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上前高叫:“牛大哥,快开门!”门开处,走出一个女童,行者说:“累你通报,我是到西天取经的和尚,路阻火焰山,特来借芭蕉扇一用。”那女童说:“你来自哪座寺庙,叫什么名字?才好通报。”行者说:“我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叫孙悟空。”那女童转身回洞,对铁扇公主说:“门外有个东土到西天取经的和尚,叫孙悟空,来求借芭蕉扇。”那罗刹女听见‘孙悟空’三字,立即气得涨红了脸,恶狠狠骂说:“这泼猴终于来了!快取我的披挂,拿兵器来!”丫鬟奉上,铁扇公主装束停当,拿了两把宝剑冲出洞来。
悟空看那罗刹女,头裹团花锦帕,身穿红锦绣花衣裤,腰系虎筋绦,缠着杨柳细腰,翠绿披风身上罩,凤嘴花鞋穿足下,三寸金莲身窈窕,只是手拿两把青锋不协调,看那怒气不小!只听罗刹女高叫:“孙悟空何在?”悟空上前躬身施礼说:“小叔给嫂嫂见礼了!”铁扇公主‘呸’的一声说:“谁是你嫂子?纳命来便是!”行者说:“公主是牛魔王正室,当初老孙与牛大哥结拜,情同手足,安得不叫嫂嫂?”罗刹女说:“既有亲情,你如何把我儿害了。”悟空说:“我侄儿小不懂事,把我师傅摄入洞中欲吃掉,亏观音菩萨大发慈悲,饶他性命,收在身边为善财童子,得到正果,不生不灭,与天地同寿。这等好事,你不谢我,难道还恩将仇报?”罗刹女说:“童子哪跟当大王逍遥,何况我呣子难见一面。”悟空说:“你把扇子借我一用,扇熄了火,等我师傅过了火焰山,送扇时我先面见菩萨,把贤侄领回,你看他可曾损伤一根毫毛!若长得更加水灵洒脱,还当谢我。”罗刹女说:“泼猴休在饶舌,让我砍你几剑解恨,若受得了,便借扇给你,死了也就拉倒!”行者笑说:“嫂子可别冲孬?”便老实的伸过头来。罗刹女毫不留情,乒乒乓乓就是几十剑,说声:“好硬的猴头!”转身便走。悟空上去扯住说:“嫂子得重信用,快把扇子借给我!”罗刹女冷笑说:“女人的戏言你也信?我的扇子岂能轻易借人!”说着挣脱。悟空犯恼,从耳中取出金箍棒,大喝说:“商量不如强梁,不借扇子回洞休想!”跨步赶上,举起金箍棒便打。罗刹女转身挥剑招架,两个绝了亲情,一场好杀!斗至将晚,罗刹女见悟空棍重,料难取胜,取出那宝扇,迎风一晃,顺手一扇,把个行者扇的无影无踪。
行者在天空不住滚动,欲想停住,却是不能。罗刹女得胜回洞。
悟空如狂风刮败叶,在空中飘飘荡荡,上下翻滚一整夜,至天明,方才落下,双手抱住峰石,定睛一看,认得是小须弥山。大圣长叹说:“好厉害的女人,怎么一扇子就把我送到这里?当年我请灵吉菩萨降黄风怪,那是往东南三千余里,今从西路转来,不知有几万里?待我去问灵吉菩萨,好转回旧路。”
大圣正在寻思,忽听钟声响亮,那禅院众僧都已起床。悟空便跳下山峰,来到山门前,那门前僧人认得悟空,便向菩萨通报,说:“那年来的毛脸大圣又来了!”菩萨知是悟空,便下宝莲座相迎,礼毕、落座。菩萨问:“可否取回真经?”悟空答:“早哩、早哩!”菩萨说:“因何回顾荒山?”行者说:“蒙菩萨那年降伏黄风怪,救我师傅。一路上不知经历多少苦难,这又路阻火焰山,我向铁扇公主借扇,因她儿子被观音菩萨收为童子,故含恨不借,与我相斗,他见我棍重,便取出那扇,一扇把我煽到这里,不知这里离火焰山多少里?”菩萨笑说:“不远,才五万多里!若换了别人,不会停云,须飘八万四千里!”行者咋舌。说:“这妖婆怎如此厉害?”菩萨说:“你知他是谁?他是女娲娘娘捏的第一批人之一,本来是男女各半,大多都配对在人间繁衍,更有一些潜心修炼,成为后天之仙。她不愿到人间,被女娲娘娘留在身边,故称公主。后来娘娘炼五色石补天,倒渣处成为火焰山。为使大火不再蔓延,娘娘从昆仑山后采摘到太**叶。那叶乃是混沌初开,天地产生的一个灵宝,煽风故能灭火气。娘娘把太**叶制成宝扇,大小可任意变化,随心所藏,便把他赐给公主,把她送到翠云山芭蕉洞,教她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降雨,保附近人家五谷丰登。娘娘给她起名叫罗刹女,又称铁扇公主。铁扇公主后来遇到牛魔王,经不住魔王诱惑,便与他结合,所以未登仙界。虽沦为魔妻,但她本性未变,恪守职责,控制火焰山,故当地人家,又称她为铁扇仙。大圣放心,也是唐僧法缘,合该你成功。”悟空说:“怎么说?”菩萨说:“当年我受如来教旨,赐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飞龙杖已降了黄风怪,这定风丹就送给你,你有了此丹,保准她再也煽不动,你借了宝扇,煽熄火焰山,保你师傅过山西去,岂不是大功一件!”行者受了定风丹,谢辞灵吉菩萨,一个筋斗,经回翠云山。
悟空捧着定风丹,落在芭蕉洞前。心想:“这丹放在哪里才安全?”灵感一动,便把它含在口中,上前叫门。铁扇公主听到行者在洞外呼喊,便又扎束提剑,出到洞前。骂说:“你这泼猴,幽灵一般,昨晚煽走,要飘八万四千里,怎这么快又回还?”悟空哈哈大笑,欲说话,却把那丹咕噜咽于肚中,定风丹落于五脏六腑中间。罗刹女不再多言,举剑上前便砍,剑落下,金光四溅!悟空笑说:“嫂子,我这头可不一般,霹雳闪电击打,犹如戏玩,快把扇子借与我,好借好还,否则强行拿到手,宝扇归于老孙焉,再也不还!”罗刹女冷笑说:“我的扇子,你会使唤?”说着拿出宝扇,向行者一连三扇,看悟空,岿然不动。行者笑说:“你即使煽上一百扇,也是枉然!还不借扇?”罗刹女又连煽几扇,见悟空就要纵步上前,大惊失色,化一道金光进洞把门关。
悟空见她进洞,紧闭洞门,就变作一个鹪鹩虫,从门缝中飞进。只听罗刹女喊说:“口渴!”就有侍女拿过茶碗,提过茶壶,急急的斟满,茶水在碗中直旋,冲起茶沫飘在上边,行者看见,展翅就藏在下边。那茶温凉适口,罗刹女端起一饮而尽。只听悟空高喊:“嫂子,快借宝扇!”罗刹女说:“难道洞门未关?怎听到这么清晰的叫喊?”悟空又叫。罗刹女说:“可不得了,怎好象就在身边。”悟空说:“我在你腹中,不信咱就玩玩。”说着把脚一登,差点把尿泡登穿,疼得罗刹女一腚坐在地下,脸干黄,头冒汗。悟空说:“那不是你的心肝?”便把头一顶,罗刹女疼得在地上打滚,口中喊:“叔叔饶命,我已知道你的手段!”悟空说:“你这才认得叔叔?看牛大哥之面,就饶你一命,须是肯借扇!”罗刹女说:“有扇,借,借!你出来拿走吧。”便命侍女把扇抬出,悟空爬到喉咙口,看到了那扇,说:“你把口张开,不许合嘴,我就出来。”罗刹女张开嘴,等悟空爬出来。行者乖,怕她一下咬为两段,便顺鼻孔往外爬,。罗刹女突然打个喷嚏,一下把悟空喷出来。还张着大嘴等待,悟空现了原形说:“你咬不着,我早出来!”罗刹女说:“叔叔真乖,你用完扇子,赶快还来,不许耍赖!”悟空应说:“谢借,谢借!”洞门打开,行者扛起扇子,跨步出来。
行者驾起祥云,径往东北来,霎时按下云头,落在那老者红砖墙下。八戒看见,喊说:“师傅,师兄回来了!”唐僧与老者同沙僧出门接着,同至舍内。悟空问老者:“老官儿,可是这扇子?”老者答:“正是,正是!”唐僧说:“贤徒借来此扇,真是莫大功劳,辛苦了!”悟空说:“辛苦倒不说,你知那铁扇仙是谁?原来是红孩儿的母亲,牛魔王之妻。叫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我向她借扇,他却只讲仇隙,这扇借来,确实不易!”便把经过说了一遍。唐僧听了喜说:“虽费周折,倒显贤徒手段,此扇用完,赶紧送还。”于是师徒拜辞老者上路。
西行四十余里,愈来愈热,透不过气。沙僧喊烙的脚疼,八戒叫烫熟猪蹄,那马更是不敢停蹄。悟空说:“师傅,你们暂且在这里,等我煽熄火,下了雨,降下温,再来接你。”边抽身而去。
大圣来到火边,用力一扇,那火烘烘而起,又一扇,火势更盛,又奋力煽去,这下可不得了,只见火光冲天,烈焰滚滚而来。慌得悟空转身拔腿便跑,幸亏跑得快,既使这样,臀部毫毛已烧光。一直跑到唐僧面前,高叫:“师傅快跑,火来了!”唐僧拨马,与八戒、沙僧跑回二十余里方住。问:“悟空这是怎么了?”悟空说:“灭火不妥,被那厮哄了!若不是我跑得快,浑身毫毛都得烧光。”唐僧一听流泪说:“这如何是好?”悟空把扇子扔掉说:“本来一煽熄火,二煽生风,三煽下雨,这可好,一扇火起,二扇势盛,三扇腾空,烈火滚滚外涌。这扇子咱使不了!我也没招。”八戒说:“天下路千条,何必死心眼,不行咱就绕道。”唐僧说:“经在何方?”八戒说:“在西方。”唐僧说:“取经向西不回头,千难万险不绕道。心诚志坚得真经,难道此山过不了!”沙僧说:“这可难了,绕道不行,火又灭不掉,进退两难,马无草料,人也饿了。”忽听有人来到近前说“猪长老休生退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圣实是被哄了,此扇不能灭火,反而助长火势,那真扇须找到大力牛魔王才能借到,我送来汤饭,吃饱喝足再说。”唐僧见一老者随一小童,小童头顶一铜盆,盆中盛着一摞烙饼,还有一灌米汤,几碟咸菜。问:“你是何人?”老者答:“小神是本方土地,无以奉献,聊尽地主之意,请长老用餐。还望大圣降服牛魔王,免一方灾难,借得宝扇,熄灭火焰山,造福人间。”行者吃着问:“那牛魔王怎不和罗刹女在一起?他在哪里?”土地说:“这两年他在积雷山摩云洞。山在这正南三千里处,那洞中原来住着一个万岁狐王,几年前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叫玉面公主,洞中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奇珍异玩。两年前,这玉面公主知牛魔王神通广大,也想找个靠山,便招赘牛魔王为婿,那玉面公主年轻漂亮,深得牛魔王欢心,两年竟未回见铁扇公主一面。若请他来,何愁借不得宝扇?”悟空大喜说:“我说呢,在翠云山怎未见面!原来牛大哥喜新厌旧,讨得新欢。是该找他,念当年之交情,他必不薄我面。如今我已成正仙,将要修成金身,取得正果,可他还是妖魔,也该度他一度,劝他一劝,使他潜心修行,不再吃人,为害人间!”说完,不再吃饭,唿哨一声不见。
好大圣,顷刻来到积累山,找寻摩云洞。忽见一女子手折香兰,穿行于松柏花丛之间,出现在她面前。但见这女子:雪白面皮瓜子脸,高挽发结Сhā云钗。金钗头上镶宝石,身穿绫罗刺锦绣。悟空心想:“高山出俊鸟,好一美丽的少妇!她在山中,必然知道摩云洞出处,且问她一问。须说的亲近。”行者还未发问,那女子见行者瞅不吭声,怒声喝说:“哪里来的淫贼,想找倒霉!”悟空见喝问,忙陪笑说:“我不是淫贼,来自翠云山,受主人铁扇公主所差,来请大王回家一趟。”那女子听了,勃颜变色,大怒说:“这贱人好不知趣,牛王与我是何等恩爱?在我这里多自在。才来两年,他就不能忍耐!何况她得到绫罗绸缎,金珠宝贝不知多少?柴米油盐也得供着,真不知羞耻!”行者知是玉面公主,掣出铁棒,故意大喝说:“你这泼贱,赔钱嫁汉,夺人夫男,真不要脸,反骂人羞耻!”吓得玉面公主魂飞魄散,狼狈逃窜。悟空在后举棒吆喝追赶,见那女子穿过松阴,钻入摩云洞,把洞门紧关。悟空收棒,且不入洞,但看那景致非凡。
玉面公主战兢兢提心吊胆,跑得一身香汗,直到书房里面。见牛王正凝神聚气练丹青,便猛地扑到他怀里,抓耳挠腮,撒起娇来,放声大哭。牛王说:“美人,莫哭、莫哭,所为何事?快说,快说!”女子说:“泼魔害我!”牛王说:“我对你疼爱有加,何说此话?”那女子哭说:“因爹娘死了,想找个依靠,知你是个豪杰,才召你。不想反招其害。”魔王说:“宝贝,我哪里对不住你?又怎么害你?说出来我向你赔礼伏罪。”玉面公主说:“刚才我在洞外,闲步于花阴丛中,折兰采蕙,忽来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吓得我心惊肉跳,被我叱问,她说是铁扇公主差来请牛王,我说了两句,他便把我大骂一场,拿一根棍子赶着我打。要不是跑得快,就被他打死,这不是招你为祸?害死我了!”魔王听说,好生安慰,温存半晌说:“美人,且不要气恼,不瞒你说,我那山妻,自幼修持,是个得道的女仙。家门严谨,只有一些得力的侍女丫鬟,并无尺许孩童,哪来的毛脸汉?须是哪方妖魔,欲来拜访我,故托言。且待我出。”
牛魔王甩开大步,出了书房,上大厅取披挂扎束停当,拿了混铁大棍,出洞高叫说:“是何处魔怪?敢来我府前胡闹!”大圣正看景致,忽见牛魔王出来,但见他身穿黄金甲,手拿混铁棍,比五百年前更是精神!听他喊叫,便整衣向前施礼,说:“小弟拜见大哥,看大哥风采依旧,更胜往昔,真是可贺。”牛王见是孙悟空,说:“你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如来压到五行山下,我欲救无能,便逃回西牛贺州。听说你已脱天灾,保唐僧取经,怎么忘了旧情,反害我儿牛婴!”行者说:“自脱天灾,就想来拜见大哥,怎奈保唐僧,不敢稍离左右,又想西行,终会见面,故才来。也便向兄长解释侄儿之事。我们师徒路过号山,是我那侄儿施神通,把唐僧摄入洞中,要吃他肉。我上门要人,他固执不认亲,还放火烧我,多蒙观音菩萨收留,已得到正果,与天地同寿,这等好事,兄不谢弟,怎还怪我?”牛王说:“事已至此,我也没的说,可你为何又想棒杀我爱妾?”行者说:“我因找大哥心切,遇一女子,想打问讯,她却骂我,是我拿棍吓唬她,实不知便是大哥爱妾。”牛王说:“你能言善辩,很能解说,过去的事那就教它过去吧!你我再无旧好,回去吧!”悟空说:“此来还有一事,万望大哥周济。”牛王说:“有何事求我?”悟空说:“我师傅路阻火焰山,听说嫂嫂有一柄芭蕉扇能灭火,还请大哥相借,小弟用完便还,万望周全。”牛王一听,立时瞪眼,怒说:“你害我儿,还须用我,巧嘴说来看我,原来是想借扇灭火。必是我山妻不给,你便欺她!常言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你这两条都占着,借扇休想!吃我一棍再说。”挥棍照悟空便打。悟空躲过笑说:“这五百年大哥没事,定然常练棍法!也许武功精进,那咱就耍耍。”掣出金箍棒,举棒招架,两个在洞前恶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