚他,劝他回心转意,但是没效果。
“啊,他要放火把我逼出门外,是不是?等着瞧!”
从此他就不得安宁。每天晚上他暗暗监视,躲在角落里,巡视房屋和基地四周,检查茅顶下面;半夜醒来,常常聆听几个钟头,跳下床,带着狗在房屋四周巡查。有一次他在草堆附近看到几个模糊的足迹,地面有人踩过了。后来他在栅栏边找到脚印,愈来愈相信安提克夜里到过那儿,找机会放火。他还没想到其他可能的罪行。
他向磨坊主买了一头恶犬,把它拴在席棚下的狗窝里,又让它挨饿,以食物诱惑它,使它更凶狠。晚上放它出来,它碰到人就猛叫猛叫,还扑上去咬人,曾严重咬伤过几位村民,有人控告波瑞纳。
时时警戒,时时小心,搞得老头子一天比一天衰弱,眼睛倒兴奋得炯炯发光。
他决心不对任何人诉苦,这一来,他的痛苦就更强烈了。
这样也使别人猜不透他举止焦躁的原因。
他仔细监守房屋四周,又买了那条狗,夜夜巡查,这倒不难找到合理的解释。那年冬天,野狼特别多,几乎每天晚上都成群走近村子,村民常听到狼嗥,它们曾多次在牛栏下挖洞,到处抓走牲口。而且,春天前盗窃案往往增多。德比沙的一个农夫被人偷走两匹母马;卢德卡村失窃一头猪,别处地方少了一头牛。所以丽卜卡村有很多人搔脑袋,装上比较好的锁,留心看守马厩,因为本村的马儿是该地区最好的。
日子像钟摆,慢吞吞,井井有条挨过去——只是不能往前推,也不能拨回来罢了。
今年冬天特别冷,天气又特别多变。所下的浓霜连最老的居民都没有见识过。有时候雪量好多,接着又一连几周融雪,阴沟水都满了,田地黝黑而荒凉,继之而来的是空前的旋风和大风雪——然后是一阵安详的好天气,巷子里挤满小孩,村民很高兴,老人家站在温暖的墙边晒太阳。
丽卜卡村的事物依照永恒的规矩进行。注定要死的人去世了,注定要高兴的人欢欣鼓舞,注定要生病的人招认罪过,等着末日到来。就这样,在上帝的帮助下,他们一天一天,一周一周活下去。
同时,酒店每星期天大声奏乐,有人跳舞,偶尔吵架,甚至打起来。神父在布道坛上为此痛骂他们,很多麻烦也因此而起。克伦巴的女儿结婚,他们大肆庆祝,跳舞连跳了三天,据说克伦巴不得不向风琴9币借五十卢布来支付开销。村长的女儿和普洛什卡氏订婚,他也大摆筵席。此外还有婴儿受洗,但是现在人数不多,很多女人都要在春天分娩。
此时老普里契克死了,只病了一星期就去世,享年才六十四岁。全村人都参加他的葬礼,因为他的儿女准备了盛大的丧宴。
村民聚在某几户人家纺纱,好多姑娘和农家少年在场,玩得开心极了,又笑又闹,尤其马修复原后经常参加,走到哪儿,宴会的气氛就带到哪儿。
村民很活跃,闲话和丑闻四起。偶尔有谩骂、口角或点点滴滴的趣味新闻;不时有“化缘叟”进村,见过世面,能谈论许多地城景观和见闻,这种人一住就是几个礼拜。
有时候会有公文来征召某人的儿子去当兵。噢,那时候大家一读再读,批评、谈论,姑娘们叹息,母亲们流泪,好几个礼拜静不下来。
还有什么别的话题?噢,玛格达到酒店帮佣去了;波瑞纳家的狗咬了瓦勒家的男孩,他说要控告他;安德鲁的母牛吃马铃薯吃得太多,呛着了,全身发肿,安布罗斯只好把它宰掉;乔治向磨坊主借一百五十卢布,用一片草地当抵押品;铁匠买了两匹马,大家觉得很惊讶;神父病了整整一星期,台幕夫的一个神父来替他举行仪式。此外大家还谈到窃贼,爱胡扯的老太太乱讲鬼故事,不少人谈起野狼,听说贵族领地有几只羊被咬死了,也有人谈家务事,遥远国度的事情,以及各种闲话——总有新鲜事可谈,使白天和漫长的黄昏充满乐趣。
老波瑞纳家也是如此。只是他经常留在家,自己不出门,也不让家眷到任何地方。雅歌娜为此不高兴,幼姿卡整天气冲冲抱怨,家里的生活害得她烦得要死。幸好他还不禁止她到没有年轻人的邻舍去纺纱(但是只能到那些人家)。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闷坐在家里。
有一天傍晚——将近2月底了——有几个人来,一起坐在住宅的另一侧,多明尼克大妈在灯下织帆布,其他的人围着火炉,因为天气很冷。雅歌娜和娜丝特卡纺纱,纺缍嗡嗡转。晚餐在炉子上。幼姿卡在屋里魂不守舍瞎磨,老头子坐在旁边,口含烟斗,一面吐烟圈,一面想心事。
大家都觉得屋里静得讨厌。只有炉火劈啪响,蟋蟀在角落中啾啾叫,织布机按节拍咻咻响,但是没有人说话。娜丝特卡先打破寂静的气氛。
“你明天要不要到克伦巴家去纺纱?”
“罗赫说好要到那儿,读一本我们古代君王的故事。”
“我想去,但是我还不敢说。”她以询问的眼光看看她丈夫。
“噢,让我去嘛,爹。”幼姿卡哀求道。
他没有搭腔。狗在门外大声叫,绰号叫‘颠三倒四’的亚斯叶克走进来,恐怖兮兮地四处张望。
多明尼克大妈对他大声嚷道:“关上门,你这笨瓜!这里不是牛舍。”
雅歌娜说:“别怕成那样,没有人会吃掉你。——你为什么东张西望?”
“因为那只鹳……:它大概躲在某一个地方,准备啄我!”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惶然偷看角落。
怀特克吼道:“不,它不会再伤你了,老爷已经送走了伯西克。”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养那只鸟,它只会恶作剧。”
“坐下,别再发牢骚。”娜丝特卡在身边让出一个座位来。
怀特克忿然说,“哈!除了傻瓜和陌生的野狗,它伤害过谁?它常在屋里走来走去,神气得像大地主……它会抓老鼠,却从来不碍事儿……现在他们把它给送走了!”
“别伤心,你既然这么喜欢白鹳,等春天来了,你再养一只嘛。”
“我不干!这只永远是我的。等天气暖和些,我有办法叫它回来,它一定会回来的。”
亚斯叶克对怀特克的计策追根问底,但是怀特克粗声粗气地对他说:他自己查不出来的事情,休想要人家告诉他,只有傻瓜才一心想知道别人的计策。
娜丝特卡偏袒亚斯叶克,为此而责骂牛童,亚斯叶克在她心目中颇有分量。不错,他很傻,村民都讥笑他,但他是独子,有十英亩田地;西蒙只有五英亩,他母亲又很可能反对他娶她,所以她跟亚斯叶克维持好交情,万一西蒙变卦,还有他可嫁。
他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瞧,想找句话说,这时候社区长冲进来,他已经跟老波瑞纳和好了。他在门槛上大叫:
“有消息要通知你!你明天中午得出庭。”
“是我家母牛的那个案子?”
“是,和贵族领地对质。”
“我明天得早一点出发,路途很远。怀特克,马上去找彼德,把一切准备好。你也要去当证人。巴特克接到通知没有?”
“我今天把所有的法院传票都带来了,你们要去一大堆人。如果贵族领地理亏,就叫他们赔。”
“非赔不可!那么好的母牛!”
社区长跟他说悄悄话:“跟我到另外的房间,我有话要跟你谈。”
他们走出去,好久没回来,幼姿卡只得送晚餐过去给他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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