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轻洒,三声振琴传音,馆中的一切全然苏醒。几乎在同一时刻,赵青娘就站在了馆主阁之外。子镜因惧慕容馆主一向严厉,不敢入内,只在门外相候。
出乎赵青娘意料的是,慕容馆主并没有想象中的疾言厉色,而是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了她所恳求的事。这久居山中的女子比沐远风更不形喜怒于色,清寂的目光注视着赵青娘,只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是江湖中人,暂且不算我琴馆正式弟子。学成之后即将银羽琴归还于五音琴阁,若有所失,必不轻饶。”这是她对赵青娘说的最后一句话,言毕便转身入内,神情极为冷淡。
赵青娘心中喜悦,称了一声谢,没有得到回音,也不在意。她跑出馆主阁,见子镜正坐在一株凤凰花树下,忙上前拉起她笑道:“馆主答应我了。”
子镜惊讶地道:“竟然答应了?真是奇哉怪也,我在琴馆好几年,从来没见她在馆主阁见一个外人,竟然还答应了……”她唠唠叨叨地说了好一阵,但赵青娘欢喜得太过了,丝毫不以为意。数日相处之下,她仿佛也习惯了子镜活泼的模样,有时在她的神情之中,赵青娘还能看见梁绿波的一二分影子。
这些时候过去,梁绿波应当找到了稳妥之处,静静等待她的孩子降生了吧?赵青娘不由岔神,心中泛起一片涟漪。
若是个男孩,就叫贺行风。初学琴艺的这段时日之中,她常常想起这个孩子,像是牵挂着什么重要的人一样。她将此事告诉沐远风时,他仿佛也有些惊讶,神情微微触动。
一连十几日,他仍旧卧床,无法触碰银羽琴,只能由莫三醉代为指导,传授些寻常技法。赵青娘并非琴馆正式弟子,故而不必自山脚泉泠舍开始修炼,只在云栖逗留。又因她右手有残,曲谱也多作改动,避去了剩余二指的用处。曲韵不免减损,却是无可奈何之事。
赵青娘极为用功,平生第一次接连半个月没有碰过剑,将一腔心思都用到了琴上。似乎是习练得法,这一次她并没有再如初识“银羽”时那般,狼狈不已。数日过去,竟已能为《凤鸣》之曲,只是尚不识以气御琴的“琴武之道”,音中不含劲力而已。沐远风得知之后若有所思,并未嘉奖,也不置一语。
而在银羽琴之事被默许后,慕容馆主再未来过云栖,甚至不下馆主阁。赵青娘偶尔觉得奇怪,也不自去询问。在那夜灯烛明灭的清谈之后,她真正像对待师父那般朝夕来云栖探视,只是小心地不将银羽琴一同带来,只留在雁回舍习练。初音呕哑,幸而莫三醉秉性旷达,从不见怪。
“三指飞云剑”暂别了江湖,并不觉得寂寥,失去了三指剑客的江湖,亦不曾有片刻虚度。在赵青娘刚刚到达落霞山时,洞庭湖北太岳山脚,一处名为玄和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布衫破落的年轻人。他整日嘻嘻哈哈,四处游逛,在酒铺茶楼欠下不少酒茶钱,四五日之后,终于被人扫出镇子,向着玄和镇北的一处庄子而去。
那是太岳山,紫霄玄真派的别业。年轻人大喇喇地入了庄,当天又皱着眉离开,借走了庄内一匹骏马,向着南边疾驰而去。
他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那个人八年之前就和她的父母一起消失了。但他知道了该去哪里寻找,扬鞭离开时脸上带着愉快的笑意。他没有留下名字,庄内的人相询时,他只是用一脸“我在骗你”的神情说了两个字:无名。
转眼将近半月,沐远风静养多时之后,伤势渐渐平稳。又兼潇湘琴馆考校弟子之日已至,莫三醉被慕容馆主邀去听琴,时常不得空闲,沐远风便要亲自传授赵青娘琴艺。赵青娘心中虽有些担心他旧伤,但眼见两月之期只余半多,沐远风又执意如此,便也只能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