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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中短篇小说集 > 四

来兴看看秀英,那眼神叫秀英心里发紧。秀英知道,昨天夜里的­阴­影还没从来兴心里抹去呢。

“去吧。”秀英说。

“好吧。”来兴说。

来兴出去了一会儿,回家来了。

“没打牌?”秀英问。

从前,大年初一,来兴总是打一天牌的。

“不想打。”来兴说着躺到床上去了。

秀英看看来兴,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儿子和女儿看着电视哈哈地笑着,很高兴的样子。秀英看看一双儿女,再看看电视,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儿子呀,”秀英说,“把电视搬到你屋里去吧,你爸想睡一会儿觉。咱别吵他。”

这主意正合儿子的心思。儿子高高兴兴地搬电视,挪天线。一会儿,儿子和女儿的笑声就搬进了西屋。堂屋里安静下来了,却显得有些凄凉。

来兴朝秀英招招手,秀英走过去。秀英本想坐在床上,怕一时进来人,就没敢坐。

“什么事?”秀英问。

“我给你说,”来兴说,“我觉得小东西不大听话了,我想叫它变成小木棍,它不听话,没动静。”

“是吗?”秀英说。

来兴点点头。

“不会的,不会的。”秀英说,“你歇一天,准行的。”

秀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突地跳。

“但愿吧。”来兴说,“所以,我不去打牌。我要养­精­神,说不定还能行的。”

秀英在床上坐下,看看来兴一脸的哭相,她自己的心里也酸酸的。

“你别这样,没事。”秀英安慰来兴说。

“我没事,我没事。”来兴安慰秀英说。

两个人都不言语了。钟表嘀嘀打打地走着,震着耳朵生疼。时间过得真慢。

“咱下四棋吧。”秀英找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

“对,下四棋。”来兴说。

下四棋,时间好打发多了。不觉到了中午。吃过中午饭,两个人还是接着下四棋。不觉到了下午。吃过下午饭,天差不多黑了,两个人不再下四棋了。秀英恨不能马上关门睡觉,可是,这样一来,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她暗暗地骂自己:40多岁的人了,怎么像新媳­妇­似的,不害羞。好不容易等到9点多钟,秀英关上门。

秀英急急忙忙地上了床,来兴慌慌张张地抱住了秀英。来兴急得满头大汗,还是不行。

“怎么一回事呢?”来兴痛苦不堪,声音颤颤的。

秀英长叹一声,脸扭到一边,半天才说一句话。

“你不是烦我吧?”秀英问。

“不会呀,我想你,谁也不想。”来兴说。

“你在外面没女人吧?”秀英问。

“没有,我发誓。我要是……”来兴正要发誓,秀英捂住了他的嘴。

秀英的头拱进来兴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来兴。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我不是男人了,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来兴说。

“不会,我只是可怜你。”秀英紧紧地抱着来兴说,“你憋的时间忒长了,给憋坏了。”

“是的,先上来小木棍似的。”来兴说。

“你不该劝它的,小木棍就小木棍呗,你劝它­干­嘛呢?”秀英说。

“你不知道,我受不了才劝它的。一天一天的,真难熬呀。过一天,我就在日历表上写满字,过一天,我就在日历表上写满字。我都是抱着日历表睡觉的。”来兴说。

“在日历表上写字?你写什么字?”秀英说。

“我本来想写‘想’这个字的,怕人家看见笑话,我想了一个法子。我分开写,我写木目心。木目心合起来就是想呀。写的满满的,我抱着日历表睡觉才好过一点。”来兴说。

秀英抱着来兴掉了泪。

“你能行的,你一准能行的。”秀英说,“你再劝劝它吧。你对它说,小家伙呀,到家了,不要再憋着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

“对,我怎么没想起来呢。这个法子一准行的。”来兴高兴地说。

“小家伙呀,”来兴握着小东西,说,“小宝贝呀,现在到家了,你不要再憋着啦,想怎么着就怎么吧。求你了,求你了。”

“怎么样?”秀英问。

“好像还不行。”来兴说。

“不会这么快。你想想,它憋了一年了,哪有这么快呀。”秀英说。

“也是,不会这么快。”来兴说。

钟表嘀嘀打打地走着,震着耳朵生疼。时间过得真慢,好不容易过了半夜。

“行了吗?”秀英问。

“好像还不行。”来兴说。

秀英抱着来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儿个咱到医院看看去吧。”秀英说。

“也只有这样了。”来兴说。

见了大夫,来兴不好意思说。秀英白了来兴一眼,红着脸说了。大夫开了药。秀英拿着处方,看看来兴,再看看大夫,拉着来兴往外走。取了药,秀英攥在手里,高兴地脸通红。

“这药真贵。”来兴说。

“不贵,不贵。”秀英说。

来兴从秀英手里拿过药,打量了半天,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吃了吧。”来兴说。

秀英点点头。

“对,吃吧。”秀英说,“早吃早管用,吃吧。”

秀英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来兴。来兴手哆嗦倒出一粒药,小心地捂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咽下去。秀英看着来兴吃下药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再喝一口水。”秀英说。

来兴又喝了一口水。

“我有感觉了,好像管用了。”来兴说。

“真的?”秀英说。

“真的。”来兴说。

下了车,上了船,秀英飞快地划着船往村子去。

“我划船吧。”来兴说。

“不,我不让你划。你好好歇歇吧。”秀英说。

“越来越有感觉了。”来兴说。

“真的?”秀英说。

来兴不说话,捞起一块浮冰,奋力朝远处扔去。那浮冰在巨大的冰面上滑动着,一路唱着歌远去了。

“我最喜欢这声音了,真好听。”来兴又捞起一块浮冰。

“别玩了,省点力吧。”秀英说。

来兴把手里的浮冰扔回水里,笑了笑。

“要是有苇子多好啊。”来兴说。

“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苇子?”秀英说。

“还记得吗?”来兴说,“那一次,咱俩把船湾在苇子里,大战了一回。真是痛快呀。”

秀英的脸红了,显然,她也忆起了那一次。看样子,也是回味无穷。

“现在,要是有苇子,我真想再大战一回。”来兴说。

“呸。”秀英笑笑。

到了家,秀英做了几样菜。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又说又笑的。来兴吃了很多饭,好像吃不饱的样子。来兴对儿子说,要好好学,将来别像我,外出打工的日子不好过。吃过饭,来兴抹了一下嘴,心满意足的样子。

有几个人来喊来兴打牌,来兴说不去。一个小青年开玩笑说,你抱着小白碗不离窝了,这个年你是过足瘾了,说完吐吐舌头。秀英笑着骂那小青年,说,好小子,你爹也是这样的,不然,哪有你?那几个人笑着跑开了。

天不黑,来兴躺到床上去了。好不容易熬到9点,秀英关上门,上了床。来兴急切地搂住了秀英,秀英也紧紧地抱住了来兴。来兴突然出了一头的汗,尴尬地望着秀英,一动不动。秀英看看来兴,擦掉来兴头上的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下来吧。”秀英说。

“我真是不行了。”来兴痛苦地说。

秀英睁着两眼望着屋顶没吱声。

“明天,我就走。在家里守着你,更难受。”来兴说。

“我不叫你走。”秀英搂着来兴哭了。

来兴挣脱开秀英的搂抱,转过身去,偷偷地掉了泪。

两个人都睡不着。钟表嘀嘀打打地走着,震得耳朵生疼。时间过得真慢哟。

天亮了。来兴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秀英在一旁看着,暗暗地叹息。

“别走了,行不?”秀英说。

来兴不吭声。

“你能行的,慢慢地能行的。”秀英说。

“我能行的。”来兴低着头说。

“那,你就别走了。行不?”秀英说。

“不,我还得走。在哪里摔倒在哪里爬起来。我要回去劝我的小东西,劝好它,我再回来。”来兴说。

“那,我做饭去。吃了饭,再走吧。”秀英说。

“我吃不下。”来兴说。

“好吧,我送你去。”秀英说。

“不,我不让你送。叫儿子送吧。”来兴说。

来兴提着包往外走,秀英抢过包送他。来兴上了船,秀英把包放在船上。来兴坐在船上,想回头看看秀英,脖子痉挛了一下,低下头去,始终没回头。

船走远了,看不见了。秀英长叹一声,慢慢地回到屋里。秀英呆呆地站着,半天没动一动,像一个木头人。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秀英的头转动了一下,她看到了墙上的日历表。她慢慢地走过去,盯着日历表看了一会儿,伸手取下日历表。也许,看不见这玩艺儿,心里更好受一点。秀英把日历表放进小箱里,这时,秀英看到了来兴带来的日历表,她抢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着。一页页上写满了字,全是木目心木目心木目心……

秀英一页一页地翻着,泪水慢慢地滑过脸颊,重重地砸在日历表上。日历表上的字泡在泪水里,好像有了生命,一个个地从日历表上跑下来,在秀英面前跳动着,木目心木目心木目心……

来水伸着头望着屋外的雨,听着哗哗的雨声,暗暗地高兴。雨点儿像珍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落在地下,好像立刻变成了小鱼儿。那么多的鱼儿摇着尾巴游出院子,汇入湖中去了。这大雨他盼了多少天,终于给盼来了。这下好啦,马上就能发一场湖水。湖多深,鱼多深。鱼多深,钱多深。他来水眼看就要过上日子,将来,秀荷再也不用外出打工了。

秀荷外出打工有半年了,来水很想她。秀荷的脸时时在眼前晃动,来水恨不能立时就见到她。他骂自己不争气,眼看奔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馋呢。要是爹身体好好的,爹就能照看家,他就能和秀荷一块儿出去,可是,爹瘫在床上快两年了,这还怎么叫他外出?

床前百日无孝子,这话有点道理。这么些天,来水喂水喂饭,倒屎倒尿,落了个孝顺的名。其实,他早已伺候烦了,甚至盼着爹早一点死去。这种念头一冒出,他羞愧万分,他骂自己畜生,更加尽心地伺候爹爹。

秀荷每个月寄800块钱来,来水把钱存在银行里。女儿正在上初中,将来还得上高中,上大学,得为女儿准备更多的钱。他觉得自己好窝囊,一个大男人无论怎样要撑得起一个家,靠妻子打工挣钱算什么呢?他拼了命地挣钱。上个月,满打满算,他打鱼挣了500块钱。柴米油盐,人情世事,共花去600多块,不得已从银行里取了200块钱。为此,他把烟戒掉了。不抽烟,日子更加空落,脚手没地方放。烟瘾上来时便看电视。电视剧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妻子跟别的男人有一腿,就是丈夫跟别的女人有一腿。吃饱撑的,贱骨头,妈的。他不愿再看电视,又把戒掉的烟拾起来。这一来,烟瘾比从前的更大,你说这怎么办?

前段日子,来财家的来借剪刀。来水找到剪刀交给她,来财家的接过剪刀没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来水说话。来财家的说的是一些家常话,可是,来水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别的意思。来财家的脸白白的,眉眼黑黑的,比秀荷好看得多。来财外出打工几个月了,她一个女人家守着空房也够受的。这样一想,来水的心嗵嗵地跳起来,脸都白了。他真想把来财家的抱到床上去。可是,这样太对不住秀荷了。秀荷在外边也不易呀,她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来水沉下脸对来财家的说,你快回家吧,我还有事。来财家的白了来水一眼,一甩胳膊,出了屋门。来水站了半天,望着来财家的站的地方愣愣地出神。看来,谁也保不住不犯那样的错误。秀荷保得住吗?这个想法吓了来水一跳。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对自己说,不可能,秀荷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来水从此有了块心病。

一个月前,秀荷终于打来电话。她问,家里发水了没有?来水说,没有。秀荷又问,女儿住校惯不惯?生病了没有?来水说,女儿在学校挺好的,没生病。说完这些,来水迫不及待地说,你快回家吧,我想你。秀荷说,我也想你。回一趟家,得花一、二百块钱,咱都忍一忍吧。来水说,那,你能不能多往家打电话呀?10天打一回电话行不行?多说说话也好呀。秀荷说,不行,省一点是一点。来水问,你什么时候回家?秀荷说,过年的时候。来水说,天哪,还要半年呀。秀荷说,别说啦,越说越想,挂啦。来水说,别挂,别挂,我想你,我想你。那边已经挂了。放下电话,来水接连抽了三支烟。他抱怨秀荷太小气,电话费能值几个钱?要是秀荷的宿舍里有电话,他天天往那儿打。来水突然想,秀荷是不是有了外心?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别瞎想,秀荷不是那样的人。

来水时不时的看看屋外的雨,时不时的看看电话。他盼着秀荷能打电话来,他要告诉秀荷,家里正下大雨,眼看就要发湖水。明天他就逮“咬鱼”去,眼看有好日子过了。

和秀荷结婚的那年,来水逮过一次“咬鱼”,至今记忆犹新。那天,天不亮,来水悄悄地起床,秀荷说,天还早着呢,你­干­什么去?来水说,我逮“咬鱼”去。秀荷说,我也去,我还没见过逮“咬鱼”呢。来水说,好吧。秀荷说,不就是鲤鱼吗?怎么叫“咬鱼”呢?来水说,发新水的时候,好多条鲤鱼绞在一块儿,你咬我,我咬你,*产籽,就像两口子亲嘴。秀荷说,瞎说。来水说,真的,真是这样。船还没到河滩,就听见河滩的芦苇丛里“哗啦”、“哗啦”地响。秀荷问,这就是“咬鱼”吗?来水点点头。到了河滩,来水惊呆了。无数条鲤鱼在偌大的河滩上肆无忌惮地谈情说爱,河滩上的芦苇被它们搅地东倒西歪,场面非常壮观。秀荷看傻了,大气不敢出,不知如何是好。来水轻轻地对秀荷说,看到了吧,老天呀,它们可真能咬呀。来水双手举起了鱼罩,突然跃起,把手中的鱼罩迅速地压进水里,与此同时,“咬鱼”猛烈地撞击着鱼罩,似图逃窜。来水一连摸上来6条鲤鱼来。秀荷连连惊叹。来水刚上船,又有一窝儿鲤鱼主动来到船前,它们似乎被爱情迷住了双眼。来水高举鱼罩,再一次扑进水里……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太阳跃出湖面的时候,河滩上聚了不少逮“咬鱼”的船只,来水和秀荷却满载而归了。秀荷撑着船,双眼一直盯在来水身上。来水光着膀子,披了一身阳光,显得非常健美。来水也不错眼珠地盯着秀荷看。秀荷的脸红红的,比平常妩媚得多。秀荷说,我看你真像一个大“咬鱼”。来水说,我看你也是。船舱里的鲤鱼们不住地摇尾咂嘴,似乎也很得意。

雨点稀了。来水的心一紧,赶紧跑出院子。抬头看看天,天黑得像锅底,来水放了心,知道还有更大的雨还在后头。来水就坐在碌碡上等大雨的到来。碌碡湿滑湿滑的,冰凉,他还是愿意坐在上面。秀荷没打工之前,常用它碾苇篾子,用来编席。邻居打着雨伞出来,见来水坐在碌碡上发呆,停下脚步,说,咦,坐在雨里­干­吗?走,摸一会儿牌去。来水说,不去。邻居看看他,走了。这样的天,其实就是摸牌的天。几个人聚在一块儿,赌上几块钱的输赢。输了也不恼,赢了也不喜,不过是找个乐子。来水也是喜欢摸牌的,但是,今天,他不想。雨仍在下,不紧,也不慢。来水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他仍不想回屋。

湖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湖面上水雾茫茫的,来水觉得那是升腾的希望。湖里的芦苇淋了半天的雨,似乎没有了筋骨,全部躺在了湖面上,非常的乖顺。远外的村子洗去了一身的尘土,墨绿墨绿的,变得­精­神了,受看了,像漂浮在湖面上。来水想,自己的村子在别人的眼里也是这样的吧。水生回头看看再熟悉不过的村子,听着邻居的屋里传来摸牌的吵闹声,他心里漾着淡淡的暖意,却也有些悲凉。

远处的芦苇荡上传来急促的雨声,似万马奔腾,转眼间,大雨从芦苇荡上压来。来水双手抱着头跑回屋里。来水脱掉淋湿的褂子,取下来闲置多年的鱼罩。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感谢老天爷,鱼罩还好好的。他把鱼罩放到院子里,让雨淋一淋,这样,鱼罩才沉实一些,用起来顺手。

前些年,湖­干­枯了。没有水,鱼罩没有一点用途,放在屋里实在碍眼,秀荷想拆了它烧锅。来水坚决不同意。来水把鱼罩高高地挂在屋山上,没事就看几眼看,没事就看几眼,这已经成他的惯病。秀荷见来水这样就来气,说,早晚有一天,我给你烧掉。来水知道秀荷心里烦,只是嘴上说说,不可能真的烧掉。说起来,谁不心烦?没有湖水的滋润,日子过的火烧火燎的,一点也不顺溜,别扭透了。他来水更烦。

河滩上,聚集了不少开荒种田的人们。­嫩­­嫩­的芦苇被割掉了。人们用镢头翻开地,扒出来横七竖八的芦根,好在

地里种玉米。秀荷喜欢­干­这活儿,有使不完的劲。来水不行,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干­。他刨上几镢头,就蹲在地上发呆。这河滩是“咬鱼”的爱情圣地呀,怎么就成了庄稼地呢?他抬头看看天,希望老天爷下一场大雨,淹没这河滩,可是,越烧越旺的太阳总是叫他绝望。秀荷见他这个样子,气得掉了泪,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整天蔫不唧的。你不愿意­干­,­干­脆看孩子去吧。来水说,我刨地,你去吧。那个时候,爹还没瘫,爹刨着地对来水说,秀荷叫你去,你就去吧。你刨地还不如秀荷呢。像你这么­干­,猴年马月能整出地来?来水来到草棚跟前,见一岁多的女儿爬到草棚外面来了。女儿双手抱着一根芦根正啃着呢。来水一把抱过女儿,搂在怀里,泪水洒了一脸。他知道女儿饿了,自己找吃的呢。秀荷的­奶­水不够,又没钱买­奶­粉,只好靠面糊儿充数了。来水从篮子里拿出来面糊喂女儿。女儿咬一口,几乎不嚼就咽了。来水狠狠地擦掉泪,在女儿脸上亲了几亲。他放下女儿,大踏步来到秀荷跟前,抢过秀荷的镢头,狠命地刨了几下地,说,你哄哄闺女去吧。秀荷看看来水异常激动的脸,叹了一口气。

那段日子异常艰苦,来水和秀荷的关系也是苦的。女儿至今还挺瘦小,就和那段苦日子有关。那简直是一场梦,来水不愿去想它,好歹总算过来了。

天黑了,雨仍在下。来水早早地躺到床上,他想养­精­蓄锐,明天好好地­干­上一场。屋外,雨声紧一阵慢一阵,像战鼓,又像号角。来水想象着明天大战“咬鱼”的场面,怎么也睡不着,他身上滚热,腾腾地往外冒火。来水下了床,在屋内转了几个圈子。他猛然想起了爹爹。光顾着想“咬鱼”呢,怎么把爹爹给忘了呢?他拍了一下大腿,撒腿往堂屋跑。一进屋,又臭又­骚­的气息扑面而来。再一看,爹已经把大小便解到了床上。来水不敢看爹的脸,那样,爹难为情,自己也难为情。他擦­干­净爹的身子,再弄­干­净凉席,又往地上洒了一些来苏水。来水吸吸鼻子,气味不那么难闻了。爹有些激动,“啊”了一声。爹早已不会说话,只会说“啊”,只有来水能明白他说的啥意思。爹说,啊。意思是说,我不想活了,别管我了。来水摆摆手说,又来了不是?多活两年吧,再熬两年,熬到我过上好日子。爹说,啊。意思是说,不行,我受够了,连累你也受罪,让我走吧。来水说,不行,你一定要看着我过上好日子。爹说,啊。意思是说,我也想,难呀。来水说,不难,快了。这不下雨了吗?明天我逮“咬鱼”去,咱很快就会过上好日子。爹说,啊。意思是说,太好了,太好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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