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包括文西奥瑞克、“跛子”乔治,大家还看见麦克·卡班和汉卡的堂叔法兰克·白利特沙,还有苏倚和“歪嘴”瓦勒、约瑟夫·瓦尼克、卡西米尔,席科拉——甚至老普洛什卡。只有老波瑞纳不见人影,但是大家说他也去了。
社区长不在家,那天下午他驱车到司令部去办公事。于是他们聚在克伦巴家,后面跟了好多人,也有妇女和小孩子。但是他们闭上门,不让人进去。克伦巴的儿子佛依特克奉命看守路面和酒店,怕宪兵刚好来到丽卜卡村……
房屋四周,院子里,甚至外面的路上,大家蜂拥而来,不知道村中的长者会有什么决定。他们正在开会,开了好久——却十分保密。隔着窗户只看见他们霜白的脑袋,围着炉火呈半圆形;克伦巴站在一边,正发表意见……谁也不知道他说什么,有时候弯腰,有时候捶桌子。
外面的人愈来愈不耐烦,最后柯伯斯、柯齐尔大妈和几个长工开始咕哝,公开批评开会的人,说他们不会做出有利于民众的决议,他们只关心自己,很快就会和贵族领地谈和,让别人毁灭!
柯伯斯和“地客”及贫民变得好激动,劝大家别理会尊长的决议,为自己着想,趁他们的权利被出卖以前,采取积极的步骤。
这时候马修露面了,他提议大家到酒店去,那边可以自由自在讨论——不像野狗在别人窗外乱叫。
此提议深得人心,大家便一起上酒店。
犹太人已熄灯打烊,但是他们又叫他开门。他恐怖兮兮地望着涌进来的民众,他们倒很安静,大房间的每一张板凳、桌子和角落都挤满了人,几个人聚在一起谈话,等着别人先开口讨论正题。
愿意发言的人很多,但他们都畏缩不前,表情显得很犹豫。此时安提克跳入他们中间,气冲冲地指责贵族领地的人。
他的话确实叫大家感动,但是他们对他侧目向视,以不信任的眼光望着他;有人甚至掉头走开了。神父在教堂的话,安提克邪恶的生活……深深印在村民的脑海——但是他不在乎,他被一种冒险精神和打斗欲迷住了,他大声疾呼:
“兄弟们,别让步,别当懦夫,别交出你们的权利!今天他们抢森林,你们不防卫,明天他们就会抢你们的田地、农舍和一切财产!谁来阻止他们?谁会叫‘把手拿开’?”
他的话说中了要害。屋里响起低低的吼声,民众涌来涌去,狂野的目光燃烧着怒火。一百只拳头高举着,一百个声带吼道:“我们会的!我们会的!”酒店的墙壁都随噪音而震动。
领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马修、柯伯斯和柯齐尔大妈冲上前,尖叫、诅咒、煽动大家的血性,那儿马上就响起宣战、咒骂、拳头敲桌子、暴民闹嚷嚷的混合噪音。
人人都大吼出他的意见,人人都定有叫大家遵从的计划。
乱局扩大,眼看就要起纠纷了,大家动不动就翻脸,找最近的人发泄他们所受的委屈。任何办法都达不成协议,因为现场没有一个人的权威足够领导他们,为他们泄愤。
渐渐地,他们拆成几个小圈圈,说话最大声的人正在每一圈发表意见。
“咦,他们砍掉半区森林的树——有些橡树大得五个人都围不拢!”
“克伦巴的儿子全看见了!”
“他们要把剩下的也砍掉,不求你们批准!”柯齐尔大妈尖声乱叫,挤到吧台边。
“贵族领地的人老是压制我们。”
“那又何妨呢?你若是傻羊,任他们胡来,他们自会驱迫你。”
“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一起出去,把伐木人赶走,夺回我们的森林!”
“把压迫者宰掉!”
“是的,宰了他!”
大家挥拳表示抗议,四周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声。全场民众充满恨意和复仇心。噪音平息后,马修站在吧台边,对朋友们叫道:
“我们这些村民像网中的鱼,挤在一起!贵族领地向四面延伸,榨光了我们的生命——你要不要放牛吃草?因为有贵族领地,你办不到——你要不要喂马?不,那边是贵族领地呀!你只要扔一粒石头,它就掉进贵族领地……你被抓到法庭——判罪——坐牢!”
大家齐声附和:“对,这话不假!任何地方若有一块好草地,结果总是属于贵族领地,最好的田是贵族领地的,所有的森林也是他们的。”
“而我们百姓只有光秃秃的沙地可耕,炉子上只有干粪可烧……要信守天命!”
“抢他们的森林,抢他们的田!我们不放弃分内的权利!”
他们就这样吼了好久,像波浪滚来滚去,气冲冲诅咒和威吓人。这一来他们的喉咙很累,浑身发热,好几个人到吧台边去喝酒润喉咙,有些人想起自己没吃晚餐,就向犹太人要面包和青鱼。
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情绪也淡化不少,他们开始撤退,没决定要采取什么行动。
马修、柯伯斯和安提克(他一直远远站着,想些歹毒的念头)转往克伦巴家,发现他在家里,遂与他商量明天要做的事情,然后告退。
时值深夜,灯光都熄了,村子里静悄悄,只有树叶沙沙响,打破四周的寂静——白霜点点的大树摇摆着,甩动着,旋转着,互相撞击,像战场上的敌兵。寒意逼人,树篱裹着一层花边图案,但是北方的天空没有星星,天色暗沉沉的。夜幕就这样爬过来,漫长而乏味,使人人心里充满疑虑和不安,做可怕的噩梦,看见发狂的幻影。
但是天刚破晓,大家刚抬起鼾睡的头颅,睁开模糊的眼睛,安提克就跑到钟楼去敲警钟。
安布罗斯和风琴师想出面阻止,但是拦不住他,他痛骂他们,差一点打他们,继续敲个不停。
钟声很慢,很悲哀,很阴郁,人人都吓慌了,大家由四面八方冲出来,衣冠不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站在屋外发呆。天亮了,庄严又响亮的音符继续传来,受惊的鸟儿往森林飞,村民满心不祥的预感,在胸前画十字,板着脸,马修、柯伯斯等人跑遍全村,用木板敲围墙大叫:
“到森林!到森林!来吧,你们大家!在酒店前面集合——到森林去!”
他们匆匆穿农服,有人在路上扣钮扣,念晨祷文,大家很快就来到聚会的地点,克伦巴和另外几位地主农夫站在那儿。
路面、树篱和附近所有的院子及房屋基地很快就挤满了人。小孩很吵,女人在果园尖叫,其混乱和喧嚷的程度就像村子里起了火灾似的。
“到森林去!每个人有什么武器就带什么武器——镰刀也好,链枷也好,都一样!”
“到森林去!”的呼声传遍整个村子。
现在已是大白天——晴朗,光明,有霜,树上挂着一圈游丝网,路上冻结的水洼经人一踩,哗啦哗啦破裂,发出碎玻璃般的声音。爽快的空气吸进鼻孔很冷很刺人,闹声和叫声传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