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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湖南骡子 >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唐正强被警卫连的士兵绑在樟树下,手脚捆得很紧,坐在冰天雪地里,缩着脖子。这时已是中午,两边的军队都架起锅子做饭,中间相隔一公里雪地,彼此能看见炊烟。炊烟上升到米多高,随风散开。唐正强看见我爹,还看见了李雁军。唐正强对李雁军一笑,“表弟,想不到我们在战场上相见了。”李雁军走上去替唐正强松了绑。唐正强活动着两手,使劲搓着手掌手背,把手搓得恢复知觉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支烟给李雁军。李雁军不抽烟,唐正强就把烟递给我爹。雪又下起来,在山头上飘舞。唐正强吐口烟到空中,北风把雪吹到他们脖颈上,三个人都冷得缩脖子。李雁军问:“表哥,你在鄂军里是什么军职?”唐正强歪着头说:“混了个团长。”李雁军的眉毛动了动,“不错啊。”爹笑,一股强劲的北风把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爹转开头,看到一些官兵忙着往树下或山洞里躲。炊事班长送来饭,爹让炊事班长盛一碗大米饭给唐正强。炊事班长就去装了碗饭来,唐正强不客气地大口吃着。贺新武营长从临时医院走来,他挂了彩,但不要紧,贺新武营长说:“团长叫李教头。”李雁军起身走了,贺新武营长瞅着唐正强,又望着我爹,爹对贺新武说:“我们曾经是兄弟。”

雪越下越猛烈,几米外都看不清人,只看见飘飞的雪花。这让独立团的官兵十分警惕,只要听见响声就问口令。鄂军也相当紧张,混成旅的官兵丝毫也不敢骄傲,这可不是打孙传芳的江西佬,也不是跟阎锡山的那些山西兵打仗,那些山西兵一看见骑兵冲来就逃命。湘军真能打硬仗,打岳州打了三天,好不容易拿下岳州,一个骑兵营又在这几处山头全营报销了,到处都是死马,死马跟战死的士兵冻结成一块,放眼望去,就无比凄凉。旅长可不想把兵拼完,没有兵,吴佩孚可不会对他友善。于是趁着大雪纷飞,他下令官兵撤离战场,绕道而行。湘军见鄂军撤退,也撤离战场,退到附近的一个村子,布了哨。赵团长被警卫连的士兵抬进一户殷实的人家,放在铺着厚棉絮的床上。赵团长由于失血过多,畏寒,盖两床被子仍冷得牙齿打颤,只好在他房里升火,一个卫兵就负责往火塘里加炭。我爹和杨福全、李雁军把稻草铺在隔壁,和衣睡在稻草上。爹把唐正强留在身边,爹觉得唐正强是个值得他学习的大丈夫。爹劝慰唐正强说:“唐大哥,不要跟吴佩孚­干­了,留在我们团,这样我、你和雁军哥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唐正强脸­色­犹豫地答:“我考虑一下。”

到了下半夜,爹听见杨福全和李雁军的鼾声,浓浓的鼾声扫荡着这间冰冷的农舍,有北风从屋梁和门窗缝里透进来nAd1(爹熬不住了,眼睛皮渐渐地粘到一起,思想就飘荡开,漂游到梦乡里,碰见了被他一枪击毙的鄂军骑兵。爹不想碰见死人,想把那死人驱出梦乡,但用各种方式驱赶都没成功。爹很绝望,索­性­横下一条心道:“既然你硬要怪我杀死你,那我们只好比比谁更勇敢。”那张被爹一枪打烂的脸,竟在爹的注视下忽然变成一朵盛开的牡丹,红艳艳的,有只蜜蜂飞落在花蕊上,正振动着透明的小翅膀。爹很惊讶,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就见那骑兵的身体化成树根,正往地里钻。爹喃喃道:“原来人死了会变成植物。”

爹是被李雁军叫醒的,“大少爷你醒醒。”爹醒了。李雁军拧着眉头说:“我表哥跑了。”爹吓得把被子一掀,“跑了?”李雁军说:“我出去找了圈,哪里都不见我表哥的人影。”爹忙穿上衣服,走出门,只见地上白皑皑的,雪已覆盖了唐正强的足迹,可见唐正强已逃跑几个时辰了。爹问:“唐大哥不是腿骨折了吗?”李雁军琢磨着说:“真要是骨折,脚一触地就会痛,我表哥这人很鬼,从小就会用心计,肯定是装骨折,让我们放松警惕。”

赵团长十分生气,吼我爹说:“一个敌人的团长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我要军法从事你。”李雁军想分担一部分责任,“团长,我也有责任。”赵团长虎着脸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爹昂起他茫然的长脸说:“团长,他说他骨折,走不动,所以我们没想到他会跑。”赵团长沉默片刻,对杨福全说:“杨副连长,从今天起你就是警卫连连长。”他很凶地瞪着我爹,“你抓了个团长,不把他交给团部看押,私自留在身边,还放他跑,我不惩办你,我赵振武何以服众?!”赵团长与别的军人不同,在他方正的额头里,只有军纪,不讲亲情。爹从没见过赵团长生这么大的气,变得紧张了,低着头不敢言语,心里却恨唐正强不讲义气。赵团长看一眼李雁军说:“李教头,你没军职,我赵振武不惩治你。”他对李雁军说完这话,马上一脸铁青地吼道:“杨福全,卸了何金山的枪,把他看押起来。”

爹被关进一间牛棚,因怕他逃避惩戒,还临时加了个兵监守。独立团的五个营于这一仗中战死将近一半,赵团长把剩下的官兵及还能打仗的伤员暂编成三个营,团部与兵力最强大的新编一营驻扎在一起nAd2(这天上午,赵团长让警卫连杨福全连长把我爹押到他面前,让全团官兵集合。赵团长躺在担架上望一眼我爹,对杨福全说:“杨连长,把何金山拖到前面,当众打三十军棍,执行军令吧。”爹被两个士兵拖到全团官兵前面,裤子被剥到膝盖处,露出两瓣粉红­色­的没长什么­肉­的ρi股,其中一瓣ρi股上还有一处狰狞的伤疤,那是他在吴佩孚的军队里­干­时留下的永久记号。四个力大的士兵按住我爹的手脚,杨福全连长和张小江班长,一人执一根军棍走到我爹两旁,爹感到ρi股很冷,下身冰凉,就十分紧张。

杨福全板着脸,想起自己曾被我爹关过禁闭,双手就蓄满力量,还没等我爹把气运到ρi股上阻挡军棍的打击,手中的军棍就飞落下来,发出叭的一声,爹痛得立即叫了声“哎哟”。张小江班长是长沙南门口一带长大的,是个壮汉,曾经是铁匠,他是爹让他当班长的,他抱歉地叫我爹此前的军衔说:“何连长,我是执行军令,你别怪我。”说着,也一棍落下来,又是噗的一声,打得我爹咧开了嘴。杨福全又一棍打下来,叭,发出爽快的­肉­响声。张小江跟着一棍打在我爹ρi股上,噗,声音没那么脆。那是冬天,军棍落在冰冷的ρi股上很痛很痛,爹开始还能忍,还想做一个好汉,至死也不能哭,但后来实在痛得受不住,就放开喉咙又哭又叫,因为ρi股已被军棍打得血­肉­模糊了。接下来,爹没了声音,只有­棒­棍落在皮开­肉­绽的ρi股上发出的叭叭声,还有官兵的唏嘘声,爹于冰天雪地中痛得晕了过去。

爹醒来时趴在关他的牛棚里。牛早已被碎尸万段,进了独立团众官兵的肚子,牛棚里只有牛屎,还有老鼠爬来爬去的声音。爹又恼又恨,想爬起来,一动,全身都痛。中午时,李雁军端着饭来了,蹲下说:“大少爷,趁热吃。”爹看着李雁军,没法挪动。李雁军喂我爹吃饭,边说:“你这只是皮­肉­伤,过几天就没事了。”爹感到羞愧,隔几分钟才恨恨地说:“还不如把我枪毙好。”过了几天,爹的ρi股没那么痛了,就想他的女人。一天下午,爹梦见家,还梦见那张结实的梨木床和两床红被子。醒来时,李雁军对他说,长沙来了人,骑快马来的,湘军与鄂军达成停战协议,赵恒惕命令独立团撤回长沙休整。

爹是和众伤员一起,躺在驴车上被拉回长沙的nAd3(驴车把我爹拖到青山街,李雁军把我爹背进家,——那是傍晚,墙角的腊梅花在暮­色­中吐着芬芳,一家人却缩在各自的房间里躲避寒冷。爷爷在自己房里烤着炭火,­奶­­奶­也在。我爹的女人肚子已显形了,嗅不得一点油烟气味。全家的家务落在­奶­­奶­和梨花手上,­奶­­奶­正思谋给我大叔找媳­妇­。学校放了寒假,我大叔整天不落屋,戴着个把耳朵都遮没了的黑冬帽,穿着厚厚的棉长袍,一清早出门,天黑透了才回家。­奶­­奶­怪我岳父把我大叔带坏了,在­奶­­奶­眼里,我大叔嘴里的革命思想,似乎都是我那个思想邪乎的岳父灌输的,­奶­­奶­不客气地对我岳父说:“雁城,你不要把我金江带坏了。”我岳父申辩:“师母,金江又不是小孩子,学问比我还多,带坏他的是一师范的先生。”­奶­­奶­想怕是要跟金江找个女人才能拴住金江的心,就和爷爷商量:“金江­精­力过剩,我看得跟他找个女人了。”爷爷也觉得是这道理,­奶­­奶­说:“对门韩家的女儿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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